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電梯開始上升,寧韻然故意側過身靠向電梯牆壁。
莫雲舟離得很近,他們兩個就像被油畫隔在了角落裡。
空氣裡都是莫雲舟身上清爽的味道。
而他那只要在上前輕靠就能將自己抱住的距離讓寧韻然有些呼吸不暢。
搬運油畫的工作人員正在調整將油畫送出電梯門的角度,一移動,將莫雲舟和寧韻然的空間擠得更小了。
莫雲舟直接伸出手,撐在了寧韻然的身邊。
他的胸膛幾乎就要貼上來。
臥槽,這不是狗血言情劇裡的橋段?
寧韻然忽然回憶起了和甄晴大學四年被強逼著看完所有台灣言情劇的艱苦歲月。
不要再靠得更近啦!
她的後背已經無縫隙貼著電梯了!
現在寧韻然唯一慶幸的就是自己平胸,與莫雲舟的胸口還有那麼一絲小縫隙。
只是這種被另一個人隔絕在世界之外的感覺,寧韻然不敢抬頭。
油畫包裝的刺鼻味道被清冷的味道所取代。
那是莫雲舟身上傳來的。
寧韻然下意識湊上鼻子去嗅了嗅。
「我不用古龍。」莫雲舟的聲音響起,很輕,就像是貼在她的耳邊說的。
寧韻然驀地發現自己的鼻尖都要貼在莫雲舟胸口的扣子上了。
「我……我只是好奇那個薄荷一樣的味道是什麼沐浴乳的……」
「薄荷的味道,應該是須後水。」
莫雲舟的聲音很沉,有一種男性的內斂,但這樣的內斂裡又有一種勾著人神經的錯覺。
「哦……我沒聞過……」寧韻然覺得自己的臉都要滴血了。
「嗯,你說你沒有男朋友,應該沒有機會近距離聞到。」
他的聲音裡帶著一點點的笑意,寧韻然弄不清楚他只是緩和氣氛,還是在調侃自己。
好不容易熬到她和江婕的那層樓,寧韻然抬起頭來,才發現莫雲舟其實一直看著自己。
「那個,莫總我到了。」
「我還以為你要一直面著我思過。」
莫雲舟的話音剛落,油畫挪開,世界也寬闊了起來。
寧韻然嘿嘿傻笑了一聲,跟著江婕快速走出了電梯。
電梯門剛關上,江婕就一把挽住寧韻然的胳膊。
「剛才莫總是不是跟你說話來著!他剛才說了什麼?」
「沒什麼啊!就我告訴莫總我到了,麻煩他讓一下而已。」
「你讓莫總讓一讓?哎呀!那你剛才一定和他離得很近!羨慕死我了!那感覺是不是像偶像劇裡面被男主角護在牆角?」
寧韻然的唇角抽搐了一下。
江婕這個八卦天後可別到處亂傳!
「你偶像劇看多了吧?」
寧韻然送給對方一個白眼,表情坦蕩地向前走去。
一整個早上,寧韻然都很忙碌。她要負責提前確認媒體軟文,電話打到口乾舌燥。
從主管辦公室走進來的江婕忽然大聲道:「驚喜啊!姐妹們!為了獎勵大家一直以來的辛苦,莫總從香港請來了設計師為我們定制上班用的皮鞋!聽說是又漂亮又舒服踩得又穩!」
所有人齊齊抬起頭來。
「我聽說一雙鞋的價格比我們幾年所有的鞋加起來都貴!」
寧韻然握著電話的手指微微一顫。
定制鞋?
難道是因為昨天自己拒絕了莫雲舟送的那雙鞋,對方要強行賄賂她?
想太多了吧,寧韻然!
你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直接將你開除出去就好了!用得著大費周章,就為了送一雙鞋嗎?
而且送鞋多麻煩!
幹嘛不乾脆寫支票?
