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誠

「我進入縱合萬象之後?」

但是具體是什麼時候, 寧韻然也不知道了。

總感覺,莫雲舟好像不在乎她進入縱合萬象「助紂為虐」, 而是一直接近她, 潛移默化,進入她的領域, 她心底最信任的地方。

那一次和華洋銀行的江行長打高爾夫的時候,莫雲舟臉上也很冷淡,但是去射擊俱樂部的時候, 還親自教她飛碟射擊了。

「打高爾夫之後, 在射擊俱樂部教我飛碟射擊之前?」寧韻然不是很肯定地問。

喝可樂的杜若嗆了一下,寧韻然狐疑地看了過去,只見杜若無奈地搖了搖頭, 似乎在說「真是個蠢材」。

「你們就不要在這裡故弄玄虛了, 有意思嗎?到底什麼時候?再不說就分手!」寧韻然不耐煩地推了莫雲舟一下。

這傢伙早就知道她是經偵員, 還揣著明白裝糊塗, 看她為他難過, 是不是心裡面有一種變態的爽啊!

看著寧韻然像是炸毛了小獅子一樣的表情, 莫雲舟忍不住又要來揉她的腦袋了。

「不說就算了!以後都不要說了!反正全世界只有我是傻子!」

怪不得杜若聽說她喜歡莫雲舟的時候,一點沒有阻止的意思!害的她還擔心了那麼久!還以為杜若會以任務為理由, 阻止她人生中的第一場戀愛呢!

莫雲舟好笑地拽住了她。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我們志同道合, 這還不好啊!」

寧韻然氣哼哼地問:「那到底是什麼時候?是我的凌隊長告訴你的, 還是杜師兄告訴你的?」

一旁看戲的杜若終於忍不住了, 放下可樂問:「你還記不記得你那張穿著警服的最美證件照?」

「啊?你說過……是有同事看到了……」

「你的最美證件照,就是莫雲舟發現的。他替你把照片撤下來。你想一想,如果那天趙嫿栩剛好到那個商場去購物,路過那個最美照相館,看到你穿著制服笑得跟傻子一樣的照片,你會怎麼樣?」

杜若用看傻子的目光看著寧韻然。

寧韻然這才明白,自己的運氣是有多麼的好。

就連原本憋悶的空間彷彿瞬間被戳穿了,空氣湧進來,豁然開朗。

「我原本百思不得其解,你為什麼非要去縱合萬象集團,難道真的是因為趙嫿栩許諾給你的前途嗎?我很失望,但又不斷告訴自己,我不喜歡上錯的人,你一定有什麼理由。」莫雲舟低下頭來,眼瞼處留下淡淡的陰影,寧韻然可以想像自己決定去縱合萬象集團的時候,這個男人是多麼的落寞和難過。

那個時候她並不知道他有多麼喜歡她,或者說不相信他會那麼喜歡她。

而現在想起那個時候的事情,他是不是經常一個人睡不著,不斷思考著她離開的真正原因?

「當我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我心裡面欣喜若狂。我讓照相館的負責人把你的照片撤下來,也將這件事告訴了鄭局長。我當時想的是,你初入社會,怎麼可能會是趙嫿栩的對手呢?如果是派別人去趙嫿栩的身邊,我能理智的判斷該怎麼辦。如果是你,我每天都會擔心,如果你被揭穿了我又不在你的身邊,你會不會出事?」

當莫雲舟這麼說的時候,寧韻然心中所有對他的不滿和生氣都煙消雲散了。

比起那個時候自己帶給莫雲舟的失落和不安,他隱瞞自己身份肯定也是上級的指示,自己又有什麼可以怪罪他的呢?

「兩位,現在開誠佈公了,接下來就麻煩你們二位把這齣戲好好唱到大結局。」

已經不想再看下去的杜若直接捏著空可樂罐子,發出啪啦一聲。

寧韻然幾乎可以看到杜若眼睛裡的警告——師妹,秀恩愛,死得快哦!

