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為風掀起了窗簾,日光照射進來,米塵竟然不覺得他的聲音很冷。
「……什麼?」
米塵順著厲墨鈞的視線望過去,原來是自己的右手。
「我身手好敏捷啊……竟然可以那麼快……。」
「我不需要女人來保護我。」
這句話好像在哪裡聽過?是不是白意涵也說過?
米塵很想笑,但是她還是好暈。
「如果那些碎片紮在你的臉上……留下疤痕,你知道化妝師要花多少時間去遮掩嗎?甚至根本遮掩不了……我沒有想過要保護你,我……應該只是不想自己的工作難度變得更高……。」
米塵也說不清楚自己那一刻的「勇猛」。她不想去思考,思考讓她頭疼。
「也許你根本就不用再思考化妝難度的問題,因為你的手,說不定連刷子都握不住。」
「不可能……。」米塵笑了,「我的手又不是豆腐做的,被玻璃紮了兩下就握不住刷筆了?」
喵喵都跟她說了,就是紮了些口子流了點血,最近不能吃麻辣小龍蝦了……還有其他她喜歡吃的東西因為是發物,所以要忌口。
這才最讓人難過呢。
「《饗宴》還有兩個半星期就開機。如果你恢復不了,我會換化妝師。」
說完,厲墨鈞就離開了。
米塵呼出一口氣,這才是厲墨鈞的風格,他要是柔情似水噓寒問暖,米塵的雞皮疙瘩都要落滿地。
喵喵告訴米塵,她是輕度腦震盪,一周左右就能回家養著了。
米塵聽了總算放下心來。
臥床休息了兩天,她的暈眩感總算過去了,開始睡了吃吃了睡的日子。
第三天的下午,米塵睡得正香,一個轉身發覺有人就坐在她的床邊。
抬起眼,發覺竟然是白意涵!
「……白……白大哥?」
白意涵的手掌伸過來,輕輕按在她的額頭上,手指嵌入她的發間,輕輕按揉著。
「你要我說什麼好?我從外面回來,聽到的就是你出事了。」
「……我在做夢吧?」米塵皺了皺眉,眼睛驟然開始發酸。
他去哪裡了?這些日子,她再沒有聽到過什麼關於他的消息。甚至連八卦雜誌也看不見他。
按道理他去了皇朝影業,那裡不是有很多好劇本等著他才是嗎?
「你沒在做夢。我這些天離開了國內……處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她已經不是白意涵的化妝師了……為什麼他還是這樣的表情?
白意涵只是笑了笑,有一點長者對孩子的寵溺,還有一些包容。
他的拇指滑過米塵的額角,聲音很輕,「你真的就是一顆小米粒,只比灰塵大一點點。我把你放在一個我自認為安全的地方,一回頭卻發現找不見你。想把你放在手心裡,又擔心一不小心捏碎了你。」
「那就不要放著我,也不要捏著我。為什麼不能相信,我也有我的生存之道?」
白意涵笑出聲來,眉眼間有一絲釋然。
「對啊,你也有你的想法和追求。」
「那麼你的想法和追求呢?你去皇朝影業是因為沈良言導演嗎?」
「對。」
「所以沈老,真的是你父親?」米塵從沒有問過白意涵的私事。如今她甚至已經不再是他團隊裡的一員,她不明白自己心裡的那種自信,自信自己無論說什麼對方都不會生氣。
「他不是我的生父,但卻如同我的父親一樣照顧我,點撥我。而我的生母,是皇朝影業的一位股東。沈老曾經和我的生母在一起,是我母親一直心性不定,辜負了他。皇朝影業裡有著很複雜的利益糾葛,我母親的地位岌岌可危,沈老希望我引導她,幫助她,淡化對名利的渴望。所以在皇朝影業內部紛爭沒有結束之前,我可能都沒機會做我喜歡做的事情,拍我喜歡拍的電影了。」
米塵沒有想到,白意涵竟然會向她解釋那麼多。
這些涉及一個大型電影公司內部的事情,按道理他不該這麼輕易對她說出來。
房門被敲響,方承燁的聲音傳了過來。
「白老闆,走吧……皇朝的董事會時間要到了……。」
白意涵低頭看了看米塵,輕聲說:「我要走了。你好好養傷。」
「嗯……。」
米塵承認自己對白意涵原本的那些失望,在這時候全部都煙消雲散了。她不是一個記仇的人,她也明白沒有任何人有義務滿足她的希望。
雖然李哲哲曾經說過,每當白意涵試圖抽身的時候,會甩掉所有的障礙和包袱。如今,自己已經被他留在了星耀,他沒有必要再來示好。但他來了,向她說了那麼多只會對自己人說的話。
她覺得很幸運,她也許不再屬於白意涵的團隊,但她是他信任的人。
米塵又睡著了,聽說是她這幾天吃的藥會導致她的嗜睡。渾渾噩噩之間,她又做了許多夢。
她夢見那個最被她信任的人站在她的身後,他靠得她很近,氣息清楚到她每一個細胞都在顫動。他的手掌覆在她的手指上,帶著她轉動著刷筆,在模特的臉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微妙的色彩。
當色彩被劃開,世界一個旋轉,她發覺自己靠在另一個人的身後,雙手環過他的身體,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她在做夢啊……
耳邊傳來有什麼被放下的聲音,喵喵來給她送晚飯了。
米塵皺了皺鼻子,「喵喵,我背上癢癢,你給我抓抓……。」
翻了個身,米塵撩起了病號服,等著喵喵的纖纖貓爪。
良久,對方都沒有任何動作。
米塵撇了撇嘴,正要轉身,對反的手終於伸進了她的衣服裡,在背上輕輕撓了撓就要抽出來。
「不是那邊,肩胛那裡啊!你手重一點,都不解癢!」
那隻手向肩胛處挪了挪,微微用了點力。米塵覺得舒服極了,可又覺得哪裡怪怪的。
這是喵喵的手嗎?喵喵怎麼都不抱怨了?
