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駕駛席上坐著郭笑的司機, 副駕駛是郭笑的助理,顧長銘摘下自己西裝上的一粒扣子, 扔給郭笑, 聲音裡帶著一絲涼意:「不知道郭先生滿意了沒有。」
郭笑對於顧長銘的態度倒是一點都不生氣,拿起了那個紐扣式攝像機把玩了一下:「長銘, 我以為你會很高興,我們這位寧韻然小姐對你很維護。」
「郭先生用攝像機而不是竊聽器,就是想要看清楚她的反應, 想要確定我沒有給她任何問提示。
你真正懷疑的恐怕不僅僅是寧韻然, 還有我吧?」
郭笑搖了搖手說:「長銘,你跟著我們這麼久了,如果你有二心, 早就動手了, 哪裡會等到今天呢?我真的不是懷疑你, 只是想要看清楚她的反應而已。因為有時候一個人說的話會騙人, 但是眼睛卻騙不了人。」
「哦, 那不知道郭先生到底對寧韻然是個怎樣的想法?我已經讓黃秘書準備了人事抄告, 打算送她去騰躍了,也免得郭先生還有嫿栩心有芥蒂, 花大量時間和精力去試探她。有這個閒工夫,早就把夢幻星空樂園搞定了。」
顧長銘看向窗外,這幾天氣溫高昇, 地面就想要被高溫燒著了一樣。
郭笑發出了輕輕的笑聲:「我知道了, 你是在生氣周暖也受傷了, 對吧?我的試探,和趙嫿栩的試探目的是不同的。」
「哦?有什麼不同?」
「你啊,又不是不知道嫿栩對你的心思。一個女人跟著你十年,陪你把縱合萬象從一個小小的IT公司變成現在的商業帝國,你以為只是為了事業?她喜歡你,她一直以來的步步為營和帶著懷疑心去看每一個人,不僅僅是為了她自己,也是為了讓你能屹立不倒。如果不是她小心,那個經偵隊派來的劉雨早就把你縱合萬象鬧翻了天。」
「寧韻然不是劉雨。」
「對,就是因為寧韻然不是劉雨。趙嫿栩能捉到劉雨的把柄,劉雨是敵人,她不需要嫉妒她。可是寧韻然不一樣,趙嫿栩怎麼也不能證明寧韻然有問題,寧韻然越沒有問題,你就會越信任她,越偏向她,趙嫿栩就會越嫉妒。講白了,寧韻然會吃這麼多苦頭,還是你讓趙嫿栩患得患失了。長銘啊,寧韻然和趙嫿栩你是不可能一碗水端平的。凡事都有先來後到,就算你不喜歡趙嫿栩偶爾激進的處事風格,你的這碗水也只能偏向趙嫿栩,而不是寧韻然。」郭笑語重心長地說。
「那麼郭先生你呢?你做局試探寧韻然的原因又是什麼?」顧長銘問。
「好,我就跟你說說實話。起初,我和趙嫿栩一樣懷疑她。但是懷疑她就把她做掉,這種做法很低端,只能用一次。我們已經用劉雨給了凌睿一個警示了,如果寧韻然真的又是凌睿派來的,我們又把她幹掉了,只會引起凌睿的憤恨。梁子結太大,結局必然是魚死網破。但是如果把寧韻然安排到下面子公司去,聽起來是一個好辦法,你怎麼知道凌睿會不會再派另一個人來?本來我們還知道小心寧韻然就好,結果等到她走了,我們連個小心的目標都沒有了。還不如讓凌睿對寧韻然抱有希望,不要再派人進來擾亂局面。當然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寧韻然真的是經偵隊派來的臥底或者線人的前提下。」
「所以,郭先生也認為寧韻然有問題?」
「趙嫿栩能夠這麼多年都沒被抓到把柄,我對於她的懷疑是不可能不放在心上的。所以我親自做了個局,而寧韻然的反應,讓我覺得她有問題的可能性並沒有那麼高。首先第一,我安排了人假裝警察去埋伏周暖。我派了人去觀察寧韻然拿到文件時候的反應,她沒有多做猶豫,立刻帶著文件就跑走了。如果她是凌睿的人,在這期間,她會打電話向經偵隊詢問到底今天有沒有行動,但是從她拿到文件到她被我們的人抓住,她都沒有打過類似的電話。」
「那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看出來那些警察是假的。」顧長銘的聲音很平靜,但是另一側的拳頭卻握得緊緊的。
