「洛軒,我……」徐笑天說不出話來,洛軒輕鬆說出的這句話讓他實在有點招架不住,乾脆站了起來,在屋裡來回轉了兩圈,最後憋出一句話來,「我要抽煙。」
「抽吧。」洛軒陷在沙發裡,手上轉著筆。
徐笑天站到窗前拿出煙點上,他不敢認真去想,當年自己因為害怕而跪在父母說出「我不是同性戀」的話,倒底給一個人承擔了所有壓力的洛軒帶來過多大的傷害。他甚至在之後的幾年裡都不能面對洛軒,不打電話,不上Q,他想過很多種可能,唯一沒有想過的卻是洛軒會如此平淡地說出讓他心擰成一團的話。
洛軒究竟是已經放下了,還是已經絕望了,或者是真的是已經淡去了。
徐笑天覺得自己抽的是假煙,燒得太他媽快了,還沒抽上兩口,一根煙就沒了,他瞄準樓下的人行道邊的垃圾桶,把煙頭彈了過去,煙頭掉在垃圾桶邊上。
「洛軒。」徐笑天轉過身,看著正在專心轉筆的洛軒,走到他面前。
「嗯?」洛軒抬起頭看著他。
「我跟你說過一次對不起,」徐笑天看著他的眼睛,「但我發現對不起是屁話,毛用也沒有……」
「啊,」洛軒放下筆,笑了起來,「我讓你有這樣的感覺了嗎?」
「那到不是,我這是有感而發。」
「你要收回那句對不起麼?」
「不,」徐笑天彎下腰,雙手撐在沙發靠背上,將洛軒圈在中間,「我是想,重新開始。」
洛軒一直垂著的睫毛閃了閃,抬起頭看著徐笑天,像是沒聽清他說什麼,臉上的表情有些迷茫:「什麼?」
「重新開始。」徐笑天被他這問,差點沒勇氣再說第二遍,這四個字有多操蛋,說來的一瞬間他很有感觸,這是這世界上最操蛋的話。
洛軒的回答卻讓他愣住了。
「我們都沒有來得及開始,」洛軒輕輕說,睫毛擋住了他的眼睛,徐笑天看不清他的眼神,「結束在開始之前,不是麼?」
這樣的回答狠狠刺了徐笑天一下,他覺得腦袋有點混亂,用了好半天也沒有整理明白。儘管洛軒的回答再一次出乎他的意料,他卻沒打算放棄,他咬咬牙:「好吧,那麼現在開始。」
也許這個回答也是洛軒沒有想到的,他愣了一下,定定地看著徐笑天,突然笑了起來,他伸出手在徐笑天臉上輕輕摸了摸,笑容漸漸淡下去:「你變了。」
「是麼?」徐笑天嗓子有點發啞,握住洛軒停留在他臉上的手,「你不喜歡這樣的我?」
「喜歡。」
徐笑天很久沒有這麼近地看過洛軒的臉了,比記憶中少了幾分稚氣,多了幾分成熟,對他的吸引力卻是更強烈了,他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呼吸不暢。
洛軒掌心的溫度讓他心跳加速,他沒有多想,低下頭吻了過去。
四年前他和洛軒曾經有過半個吻,只是輕輕地唇碰上唇,在黑暗中呼吸彼此的呼吸,只是一瞬間,這半個吻就如同一場惡夢的序幕,讓徐笑天為自己之後的退縮後悔了四年。
現在他再次觸到了洛軒的唇,一如當年的甜美溫暖。他跪到沙發上,手捧著洛軒的臉,深深吻下去,這一次,不會再像從前那樣,這是他準備全心全意付出的一吻。
洛軒的氣息圍繞在他的四周,他聞到了無數在他回憶中飄蕩著的淡淡香氣,他能感覺到洛軒的舌尖在輕輕顫抖,輕輕回應著他的探索。他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失控,他將身體慢慢壓了過去,兩人倒在沙發上。
沒等他有進一步的動作,洛軒輕輕地在他舌頭上咬了一下。
「嗯……」徐笑天皺皺眉,放開了洛軒的唇,用手捏捏他的下巴,「咬我幹嘛?」
「你幹嘛?」洛軒躺在沙發上,靜靜地看著他,眼睛裡有朦朧的霧氣。
「啊?耍流氓?」
洛軒笑了笑,輕輕推了推他:「看出來了……笑天,給我點時間。」
徐笑天伏在洛軒身上沒動,他把臉埋在洛軒胸口,能感受到洛軒的心跳。
「好。」他說。
「起來,壓死我了,還一身煙味。」洛軒在他頭髮上抓了抓。
徐笑天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坐起來。洛軒還躺在沙發沒動,看到徐笑天盯著電視發呆,用手指在他腿上戳了戳:「你真的變了很多。」
「你是指什麼?」徐笑天抓住他的手。
「不知道,反正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樣了,說不上來是什麼。」洛軒迷縫著眼打量著他。
「變帥了?」
「原來也挺帥,現在也就這樣了。」
「那就是老子變得越來越有氣質了?」
「啊,痞子氣質就快到達史上最高峰。」
「我靠,那是什麼,你要是不喜歡,得說出來,我好變回去。」
「挺好的,不用變回去,」洛軒笑了笑,「難道是因為沒刮鬍子?」
徐笑天摸了摸下巴,樂了:「操,兩天沒刮,剛是不是紮著你了。」
