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房東, 簽合同, 交押金,聽房東交待N不准,再向房東解釋身邊這隻大白狗不是常住房客, 徐北覺得自己累得頭暈眼花的。
「這大白狗真的不是你養的?小區物業不讓養這麼大的狗, 再說容易嚇著鄰居……」房東盯著坐在牆邊的小狼, 小狼正很努力地裝可愛, 歪著頭,盡可能地縮小,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嚇人。
「是朋友的,就是今天有事所以托我帶著,你放心,」徐北掃了小狼一眼, 「下午就把它送回去了。」
小狼聽了這話,很委屈地嗚鳴了一聲趴下了。
送走了房東, 徐北在屋裡轉了幾圈, 這房子的主人之前在這裡住過幾年,裝修什麼都做了,屋裡傢俱電器也基本齊全, 最讓他滿意的是這是單位小區,暖氣是自己燒的, 很足。
徐北打開電視, 房東說前一任房客交的有線電視費還沒到期, 他可以繼續用, 徐北有點熱淚盈眶,他已經大半年都沒看過電視了。
「我出去給你買衣服,你在家呆著,讓鄰居看到你這麼大個東西不好,」徐北檢查了一下鑰匙,回頭指著小狼,「你給我消停點。」
小狼因為昨天晚上的事有些內疚,於是沒有纏著徐北要一同出門,只是繼續靠在牆邊低著頭,直到徐北說一會回來帶東西給你吃,它才一臉開心地抬起了頭。
昨天上車到現在,整整24小時沒吃過東西了,別說小狼,徐北都餓得有點腳下發飄。
徐北在小區四周逛了逛,找到了兩個超市一個電影院和一所大學。他買完衣服和午飯之後還想去超市買點日用品,但發現自己尚能使用的左手已經沒有地方再拿東西了,只得作罷。
回到家發現自己連掏鑰匙的能力都已經喪失了,只能把東西先放地上。
剛把東西放妥了,門突然打開了,郎九赤條條地站在屋裡扶著門。
「我日,」徐北一看到他這光溜溜的樣子就一陣頭大,還沒等拿起東西,就聽到身後鄰居家的門響了,他頭髮都立起來了,胡亂把東西一拿,「快他媽進去進去進去……」
郎九閃到門後,徐北還沒跨進門,就聽到後面有個女聲響起:「你是剛搬來的吧。」
「啊,是,」徐北回過頭,看到一個學生模樣的妞拎著個大包準備出門,「你好。」
「不好,」那妞撇撇嘴,甩了甩頭髮上上下下打量一下徐北,轉過身往樓下去,像是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總算來了個長得順眼的。」
徐北關上門,把衣服抖了一地:「快穿上,給你買了套睡衣,在家的時候要覺得不舒服就穿睡衣吧。」
郎九踢了踢衣服,沒什麼興趣,抓了睡褲胡亂套上,然後看著幾盒飯菜:「吃飯。」
「吃吧吃吧,知道你現在餓得神智不清了,」徐北把飯盒全打開,踢了張凳子給郎九,「吃完我們談談。」
徐北覺得自己要求跟郎九談談已經很多次了,但似乎每次都沒談出什麼有用的玩意兒來,這次必須將談不出結果絕不睡覺的方針貫徹到底。
「嗯。」郎九還是不習慣用餐具,直接上手,所以他最喜歡肉夾饃,吃著方便。
桌上的飯盒很快就空了,連湯汁都不剩,徐北摸了摸肚子,覺得吃得挺飽,都微凸了,再看郎九,一臉意猶未盡:「飽了沒?」
「沒有。」郎九如實回答。
「忍著吧,晚上再說了,」徐北指了指郎九的手,「手給我看看。」
郎九把手伸了過來,徐北捏著他的手拿了紙巾擦乾淨,開始研究。郎九的手指很長,徐北下意識的第一反應是夾東西應該很不錯。
他仔細地檢查了一下郎九的指甲,淡粉色,看起來很健康,而且挺短的,不像是能劃出那種銀光的物質:「你給我說說,你弄壞那人的刀,用的是什麼?」
「手。」郎九抽出手指,學著徐北的樣子抓著他的手捏來捏去。
「我知道是手,」徐北很有耐心地開導他,「手上的什麼地方?」
「這裡。」郎九勾勾手指,戳了戳徐北的指甲縫。