「我是一個好演員,就不知道寧韻然小朋友的演技好不好了。」莫雲舟輕笑了一聲。

「少來,我演技好的很!」

「對,對,對!今天換U盤的時候,緊張的差點沒把張鐵面前的杯子都給撞下來。」

「我那是故意的!如果杯子正好落在張鐵的身上,我就剛好抽餐巾紙給他擦,直接就能把U盤給換掉了!」

「可是沒成功嘛,最後還是得靠我啊。」莫雲舟調侃說。

「對對對,你最厲害了,影帝!要不要頒發小金人給你啊?」

「你現在買不起小金人給我,以後做回公務員就更加買不起小金人了。」

莫雲舟揣著口袋,任由寧韻然拽起沙發上的靠枕追著他打,可是連他的西裝扣都沒碰到。

「那個靠枕送給你們了,你們出去打。」杜若用手指了指門口。

莫雲舟笑著將那個靠枕從寧韻然手裡拿回來,放到沙發上。

「這個靠枕我們還是不拿走了。萬一下一次,小寧惹到了你,你找不到東西,直接用遙控器砸她,把她砸更蠢了怎麼辦?還是靠枕安全又順手。」

莫雲舟笑了笑,把寧韻然拉出了杜若的房門。

當杜若的門關起來的時候,寧韻然站在那裡,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怎麼了?」莫雲舟好笑地問,「你還是覺得我騙了你,想要揍我?」

真的揍你,我怎麼可能?

你的頭髮絲被人扯下來,我都捨不得。

這樣的話,寧韻然是說不出口的。

在杜若面前,很多話寧韻然想說又不好說,而現在,她已經不記得該說什麼了。

只是千言萬語,千頭萬緒……彷彿真的是大夢一場,而自己還身在夢中。

「沒什麼,只是沒想到,我們果然志同道合。」

壓在心頭上的大石落下來了。

以前她不敢太喜歡他。

越是裝作不在乎,心底深處就知道自己多麼在乎。

而現在,她可以無所顧忌,放肆任性地喜歡他了。

不用戰戰兢兢被發現身份之後,他會怪她的隱瞞。

也不用擔心他會被郭笑他們傷害利用,這傢伙的段數比她高多了!

「志同道合的適合做戰友。我和你是臭味相投,所以才能一輩子。」

莫雲舟笑著,寧韻然站在那裡,明明是摁了電梯要看他下樓,但是自己卻忽然捨不得了。

就好像知道了他的那個秘密之後,彷彿自己更加依戀他了。

「你這樣的女孩,奢侈品和甜言蜜語都誘惑不了。」莫雲舟帶著笑意的目光也沉了下來,給寧韻然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哇,我這麼崇高和堅定呢。」寧韻然笑出聲來,但是鼻子酸了,眼睛也燙了。

「但一個懂你的男人,就能讓你赴湯蹈火,潰不成堤。」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某種捉摸不透的魔咒,落在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寧韻然的眼淚忍不住滑下來了。

之前她真的很擔心,如果莫雲舟知道她是經偵員,會不會怪她守口如瓶,會不會怪她把危險帶給他,會不會怪明明他那麼在乎她,他還是不肯對他說實話。

但是現在,她一點都不擔心了。

這個男人是全天下最懂她的人。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莫雲舟朝她伸出手。

「嗯?」寧韻然看著他。

莫雲舟啞然失笑:「你和我到底有沒有默契啊!」

寧韻然這才把手交給他。

「我們幹什麼去啊?」

「現在才九點,我們去做其他情侶也會做的事情啊。」

「什麼事情?」

寧韻然有點警戒地看著莫雲舟,這傢伙雖然對女人一向有風度,但是陸毓生也說過風度都是男人追女人的時候裝出來的。

現在才九點,其他情侶會做的事情是什麼?

寧韻然的心撲通撲通,越跳越快。

「壓馬路啊!你難道沒有很多話想要對我說?」

莫雲舟啼笑皆非地看著她。

「哦!拉著手散步啊!好啊!一起啊!」

「你剛才腦子裡想的是什麼?」

「沒什麼啊!就是這個時間出來壓馬路,該不會是吸收汽車尾氣吧?」

「是嗎?」莫雲舟懷疑地看著她,「你是不是在想什麼不該想的東西?」

「我能有什麼不該想的東西啊!」

「真的沒有?」

「當然沒有!」寧韻然露出非常肯定的表情。

「可是我剛才有想啊。」莫雲舟的唇角彎彎的,有點壞。

「你……你想什麼?」寧韻然不自覺緊張了起來。

莫雲舟扣著寧韻然手的手指緊了緊,故意湊到她的耳邊說:「我想……要不要開車把你帶回我家啊,我的女主人。」

「這麼晚了,你……你自己回家吧!」

「好了好了,你陪我散散步。我雖然很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你卻不知道我的。我為你擔心,而你也在為我擔心。現在,我唯一的秘密你也知道了,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話想要對我說?」

南山公寓外的路燈並不是很明亮。

但是寧韻然卻很喜歡,因為模糊了影子的輪廓,她的影子看起來像他,他的也看起來像她。

「其實,當初我不想你進入縱合萬象集團跟在趙嫿栩的身邊,除了我知道縱合萬象有問題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