辦公室裡的男性同胞們不爽了起來。
「只有女的有,男的沒有,難道這是性別歧視?」
「莫總是那麼小氣的人嗎?無論男女都有!莫總說了,穿著合腳的鞋,一定要把蔣涵的畫展做到業界第一!」
聽到這裡,寧韻然忽然失望了起來。
這就像是莫雲舟對她的提醒,無論蔣涵的品行如何,無論蔣涵有多大的能力,無論她有多麼想要不惜代價跨過底線一飛沖天……他都會從畫廊的利益出發,將她捧起來。
接著,寧韻然又為自己的失望感到可笑。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義務要做衛道士,莫雲舟其實並沒有做錯什麼。
想開之後,寧韻然覺得心情好極了。
莫雲舟請來給大家做鞋的師傅就在會議室裡。各個同事輪流去量鞋子。
這對於大家來說是一種是非特別的體驗。
「我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量腳的長度寬度還有圍度!好像自己瞬間成了貴族一樣!」江婕一臉嚮往的表情。
輪到寧韻然的時候,她坐在那裡,看著戴著眼鏡的中年師傅一臉聚精會神的樣子,確實有一種自己成為了重要人物的感覺。
當她轉過身來,就看見莫雲舟似乎是路過會議室的門口,停下腳步朝她微微頷首。
「莫總。」寧韻然本來和對方是兩個方向。
但是走出了兩步之後,她又憋得難受,轉過身去看著莫雲舟挺拔的背影,開口道:「您該不會是為了非要送我一雙鞋,所以給每個人都做一雙鞋吧?」
雖然這個假設有點自戀,但寧韻然覺得昨天自己才拒絕了莫雲舟的那雙鞋,今天他就給每個人都做鞋子,這也太「巧合」了吧?
不過就算自己不要臉地這麼問了,莫雲舟也不可能承認啊。
但下一秒,寧韻然就發現自己錯了。
「是。我非要送你一雙鞋。」莫雲舟的回答坦蕩到幾乎亮瞎寧韻然的眼。
「啊?」
「因為我拿走了你十幾張素描。你說過,你畫那些素描是想要買雙合腳的鞋。我們等價交換。我不是為了讓你對某件事情保持沉默而送給你這雙鞋。」
「那你也犯不著給每個人都送一雙啊!你錢多啊!」
對啊……這位莫先生錢確實多。
「你沒有學習到嗎?」莫雲舟側了側臉,看著寧韻然。
「學到什麼?」
用錢砸下去,非要讓我收你的鞋?這個我永遠都學不來。
「當你用直接的方式無法達到目的的時候,就用更加廣泛更具有目標不確定性的方式去掩飾。現在,你跟任何人說,莫雲舟給整個畫廊的人定制一雙鞋,其實是為了送鞋給你,有人會相信你的說辭嗎?」
「當然沒有!」
他們會說我自戀!說我有妄想症!說我灰姑娘的故事看太多,童話都是騙人的!
莫雲舟一步一步走向寧韻然,附在她的耳邊用只有她能夠聽清楚的聲音說:「對於高峻來說,洗錢的過程就像是要將一雙鞋送到特定的人手中。可是他又不能讓其他人發現這雙鞋太特別,於是他又送了很多雙漂亮的鞋給別人,於是這雙特別的鞋就無法被人注意到,並且也顯得不那麼特別了。」
寧韻然頓住了,莫雲舟的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如果你和任何人提起高峻的交易,沒有人會相信你。只有讓自己成為一雙不那麼顯眼的鞋子,才能讓自己被眾人忽略,並且讓高峻將你穿在腳上。」
寧韻然心緒猛地一陣顫抖。
莫雲舟知道什麼了?還是發現什麼了?
「如果你成為不了那雙被目標穿在腳上的鞋,如果你讓你的目標不舒適,你就有被揭穿的危險。」
她還是第一次在這個男人的聲音裡聽到冰涼而危險的意味。
這是在警告嗎?
「莫總,你話裡面又是送鞋,又是鞋穿的舒不舒服之類的……繞得我頭暈……」
寧韻然露出懵圈的表情。
明明心臟跳得快要突破天際,但腦子卻異常清醒了起來。
之前老大就說過要調查清楚莫雲舟是不是純粹的股東,現在以莫雲舟要替高峻遮掩的情況來看,要麼他不希望高峻的事情敗露,令自己在畫廊的投資受損。要麼……他就像蔣涵一樣,也想從中獲利?
但不管怎樣,寧韻然都不能讓莫雲舟起疑,她只是一個一不小心聽到老闆小秘密的員工而已。
「沒什麼。」莫雲舟從寧韻然的身邊走過,「你聽不懂是應該的。」
他的表情還是那樣從容無瀾。
寧韻然不動聲色歎了一口氣。
這天晚上,她一個人坐在地鐵裡,給老大發短信,但打了兩個字之後,又停了下來。
她該怎麼跟老大說呢?就說莫雲舟跟自己說了一些似是而非奇奇怪怪的話?
就在出地鐵站之前,寧韻然收到了來自老大的短信:胡長貴家中發現三幅江淮的作品。
這天短信很簡潔,但是給出的信息卻很豐富。
之前高峻說過,他們已經幫助那位神秘的收藏家賣出了三幅江淮的畫。既然江淮的畫已經確定是黑金轉移的媒介了,如果確定胡長貴家中的這三幅,就是高峻賣出的那三幅,那麼就成功將胡長貴的洗錢案和蘊思臻語畫廊的書畫交易聯繫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