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秀晶的目光盯著厲墨鈞,他不緊不慢地將桌上所有的牌都收起來,放在自己的牌裡,然後側過了身。
米塵緊張到背脊僵直。厲墨鈞不會真的靠過來吧?不會吧?
她覺得自己就快含不住那一小節香煙糖了。
厲墨鈞真的靠向了她,離得越近她越是忐忑,下意識向後縮。而厲墨鈞的動作是很利落的,他含住了香煙糖的尾端,臉上的表情如常。彷彿這對他而言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他的眸子離得太近,宛如墨色琉璃。他呼吸沿著短短的香煙糖,幾乎沒有距離感地湧入米塵的唇縫之間,這是一場悄無聲息的入侵。
厲墨鈞的鼻子就快要碰上她,米塵驀地想起上一次對方親上自己時的觸感……
「米塵,把糖咬斷啊!」馮秀晶的聲音響起。
米塵慌亂地咬了下去,只聽見「卡嚓」一聲,她與厲墨鈞之間的聯繫就這麼斷開了。
心中莫名一陣空落,米塵望向對方。
厲墨鈞坐直了身子,含在他口中的香煙糖只露出十分短的一截。無論是誰,下一個輸了的,只怕真的要碰上厲墨鈞的唇了。到時候他會怎麼樣?如何避開?他會生氣嗎?
兩位男性攝影師心有餘悸,誰都不想輸,他們可不敢招惹厲墨鈞。
至於兩位服裝師卻十分期待著能有機會與厲墨鈞做最親密的接觸,就算會被厲墨鈞的眼刀殺死,他們也在所不辭!
「十二張八。」厲墨鈞將牌按下來的時候,所有人都愣住了。
這也太他媽的霸氣了吧!十二張八?偏偏不是沒有可能。這可是三副牌,再加上大王小王和J,厲墨鈞完全有可能真的按了十二張八。
更不用說厲墨鈞將牌按下去的王者之氣,幾乎所有人連頭都抬不起來。當然這裡面不包括連蕭。
「米塵!翻他的牌!這只水魚糊弄誰呢!我才不相信他真能湊出十二張八來!」
米塵快哭了!我說連蕭,你能不作死嗎?你就算要作死,能別拉別人下水嗎?
她才不會傻到去翻厲墨鈞的牌呢,「三張八。」
米塵將牌按在桌上。
連蕭十分懊惱地按住了自己的眼睛,「米塵,你怎麼就不相信我呢!厲墨鈞絕對沒有十二張八!」
米塵的下家是馮秀晶。她撐著下巴,十分認真地思考,甚至微微抬起眼來觀察米塵的表情。
米塵心裡雖然有些發虛,但臉上卻鎮靜得很。
「我不信你。」馮秀晶的話音落下,米塵的心臟就被提了起來。
為什麼不信我呢!不要翻我的牌啊!
儘管在心裡吶喊,米塵還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馮秀晶將自己的牌翻了過來。
馮秀晶微微愣了愣,笑出聲來:「米塵!我就說你不可能有三張八!」
米塵的臉上就快要冒血了!她真想找個裂縫鑽進去!好不容易厲墨鈞才把香煙糖從她這裡接過去了,怎麼才一輪,她又要把糖接回來?最重要的是留在厲墨鈞嘴唇外的香煙糖那麼短,自己就是抿也抿不過啊!
「行啊!米塵!中頭彩了啊!快去和厲墨鈞來個法式熱吻,我等著看哈!」連蕭抱著胳膊,一副欣賞大戲的表情。
米塵快瘋了,她根本不敢靠過去。神啊,誰來救救她吧!
她感覺自己這一次是真的要血濺五步了!
現在不僅僅是這桌在玩遊戲的,就連其他人也圍了上來。
「天啊!她一定是故意輸掉的!這樣就能和厲墨鈞親密接觸了!」
「真是好有心機啊!」
又是那兩個化妝師,她們怎麼就那麼陰魂不散呢!
而厲墨鈞始終連動都沒動,絲毫沒有配合米塵的意思。米塵又不可能過去把對方的腦袋掰過來。
她求助地看向連蕭,希望他能說什麼圓場的話,讓一切到此為止。
如果是馮秀晶或者其他兩位服裝師,米塵根本就很放得開,可對方是厲墨鈞啊!
