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天,你又不是不知道縱合萬象的顧長銘顧總來了,這位主兒,一臉生人勿近不苟言笑的樣子,也就莫總能跟他說上兩句話。當時高老大請莫總去陪一下高布倫先生的時候,莫總就這麼輕飄飄地來了一句,叫小寧去吧。然後高老大滿世界地問,小寧是誰?」
寧韻然在心裡呵呵,可以想像高峻滿頭霧水尋找她這個無名小卒的樣子。
「別磨蹭了!你到底出不出來!」
只聽見自己洗手間的門被捶了一下,沒想到江婕竟然已經站在了門外。
寧韻然向後退了半步,看來江婕已經很著急了。
她只能假裝自己真的是在上洗手間,摁了馬桶沖水之後,將門打開。
「行了!走吧!」江婕拉著寧韻然往前走,「再讓高總像個沒頭的蒼蠅一樣到處找你,你小心失業吧!」
「等等!我還沒洗手呢!」
「別擔心!高布倫先生不會介意你洗沒洗手的!」
寧韻然忽然覺得莫雲舟絕對是故意的!
像是這樣一個大客戶,怎麼可能讓她這只在行業裡的小透明去接待呢?
他肯定是報復自己這隻狗尾巴草對他這朵高嶺之花耍了流氓,所以要把狗尾巴草壓折了才開心!
寧韻然覺得自己已經看穿了莫雲舟抖M的本質了。
當她回到畫廊的展廳,各界人士有的正在相互交際,有的則看著牆壁上的畫作細細欣賞。
而整個展廳的中心,最引人注目的並不是身著紅色禮裙如同燃燒火焰般的蔣涵,而是站在不顯眼的地方正在侃侃而談的莫雲舟與顧長銘。
這兩人看起來相互之間並不熱情,都是修長的身型,背脊挺拔,和其他相互吹捧的商界人士一比較,一看就不是一個世界的。
莫雲舟的表情很淡然,顧長銘的唇上更是看不到一絲的笑容,但光是顧長銘願意站在莫雲舟的身邊和他說話,而莫雲舟也沒有因為高布倫先生發脾氣而離開,就足以說明這兩人還挺欣賞彼此。
至於那位高布倫先生,此時正抱著胳膊坐在沙發前,雖然只是一個側臉,但是寧韻然可以感覺到這位大收藏家十分不開心。
寧韻然的視線瞥過莫雲舟的方向,正好與莫雲舟的視線相觸。
莫雲舟只是微微頷了頷首,彷彿立於高遠的雲端。
他的口型似乎說的是:去吧。
上陣殺敵還給配武器呢!你就給了我一雙鞋!
抖M先生,並不是用高跟鞋把我墊高一點我就能上天的好不好?
寧韻然睜著圓圓的眼睛瞪著他,莫雲舟和顧長銘聊著天,視線的餘光偶爾掠過顧長銘的肩膀看向寧韻然。
寧韻然很確定,這個傢伙在笑。
但是很快,莫雲舟的視線又挪開了,好像完全沒將她放在眼裡。
在這場視線之戰裡,寧韻然覺得自己被莫雲舟的「王之輕視」給完敗了。
「你就是小寧?」高峻來到了寧韻然的面前,皺著眉頭打量著她。
「額……高總,我是寧韻然。」
寧韻然低頭看了看自己,明瞭了。
高峻是個純粹的外貌協會,喜歡面容姣好前凸後翹的類型。就連畫廊裡的簽約畫家,如果長得漂亮,高峻也會對人家的作品多上上心。
蔣涵無論是臉蛋還是身材,都完全符合高峻的審美。
但是自己,臉蛋一般,前面後面都沒有曲線美,唯一能拿來炫耀的就是她來畫廊之前很愛運動,有人魚線哦!
可是人魚線又不能撩起衣服給高峻看,而且沒有挺拔的胸部做陪襯,人魚線也黯然失色了……
「雲舟跟我說你英語很好,你去和高布倫先生聊一會兒。記住,千萬順著他說!要安撫他的情緒!高布倫先生連續三年在我們畫廊購買畫作超過一千萬了。如果你搞砸了,把他氣走了,你也給我走。」
高峻的額頭上都是汗,他是真的很在乎這位高布倫先生。
但是寧韻然幾乎可以確認,這位高布倫先生應該和高峻沒有所謂的「特殊業務往來」,否則高峻根本不用在乎高布倫的情緒。
「我盡力。」
寧韻然走向高布倫,在和他打招呼之前,她下意識再次回頭看了一眼莫雲舟的方向。
她百分之百確定,莫雲舟又笑了!