徐北一聽這話,趕緊捏著他的手指,看了半天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這裡什麼?從這裡有東西出來?」
「嗯。」
「……你金剛狼啊,」徐北愣了一下,又問,「那什麼感覺?」
「疼。」
徐北本來想說伸一個給你爹見識見識,聽到郎九說會疼,就打消了這個念頭,看著他的手有點出神。郎九舉著手半天,有些茫然,收回手說了一句:「換藥。」
沈途給徐北上藥的時候郎九一直在旁邊看著,他記得該怎麼弄。不過他小心翼翼地把徐北的手放在桌上拆開紗布的時候,卻聽到徐北發出一聲驚呼:「我操他個娘啊!」
郎九嚇了一跳,趕緊停下手上的動作,以為是哪碰到了。
徐北對自己右手的最後一次印象就是在暈倒前的那驚鴻一瞥,當時只記得是血肉模糊,沒想到隔了兩天還是……血肉模糊,他都不忍心看了:「沈途比葉敏敏還要不靠譜,這都兩天了,老子的手還跟肉餅似的,慘得下不為例啊我這是……」
「疼?」郎九猶豫著要不要動手清理。
「不疼,換吧。」徐北趴到桌上,如果不去醫院,這手就算能長好了,估計真也排不上什麼大用場了。
郎九換藥的動作很麻利,他記憶力不錯,沈途的每一個動作他都能記下來,而且手上很穩,沒有多餘的動作,包括清洗和上藥的時候都沒讓徐北感覺到明顯的疼痛。
徐北側著頭看著一臉專注的郎九,睫毛擋住了他的眼睛,看不到是什麼樣的眼神,不過有一個人這麼全神貫注地為自己處理傷口很讓他感到安慰,對於郎九昨天晚上惹的麻煩,他已經不是很計較了。
「一會我還得出去一趟,要買點日用品……」徐北看著郎九把他的手用新紗布纏成一個包子,試著動了動手指,基本沒反應。
「我去。」郎九回答得很乾脆。
「你去買?你快饒了我吧,」徐北樂了,叼了跟煙點上,把腿搭到桌子上,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暖,不過嘴上一點沒客氣,「你刷牙都學了好幾天,你快別給我惹麻煩了。」
「我會。」郎九很肯定地說,也不等徐北再說話,直接就把睡褲一脫,開始穿衣服。
「哎我說,你下次脫衣服什麼的能不能不要這麼灑脫,光個屁股對著人也太不文明了……」徐北也站了起來,郎九實在要去他也不打算攔著,這些事都得學,「我陪你去。」
沒等他站定了,郎九皺著眉按著著他肩膀把他一把推回了椅子上,加重語氣說了一句:「我會!」
「我就跟著,又不幫你……」
「你手痛。」
最終郎九還是一個人出的門,走到樓下了還能聽到徐北在屋裡囉哩囉嗦地交待注意事項,超市在小區出門右轉過一條街,東西不會超過一百塊,所以把一百塊給收銀員的時候要等著找錢……
朗九對周圍的環境很敏感,不需要徐北交待這麼詳細他也能找到超市在哪裡,不過進了超市之後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有點轉向。
超市一排一排的貨架看得他心煩意亂,加上耳朵裡充斥著的音樂聲和眼前來回走過的人,他很想一扭頭就直接回家。但是他不能就這麼回去,徐北肯定會笑話他,會說一些他聽不明白的話,然後他會這麼說——「我說兒子啊……」
所以他一定要把東西買回去,儘管他完全不知道東西都在哪。
於是他只能順著貨架一排排地找過去。
最終在超市倒數第二排的架子前找到了他要買的東西。
不過他又犯愁了,這些東西看起來都差不多,仔細看又都不一樣。他猶豫了一下,拿起一盒牙膏拆開了,把裡面的東西倒了出來……不是這個,不一樣。
再拿過另一盒拆開倒出來,也不是……
「先生,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郎九拆掉第四盒牙膏的時候,超市營業員妹子終於忍不住了,走過來問了一句。
郎九看了她一眼,迅速地退開了兩步,也沒說話,拿起了第五盒牙膏。
「先生……您是想找哪種牙膏,我可以幫您……」妹子笑得有點僵硬,再這麼拆下去這一排牙膏都要被拆光了。
「都不是。」郎九希望她快點走開,她身上的味道讓他煩躁。
