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北和喬謙在破了一扇窗的車裡凍得哆裡哆嗦地相對無言,郎九倒是沒什麼感覺,安靜地坐在破窗邊上,頭靠在椅背上看著外面,留給徐北一個側臉。。
天已經黑透了,似乎已經開始下雪,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
「小北,」喬謙扯了扯衣領,包住半個臉,從衣領裡悶著聲音說,「這孩子你不能留在身邊。」
郎九迅速地把視線從窗外收了回來,掃到了喬謙臉上,眼神裡比外邊灌進來的冷風還刺骨的東西讓喬謙往後靠了靠,後背有點發涼:「操,你管管啊……」
「你消停點,」徐北推了郎九一下,「我倆還不能聊個天了,又沒說要賣了你。」
朗九又堅持看了喬謙十幾秒,才眼皮一垂低下了頭:「嗯。」
「小北,我跟你說,」喬謙看了一眼郎九,猶豫了一下,躲到椅背後邊,「他這樣一會狼一會人的太招眼了,時間長了會出事的,班大同還在找你。」
「那怎麼辦,你說我是把他扔回北嶺去還是賣給人販子……」徐北按著太陽穴,「這種情況讓我重活一百遍我都想不到能碰上。」
「你現在住在哪。」喬謙點了根煙,團在駕駛座裡抱著腿。
「不能告訴你。」
「好吧,」喬謙笑了起來,「不就是蜘蛛巷麼,我裝不知道得了,身上還有錢嗎?」
「有,你別操心這些了。」徐北對喬謙能猜到他藏在哪裡並不吃驚,他倆太熟,對於對方的習慣甚至怪癖都瞭如指掌,比如喬謙一個大老爺們兒睡覺還要摟個抱枕之類的事……
「這事怎麼想都還是有點不可思議,」喬謙夾著煙瞄了一眼朗九,朗九一副入了定的樣子,只盯著副駕駛座的靠背出神,「要不帶他去敏敏那裡檢查一下身體,看看能不能弄清是怎麼回事?」
「過完年吧,沒幾天了,年前都忙得很。」
「你今年在哪過年?」
「回家。」
「回家?」喬謙有點吃驚,在他記憶裡,徐北很多年沒回過家了。
「徐嶺說老東西過年的時候在家,」徐北咬咬牙,「我倆帳還沒清呢。」
喬謙回到家的時候還有點頭暈腦漲,今天這事弄得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宿醉未醒,也許明天一早醒過來他會發現原來這只不過是他看多了《X戰警》而做的一場夢。
他本來打算跟徐北一塊吃頓飯,但徐北擔心吃半道郎九變回狼他們會榮登明天的頭版頭條,所以最終喬謙得回家自己煮麵條吃。
確切地說,他們在農家樂那裡就直接散了,他想把徐北送回市區的要求沒有得到通過,徐北相當謹慎,說是走一段叫輛車回去就行。
徐北這麼謹慎也是給逼出來的,他那一身的傷有一半是班大同賞的。
喬謙有時候想不通班大同這種貓抓耗子的行為究竟是因為樂趣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在他看來,這除了把徐北的反追蹤和逃脫能力訓練得越來越超凡脫俗之外,再沒有別的作用了。
喬謙迷迷瞪瞪地進了自家樓道,一輛黑色轎車從他身後慢慢開了過去。
「姓喬這小子昨天跟煙草局的人出去查煙查到半夜,」副駕駛上的一個手下回身給班大同點上煙,「但跟他一塊去的人上午就回來了……」
「所以說你們他媽屁用也沒有,喬謙明擺是他媽見徐北去了,」班大同抽了一口煙,手指在手下的臉上戳了幾下,「居然沒一個人知道他在哪見的!沒一個人他媽看到徐北去哪了!」
「要不直接把喬謙弄來……」一個手下咬著牙提議。
「放你媽的屁!」班大同冷笑了一下,「我說過這小子不能動。」
「不就是個煙草局的辦公室秘書麼……也沒什麼背景……」手下有點不理解,小聲嘟噥了一句。
班大同抬手就呼了他一巴掌:「所以說你就是屁,屁都不懂!」
「都是廢物,過年再說吧,徐廣榮不是要現身麼,徐北會去找他,」林睿在後座抱著膝,淡淡地說了一句,「先回去吧,我餓了。」
