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正月了, 徐北翻了翻日曆,過年的氣息漸漸地淡了下去,他終於鬆了口氣。
過年的壓力太大,雖說徐北過年從來都是一個人, 但北方城市裡濃濃的年味還是讓他感覺透不過氣來,直到出了正月,這才算消停了。
徐嶺已經開始正式實習,徐北有時候會給他打個電話, 他態度還是一如從前的冷淡, 但卻沒有像從前那樣,不等徐北說完話就掛斷電話。
對於徐北來說, 這就夠了。
只是徐北一直沒有機會見到他美如天仙的女朋友, 這讓徐北有點小遺憾,但想想不見也有不見的好處, 熟了之後有些事反倒沒法解釋。徐嶺是個優秀的孩子,他女朋友不該見到他這個不成氣候的哥哥,最好也永遠不要見到那個混亂的家。
徐北打開家裡的幾扇窗戶換氣, 冷風灌了進來,他迅速逃離窗口。
郎九從臥室跑出來,很享受地撲到窗邊, 他從骨子裡喜歡這種冰涼得有些刺骨的風滲透衣服在皮膚上滑過的感覺。
「我有預感, 」徐北穿上外套, 點了根煙, 「你到夏天的時候會瘋的。」
「很熱嗎?」郎九坐到沙發上挨著徐北, 「有多熱?」
「就跟你捂在你那個維尼熊衣服裡繞著遊樂園跑個幾百圈以後那樣,」徐北成心嚇他,看著郎九皺著的眉頭他特別有成就感,「你知道麼,就跟坐在火上一樣,烤得一身是油,辟里啪啦的……」
「那不穿衣服了。」郎九對於夏天有莫名的牴觸,聽到徐北這麼一說,有點無名火起,他把身上的睡衣脫了往徐北腿上一扔。
「哎喲,」徐北夾著煙樂了,這孩子也太好逗了,他躺倒在沙發上,用腳踢了踢郎九的腿,「你看你這操性,逗你的,沒那麼可怕,咱家有空調,還可以去河裡游泳,多好……」
「游泳?」郎九來了興趣,手撐著沙發背往徐北這邊壓了過來,「想游泳。」
「你會游泳麼,小屁狼,」徐北抬手拍拍他表情嚴肅的臉,「不怕水麼?是……天天洗澡呢,是不怕水哈……」
「我不是小屁狼!」郎九有點惱火,連江越都說他進步很快,「有如神助」什麼的,雖然他不明白這詞是什麼意思,但知道這是表揚,可是徐北還總時不時地笑話他,他捏著徐北的下巴,「你是屁人。」
「操!」徐北拍開他的手,這小子很愛捏下巴,每次一不高興就勁很大地捏他下巴,「學會罵人了啊,長行市了吧小東西?」
「你先罵我。」
「小屁狼不是罵你好不好,這他媽是暱稱……」
「那屁人為什麼是罵人。」
「你……」徐北把煙掐掉,自打郎九說話越來越熟練之後,欺負他變成很困難,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繞進去。
「屁是罵人。」
「行行行,那這麼跟你說吧,」徐北坐起身,郎九對自己有一半時間是狼這件事始終有些不開心,徐北總覺得這種心態不太好,「你有時候是狼,這是不能迴避的問題,你也不可能一天24小時都是狼,連沈途也不能,你懂麼?」
「嗯。」郎九垂著眼皮,語氣裡還是能聽出不服氣來。
「狼也沒什麼不好的,我從來沒有因為你是狼說過你什麼啊,你幹嘛非得自己跟自己槓著,」徐北想摸摸郎九的頭,最後還是在他肩上拍了拍,「我說,是狼就是牛逼狼,是人就是牛逼人,這不就結了。」
沈途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麼多血了,他呼吸有點艱難,全身的毛孔都收緊了,瞳孔縮成了細細的一條。
滿地的血,濃濃的血腥味充斥在這間不大的屋子裡,他甚至感覺有些殺眼睛。
地上血泊裡橫躺著四具屍體,儘管已經被人撕砍得面目全非,但沈途還是能認出他們來,他們是在這裡避難的四個背叛者。
「怎麼回事!」沈途的嗓子都有些啞了,他回手抓過一直站在他身邊的一個大個子,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變得慘白。