「留個山羊鬍子吧,」洛軒用手比劃了一下,「半尺長的那種……」
「那是你們藝術家留的,」徐笑天站起來,在自己行李裡找剃鬚刀,「我有個問題一直沒想明白,你說,那種半尺長的山羊鬍子,他晚上睡覺的時候,鬍子是放在被子外邊還是放在被子裡邊?」
洛軒愣了一下,忍不住笑出聲來,徐笑天自己想想也覺得問得有點二,跟著也樂了,兩個人笑了半天才停下。
「笑累了。」洛軒坐起來,揉揉臉。
徐笑天看著他,這種傻了巴嘰倆人對著樂的事,已經多久沒有過了,他像是回到了當年兩個人在灑滿陽光的草地上說著不著邊際的傻話時的時光裡,鼻子突然有點酸,他迅速轉過身,對著鏡子開始刮鬍子。
在剃鬚刀的嗡嗡聲中,他聽到音樂聲,機器貓的音樂,愣了一下,聽到洛軒在身後接起了電話:「喂你好。」
徐笑天看到洛軒把電視聲音調小了,他關上剃鬚刀,聽到電話裡是個男人,說話聲音中氣不是一般的足,洛軒的電話都沒貼在耳朵上,很隨意地拿在手上,離耳朵起碼十公分距離。
「我說你就答應了算了,不就是拍套照片麼,又不是不給錢。」那邊半喊著說。
「不。」洛軒沒什麼表情。
「我說你不要玩清高啊,有錢有就賺對不對,他們就想讓你幫拍……」那人繼續喊,後面的徐笑天聽不清,總之聽起來是想讓洛軒幫拍照片。
「我要玩清高就不會跟你混在一塊,」洛軒還是不急不慢,語氣卻很拒人千里,「我就是不想拍,這種照片隨便找個人都比我拍得專業。」
那邊還在勸,洛軒直接把電話掛掉,扔到沙發上。
徐笑天繼續刮鬍子,從鏡子裡看著洛軒,在他的印象裡,洛軒永遠都是溫和的,說話不急不慢,臉上總掛著微笑,他從來沒見過洛軒這樣說話,冷淡中帶著點不耐煩。
洛軒說他變了,他不知道是洛軒也變了,還是他對洛軒瞭解得不夠多。
「你還有這種樣子的時候啊。」徐笑天對著鏡子裡的洛軒說。
「煩死了,」洛軒把腳踩到茶几上,「有人想拍一組別墅外景,我又沒拍過,非叫我去。」
「你現在……」徐笑天一直想問這個問題,又覺得不知道怎麼開口才好。洛軒因為那件事,高三就退了學,之後是什麼樣的情況,他一無所知,那種沉重的負罪感讓他不敢輕易問起這段時間洛軒的情況。
「嗯?」
「做什麼呢?」徐笑天咬咬牙問了出來。
「畫畫,拍照片,不是給你說了麼,」洛軒輕描淡寫地回答,「掙多少花多少,沒錢了就賺,有錢了就歇著。」
徐笑天沉默了,手拿著剃鬚刀,在下巴上來回劃著。
「下巴都削尖了。」洛軒笑了笑。
「靠。」徐笑天關掉剃鬚刀,扔回箱子裡。
「笑天。」
「嗯?」
「過來。」洛軒拍拍身邊的沙發。
徐笑天走過去坐下,眼睛看著沒有聲音的電視。
「有件事得和你解釋一下,一直沒有機會說清楚,」洛軒側過身來看著他,「以前的事,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是沒有你想像的那麼嚴重。」
「什麼?」徐笑天愣了一下,沒想到洛軒會這麼沒預兆的單刀直入。
「有人覺得對不起我,這種感覺並不好受……沒有誰欠誰什麼,」洛軒把手搭到他肩上捏了捏,「只要我的選擇是承認,後面的事就都是一樣的了,你當時怎麼說怎麼做,對於我來說都是一樣的。」
徐笑天的手有點顫抖,洛軒的話把過去的事一下全翻出來攤在了他面前,教室裡的那個吻,燈亮時的混亂,老師的震驚,父母的憤怒,一下子全都湧了出來。他閉上眼,膝蓋上彷彿還有跪下去時的那種尖銳的疼痛。
你欠他的這輩子都還不清。
朋友的這句話像□□一樣纏了他四年,現在洛軒的話讓他崩潰,洛軒不需要他的內疚,他也許從一開始就選擇了一個承擔……
「我後悔沒有在那時一直陪著你,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那樣躲開。」徐笑天歎了口氣,偏開頭,他不能看洛軒,他怕自己會忍不住沒出息地哭一鼻子,「我不知道你後來是怎麼過的,根本不敢想。」
「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很多。」洛軒笑笑。
「你恨過我嗎?」徐笑天忍不住問了一句,洛軒的淡然讓他心裡有些沒底。
「當然啊,恨不得去你家把你拖出來砍幾刀,」洛軒用手在他脖子上比劃著砍了幾下,「後來覺得把你砍死了我會心疼,就沒去。」
徐笑天轉過身看著洛軒,很認真地說:「這次我真的不會躲了,我躲了四年,已經足夠了,再傻缺的人也該超常發揮一次了……你要時間,我給你時間,一年,兩年,五年,十年,哪怕是一輩子……」
「我永遠在你身後,你一回頭就能看到我。」徐笑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