「我幫你找吧,是什麼牌子的?」妹子看著這個人,長得很帥,穿得也很舒服,但行為卻的確有點怪,她往前邁了一步,想先拿下他手裡的牙膏。
郎九對妹子突然靠近了他感到非常煩躁,又往後退了一步,手一伸,差點直接按到了妹子的臉上,沉著聲音說了一句:「別過來。」
妹子對於他誇張的反應一下適應不了,眼睛著著他手都快成對眼了,只得尷尬地笑了一下,仍舊很敬業地追問:「那您想要什麼牌子的我幫你拿。」
郎九低頭打了個噴嚏,盯著眼前的牙膏盒子,憋了半天,很無奈地看著她:「不知道。」
他的確不知道,他只記得原來徐北買過的牙膏是什麼樣的,但不知道什麼牌子,他不認識那上面寫的字……
「那……」妹子顯然已經開始懷疑他的精神狀態了。
「這個。」郎九皺著眉,手上的這支看起來和原來的有點像,就這個吧。
「好的,那您還需要別的什麼嗎?」妹子認定了他有問題,不打算走開了,距離他兩步遠執著地跟隨著。
郎九看了一眼毛巾架子,還是沒有和原來一樣的,他被跟得煩燥,只得胡亂抓了兩條小的兩條大的,如果不是徐北出門的時候反覆交待不許胡亂發脾氣,他現在最大願望就是可以把這妹子甩到門外去。
「牙刷。」郎九往牙刷架子走過去。
妹子緊隨其後:「是要一把呢還是情侶的或者是家庭裝的?軟一些還是硬一些的?」
郎九本來就對這些東西都跟原來用的長得不一樣而無比心煩意亂,妹子這一通問,沒一個是他能聽明白的,只得沉默著盯著一架子牙刷。
妹子看了一眼他手上拿的毛巾:「是兩個人吧,要情侶的?」
「情侶?」
「就是……一對的。」
「一對?」
「……」妹子終於敗下陣去,不出聲了。
郎九看著兩把牙刷裝在一起的那種覺得顏色很漂亮,於是取了下來,轉身往收銀台結賬。
「先生您好,收您一百,請問有會員卡嗎?」
「會員卡?」
「打折卡也可以,有嗎?」
「打折卡?」
「……需要袋子嗎?」
「袋子?」
「……找您錢。」
郎九拎著袋子走出超市的時候,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突然發現買東西原來這麼討厭,自己看不明白也聽不懂,又吵又亂,還有各種奇怪的讓人心煩的氣味。
走到街上就好多了,又下雪了,他喜歡下雪,喜歡空氣裡清新乾淨又透著涼氣的感覺,在他模糊的記憶裡有一片白色,他很懷念。
回到小區的時候,郎九很驚喜地發現徐北正站在樓下跺腳往大門這邊看。他很開心地跑過去,直接一把摟住徐北,又趕緊鬆開,怕碰了他的手:「冷。」
「不冷不冷不冷,」徐北牙齒打著架一連串地說,下樓的時候想著郎九不會去太久,沒穿外套,「買到了沒?怎麼這麼長時間。」
郎九晃了晃手裡的袋子,眼神有些失落:「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不用和以前的一樣啊,是那東西就成,」徐北撐開袋子往裡看了看,「買對了啊兒子,牛逼啊會買東西了!」
徐北心裡是真心實意地高興,這就像自己養的小狗終於學會找準地方拉屎拉尿了一樣……當然,這個比喻不太恰當。
他也知道郎九為什麼有些鬱悶,估計是買東西的時候碰上麻煩了,他拍拍郎九的臉:「買回來就相當牛逼了,明天你爹就給你去請個老師回來好好教你,我兒子這麼聰明……」
郎九跟在徐北身後上樓,他不知道什麼是老師,但聽得出徐北很開心。他喜歡看到徐北的笑容,那種溫暖開朗的笑容,更喜歡看到他因為自己而露出這樣的笑容。
「不過要學東西的話你得耐得住,這事很煩人,不管學什麼都很他媽操蛋……」徐北想起了自己比較短暫的學習生涯,除了下課和放學時間,別的時間有過什麼內容他一律都記不清了。
郎九追上去從身後抱住了徐北,徐北身上沒有奇怪的味道,沒有嗆鼻的香味,只有屬於他一個人的純淨氣息,只要能一直呆在他身邊,自己什麼都可以去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