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小蝌蚪?」郎九側靠在沙發上, 裝著什麼也沒聽見地打了個岔,徐北的問題實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覺得自己裝得挺好的,徐北怎麼就能看出來他有事瞞著呢?
「小蝌蚪啊, 」徐北斜眼看著他,這孩子連眼睛都不敢抬,他很想一腳踹過去然後開罵,但郎九這樣子讓他感覺這事可能不是小事, 萬一家暴了他,他再咬死不開口就麻煩了,所以徐北只能繼續和顏悅色,「你不是每日一擼麼, 擼完了你為什麼要洗內褲啊, 因為上面很多小蝌蚪……」
「哦。」
「你編好詞了沒?」
「沒有。」郎九很老實地低著頭答了一句。
「給你三分鐘, 」徐北指了指牆上的掛鐘,「三分鐘, 你要不說我也不會再問了, 但是你永遠也別想我能喜歡你了……」
「我說。」郎九迅速坐直身體, 徐北這句話戳中了他的要害。
徐北自從見到沈途的那一天起,就知道郎九的身世絕對有問題, 只是他覺得這些事不去瞭解也不會影響他們今後的生活,只要郎九能慢慢學習, 總有一天會過上正常的日子。
他從來沒想過在他不知道的時間裡還會有這麼複雜的事發生, 加上郎九費勁的表達, 他聽得更是倍感驚悚,這些事比金剛狼更要超出他的認知範圍。
他摸出煙叼在嘴上,家裡沒火機了,加上他不打算在郎九面前抽煙,只能幹叼著:「你知道麼,我一直笑你喬叔碰上事不夠鎮定,沒想到有一天我也會這樣……」
徐北把手舉到郎九眼前,他的手正在不停地輕輕抖著,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因為驚訝還是害怕還是別的什麼。郎九握住他的手,趴到他身上,耳朵貼著他胸口:「是我不好。」
「這事你說了不算,」徐北拿出手機撥了沈途的號碼,「我得問問沈途那個王八蛋。」
「你不接電話?」江越捏著沈途的手機在他眼前晃著,「你不接電話?」
「我受傷了。」沈途閉上眼睛,徐北的電話他不想接,他不知道怎麼給一個在正常環境裡活了二十多年的普通人解釋這個世界。
「大叔你傷的又不是舌頭……你快接吧,郎九肯定是說了,你要不接他會給我打的,」江越蹲在沈途身邊,一臉痛苦,「你知道徐北……我……」
「林睿怎麼會有你這麼個廢物徒弟?」沈途閉上眼睛,他身上發虛,顧航的戒指已經開始和顧航的身體慢慢融合,對他的傷害比他想像的要嚴重。
「大叔你真惡毒。」江越被這話說得有點無語,如果要按能力來算,跟林睿相比,他可能不僅僅是廢物能概括的那種廢。
沈途的電話剛停止唱歌,沒等江越鬆口氣,自己身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一下坐到了地上:「你看!我就說的啊……你害死我,你讓我怎麼跟他說!」
「接吧。」沈途閉著眼笑笑。
江越按下接聽鍵,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了徐北的聲音:「你是不是跟沈途在一起。」
「……是的。」
「一個小時之內我要見到你們兩個。」
「大叔,是這樣的……」
「一小時之內見不到人,我會把郎九扔出去,讓他碰到任何事都不許反抗,」徐北咬著牙,「就那麼站著等死,你倆看著辦。」
徐北和郎九到達沈途住的旅店時,江越正蹲在門口等他們,見了徐北他有些不好意思,又很迅速地退後了幾步,徐北臉色不太好,一看就是一肚子無名火:「在樓上我帶你們上去。」
徐北盯著江越,他實在看不出來這個總帶著幾分傻呼呼勁頭的江越和平時有什麼不同,更沒看出來他有什麼深藏不露的本事,他甚至有點想拿個什麼東西在背後砸江越一下,看他有沒有特別的反應。
