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控衛輕笑了一聲:「嘿,剛才那個『傳球』確實很精彩。不過,你快不行了吧?」
就在下一秒,UKB的控衛接球迅速通過了聶川,衝向DK的後方。
聶川用力地向前跑,但是卻追不上。這種無力感讓人心塞。
而裡斯卻瞬間擺脫對方的小前鋒,衝回自己的籃下,趕在UKB的控衛上籃得分之前給了他一個打火鍋。
UKB的控衛跌坐在地,他根本不知道裡斯是怎樣追上自己甚至超過自己的。
裡斯迅速運球,速攻開始。
卡洛已經衝到了對方的區域之內,裡斯面對緊跟在他身邊的小前鋒,忽然一個急停,將球托起,對方以為他要傳球給卡洛,高高跳起截球,卻沒想到他卻瀟灑地將球向後一甩,三分線上尤因得球之後毫不猶豫地起跳,一記漂亮的三分球鎖定了他們的勝局。
尤因在下落的過程中就比出了V的手勢。
「尤因幹得好!」黑山伸出雙手的大拇指。
「哈哈,裡斯傳的好!」
「為什麼我又成了障眼法了?」卡洛一副鬱悶的表情。
兩隊列隊告別。
UKB的中鋒用拳頭捶了卡洛一下:「今天,我們其實是陪練吧?」
卡洛不好意思地一笑。
「感覺你們還沒有拿出去年聯盟賽的衝勁來。去年可是我們跟著你們滿場跑啊!」對方的控衛撇著嘴巴似乎十分不滿。
尤因則回答:「怎麼,只輸了二分你們覺得不夠,想要輸二十分?」
這時候的聶川根本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他的兩條腿像是灌鉛一樣的沉重,耳朵嗡嗡作響。
「嘿,黑頭髮的傢伙。」對方的控衛來到他的面前。
聶川低著頭,沒有任何反應,直到旁邊的尤因用肩膀輕輕撞了他一下:「喂艾倫,他叫你呢。」
「啊?什麼?」
「你應該跑得再快一點,少喘點氣。」對方朝聶川揚了揚下巴,「真正的聯賽裡,比我速度更快的球員有很多。」
對方雖然看起來有點趾高氣昂,但聶川能感覺到他對自己今天表現的惋惜。
「走了——常規賽要贏哦!」
UKB的人收拾好東西朝卡洛他們揮手告別。
「廢話,你們才不要被淘汰呢!」
「這些傢伙的球品其實還不錯。」黑山說。
「啊?什麼意思?」聶川仰起頭。
「就是說輸了球也不會一副氣哼哼的樣子,也不會在球場上因為惱怒了就克制不住脾氣而犯規什麼的。」尤因攬著聶川的肩膀。
聶川忽然明白卡洛為什麼要組織這場練習賽了。
真正被練習的目標並不是他們四個人,而是他聶川。
「走吧!去看看康納。」卡洛將運動挎包背上肩的時候忽然開口說。
聶川傻住了:「康……康納?」
再看看尤因和黑山,他們的表情也很平靜,彷彿早就知道康納住在旁邊的醫院裡。
聶川看向裡斯,裡斯只是仰起頭來喝著礦泉水,喉結的蠕動很有力度感。
他將瓶蓋蓋好,淡淡地說:「你們都知道了。」
卡洛收起了唇角散漫的笑容:「我看起來像傻瓜嗎?」
「是啊。」裡斯的回答簡單直白。
「……康納有在我的臉書下面留言。他說他和父母要去別的國家,他要放棄籃球了。可是我查了那條他的留言IP地址,竟然是這個醫院。」
尤因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所以我們三個就悄悄來了這個醫院,遠遠地看到了康納。然後就什麼都明白了。康納怕我們不接受新的隊友,擔心我們心有芥蒂無法敞開心扉,我們理解。所以我們也裝作不知道這件事。但是現在我們有艾倫了啊!康納可以安心地去華盛頓治療了,不是嗎?」
黑山看向裡斯的方向:「你有告訴康納,我們會在這個球場比賽吧?」
「當然。」裡斯點頭。
聶川的心底猛地一震,也就是說卡洛之所以沒有租籃球館打練習賽的原因就是為了能讓康納從病房的窗台上看到這場比賽!