「所以,我這個局不是只有一環。下一環,就是讓假警察變成了綁匪,為了讓這場綁架看起來真實可信,很抱歉我讓周暖也跟著吃了些苦頭。但是你放心,我的人一直在現場看著,我吩咐過了,他們動手也只是給寧韻然看,絕對有分寸。」
「那麼這一環,郭先生又是為了證明什麼?」
「之前趙謙的夢幻星空樂園出了事,趙嫿栩不是一直懷疑是因為寧韻然看到了流水,懷疑她有超乎常人的記憶力嗎?所以寧韻然拿到文件,絕對會找機會看文件內容,可以在毀掉之前記下來。但是當她和周暖都被打了,她仍舊沒有說出來文件裡面涉及哪些公司。」
「也許當時情況很緊急,她根本沒有看。」
「如果她看都不看,那就更加不符合趙嫿栩對她能力的懷疑了。真的記憶力有那麼強大,哪怕記不全,記一部分的能力總是有的吧?可是她和周暖都處於那樣的情況下了,她還是不說,所以我真的不認為她有那麼強大的記憶力,更不用說記住趙謙電腦上的流水了。那麼,趙謙出事兒,應該和她無關。在這之後,她的應變能力我很滿意。」郭曉摸了摸下巴,唇上是一絲笑意。
「郭先生指的是她讓綁匪照照片來勒索我,從而暗示我綁匪的手上沒有文件,讓我放心報警?」
「對,這也說明她很信任你。她和你的默契度,倒是勝過了嫿栩。不僅如此,她還很有膽量,把周暖給救下來了,而且還偷走了綁匪的手機,用它來報警。一個女人,而且這麼年輕,能有這樣的行動力,我很欣賞。」
「郭先生就不怕這是她身為警察受到的訓練?」
「哈哈哈,」郭笑拍了拍手,「我對她也有進行過調查。從她留學回國到她的第一份工作蘊思臻語畫廊,不過三四個月而已。就這麼三四個月,就能被訓練成這樣?」
「那麼鄧浩呢?他也是郭先生派來的吧?」
「對。自從鄧浩的父親出事之後,他的母親就跟著他的妹妹去了加拿大。鄧浩有癌症,也是在他父親入獄之後他才查到的。我答應了他,這件事無論成或者不成,我都會給他的母親和妹妹一筆錢,足夠他們在加拿大過得衣食無憂。當鄧浩綁架了寧韻然之後,我讓他再次去試探了一下寧韻然到底知不知道文件內容,寧韻然還是不知道。和其他的綁匪不一樣,鄧浩是有明確身份的人,而且明明白白和趙謙有過節,寧韻然如果知道文件內容,沒必要不告訴他。」
「但是寧韻然還是什麼都沒說。」
「所以啊,到了這個份兒上,寧韻然應該真的不是凌睿那邊派來的。那麼多需要她當機立斷的決定,她都沒做錯,我沒有辦法像趙嫿栩那樣覺得她有問題。而且,莫雲舟真的願意拿五千萬來贖她,這說明她對於莫雲舟來說很重要。莫家的規矩我是聽說過的,他們是絕對不付贖金的,但是莫雲舟願意給錢。我早就說過,對於莫雲舟這樣的人,我們寧可和他相安無事,也不要和他成為敵人。既然寧韻然在他心裡有份量,那不妨請她做個和事佬。畢竟黃穎那一次派人去撞莫雲舟的車做的太過分了。像是莫雲舟這樣習慣了成功的年輕人,有人對付他,他要以牙還牙很正常。而且必要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利用寧韻然來控制莫雲舟。」
「郭先生想的很遠,我和嫿栩都比不上。」
「提起嫿栩啊……她很要強,這麼些年習慣了把一切都控制在手心裡,她不像你那樣懂得隱忍,總是讓自己鋒芒畢露。就算她再小心,也終究是被凌睿給盯上了的,人在河邊走,鞋子終歸是會濕的。到了那個時候,總歸是要有人能夠接的了她的位置。」
「郭先生,你的意思是說,如果凌睿查的緊了,你要放棄嫿栩?」顧長銘側過臉來,冷冷地看著郭笑。
「也只有嫿栩才會願意犧牲自己保全你啊。嫿栩只是能讓大老闆的錢來去自如,而且她的手法這麼些年了也沒有新的花樣,但是長銘你不一樣。」
「我和她哪裡不一樣?」
「你能讓大老闆的錢生錢啊,你有的是一個商人的頭腦和大格局。」郭笑拍了拍顧長銘的肩膀。
「那麼如果有一天,嫿栩真的出事了,誰坐她的位置?」