但這樣的笑意裡,寧韻然漸漸感受到更加難以用語言去描述的東西。
它像是一種暗示。
又像是一種信任。
也許,這是讓高峻認識到她的能力的機會。
寧韻然瞇起了眼睛,拳頭不自然握緊。
是的,她也許沒有出彩的外表,但她要讓自己成為高峻信任的人,成為那雙無論他去到哪裡都會穿著的那雙鞋。
吸了一口氣,寧韻然揚起一抹笑容,信步走到了高布倫先生的面前。
「高布倫先生,您的這杯香檳一直都沒有碰過,要不要給您換一杯洋甘菊茶?」
舒緩一下神經,脾氣不要那麼大啊,叔叔!
「不用。」高布倫甚至沒有抬頭瞥寧韻然一眼。
叔叔誒,你要是真的生氣了,早就掉頭走了,哪裡還會坐在這裡,明擺著是要刷存在感嘛!想要求安慰,不要板著一張臉啊!
「高布倫先生,是不是蔣涵小姐的作品不太符合您的期待啊?」
高布倫頓了頓,終於抬起眼來看向寧韻然,並沒有說話,而是在兩三秒的沉默之後才開口:「你喜歡她的作品嗎?」
寧韻然心裡的小煙花又開始往上冒了,看來自己是猜中了啊!
「蔣小姐的技法還是很純熟的,用色也很大膽奔放,但是也不是我的那杯茶。」寧韻然回答。
「哦?為什麼?說來聽聽。」高布倫臉上的神情逐漸舒緩了下來。
寧韻然現在可以確定自己抓住了高布倫的重點了。
「因為沉澱下來之後,我看不到任何情感上的東西,或者更深層次的讓我心動的東西。同樣是轉瞬即逝,蔣涵小姐的畫作對於我來說就像是聲勢浩大的禮炮,衝向天空的時候驚天動地,過後蒼白無力。」
「就是沒內涵。她是為了絢爛而絢爛,她的畫作裡沒有情懷。」高布倫看著寧韻然的眼睛說。
「我能理解高布倫先生您來到畫展之後的失望。但是情懷這種東西是主觀的,也是感性的,和每個人的經歷也有關係。其實蔣涵小姐的畫作裡面,也有一種渴望。」
「什麼渴望?」高布倫的唇角帶著一絲玩味。
「對成功的渴望。對更廣闊天空的渴望。」
「你說的很委婉,其實就是對所謂功成名就的渴望。太世故了,所以我不欣賞。你知道為什麼那麼多個專業的經理人來和我介紹蔣涵,我都沒給好臉色看嗎?」
「因為他們並不想和您交流,而是純粹的要將包裝後的蔣涵推銷給您。」
「對。他們沒有自己的思想。老闆叫他們說什麼,他們就說什麼,每個人都像是錄音機。你很有意思。」高布倫終於再度拿起了面前的香檳酒杯。
不遠處看著這一幕的高峻,呼出一口氣來。
寧韻然陪著高布倫將蔣涵的作品批到體無完膚,雖然自己這樣迎合高布倫有點不大厚道吧,但是一想到那一天蔣涵為了提高身價竟然主動向高峻提出願意拿自己的作品來洗錢,寧韻然就不覺得有什麼可惜的了。
聊著聊著,高布倫又問起了寧韻然:「現在高先生的畫廊商業氣息太重了,他想要走高古軒畫廊的路線,但卻沒發掘出那麼高端的畫家。你呢,在這個畫廊,你喜歡誰的作品?」
「我喜歡江淮。」寧韻然用很肯定的語氣回答。
高布倫先生摸了摸下巴,來了興趣。寧韻然立刻打了個電話,讓江婕幫忙把江淮的畫冊送來。
這時候正在與顧長銘聊天的莫雲舟側過臉來看向寧韻然的方向,她正與高布倫聊到神采飛揚,一位賓客正好擋住了她。
莫雲舟不著痕跡側過身,從賓客們的縫隙間,正好又能看見寧韻然的側臉。
而站在他面前的顧長銘抬起腕表來看了一眼,開口道:「莫總從二十五分鐘前開始,就有點心不在焉。不知道我身後有什麼吸引你得注意。」
「抱歉。我只是多關注了一下一位比較重要的客人,以防招待不周。」莫雲舟抱歉地回答。
顧長銘轉過身來,看了過去。
當他看見正好站起身來從江婕手中接過畫冊的寧韻然時,微微一怔。
這時候,身為本次畫展的蔣涵正要致辭感謝前來畫展的眾位賓客,身為畫廊大股東的莫雲舟要和高峻一起站在她的身邊。
「失陪一下。」莫雲舟說。
「請便。」
一邊邁開腳步,莫雲舟再次回頭瞥了一眼,正好是寧韻然不知道說了什麼,讓高布倫先生笑起來的畫面。
他頷首一笑,接著又收起了一切,信步走向高峻和蔣涵的方向。
當莫雲舟離開,顧長銘則緩步走向高布倫所在的那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