就在米塵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的時候,只聽見身旁傳來「卡嚓卡嚓」的聲音。
厲墨鈞竟然將糖整個含進嘴裡,咬碎了。
所有圍觀者露出失望的表情,他們還以為有機會能看見厲墨鈞的現場「接吻」呢。
連蕭一副眼淚都快掉下來的可憐模樣,「我玩到這一步容易嗎?厲墨鈞,你就偶爾犧牲一下自己娛樂一下大眾會死啊!」
厲墨鈞的眸子掃過連蕭,連蕭立馬閉嘴。
按道理,厲墨鈞的行為是犯規的。可偏偏連蕭當初訂立遊戲規則的時候沒有講清楚如果有人把香煙糖整個吃進去了該怎麼辦。
「算了,本來剩下來的也不多。就算米塵真的犧牲自己上去來個法式熱吻,也未必能把剩下的糖接過來。」
米塵呼出一口氣,要真讓她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從厲墨鈞那裡把糖含過來,她以後真不要再這圈子裡混了!
這一局,以厲墨鈞將香煙糖吃掉為結局,不少人表示也要加入戰局。就連導演和副導演都興致勃勃了。
米塵借口自己上洗手間,將位置讓了出來。而厲墨鈞則乾脆起身告辭了。
不少人就是衝著厲墨鈞才想要玩這個遊戲的,可沒想到他竟然要走了。導演點了點頭,反正時間也不早了,他們再玩一會兒也要散了。
連蕭朝米塵打了個「響指」,示意她一起走,米塵迫不及待地跟上。
馮秀晶看到這一幕,趕緊跟了上去。她的經紀人已經喝得半醉躺在沙發上睡得不省人事。
來到電梯口,馮秀晶叫住了連蕭,「連先生,我能跟你們一起走嗎?我的經紀人喝醉了,沒辦法開車!」
連蕭為難地回答:「秀晶小姐,時間不早了,如果你上了厲墨鈞的車被什麼狗仔拍下來,那就麻煩了。」
馮秀晶看向厲墨鈞,等待著他的回答。
連蕭無奈地壓低了聲音對厲墨鈞說:「我說,這事因你而起。勞煩你去解決一下吧!」
米塵狐疑地望著連蕭,猜不透他話裡的潛台詞。
「你們先去停車場,我和馮小姐有話要說。」
厲墨鈞走出了電梯,馮秀晶看著對方,心裡莫名一陣忐忑。
「去天台吧。」
「啊……好……。」
雖然馮秀晶千萬次地希望能與厲墨鈞單獨相處。但是她有預感,厲墨鈞對她說的話,絕對不是她想聽的。
厲墨鈞按下了另一面的電梯,馮秀晶跟著他走了進去。
在拍攝電影的過程中,她看著他無數次。只不過是以林可頌的身份望著江千帆。
她很清楚他五官的每一次起合,記得他眼睛的深不見底,甚至於他每一次靠近時心底的悸動。她知道一切不是因為她入戲太深。
站在電梯裡,這是她和他獨處於這樣一個狹小的空間,連空氣裡都是屬於他的氣息,她並沒有覺得美好,反而一切都瀕臨破滅的邊緣。
在電梯門打開的瞬間,頂樓天台的冷風灌了進來,馮秀晶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勇氣與衝動。
她猛地拽住了厲墨鈞,對方就似磐石一般,只是轉過頭來。
馮秀晶撞了上去,一切只為那一刻的瘋狂。
就在她即將觸上對方的瞬間,厲墨鈞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馮小姐。」
疏離的稱呼,警告的意味。
馮秀晶陡然夢醒,她睜開眼睛,笑了笑,「我不行嗎?」
厲墨鈞轉身走了出去,馮秀晶知道是自己要從他這裡得到一個答案,哪怕這個答案是她不想要的,她也只能接受。
夜風自天台游離而過,遠處是萬家燈火,因為太過閃亮,反倒模糊了漫天星斗。
而馮秀晶知道,這一切的光芒都抵不過眼前的男子。
他淡然地取了一隻煙,髮絲飛揚,低眉輕輕吸了一口。
馮秀晶向來是不喜男人吸煙的,她討厭煙味,討厭男人吞雲吐霧時候露出的自在模樣。可是厲墨鈞不同,他夾著煙,煙圈很細,頃刻間就被夜風撩撥散了。
遠處的燈光映襯著他俊美的臉龐,他已經夠低調了,可仍舊死死扣住她的目光。
「是因為鍾秋實的事情嗎?所以你看不起我?」馮秀晶揚起了下巴,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把心底最不堪的事情講出來。
「任何努力生活的人,我都不會看不起。但是很抱歉,馮小姐,我對你沒有感覺。」
連委婉的說辭都沒有,這就是厲墨鈞。他想要斬斷什麼的時候,就會抽出他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揮落,彷彿她所有的戀慕與期待都與他無關。
「你根本沒有好好看過我,不曾給過我半分機會,又如何會對我有感覺?」
馮秀晶站在離他不近不遠的位置,對於他週身散發出來的冷然毫無畏懼。
「因為我沒有打算過要給你機會。馮小姐,我來到這裡,只是想和你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不要藉著接近我身邊的人來試圖進入我的生活。這是沒有意義的。」
馮秀晶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
「藉著接近你身邊的人?為什麼你不乾脆說清楚這個人是誰?她只是你身邊的人?還是你根本就喜歡她!厲墨鈞,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米塵!」
她幾乎是吼了出來,她的聲音被風撕扯成一片一片。
厲墨鈞的表情依舊如故,他的手指在香煙上彈了彈,利落而灑脫,對比之下,彷彿只有馮秀晶才是被囚禁在牢籠中張牙舞爪的小獸。
「請你不要妄自揣測我的想法,因為你不是我。」
馮秀晶笑了,「厲墨鈞,我還以為你敢做敢認呢!你敢看著我的眼睛說,你對米塵就沒有一點點的喜歡!」
如果你不喜歡她,怎麼可能在她為你化妝的時候總是露出寧靜安然的表情?怎麼會時刻關注著她在哪裡在做什麼?怎麼會生怕她受到一點點傷害如影隨形?