「還愣著做什麼!我們走了!」卡洛打了一個響指,一行人背上包走向醫院。
聶川看著大家的背影,眼中一陣發酸。
當他們來到康納的病房時,病房已經空了。
路過的護士告訴他們,就在五分鐘前,康納已經辦理好了住院手續,乘車去機場了。
「這傢伙……連說再見的機會都不給嗎?真是過分。」尤因撇起嘴巴,眼睛紅了起來。
但是康納留下了一張卡片給裡斯。
他告訴裡斯,不用擔心他,也不用特地到華盛頓來看他。他會好好的。
「他說,這真的是一場精彩的比賽,比他在這裡看的任何一場NBA還要熱血沸騰。」
裡斯用毫無波瀾的語氣說出這句話,但是每個人的心底都能想像到康納寫出這句話時臉上的表情。
「這個傢伙……下次再被我見到他……一定要好好教育他,絕對絕對不可以……不告而別。」卡洛的聲音微微發顫。
「走了!我們去喫茶餐廳吧!我要吃蝦餃!叉燒包!腸粉!我還要拍照放到我的臉書裡,饞得康納流口水!」尤因露出大大的笑臉。
「誒?沒想到平常中文大家都學不會,但是一到吃的東西,你說的那麼像中文啊?」卡洛說。
「我的語言神經發育的比你好。」尤因挑了挑眉梢,再次堵的卡洛沒話說。
「艾倫,你不認識康納,所以聽我們提起康納的事情覺得不明白怎麼回事吧?」
卡洛正要說一說康納的時候,裡斯忽然開口:「大家都餓了,吃東西去。」
還好……還好……
此時的聶川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聽到康納的名字,心裡就在泛疼。
他看向裡斯的方向,而裡斯的神態卻依舊如故。
那天晚上,卡洛將聶川送回了家,笑著對他揮手說了句:「明天學校見啊!」
聶川也笑著向他告別,等到卡洛走遠,聶川的腦袋就低了下來。
他並沒有敲門進屋,而是在家樓下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如果你不想笑,其實不需要對卡洛笑。他不介意的。」
冰涼的聲音響起,但只是簡單的一句話,聶川的眼淚就要掉落下來。
聶川趕緊揉了揉眼角,抬起臉來,就看見裡斯就站在路燈下。他的身影總是那麼明晰,聶川想要忽略,都忽略不了。
「你……怎麼在這裡?」
裡斯沒有回答他,而是揣著口袋在他的身邊坐下。
「你看起來很難過。」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康納在看呢?我的表現糟透了!」聶川悶悶地說。
「絕對不是你人生中最好的,但絕對不是糟透了。」
「我也許真的不適合打籃球。我沒有足夠的速度,沒有爆發力,沒有體力……你們應該……」
「應該怎樣?找其他的人嗎?問題是康納已經認同你,肯定你了。」
「他有嗎?怎麼可能?我上半場一團糟,下半場跑不動……」
裡斯的手伸了過來,按在聶川的腦袋上。
「我以為我盡全力了,但其實還不夠。」聶川第一次覺得如此後悔。
他後悔自己之前為什麼沒有堅持鍛煉身體,沒有繼續打籃球,沒有讓自己的體能保持最佳狀態。
「會這麼想,正是因為你拼盡全力了所以不甘心。但是你讓他看到了你身為控球後衛的控球能力以及調度能力。如果他不認同你,他不會留言說『這是一場精彩的比賽』。
」
「你確定這並不是安慰嗎?」
「我確定。」
「但這並不是最精彩的比賽。我需要更多的體力更快的速度,我還要能起跳的更高,運球過人的幅度要更大。UKB的說了,他們並不是聯盟裡速度最快的。」聶川看著自己用力握起的拳頭說。
「聶川,你知道為什麼卡洛會選擇你,尤因和黑山會那麼快就接受你嗎?」裡斯問。
「為什麼?」
「因為如果只是面對自己的事情,你可能會放任自己,你會懶散,會選擇輕鬆的方式去處理。但如果這件事與你覺得重要的人有關,你會全力以赴。」
「什麼?」聶川抬起頭,看著裡斯的側臉。
「就是因為這樣,卡洛他們才會如此相信你。因為他們知道,球場上,你會永遠為他們製造最精巧的機會,永遠在最好的位置接應他們。」
「我會嗎?」
「你當然會。」
聶川的眼淚終於掉落下來。
「小川。」裡斯的指節掠過聶川的臉頰,將那滴淚水接了下來,「雖然流淚從不代表不堅強。但是希望你這是最後一次因為後悔而流淚。」
裡斯的那一聲「小川」很輕,聶川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但是他說的話,卻讓聶川找不到支撐點的思維忽然強硬了起來。
「另外,歡迎你加入UDK的籃球隊。」裡斯向聶川伸出了手。
他的手指很長,指尖在昏暗的燈光下有著不真實的美感。
「啊?不算吧,我還沒見到高登教練呢。」
「你已經見過他了,練習賽的時候。」
「什麼?他在哪裡?」聶川想破了腦子也不記得……
忽然,那個擁有灰藍色眼眸的嚴厲男子的身影湧入他的腦海之中。