「小九你答應了我不會把事情告訴徐北的。」沈途靠在床上看著徐北氣勢如虹地帶著郎九推門而入。
「少屁話,他是我的人,憑什麼不把事情告訴老子,」徐北走到床邊,沈途一看就是受了傷的樣子,蒼白得有些嚇人,臉上的那道疤更明顯了,「你傷哪了?」
「心理素質不好不要看。」沈途擋住了徐北要掀他衣服的手。
「老子什麼沒見過,」徐北沒理會,沈途是狼人,受了傷會很快恢復,這點他還是知道的,沒多猶豫地掀開了,「……我操|你大爺你這樣都沒死?」
接下去的時間裡徐北都沒再開口,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聽著沈途和江越給他講解這個他連看電影都沒想過的世界,狼人,獵人,合作,分裂,爭鬥……
沈途因為有傷,說得很慢,時不時還會沉默一會,閉著眼睛不知道是在回憶還是在睡覺。
可哪怕是沈途說得如此緩慢,表達也很清楚,徐北也還是有些聽不懂,或者說,他不想聽懂,越聽得明白,他越能知道郎九現在的處境。
獵人和狼,已經存在了很長時間,按沈途的說法,存在的時間已經不可考據,徐北理解為盤古他老人家開天闢地的時候不小心辟多了點東西,或者女媧甩泥點子的時候手一哆嗦……
總之最初兩者之間的關係是相互依賴,狼人有常人無法達到的速度和力量,有驚人的自我修復能力,而獵人有能讓狼提高自身素質的能力,比如延長某種特殊狀態,或者結束某種特殊狀態。
「嗯,你能變人這麼長時間……是因為這個吧?」徐北理了理頭緒。
「其中之一吧。」
「好吧,你們和獵人,一個是召喚獸,一個是法師,不牧師……」徐北只能用自己現有的知識來第二次理解沈途的話。
「大叔居然也玩遊戲啊……」江越在一邊接了一句。
「你他媽閉嘴,」徐北指了指他,又有些懷疑地看著沈途,「這貨也是獵人?」
沈途笑了笑沒說話,這貨的確是獵人,雖然他都沒想明白怎麼會有江越這樣的獵人,沒有野心,沒有控制慾望,沒有縝密的思維,沒有必要的警惕,他身上沒有任何能對得上林睿味口的特質,可他卻的確是林睿的徒弟。
沈途一直只把江越當成一個願意幫助他們結束這種爭鬥的普通獵人,可就是這樣普通得跟一般人類幾乎沒有區別的一個人,卻能拿著林睿的武器……這實在是他想不明白的。
「繼續說,原來是合作共存的關係,後來怎麼變了,我看現在這意思,你們派系鬥爭很嚴重嘛,」徐北打斷了沈途的思緒,「我想知道的是我們家糊糊現在要面對的是什麼情況?」
「慾望這種東西是沒有上限的,一開始大家都覺得這樣挺好,時間長了……」沈途動了動身體,背都靠麻了,「我為什麼要聽你的,這樣的想法就會出現,很自然,很正常。」
「嗯,合久必分,然後呢?」徐北看了一眼一直站在窗邊的郎九,他眼睛始終看著窗外,從沈途開始說,他就沒有動過。
然後?然後就很簡單了,狼人要擺脫獵人,覺得自己不需要依靠獵人的能力也能過得很好,而獵人,卻認為自己是給予的一方,不能接受這種所謂的背叛。
「獨立運動麼……」徐北咬著指甲,這事聽起來有點像個故事,「控制與被控制,擺脫與被擺脫?是不是還有贊成的獵人和反對的狼?然後打來打去打成一團什麼的……」
「嗯。」沈途有點累了,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重點呢,老子要你說的重點是我家這條小屁狼是為什麼捲進來的,」徐北站了起來,在屋子裡轉圈,「你他媽背著老子偷偷摸摸天天晚上把他弄出去折騰……就不能讓他消消停停地呆著麼!」
「有一對戒指,」沈途皺了皺眉,這個事他不想說出來,但徐北和小狼是必然躲不開了,「是用很特殊的材料做的……」
「什麼材料?」徐北追了一句。
「你聽不懂的材料,」沈途看了徐北一眼,「你能不插嘴麼?這材料賣不了錢。」
「行行行,您請。」