「馮小姐,我沒有『喜歡』這種膚淺的感情。」厲墨鈞的眸子淡淡地瞥過馮秀晶,他始終是個局外人,他的心就似緊閉的城門從未打算對任何人開啟。
「請你好自為之。」厲墨鈞從她的身邊走過,沒有絲毫駐足。
她扯不住他的衣襟,也留不住他的背影,她甚至對於他而言連個過客都不算。
那一刻,馮秀晶明白自己愛上這個男人什麼地方了。
她愛上了他對米塵那一點點細微到不可知的笑意。他從不會心胸廣闊到包容全世界,但這樣的男人卻能做到心無旁騖地專注於一件事乃至一個人。
她記得今晚厲墨鈞是怎樣握著米塵的手,五指緊扣,要將她捏碎入自己的掌心裡。
當他側過臉去含住米塵那一小節香煙糖,那不是遊戲的姿態,繾綣而用心,他是真的想要吻她。
厲墨鈞這樣的人,如果喜歡一個人是不會不承認的。可他為什麼還要否認呢?
米塵坐在車上,低頭刷著微博,剛才和Lawrence聊到一半自己就不見了,不知道對方還在不在。
Lawrence:是啊,我還在線等著你呢。怎麼樣,沒有什麼尷尬的事情發生吧?
小米粒:還好啦!有一點點小尷尬,不過現在都過去了,反而覺得沒什麼了!
Lawrence:你有沒有覺得自己就像炮灰呢?
小米粒:……有點。
Lawrence:如果不想做炮灰,下次這樣的場合就一定要拒絕。
小米粒:知道了!我已經深受教訓!
這時候,車門被拉開,厲墨鈞長腿一邁,跨了進來。
米塵不得不承認,自己就是很喜歡看厲墨鈞上車時候的身姿,特別有感覺。
「解決了?」連蕭側了側臉。
「嗯,開車。」
米塵心底微微顫了顫。她隱隱能感受到馮秀晶對厲墨鈞的心思。只是才十分鐘不到,馮秀晶表白了嗎?她被厲墨鈞拒絕了?
應該是被拒絕了吧。米塵簡直無法想像厲墨鈞在現實生活中對一個人動情會是什麼樣子。
對於他來說,處理情感問題大概也和用兵一樣,兵貴神速,愛或不愛,一刀斬落。
「好!處理了馮秀晶的事情,我們是不是該處理一下米塵同學了?」
連蕭的話讓米塵打了個寒戰。
「為什麼要處理我?我又沒有喜歡厲先生!」米塵的臉上是驚訝和委屈,怎麼扯到她頭上來了?
連蕭的表情僵了僵,忽然不知道從哪裡抽出文件,在米塵的腦袋上狠狠敲了無數下。
「你要死啊!你是真的要死啊!身為厲墨鈞的化妝師,你不喜歡他你想要喜歡誰!」
米塵抱著腦袋,苦逼地左躲右閃。
這是在玩打蟑螂嗎?
