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速的過程很短,他動作流暢地打過方向盤,車子驟然轉向之後繼續沿著跑道飛馳。
他視線的餘光瞥過一旁的沈溪,她仍舊是抱著胳膊的表情,微微側過臉,似乎在傾聽什麼,又似乎在感受什麼。
在外旁觀的趙穎檸緊張得汗毛都要立起來了,她不由得猜想坐在副駕駛上的那個頭小小的沈博士是不是已經拽著安全帶哭出來了?她越發感覺到了陳墨白性格中極其惡劣的一部分。
又是一個漂移,輪胎與地面發出劇烈的聲音,車子一個神龍擺尾之後再度加速。
哪怕是電影中的特技也沒有這種讓人血液中細胞都破裂的緊張感。
又是幾圈下來,車子穩穩停在了趙穎檸的面前。
車門打開,沈溪解開了安全帶,走了出來。臉上的表情淡淡的,身形不搖不晃。
「沈博士,你頭暈嗎?」陳墨白問。
「不暈。」
「想吐嗎?」
「不想。」
趙穎檸愣住了,沈溪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是裝的,就像家常便飯。
「有什麼意見建議嗎?」
「我想開開這輛車,親自感受一下。」沈溪說。
「當然可以。」陳墨白點頭。
他也很想知道像是沈溪這樣的「專家」是不是真的能對睿銳提出有建設性的意見。
「陳墨白,一起吧。」這次輪到沈溪替陳墨白打開副駕駛的門了。
陳墨白愣了愣,隨即笑了:「好。」
不知道這根豆芽菜要玩什麼花樣了。
當陳墨白繫好安全帶的時候,沈溪放下了手剎,側過臉來望向他,笑得陽光燦爛。
陳墨白忽然感覺到暈眩。
「陳墨白,你買了保險沒?」
「嗯?」
「我在模擬器上的水平是不錯啦,但實際駕駛水平low破地核。」
說完,沈溪猛地踩下油門衝了出去。
陳墨白一開始是不擔心的,他知道這傻丫頭想要嚇唬自己,但是看沈溪快到彎道的時候也沒有減速的意思,陳墨白的神經繃了起來,不由得代替她換擋變速。
「減速!」陳墨白低聲警告。
速度終於降了下來,車子卻快要從彎道甩出去,他立刻扣住了沈溪的手,轉動方向盤,車身成功擺了過來。
在場外看著這一切的工程師和趙穎檸起了一身冷汗。
「沒……沒關係!開車的是陳總!」
趙穎檸急了起來:「開車的不是陳墨白,是那個小姑娘!」
「哈?我的媽哦——是沈博士哦!」
車子沿著跑道繼續奔馳,陳墨白以為沈溪會停下來,沒想到她竟然學著自己的樣子來了場漂移!f1賽場上基本是看不到漂移的,這丫頭哪來的膽子!
但是時機掌握得不好,車子幾乎轉了三百六十度!
這還不夠,沈溪大概是轉暈了,竟然沿著場外就要衝出去!
「踩剎車!減速!」
陳墨白不得不再度出手,解下安全帶,把控方向盤,他整個人側了過來,肩膀抵住沈溪,不讓她再胡來。
車子終於穩穩停住。
幾個工程師嚇到腿軟。
陳墨白直起身來,看向沈溪,壓低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卻隱隱帶著一絲嚴厲:「好玩嗎?還是我應該感謝你對我的信任?您是覺得有我在,你做什麼我都能阻止?」
沈溪看著對方的臉,兩秒之後聳著肩膀笑了起來:「再來一圈,正經的。請陳總繫上安全帶。」
那一刻,陳墨白忽然明白自己被沈溪耍了。
她一直是個嚴謹的學者,一個小數點都不會錯。
她的哥哥還有亨特是死於車禍,她不會用車來冒險。
陳墨白沉默著再度繫上了安全帶。
沈溪加速,完美再現了陳墨白剛才的行駛,她的反應敏捷,和在f1駕駛模擬器上表現得有的一拼,彎道行駛,各種偏移停擺,她如果不做工程師了完全可以當特技車手。
以及,她臉上大大的笑容讓陳墨白知道此刻的她很得意,更多的是快樂。
當車子停穩的時候,沈溪十分嚴肅而認真地開口對圍上來的工程師們說:「這輛跑車就國內現在的設計水平和組裝技術來說已經是頂尖了。但轉彎半徑稍大,重心略有向左後方偏移,以及期待你們有一天能將零到一百公里時速加速壓縮到五秒內。還有……建議你們在導流器運動槓上多花點心思。」
跑車的總工程師愣住了,他沒有想到這個年輕的女孩兒只是上車開了一段,就將跑車在經歷了無數次測試之後發現的問題說了出來。
沈溪低下頭解開安全帶,看向一旁的陳墨白說:「不好意思啦,陳總。嚇到你了。」
陳墨白沒有說話,沈溪以為他生氣了。
她才不會說什麼對不起之類的話,他要是生氣了,她只會更開心。
「你是嚇到我了。」陳墨白說。
沈溪側過臉來看著對方,陳墨白的表情正好隱沒在陰影中,宛如黑暗中洶湧的潮。
沈溪嚥下口水,陳墨白哪怕一動不動,他帶給她的壓迫感讓她不記得要如何呼吸。
「但是,你知道自己是不可能讓一個毫不在乎你的人為你恐懼的,對吧。」
沈溪說不出任何話來。
陳墨白撐在她的椅邊靠了過來,他的五官逐漸清晰,從眉骨到眼睛的輪廓,再到英挺的鼻尖還有讓沈溪覺得無情的薄唇近在眼前,沈溪緊緊地貼著椅背。
「你有多久沒有這樣任性了呢?」陳墨白輕聲問。
沈溪的神經隨著他的聲音被提了起來。
是啊……她多久沒有這麼任性了?