「我們都不知道,早上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大個子被沈途單手抓著居然動彈不得,沈途眼裡閃著寒光,透出的憤怒讓他覺得沈途很有可能會直接捏死自己,「我們之前真的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沈途盯著他看了半天,慢慢鬆了手,蹲到幾具屍體旁邊。
屍體被什麼鋒利的東西劃得皮開肉綻,連露出來的骨頭上都有深深的劃痕,他們都被人像貓捉老鼠一樣玩弄夠了,才最後一擊刺穿心臟。
沈途的手在顫抖,因為極度的憤怒,殘忍地侮辱實力比自己低的對手,這種做法是他不能容忍的。
永遠不要把看著對手痛苦哭喊作為樂趣。
永遠不要把花十倍的時間殺死一個不如你的敵人作為榮耀。
這是林睿給他上的第一堂課。
「要不換個地方吧,」大個子彎下腰,把幾具屍體用毯子蓋上,「我會叫人把這些都處理好……」
「不用換,他的目標不是這裡,」沈途把沾著血的手放到鼻子下聞了聞,「我知道是誰,我會去找他。」
沈途知道兇手是誰,只不過當時他只覺得這人身上殺氣很重,也能看出他對背叛者的仇恨,但沒有想到他會囂張到在這裡用這樣的方式示威似地殺人。
最重要的,是他進來了,這個沈途自認為最安全的地方,可以把人藏在這裡避難的地方。
顧航在一片低矮的平房頂上輕輕跳躍著,速度很快,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安河這個地方可以藏身的地方很多,他在老城區裡老老實實地藏了兩個月,沒有任何人發覺。
可老大只讓他藏著,卻沒有下一步的指示。
他不耐煩了,他厭惡這種潛伏著的生活,他需要戰鬥,需要殺戮,需要看著背叛者在他的利爪下呻吟求饒……
他需要證明自己,他在那些地獄般的訓練中活了下來,忍受了最無法忍受的痛苦,最後不是為了在安河像一個幽靈一般地藏著。
可是現在事實證明,他低估了沈途。
正在滴血的手臂讓他明白了為什麼老大不讓他輕舉妄動,明白了為什麼自己一個人去找雪狼時薜雅會如同火山爆發一樣對他大發雷霆。
沈途找到他的時候甚至沒有隱藏自己的氣息,他剛一覺察到沈途已經來了的時候就做好了戰鬥的準備,可還是在剛一交上手時就受傷。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沈途在本來可以重傷他的時候突然收了手,給了他逃脫的機會。
「你還活著……」
沈途的話在他耳邊迴盪,他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也不想弄明白,他痛恨自己不得不在沈途手下留情之後狼狽逃跑。
沈途,我會讓你後悔今天放走了我。
背叛者全都該死掉!
沈途看著顧航消失在屋頂上,直到空氣中已經沒有了他的氣息。
他指尖的黑色利刃慢慢收了回去。
他放走了顧航,儘管他內心的怒火像井噴一樣幾乎難以控制,恨不得直接將他撕成碎片。可總有些出人意料的事會發生,誰也無法預判,比如顧航左手中指上的那個戒指。
沈途清楚,放走顧航是冒險的事,這個孩子現在還缺乏實戰經驗,對於自身能力的掌握不夠熟練,但沈途已經能感覺到他驚人的殺傷力,用不了多久,他將會是雪狼最可怕的敵人。
沈途有些隱隱的不安,被徐北當小狗一樣養大的雪狼,現在每天讀書寫字,還像模像樣地去打工,他根本不可能是顧航的對手……
沈途有點後悔當初心軟沒有帶走雪狼。
一個廢物養出了另一個廢物,沈途皺了皺眉。
「你個廢物,誰他媽告訴你用洗碗布擦玻璃的啊,都他媽是油花子你看不見啊……」徐北站在桌子上擦燈,看到郎九拿著洗碗布很起勁地擦窗戶,有點欲哭無淚。