聶川肩膀一顫:「他……他不會是坐在UKB後面的那個教練吧?」
「是啊。」
聶川抬起雙手遮住自己的臉,想到自己上半場無所適從的表現,實在太囧了。
「他看起來……很嚴肅……」
「作為一支籃球隊的主帥,你想要他春風化雨是很難的。週一下午下課之後,我帶你去見他。」
「他真的同意我加入了?」聶川覺得不可思議。
「是的。」
「為什麼卡洛他們都不告訴我那就是高登教練?」
「如果你知道那是高登教練,你會更緊張,不是嗎?」
裡斯起身,走向自己的路虎。
「喂……我真的加入了?」
之前聶川也許不明白大學生籃球聯賽意味著什麼,但是現在他知道了。
那是NBA的搖籃,甚至於當它的決賽來臨,NBA都要停止所有賽事以示尊重。
「你要問的應該不是這個問題,而是你喜不喜歡打籃球。一個人面對不喜歡的事物,是永遠不可能拼盡全力的。所以,你喜歡嗎?」
那一刻,他傳球給黑山灌籃得分的畫面,卡洛接到他的球凌空灌籃的畫面,尤因漂亮的三分球……
那種神經緊繃的感覺,血液在體內奔流,心臟哪怕無法跳動也要繼續奔跑的衝動……
「是的,我喜歡打籃球。」
聶川看著裡斯的方向,十分認真地說。
「你喜歡就好。」
裡斯的笑容很淡,唇線劃出溫暖的弧度。
他打開車門,跨了進去,聶川站在門口看著他的車越走越遠,他隱隱有一種預感,自己的波瀾不驚的人生即將改變。
裡斯的路虎停到了一棟公寓下面,他來到頂樓,按了門鈴,穿著休閒家居服的中年男子替他把門打開。
「喲,真難得,我以為你不會來。喝什麼,咖啡還是冰水?」
「冰水。」裡斯坐在了沙發上。
「我還以為你更喜歡喝咖啡呢。」中年男子淡然一笑,將一瓶冰水扔了過去,被裡斯穩穩接住。
「因為你煮的咖啡太難喝。」
「好吧,你總是誠實得令人心痛。」中年男子直接端著咖啡坐在了茶几上,與裡斯面對面,「裡斯,我知道卡洛他們很希望那個黑頭髮的中國孩子加入隊裡,我也承認他擁有一定的潛力,但是我想聽聽你真是的想法。」
「為什麼是我的想法,高登教練?」
「因為你是整個球隊裡最固執、最遵循原則、最不會妥協的傢伙。你覺得他行,就算別人都覺得他不行,你也會把那個孩子拉進來。如果你覺得他不行,就算卡洛他們再喜歡他,你也會把他攆出去。」
「教練,你剛才說聶川擁有潛力,那麼在你看來他的潛力是什麼?」裡斯抱著胳膊問。
高登教練微微一笑:「超強的球感以及節奏的把控能力。他的重心轉移和慣性控制能力很可能優於你。而且他不像你,個性過分強烈,適合單獨作戰,他的團隊適應性強於你。」
「那麼缺點呢?」
「缺點是顯而易見的。他的爆發力、速度、耐力都達不到我想要的標準。更不用說他缺乏與高水平球隊的對戰經驗了。」
「那麼您發短信告訴我,同意他加入球隊的原因呢?只是為了安撫卡洛他們嗎?」
「不,因為我覺得他還有被雕琢的可能。而且距離十一月下旬的常規賽,我們還有足夠的時間讓他擁有我們覺得他應該擁有的素質。」
高登教練盯著裡斯的臉,試圖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什麼。
「哦,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我從你身上看到了渴望和某個人在球場上產生聯繫的願望。」
而裡斯則身體前傾,與高登教練視線對峙:「既然您都這麼說了,我還有拒絕的理由嗎?」
高登教練愣了愣,他以為裡斯會冷冷地否認自己所說的最後一點。
「那麼,週一見。」
「週一見。」裡斯起身,走到門口時似乎想到了什麼,揣著口袋側過臉說,「忘記告訴您了,他似乎很怕您。」
「怕我,為什麼?」高登教練露出驚訝的表情。
「大概是因為您總是刻意讓自己看起來高深莫測,不像我這樣誠實。」
裡斯離開之後,高登教練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一晚的聶川因為太過疲憊,十分迅速地入眠了。
他第一次見到高登教練,是週一早晨的課程結束,聶川一走出教室,就看見一身西裝的中年男子微笑著靠著迴廊看向自己。
他揚了揚手,說了聲「嗨」。
聶川頓時緊張了起來。
「我想,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是你的教練了。」
這句話讓聶川頓時更加緊張。高登教練不同於自己中學時代的體育老師,他是十分專業的教練。
「是的,我知道了。」
「雖然在這個時候你應該回答我『是的,教練』。但鑒於我是個和藹可親的教練,並且與你之間是平等的關係所以我更在乎你的態度多過所有表面功夫。」
高登教練仔細注視著聶川,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這個中國男孩顯得更加緊張了?