好不容易,連蕭收了手,米塵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
「米塵,你就不想想好不容易戲殺青了,我和厲墨鈞不回去昏天暗地睡一場,為什麼還要跑到KTV裡浪費生命?」
米塵眨了眨眼睛,「連先生你不是說了嗎?為了給導演面子……。」
結果又被狠狠砸了一下。
「我靠!你大腦還真空!竟然有回音!如果不是為了解救你我們才不會跑去那裡呢!就等著你被馮秀晶刷成炮灰!」
「啊?馮秀晶……。」
提起馮秀晶,米塵隱隱覺得她的態度讓她覺得很奇怪。
一直冷若寒霜的厲墨鈞終於開口。
「米塵,你覺得馮秀晶是真心與你為友嗎。」
米塵歎了口氣,結合馮秀晶在人前人後的種種表現,回答說:「我覺得不是。」
「那麼你覺得她這樣接近你的目的是什麼?」
厲墨鈞的語氣裡沒有絲毫質問的意思,似乎只是為了讓米塵思考。明明冰涼的語調卻沒有絲毫壓迫的意味,相反,米塵的腦袋清醒了起來。
馮秀晶總是在厲墨鈞的面前顯得與自己親密,一旦厲墨鈞不在場了,馮秀晶便將她放在一邊。
「她是不是為了厲先生才對我好的?覺得我是厲先生的化妝師什麼的……。」
但她只是個化妝師啊!向她示好還不如與連蕭多打打交道呢!
「既然你心裡有這種感覺,就要學會保護自己。以後還會有其他人像馮秀晶一樣,接著靠近你,向你示好來套取關於厲墨鈞的消息。懂嗎?」連蕭的臉上沒有了之前半開玩笑的表情,顯得十分認真。
米塵點了點頭。
想到馮秀晶是為了接近厲墨鈞才對自己示好時,米塵心裡是複雜的。她覺得很累。
車子開動,厲墨鈞再沒有說過任何話,車子裡只有連蕭正在和某人打電話的聲音。米塵在星苑下了車。天氣越來越冷了,她一下車就抱住自己的肩膀,打了個哆嗦。
「米塵。」
厲墨鈞的聲音響起,米塵下意識回頭,一件男士短風衣從她的頭頂落下,將她蓋了起來。
米塵的眼睛被遮住,她甚至沒來得及看對方的表情,只聽見車門關閉的聲音。
當她將風衣摘下來,車子已經開出去了。
剛才是厲墨鈞嗎?這是他的風衣嗎?
米塵將衣領翻過來一看,尺碼是厲墨鈞的Brioni的高級定制。米塵將吸了一口氣,將風衣蓋在了自己的肩上。收起衣領,鼻間是屬於厲墨鈞的氣味,淡淡的草木清香,米塵分不清那是他的須後水還是他的男士沐浴液,沉穩而富有深度。
「回去帝柏灣嗎?」連蕭開口問。
「去一趟機場,戴恩正好從新加坡回來。」
「戴恩?你去見他?」
「我已經向利睿說明了打算讓你和米塵去參加那個節目。」
「不是吧?你玩真的?我還以為你只是想鼓勵一下米塵呢!如果你派了我去,誰知道皇朝影業會不會把方承燁也放出來!這樣一來就不僅僅是經紀人能力之間的比拚了,搞不定還會被媒體渲染程你和白意涵的影帝之戰!甚至於星耀PK皇朝影業!」
「這個節目的看點本來就是星耀PK皇朝影業。」
「好吧,這個團隊經紀人兼領隊是我連蕭,服裝師你已經瞄準了安塞爾·塞巴斯蒂安!不管他的服裝水平如何,他這個人就是看點。然後髮型師你想到了戴恩!好吧,我承認戴恩有水平,但他是個臭脾氣,什麼都由著自己的性子來,根本和別人難以溝通!我怕他看不順眼安塞爾的風光,而且還會按壓住米塵!」
「那是因為戴恩之前合作的團隊水平不行。米塵的性格本來就不是鋒芒畢露,她真正擅長的反而是協調配合。無論戴恩與安塞爾是否合得來,米塵會像橋樑一樣將他們兩人的風格銜接起來。」
「你對米塵就那麼有信心?」連蕭徹底無語了。
「是的。而且我覺得戴恩與安塞爾未必就不合拍。戴恩覺得髮型並非嘩眾取眾,而安塞爾也想要證明自己的能力和審美。他們屬於同一種人,相互理解並不奇怪。」
「好吧……。」連蕭按了按眼角,「只要你能說服爛脾氣的戴恩,我估計利睿都會對你另眼相看!」
「利睿總是想要駕馭別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他能掌控的了一時,掌控不了一世。」
連蕭沉默了片刻,忽然抿著嘴笑了起來。
「厲墨鈞,你對米塵的關注已經超過我平日對你的瞭解了。別誤會,我不想干涉你的私事。只是作為經紀人,我不希望媒體比我先知道某些事情。」
「比如呢。」
連蕭朝車頂翻了個大白眼。
「比如今天你和馮秀晶都說了些什麼!會不會馮秀晶的經紀人為了炒作,明天會有什麼頭疼的消息登上八卦雜誌!」
「處理一下電梯錄像。」
「……還有呢?馮秀晶還說了什麼?她會不會用手機錄下了什麼?」
「她問我是不是喜歡米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