莫雲舟拉著寧韻然,他明明腿很長,寧韻然總是要邁開大步才能追上他,但是這一次他卻很有耐心,有限而緩慢,偶爾還會一邊拉著手,一邊走到寧韻然的面前看她此刻的表情。

這樣的姿態,她記得自己只在大學校園裡見過,她一直以為永遠不會有人這麼享受拉著她的手緩慢行走的時光。

那個時候,她不知道世上有個莫雲舟。

「哦?那你所說的另一個原因是什麼?」

「顧長銘作為一個男人來說很完美。我一直有預感你會愛上他的。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讓我這麼有危機感。」莫雲舟看向前方。

「你嫉妒了!」寧韻然像是發現新大陸一樣,將腦袋伸了過去。

莫雲舟無奈地輕笑了一聲。

「對,我嫉妒了。因為顧長銘有一種我所沒有的特質,而我也說不出來。應該說,他對你的感情很包容,他能克制自己站在最合適的距離,但也絲毫不影響他為你破釜沉舟做他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正是因為他能給你這種沒有任何壓力的感情,無論他做錯了什麼,你都會原諒他,尊重他。而我做不到。」

寧韻然低下頭來,想了想,然後很認真地說:「我和他從一開始就注定不可能了。而且他對我,帶著一種對楚君的內疚心。我經常能感覺到他很孤獨。看起來趙嫿栩陪在他身邊那麼多年,和他出生入死有了今天的成就,但是趙嫿栩不懂顧長銘內心真正的追求。周暖是顧長銘弟弟一樣的人,他知道楚君的死對顧長銘的打擊,也知道顧長銘為什麼會低下頭來幫秦耀洗錢,周暖願意做任何事情來保護顧長銘這個大哥,但是顧長銘真正想要的是有人能給他反抗的力量。我對於顧長銘來說就像一個標誌,一種預兆,就像老天爺給的一個機會。在他的心裡,這個機會比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更重要。」

「所以,是命運替我解了圍。」莫雲舟輕輕歎了一口氣。

寧韻然卻拽住了前行的他。

莫雲舟回過頭來看向她。

明明周圍都是城市燈火,明明還有一輛一輛的車經過,車燈一一掠過他們的身邊,但是莫雲舟卻看見寧韻然的眼睛比他見過的任何事物都要堅定。

「不,是因為你真的太完美。」

她說的那麼認真,莫雲舟的心輕輕顫動了起來。

他將她抱緊,感覺著她的體溫和呼吸,一點都不願意鬆開。

「小寧,你覺得我像賭徒嗎?」

他覆在她的耳邊,十分認真地問。

「不像。」寧韻然拍了拍他的後背。

這傢伙問的問題很奇怪。

「那你知道我資產雄厚嗎?」

「知道啊。」寧韻然撇了撇嘴。

這個傢伙是得瑟炫富嗎?

「杜若所說的大戲,看起來很多人都在佈局,但其實是一場豪賭。我現在已經上了賭桌。要麼傾家蕩產,甚至把命賠進去,要麼把你帶走。」

他說的輕描淡寫,她卻知道他有多認真。

那種眼睛很熱,心臟很燙的感覺又來了。

整個城市的夜景在寧韻然的眼睛裡模糊成一片水光。

「大傻瓜,你不用傾家蕩產,也不用視死如歸,我們本來就是屬於彼此的。」

而莫雲舟所說的那一場大戲,在第二天的早晨拉開了帷幕。

趙嫿栩所控制的四個大型財務公司和六個中型財務公司全部都被凌睿派人突擊調查。

趙嫿栩坐在辦公桌上,面前的電話不斷響著,她的雙手摁住腦袋,眉頭蹙的很緊。

她很清楚,這場針對財務公司的檢查其實是凌睿早就埋伏好的。他早就盯上它們了,就等著這個機會。

「嫿栩姐,電話一直在響……你不接嗎?」

周暖站在趙嫿栩的房門前問。

聽見他的聲音,趙嫿栩抬起頭來,與他的眼睛對視。

「小暖,我問你……是不是你把我用來給郭先生操作資金的賬戶信息洩露出去了?是不是你把這些財務公司與我的關係告訴了凌睿?」

「……嫿栩姐,你為什麼會這樣說?」

周暖呆呆地站在原處看著趙嫿栩。

「因為……我始終覺得你在怪我那次讓你送文件導致你被綁架。」

「這怎麼可能!你與其懷疑我,難道不是更應該懷疑那些幫你提供賬戶信息的財務公司嗎?我今天早上聽見黃秘書在和郭先生的新助理說話。郭先生怕張鐵留在T市會出事,然他趕緊離開避一避。我聽黃秘書提起了一個什麼叫唐姍的人……郭先生好像在懷疑她!」周暖的手指捏緊又鬆開。