「你說,」班大同攬過林睿的肩,湊在他耳邊,「東西到底是在徐北那,還是在徐廣榮那?」
林睿笑了笑,看著班大同,眼裡跳動著忽明忽滅的光芒:「肯定不在徐北那裡。」
自打在喬謙面前變身為裸男把喬謙驚了個半死之後,徐北沒再帶小狼出過門,每天就窩在二樓吃了睡睡了吃。
其間陳小雨上來過幾次,每次都帶著期盼,強烈要求徐北攜新來的小帥哥下去吃飯。但每次的情況都一樣,徐北站在門口一手扶門,一手扶牆不讓她進,而小帥哥在床上蒙頭大睡,一動也不帶動的。
最後陳小雨急了:「小北哥你倆這是怎麼回事啊,什麼時候來你們都在床上……」
「什麼?」徐北愣了一下。
「你是不是……」陳小雨癟了癟嘴,「算了,不說了,省得你罵我。」
「等等,你還是說吧,」徐北回頭看了一眼被他用被子捂在床上的小狼,出了屋子,把門掩上,「我什麼時候罵過你了。」
「其實也沒什麼,」陳小雨瞄了他一眼,轉身一步一跳地往樓下走,下了半截樓梯了才回過頭問了一句,「小北哥你是不是喜歡男人啊?」
徐北一直把陳小雨當個黃毛小丫頭對待,所以陳小雨跟他說話向來都不藏著掖著,不過蹦出這麼一句話來,還是讓徐北差點被口水嗆著。
「我說丫頭,」徐北看著一臉得意衝他樂著的陳小雨,換上一個賤了巴唧的表情,「你要不要試試?」
陳小雨的笑容一下僵了,臉在幾秒鐘之內紅成一片,愣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就低頭跑下了樓。
徐北回到屋裡把被子一掀,小狼從床上一躍而下,在地板上趴下了,徐北躺到床上接著睡。
其實他睡不著,只是閒著也是閒著,屋裡什麼娛樂設施也沒有,用喬謙的說法就是這種環境除了睡覺和數腳趾頭沒別的事可幹了。
實在無聊了他就豎著耳朵聽樓下老頭的收音機,可惜老頭最大的愛好是轉圈換著台收聽各地天氣預報。
這幾天他發現了一個事,那就是小狼對百無聊賴的耐受性要比他強得多。
之前這傢伙每天除了睡覺就是折騰,被他罵了幾次之後收斂了很多,它的耐性也是這以後慢慢顯現了出來。
小狼可以整整一個白天趴在地板上,不睡覺也不動,只是時不時轉動一下耳朵,似乎是在捕捉外面巷子裡傳來的各種細小聲音。
徐北還是很小的時候,趙忠祥老師就介紹過,狼是一種有著驚人耐心和定力的動物,為了捕獵,它們可以連續幾天潛伏,不吃不喝不動。
那會徐北還處在熱衷於擁有理想的年齡段,所以當時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個像狼一樣的殺手。
可是現在十多年過去了,如果說他還有理想,那麼這理想就是希望班大同手下沒有一個像狼一樣的殺手。
「兒子,明天就是除夕了,」徐北躺在床上,手從床沿上垂下來摸著小狼的毛,「下午我帶你出去玩,玩到第二天咱們再回來。」
小狼兩眼盯著屋子的一角,沒有表態。
「我本來想晚上再出去,可是我怕陳小雨叫我上她家吃年夜飯,她家人太多,一到過年都上老頭這聚來了……」徐北手指在小狼的毛裡劃著,他的手很好看,修長,沒有很突出的指關節,以前老姨說過,這孩子的手一看就是將來要彈鋼琴的,要靠手吃飯的。
老姨的話說對了一半,他的確是靠手吃飯了,不過跟彈鋼琴這種美好的形象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雙手他保養得不錯,沒有傷痕,沒有繭子,為的只是保持指尖的敏感度,為了在手伸進別人口袋裡時的第一判斷。
徐北笑了笑,手指在小狼腦袋上彈了一下:「你知道麼,我討厭人多的地方。」
除夕這天徐北快中午了才醒,還是被樓下的人聲鼎沸給吵醒的,睜眼的時候小狼正很警惕地靠在門邊。蜘蛛巷入了冬之後就很安靜,像這樣的熱鬧也就是一年一度的春節了,小狼似乎不適應,大概是覺得被人打擾了。