自從大哥沈川和亨特死後,她幾乎沒有開過車。
她這樣囂張的開車方式也只有亨特和沈川在的時候才敢。
「我很高興,自己能讓你有肆意任性的安全感。」陳墨白的手指將沈溪被吹亂的髮絲別到了耳後。
那一刻,漫天的潮水湧進沈溪的眼睛裡。
「如果沒有事,我先回去了。」
沈溪打開車門,快步走了出去。
她知道自己落荒而逃了。
陳墨白起身,隔著車,看著沈溪小小的背影。
趙穎檸吸了一口氣,來到了陳墨白的身邊:「走吧,你剛才嚇到我了,是不是該請我喝杯東西補償一下?」
陳墨白好笑地低下頭來:「我以為我的明示得已經很清楚了,你不該和我這樣的男人在一起。」
「你是怎樣的男人?」趙穎檸看向沈溪離開的方向說,「如果你本來是想向我證明你是個很危險的男人,但也已經有人向我證明你並不危險了,不是嗎?以及,無論是你,或者我,都需要合作夥伴,哪怕要結束我的父母和你的姐姐的期待,也要平穩緩和。」
「好吧,合作愉快。雖然你不是我喜歡的女人,但我很尊重你。」陳墨白說。
他很清楚,與趙穎檸成為朋友,遠比成為撕破臉的相親對像要有利。
既然是同一種人,要麼成為敵人,要麼惺惺相惜。
「你這樣會讓我更想要瞭解你。如果不願意帶我去喝東西,那麼送我回家總可以吧?」
「當然。」陳墨白點了點頭。
當他將趙穎檸送到別墅前時,陳墨白開口問:「你有沒有看著一個人的背影就覺得很心疼過?」
「暫時還沒有。」趙穎檸笑著拽了一下陳墨白的領口,「因為我還沒有那麼喜歡一個人過。」
「哦。」陳墨白笑了笑。
「我原本希望你就是那個人。以及……我希望你永遠不會讓我心疼。」
趙穎檸轉身離去,陳墨白的心卻驟然空了。
他還記得自己說「你有多久沒這麼任性了呢」的時候,沈溪輕輕顫抖著的眼睛,他忍不住想,那個坐在咖啡館裡等著自己的沈溪,會是怎樣神情。
他真的不止一次想像,如果自己在咖啡館坐了一個月,而不是一個星期,她發現他還在等她,他們現在又會是怎樣?
但是人生沒有「如果」。
這天晚上,沈溪一個人待在臥室裡,抱著自己的膝蓋,然後側身躺下。
這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
沈溪一開始以為自己是幻聽,但是真的有人在敲門。
現在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怎麼還會有人敲門啊?
沈溪拉起被子,不打算起來,但是床頭桌上的手機卻響了起來,沈溪抓過來一看,顯示的是「大灰狼」,她差一點沒把手機扔出去。
沈溪現在不想理他,因為她現在想沈川了,想亨特了,想和他們一起生活工作的日子了。
手機又震了一下,沈溪懶洋洋看了一眼,然後嚇到了。
那是陳墨白的短信:開門。我知道你在家,十秒鐘還不開門我就把門踹開。」
「唉媽呀!不折騰會死啊!」
就不能讓我安靜地思考一會兒嗎!
沈溪迅速從床上翻下來,光著腳迅速把門打開。
這可是大哥留給自己的房子,由不得陳墨白搞破壞!
一開門,就看見陳墨白拎著保鮮盒站在門外。
「晚飯吃了沒?」
沈溪搖頭。
陳墨白直接走了進來,脫了皮鞋,鞋櫃裡只有沈川曾經用過的男士拖鞋,沈溪張了張嘴剛想要說什麼,但陳墨白似乎知道沈溪不想別人動沈川的東西,沒有穿拖鞋走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