「走吧,一起去談一談。」
高登教練買了兩杯速溶咖啡,與聶川一起坐在了學院的草坪上。他們的四周不是看書的同學就是談戀愛纏綿在一起的情侶。
「學校對於球隊有非常明確的關於訓練時間的規定。從四月到十月這段時間內,是不能進行戰術演練和場上訓練的,因為孩子們得乖乖學習。」
聶川點了點頭。
「當然,你們自己聯繫組織的小規模非官方的練習比賽屬於你們的自由,跟我沒有什麼關係。」高登教練很圓滑地撇清責任。
聶川又點了點頭。
「所以四月到十月,靠你們自己進行體能練習,不是靠我。我能給的只有意見建議。」
「是的,教練。」
「嗯,乖孩子。我想你現在很清楚自己的問題在哪裡。」
「我想我清楚。」
「說來聽聽?」
「速度、耐力、爆發力、經驗以及投籃命中率。」
「啊……那場比賽我還沒有發現你投籃命中率的問題。」高登教練一本正經地說。
聶川很想低下頭來擦汗。原來那場練習賽還沒有暴露他所有的問題嗎?
「但是前三樣是致命的。」高登教練原本微笑的表情也收了起來。
「是的,它們是致命的。」聶川低下頭蹙起了眉。
高登教練的手指在聶川的眉心彈了一下:「小子,永遠不要在我面前低下頭來,這會讓我看不清你的表情。」
「是的,教練!」聶川認真地抬起頭來。
「雖然有很多大學生……為了在聯賽裡有上佳的表現能夠得到NBA的青睞,會為自己請私人教練。但是我想你的目標並不是NBA,而是愉快地打籃球。」
「是的,教練。」
NBA什麼的……太遙遠了。估計真的等到聯賽開始,聶川能不做冷板凳就很了不得了!
「為了配合你速度、耐力和爆發力的提高,這是我替你擬定的練習計劃。」
高登較量將一個U盤遞給聶川。
聶川萬萬沒有想到對方竟然真的給自己擬定了訓練計劃?這算不算被開了小灶?
「不要想著從一開始就能將它全部完成。它只是一個目標。我希望你能夠在完成大學學業的基礎上來實現這個計劃。我也希望你在除了籃球之外,還能有豐富的課餘生活,享受你的人生。」
聶川點了點頭,看來這個高登教練並不是自己想像中那樣不近人情。
「當然,我也瞭解你這個年紀的孩子偶爾會有點犯懶,有點沒恆心,這都可以理解。所以我也為你安排了一位你已經認識的隊友作為助理教練來督促你盡可能地完成練習。我把這個稱為『打包練習』。又能互相監督指正,又能互相幫助,易於提高團隊凝聚力。」
「啊?那我的打包練習對象是誰?」
「別擔心,他的脾氣據我所知還不錯,技術高超,對你一直很照顧。你們會相處愉快的。」
聶川的腦袋開始搜索這個人的可能。
是黑山嗎?雖然黑山看起來挺可怕的,但聶川覺得他脾氣真的很好,又善解人意又會安慰人,和他一起練習應該很愉快吧?
技術高超的話,閃過聶川腦海中的是尤因。多麼瀟灑飄逸的三分球啊!
而且尤因還是個吃貨,每天的練習結束了,他們還能一起去中國餐廳吃小吃,多麼默契!
但要說一直對自己很照顧的那一位,貌似是卡洛啊!只是卡洛有的時候很脫線……但他們還是可以相處的很愉快吧?
「好了,回去好好看一看你的訓練計劃。我每週會接收一次咨詢,當然如果每週你能聯繫上我的話……」
高登教練的唇上噙著一抹狡黠的笑容,端著速溶咖啡,愜意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