趙老師說過,狼的領地意識相當強,徐北適當地將這句話引伸了一下,狼的佔有慾也很強。
「走吧,帶你出去。」徐北剝了幾顆巧克力遞給小狼,想了想又把剩下的都放進了口袋裡,以免出去的時候出什麼意外。
自打知道小狼吃這玩意會變身以後,徐北基本沒再吃過巧克力,巧克力在他眼裡成為了聖物,他怕自己吃了巧克力變成狼。
小狼吃了巧克力之後變身的時間長短不太有規律,唯一有規律的是,每次都要躲起來。徐北對它變身的過程相當有興趣,總想看看,但始終沒能如願。
今天他本來想把廚房門鎖上,被子放櫃子裡鎖起來,這樣小狼想躲也沒地方去,但最後他沒有實施,他怕小狼會破窗而出,然後以全|裸形象出現在樓下老頭一家十幾口面前。
但好奇心這種東西還是很強大,特別是這種無聊到全身癢癢的日子裡。所以當小狼衝進廚房的時候,徐北以最快地速度趴到了地上,並且借助慣性滑到距離了廚房門一尺遠的地方。
他把臉貼在地上,順著門縫往裡看。
只能看到小狼的四個爪子,它似乎有點煩燥地原地亂轉著。
接著徐北發現廚房裡似乎起霧了,小狼的爪子變得有些模糊。他揉了揉眼睛,瞇縫著眼往前湊了湊,想看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但霧越來越濃,唯一能看到的就是白霧中的爪子,從小狼進去到起霧,也就幾秒鐘的時間,並且很快小狼的爪子就在白霧中消失了。
等到霧開始消散的時候,漸漸顯現出來的,已經是一雙人類的腳。
徐北有些失望,這麼一條縫實在是看不出什麼道道來。他趴在地上盤算著,下次要把小狼帶到一個四處沒人的地方,然後……
然後門突然打開了,就在徐北正美滋滋地安排著強行觀看的計劃時,郎九打開了廚房門。
徐北有點尷尬,應該說是非常尷尬,郎九光著的腿幾乎就在他的眼前。
他一直孜孜不倦地教育郎九不可以光著身子到處走,而自己眼下卻在他光著身子的時候以這樣一種猥瑣的姿勢趴在地上偷看,偷看也就算了,還被抓了個現行。
「我就是……」徐北迅速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拍拍褲子,「想看看你到底是怎麼回事。」
郎九站著沒動,過了一會才說了一句:「別看。」
「你當老子想看啊,」徐北有點不爽,把衣服一件件扔給郎九,「你要不是總躲,我也不稀得看你……再說了,我要真想看,對著鏡子想看多久看多久,還能摸。」
「摸我?」郎九穿衣服的動作頓了頓。
「滾蛋!」徐北有點無語,「誰想摸你了,老子自己摸自己!」
「好。」
「……滾蛋。」
出門的時候郎九突然把一個東西遞到徐北手邊,徐北低頭看了一眼,是口罩。他愣了一下,沒想到郎九還記得這玩意呢。
徐北接過口罩看了一眼,受。郎九不認識字,但記性不錯,還記得自己上回戴的是哪個。
雖然徐北始終覺得那個攻字看起來比較牛逼,無奈郎九已經把口罩戴上了,於是只好悶悶地咬著受字出了門。
剛下樓就碰到了陳小雨和她表姐,倆妞正在門口拿著手機自拍玩。聽到樓梯響,陳小雨迅速地抬起頭叫了聲小北哥,接著似乎是愣了一下,眼睛瞪得很大。
「玩呢。」徐北沒多耽擱,應了一聲就往外走,郎九跟在他身後,只露出眼睛,路過陳小雨身邊時低下頭在口罩裡打了個噴嚏。
「這麼高調?」陳小雨表姐的聲音壓得很低,但徐北還是聽到了。
「還是年下啊……」陳小雨也壓著聲音感歎了一句。
徐北琢磨著這兩句話,終於在巷口停下了,回手把郎九臉上的口罩扯了下來:「操,這字絕對不是什麼好意思,不戴了!」
郎九沒有動,臉色有點怪,皺著眉。
「怎麼了?」
「有……」郎九有些猶豫,轉頭往四周看了一圈,臉上的表情很茫然。
「有什麼?」徐北跟著四下看了一遍,連人影都沒一個。
「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