「這是一個問題。不過我也聽說寧韻然也是學會計出身的?她今天跟你說要掌握金錢遊戲的規則,挺有意思的。可以觀察觀察,再培養培養。大概因為年輕又有膽子,她做事倒是經常出乎我的意料。嫿栩嘛,雖然小心,但做什麼都在我的意料之內,少了點新意,也讓針對我們的人有跡可循。」
「是不是有一天,我也會成為郭先生的棄子呢?」
「哈哈哈,你也好,嫿栩也好,和趙謙的那個秘書鄧傑還是不一樣的。你們都是有功勞的人,如果我和大老闆過河拆橋,以後誰還敢為大老闆做事?」
第二天的早晨正好是週日,寧韻然還在睡懶覺呢,反正醫院病房又不是她出錢,空調也是槓槓的,電費都不用掏,誰知道已經有人坐在了她的床邊,床頭抽屜被打開,裡面零零碎碎的小東西都被收拾出來,放進了包裡。
寧韻然懶洋洋睜開眼睛看了看,只見漂亮修長的手指正有耐心地撫平衣服上的褶皺,折著自己胡亂扔在病床上的衣服,一看就是莫雲舟的手。
反正一切都有莫雲舟收拾,寧韻然直接抱著被子翻過身去繼續睡。
這讓莫雲舟覺得好笑,他在寧韻然的身邊坐下,故意對著她的後腦勺呼出一口氣。
「你說你怎麼那麼懶?」
「我如果不懶,就沒有你發揮的餘地了。」寧韻然回答。
「你是在生我的氣吧?因為我沒有告訴你我的秘密是什麼。」
莫雲舟的聲音裡帶著笑意,聽在寧韻然的耳朵裡,暖洋洋的,讓她更加犯懶了。
「哦,那你現在準備好了告訴我你的秘密是什麼了嗎?」
「我想在一個更有震撼力的情景下告訴你。」
「可以啊,你現在趕緊把醫院炸了,夠震撼了吧?」
「好了,起來吧。你不是發微信跟我說你覺得自己很倒霉,這一年已經進醫院很多回了嗎?」
「對啊。」提到這裡,寧韻然可不爽了,呼啦一下坐起身來,「你看我,腸胃炎住院,被梁玉寧勒傷脖子也來了醫院,被趙謙那個老東西暗算進了醫院,坐在你的車裡差一點被撞下跨江大橋又來了醫院!這一回,被綁票了撞出腦震盪,住院了!」
「明天你就要回去上班了,肯定沒時間。所以我想今天帶你去市郊的寧安寺拜拜。只是你繼續睡懶覺,那肯定是來不及的。」
莫雲舟的眼底也是笑意。
寧韻然很久沒看他笑的這麼自然愜意了。
「你笑的滿眼桃花,挺招人煩的。」寧韻然瞥了瞥嘴,掀開被子。
莫雲舟驀地低下頭來,在她的鼻尖上親了一下。
寧韻然下意識一縮,瞪圓了眼睛:「你幹什麼啊!」
「你害羞啊!我是你男朋友,當然是親你了。」
「男朋友」三個字,讓寧韻然的心臟撲通撲通又跳起來了。
活了二十多年,她竟然有了男朋友?
想起以前讀書的時候甄晴還開過她的玩笑,說她這輩子就是個糙漢子,做別人的男朋友還差不多。
可是偏偏這樣的她,遇到了莫雲舟。
「喂,莫雲舟……」
「怎麼了?」
「你以後不能突然捉弄我,還有欺負我。」寧韻然一本正經地說。
莫雲舟頓了頓,看向她,用調侃的語氣說:「糙漢子沒有不被捉弄和不被欺負的特權。」
寧韻然卻咧著嘴巴笑了起來:「我最近無聊,刷甄晴的朋友圈,看到了一句話。」
「什麼話?」
「歲月漫長,要心地善良。」寧韻然用手指戳了一下莫雲舟的胸口。
莫雲舟笑了,笑得真的挺好看。
「我對你一直很善良。」
「好吧,反正和我待久了,估計你也會變成糙漢子。」
「我糙嗎?」莫雲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假裝認真思考,「我覺得自己現在還是活得很細緻的。」
「你糙的不是外表,而是內心。」寧韻然瞇著眼睛笑著。
莫雲舟垂下眼,無奈地搖了搖頭。
離開了醫院,莫雲舟真的開車帶她去市郊的寧安寺了。
寧安寺位於寧安山上,香客要將車停在山下,徒步上山。
一般人上山總是氣喘吁吁,寧韻然卻腳步輕鬆,莫雲舟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
山上松柏環繞,將日光遮蔽,偶爾能聽見幾聲鐘鳴,回音久久不散。
站在半山腰轉過身來,寧韻然看見T市的高樓大廈遠去,寧韻然心中的喧囂彷彿也煙消雲散了。
而莫雲舟就在她的身後,雲淡風輕的笑著。