「戒指能提高狼的能力,很大的提高,但戒指對血統的要求很高,不是所有狼都能用,」沈途頓了頓,看著站在窗前的郎九,「一個戒指在老大那裡,現在給了顧航,另一個……在林睿手上……」
「現在丟了。」江越補充。
「我操……」徐北忍不住罵了一句,這麼重要的東西居然會弄丟了,「我不插嘴,繼續。」
「拿到戒指的狼,足夠清理掉支持狼人離開的所有人……包括獵人,」沈途皺了皺眉,「顧航是老大的人,有純正血統,他出生的目的就是為了清理背叛者……跟郎九一樣。」
「什麼?」徐北不想插嘴,可沈途的話讓他沒辦法保持沉默,連郎九都吃驚地轉過了頭。
「他們出生的時候我阻止過,但是沒有成功,顧航被老大弄走了,小雪狼失蹤了,」沈途歎了口氣,「我以為它會凍死或者餓死……」
「等一下,」徐北按著額角,「等一下……你的意思是,糊糊和那個顧航……」
「啊,他倆是兄弟。」
事情的真像已經完全超出了徐北的能想像和接受的範圍,他半張著嘴好一會說不出話來,郎九不是一隻普通的小雪狼,不是一個普通的狼人,他的出生是因為他能成為一個優秀的清理工具。
徐北覺得自己有點脫力,他扶著椅子坐下,又回過頭看了看一臉震驚的郎九,他看來已經理解了沈途說的話,臉上除了驚訝,寫滿了不解和痛苦。
「沒有別的解決辦法嗎?我是說……糊糊根本是個什麼也不懂的笨蛋,」徐北艱難地嚥了一下唾沫,「現在突然來這麼一檔子事,你讓他怎麼接受得了?」
「你撿到它的時候我說過想把它帶走,但也覺得也許它可以就這樣跟著你過下去,」沈途有些抱歉地衝他苦笑了一下,「可是顧航已經出來了,帶著戒指出來的,背叛者已經死了不少,如果……」
「我操|你們所有人的大爺,」徐北一腳踹在桌子上,「班大同和林睿當初來抓糊糊也是為了這個事吧,你幫著把它救出來也他媽是為這事吧,為了讓他跟那個顧航對抗!我操!你們真牛逼,我這樣的普通人他媽的不能理解你們!」
沈途沒有回答,徐北沒說錯,他和林睿就是想要帶走小狼,為了要在顧航大開殺戒時有個能阻止他的人。
「大叔,你聽我說,」江越攔住了想要過去再踹沈途兩腳的徐北,「你聽我說,就算乖九不參與這些事,他也沒辦法跟一你塊安安生生的……顧航已經找上門來了,他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滅了乖九,你知道麼,不管林哥和沈途想要做什麼,都改變不了顧航要殺乖九的事實!」
「事你媽逼的實!」徐北覺得自己處於崩潰的邊緣,他轉身拉過郎九就往門口走,「回家,我們回去就他媽走人,跟這些莫名其妙的外太空來的東西保持距離!」
郎九沒出聲,跟在徐北的身後,他一直以為自己要學著戰鬥是為了保護徐北,儘管他之前不明白這些人圍繞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但如果是為了徐北,他怎麼樣都可以。
可現在事情全變了,他有了一個兄弟,這個兄弟卻是他最討厭的人,這個人要殺他,而他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必須要應戰……他討厭這樣的生活,他只想安靜地陪在徐北身邊。
「不關我的事,」郎九在出門的時候轉頭對沈途說,「我不願意那樣。」
郎九關門的聲音很輕,但這聲音在沈途聽來卻很刺耳。他靠在床頭,想咳嗽但咳不出來,喘了兩下歎了口氣:「江越,跟著他們。」
「我知道,不過……」江越猶豫了一下,沈途的狀態不好,如果這時有人找到他,殺掉他易如反掌,「我是不是該等我們的人來了再走?」
「我沒那麼容易死,你要不要試試,」沈途揮了揮手,「去跟著他們,我不知道林睿為什麼挑你,總會有原因的,郎九不能出事,不管怎麼樣,這事要有個瞭解了,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