這些名單確實是他在設置IP的時候秘密拷貝下來的,只是他沒想到趙嫿栩會這麼快就懷疑到他。看來他高估了趙嫿栩對自己的信任啊。

「唐姍?比格財務有限公司的唐姍嗎?」

「對!就是那個什麼逼格還是比格的。聽黃秘書的意思,是你那邊的人出了問題!你怎麼能怪到我的頭上呢?上一次你叫我幫你監聽劉雨,後來劉雨死了。我以為你就算發現劉雨有問題也頂多敢她走而已,沒想到劉雨轉眼就出車禍死了?我那麼多個晚上睡不著覺,醫生還給我開了安定……即便那樣,你讓我幫你調查寧韻然的時候,我敷衍過你嗎?」

「對……對不起小暖。我現在要去找一下黃秘書,中午我請你吃好吃的賠罪,好嗎?」

趙嫿栩急匆匆從周暖的身邊走過,沒有注意到他眼中的悲傷。

「再見,嫿栩姐。」周暖輕聲說。

趙嫿栩來到了黃秘書的辦公室,將門鎖了起來。

而黃秘書則抬起頭來看著她,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麼了。

「根據郭先生那邊得到的消息,這一次你準備的那些賬戶信息會洩漏,是因為比格財務有限公司的唐姍。她是你的人,對吧?」

「她不會背叛我的,是我把她從一個農村姑娘一步一步變成了一個成功的財務公司老總……」

「是因為她的財務公司充當資金掮客,導致客戶資金損失而引起糾紛。南山區經偵大隊在解決這個案子的時候不知道怎麼就查到了她為你準備的那些賬戶。」

「可她只是準備了一部分賬戶,並不是全部的……郭先生說的是,那些已經存入現金的賬戶全部都被凍結了啊!」

黃秘書歎了口氣:「嫿栩,你聰明一世,現在怎麼反而糊塗起來了?你看看,今天你的財務部有誰沒來上班?」

「沒有誰啊……」

「你再仔細想想!」

「……難道是我的助理羅斌?他前天跟我說他要休假給他快上小學的孩子處理入學的事情……」

趙嫿栩越想,心裡面就越涼。

確實,她在這些財務公司成立之後,就不會直接與他們往來,至少要看起來和她毫無瓜葛。這兩年,負責和這些財務公司聯絡的是羅斌。

而且那些財務資料都是財務公司先交給羅斌的,也就是說除了趙嫿栩和周暖,羅斌是第一個接觸到完整的信息的人。

「我觀察了他很久,考驗了他很久……」

「在某個範圍內,他可以很忠誠。但如果被凌睿盯上,這個忠誠的範圍可能就被突破了。」

黃秘書歎了一口氣。

趙嫿栩頓在那裡。

但是趙嫿栩並不知道,凌睿前天將羅斌帶走之後,他一直什麼都沒說。但是對於凌睿來說,只需要羅斌在他這裡,就能解釋他的手上為什麼會有那份名單。無論羅斌交代不交代,郭笑和趙嫿栩都會把這個鍋扣給羅斌了。

「趙總,郭先生的意思是那些錢他會想辦法處理。你暫時什麼都不要做。」黃秘書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畢竟能管好縱合萬象集團的財務已經很不錯了。」

趙嫿栩的腦海中頓時一片蒼白,她知道自己搞砸的是一件大事,郭笑已經徹底不再信任她了。

而且如果羅斌的嘴不夠硬,很快那盆髒水就會潑到她的身上。

回到辦公室裡的趙嫿栩惶然起來。

十一點多,顧長銘從辦公室裡走了出來。

他路過寧韻然的半封閉辦公桌時,輕輕在屏風上敲了一下。

寧韻然抬起頭來,顧長銘側了側臉。

「走吧,有人要謝謝你,請你吃飯。」

「謝我?」寧韻然指了指自己。

「嗯。」

是郭笑。

所謂的謝謝,指的應該是她替換了u盤的事情。

顧長銘開車帶著寧韻然去郭笑所定的酒店。

「上一次我帶你去見郭笑的時候,你還很緊張。這一次倒是淡定不少。」顧長銘一邊開車,一邊說。

《靠近你,淹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