郎九的氣球人工作已經做完了,後續的打工還沒著落,今天又不用上課,所以徐北決定倆人一塊收拾一下屋子。
「沒有布了。」郎九看了看手上的洗碗布。
「浴室裡不是塊舊的洗臉毛巾麼,用那個擦,」徐北指揮他,這隨便收拾了一下就一身汗,小區的暖氣今天大白天的也燒得這麼足,「擦完了窗戶就拖地。」
「嗯!」郎九沒有做過家務勞動,幹勁十足。
準確地說,徐北從搬進來就沒收拾過屋子,很多地方都落了灰,上回徐嶺來的時候在電視櫃上劃了一下,留下一條清晰的道子,然後感歎了一句:「徐北我真佩服你能把日子過得一塌糊塗到這個地步。」
「糊糊同學,你覺得收拾屋子好玩嗎?」徐北看了一眼正埋頭擦櫃子的郎九。
「嗯。」郎九頭也沒抬地應了一句。
「那以後每天你都收拾一次好不好?」
「好。」
「真乖,」徐北滿意地從桌子上跳下來,往沙發上一倒,拿了根煙叼上,「沒白疼你。」
郎九最愛聽的就是徐北的表揚,他很麻利地擦完櫃子,跑過來拿了火機幫徐北把煙點上,蹲在他身邊:「晚上我做菜。」
「嗯,做吧,我一會去買菜。」
「我去買,我會挑了,薜雅教我了,」郎九摸了摸徐北的右手,「你手不好。」
「你的手才不好,」徐北樂了,「這叫手還沒好……其實也好得差不多了,你看手指頭能動了。」
徐北動了動手指頭,不太靈活,有點發木,不過比之前好了很多,小臂也不再連帶著疼,現在手上只纏了一層紗布,醫生的意思是再有一個月就差不多了,但又反覆提醒他要有心理準備,這手不太可能恢復到從前的靈活度。
徐北覺得自己挺樂觀,在醫生多次重複打擊之下對右手還能用這一點還能保持很滿意的態度,他覺得沒啥大問題,這手只要還能扣扣子提褲子就成。
不過這手真得快點好才行,卡裡的錢取得差不多了,這段時間他一直沒出去順包,自打郎九過生日之後他就一直沒動過這心思,總覺得一想這事就有一種負罪感。
如果不干老本行,就得想轍用別的正經方式弄錢了,手必須得快點好。
「晚上給老子燉點大骨湯,補補手,」徐北把手舉起來揮了幾下,「會麼,郎大廚?」
「薜雅回來就去問她。」郎九很乾脆,薜雅就是他的菜譜。
「問我得了,薜雅不定什麼時候回呢,昨天晚上好像就沒回,」徐北坐起來拿了筆準備開張菜單讓郎九出去買,「你薜雅姐姐談戀愛了,知道不,不過她男朋友真不怎麼樣,長一張操蛋臉。」
「操蛋臉什麼樣?」郎九有點好奇。
「沒看清,」徐北從本子上撕下一張紙,「我一直以為她跟江越有戲呢,可惜了這麼個姑娘,江越多好,就是廢話多點。」
「談戀愛是什麼?」郎九對薜雅和江越的關係不感興趣。
「你偉大的無所不知的江老師沒告訴過你麼,就是倆人你喜歡我,我喜歡你,在一塊廢話特別的多,就叫談戀愛。」
「我們是談戀愛嗎?」
徐北本來寫字就跟蜘蛛喝多了爬出來似的,郎九這話一出,他手一抖,字抖成了天書。
「你他媽腦子又進水了吧?」徐北罵了一句。
「我喜歡你,」郎九被罵得愣了一下,「你……不喜歡我?」
徐北突然覺得屋裡熱得厲害,他站直了拿著紙對著自己一通亂扇,郎九這個問題問得太尖銳,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為什麼不喜歡我?」郎九有些失落地看著他。
「我他媽沒說不喜歡你,」徐北手上的紙扇得唏哩嘩啦,有點費勁地嚥了一下唾沫,「我不是一直都挺喜歡你的麼……」
「真的?」郎九眼睛一下亮了。
「啊,但這個喜歡跟那個喜歡不一樣,不是那種喜歡,懂吧。」
「那種喜歡是哪種?」
「就是談戀愛的那種喜歡。」
郎九猶豫了一下,很認真地接了一句:「那你就那種喜歡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