「你是不是爬不動了啊?」寧韻然有點小得意地問。
「怎麼可能。我只是覺得這裡風景很好,可以慢慢欣賞。不需要為了和你一較高下而浪費了好景致。而且……」
「而且什麼?」
「而且你會等著我。」莫雲舟三兩步走到了寧韻然的身邊,向她伸出手。
那種將自己的手交給另外一個人的感覺很特別。她習慣了什麼都靠自己,而莫雲舟掌心的溫度以及他握著自己不鬆不緊卻讓她留戀不捨的感覺讓她下意識放慢了腳步,跟著對方慢慢向前。
香火的氣味繚繞,寧韻然卻能透過它聞到屬於莫雲舟的味道。
讓她安心的,依戀的味道。
「你說你從小在國外長大,受得是西式教育,應該是個無神論者吧?怎麼還會想到廟裡來拜拜?」寧韻然歪著腦袋調侃對方。
「來廟裡上香,並不是迷信地去相信神佛的力量,而是讓自己的心寧靜下來。與其說是向神佛許願,不如說是像自己許願。」莫雲舟抬起眼來,望著廟門,他的目光很遠,寧韻然原本因為顧長銘的試探而有些凌亂的心也跟著平靜下來。
「你看著我幹什麼?」莫雲舟側過臉來好笑地捏了一下寧韻然的鼻尖。
「青燈古佛不能讓我內心寧靜,但是你能。」寧韻然瞇著眼睛笑著。
雖然還是一臉沒心沒肺的樣子,但是莫雲舟卻頓了頓。
他悠然開口道:「見到你之前,我沒有什麼是特別喜歡的,也沒什麼好執著的。」
「我知道嘛,你這個人一看就是這輩子一帆風順,想要什麼有什麼。而且你還挺有自制力,清心寡慾。」寧韻然繼續咧著嘴笑。
「可遇到你之後,我的慾望卻日漸增長。」莫雲舟的目光很沉斂,有一些寧韻然看不懂的東西。
「什麼……慾望?」
「從一開始只是想要知道你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到現在發瘋一樣希望這個世界無限小。」莫雲舟唇角的笑容有幾分無奈的意味。
「啊?」
「這樣你就能緊緊挨著我,永遠都在我的視線裡,我也就不用患得患失了。」
他拉著她繼續向前走。
寧韻然看著他離自己那麼近的背影,竟然有幾分虔誠的意味。
能夠像他們兩這樣爬了幾百級階梯的還是少。
就連跟著他們兩一起進了廟的老人家都感慨年輕人的身體就是好。
莫雲舟若有所指地靠著寧韻然的耳朵說:「人家誇我們身體好啊。」
「你……你什麼意思?」
「我沒什麼意思啊!問題是佛祖面前,你的腦袋瓜裡有沒有胡思亂想什麼。」
莫雲舟還是笑,笑得寧韻然想打他。
偏偏莫雲舟卻又一副認真的樣子,將拜香的蒲團端到了她的面前:「佛祖面前不可造次。你趕緊跪下,向佛祖好好反省一下你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
「我有什麼好反省的啊!」寧韻然涼涼地瞥了對方一眼。
「你對我不夠好啊。」莫雲舟半真半假地說。
「我怕我真的對你好了,你承受不了!」
寧韻然認認真真地拿著香,在心中莫許心願,上香之後又回到蒲團上跪拜。
而一旁的莫雲舟也是閉著眼睛,她從沒見過他這樣認真的樣子,彷彿真的在向佛祖許願。
香火繚繞之間,這個男人看起來很近,又彷彿很遠。
摸得到,卻又抓不住的樣子。
上完了香,兩人起身在廟裡看了看。
這座廟不大,但是香火旺盛。
寧韻然看到了一整面牆的長生牌。
她本來對這些是不感興趣的,但是別開臉的時候卻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順著她的目光,莫雲舟也看到了。
「這個……是同名同姓的人嗎?」寧韻然抓了抓後腦。
「你有時候蠢的也挺讓人無奈的。」莫雲舟歎了一口氣。
「哦!難道是你給我立的?」寧韻然睜大眼睛問。
「你不是說我是無神論者嗎?」
「那是誰?」
「是顧長銘。」莫雲舟的眼睛裡是對顧長銘的無限同情。
「顧大哥?」寧韻然這才想起周暖來醫院看她的時候說過,他拉著顧長銘去廟裡上了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