米塵一轉身,對上挺拔的鼻骨還有那雙像是西方人一樣深深的眸子,差點沒叫出來。
「厲……厲墨鈞……。」
厲墨鈞正傾著身,一隻手撐在床沿邊,另一隻手正好從米塵的背上收回。
「吃飯。」
米塵傻眼了,為什麼來給她送飯的是厲墨鈞?喵喵那個死丫頭跑哪兒去了!
厲墨鈞怎麼會來?自己在這裡躺了三天多,除了第一天醒來這傢伙露了個臉,就再沒出現過了啊!
米塵起了身,想著要不要坐在床邊非常認真地吃對方帶來的東西。
沒想到厲墨鈞卻傾下身,將專門給病人用來在床上吃飯的桌子從床位移了過來。
粥還是熱的。
青菜肉絲粥,用的也不是飯館裡的一次性泡沫碗,而是家裡用的瓷碗。
米塵本來以為厲墨鈞會一直站著,可沒想到他竟然在床邊坐下了。
不是啊,這傢伙有潔癖的!到處亂坐,不科學!
「……這是哪裡買來的粥啊?這麼好的碗……要還回去的吧?」
米塵純屬沒話找話。厲墨鈞怎麼會給她送吃的?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這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別墅裡戴著隱形眼鏡扮瞎嗎?
「你帶回家就行。這是我家的碗。」
米塵正想說到底是哪個飯館,肉末放這麼多,粥燉得這麼爛,她現在差點沒把自己給嗆死。
「不會是……你煮的?」
最近厲墨鈞醉心於烹飪。
「不是,劉阿姨煮的。」
米塵這才想起,厲墨鈞的別墅每週二、五有一位姓劉的阿姨會來打掃衛生,而且一打掃就是一整天。
還好不是厲墨鈞煮的,不然叫她怎麼喝得下去?要是被傳出去,她一定會被廣大粉絲給燒死。
米塵不敢抬頭看對方,只顧著喝粥。一個不小心,一粒米跟著一小片青菜葉就掉在了領口上。
那叫一個尷尬啊!
米塵正打算裝作沒看見不知道,厲墨鈞卻伸長了手臂,抽了床頭桌上的面紙,一隻手托著米塵的衣領,另一隻手將米粒和菜葉擦掉。
他離得很近,溫熱的氣息清晰無比。
米塵即便不抬頭,也能看見對方的額頭,以及眼睛的輪廓。
這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角度,讓人莫名一陣心悸。
等到厲墨鈞起身,將紙巾丟入垃圾桶的時候,米塵才意識到一點——她沒穿內衣啊!
病號服的領口那麼大……厲墨鈞剛才有沒有看見?
不對不對……自己那裡那麼小,也沒什麼看頭!
厲墨鈞光明磊落,肯定沒看到!就是看到了也沒感覺!
米塵的內心淚流滿面,真的好累!
厲墨鈞坐回了床邊,略微側過臉,看著米塵右手的手背。
紗布已經被拆掉了,換上了幾個創可貼。
「你的手怎麼樣了?」
「哦,正在結痂吧。有點癢癢的。」
米塵揮了揮手背,卻被對方輕輕扣住了手腕。
厲墨鈞的指尖捏著米塵虎口處的創可貼,將它略微掀起,傷口已經凝結,沒有什麼紅腫發炎的跡象。
「看樣子我不用換化妝師了。」
厲墨鈞起身,像是要走了。
「那……碗怎麼辦?」
「你可以拿回家。」說完,厲墨鈞就走了。
米塵趕緊打了個電話給喵喵,「喵喵!你今天怎麼沒來給我送飯啊!」
「姐姐!我在加班好不好!到現在我自己都沒吃上飯呢!我有同連蕭先生說啊!他說他會安排人給你送飯啊!」
米塵頓時淚流滿面,她想要告訴喵喵來送飯的是厲墨鈞啊!
被大冰塊看著吃飯,會消化不良的好不好……
不過,青菜肉末粥真的很美味!
米塵抱著那個青花瓷的碗想了想,可以回去拿來盛QQ面,挺好的。
終於,米塵出院了。
因為喵喵要上班,不能騎電動車來接她。但是連蕭來了。這讓米塵驚訝不已,連蕭平常很忙,要安排厲墨鈞的通告,要與不同的人包括公司、劇組還有媒體磋商,他怎麼會親自來接她這個小助理?
「別那麼驚訝。你因工受傷,我還沒那麼冷血。你出院能不親自來接你?」
連蕭一副「別看我平常不怎麼樣,關鍵時刻還是靠得住」的表情,米塵說什麼都覺得懷疑。
等拉開車門,米塵看見厲墨鈞坐在他一貫坐著的位置上,這才明白連蕭怎麼會親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