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酌的話剛落,衛凌睜大了眼睛看著他。
剛才溫酌說什麼了?
衛凌覺得自己一覺醒來,世界怎麼變了?溫酌竟然不再是他記憶裡那個溫酌了。
他記得溫酌拒絕他父親貪婪而瘋狂的索要時,拋下的一句就是「我就是養狗也不會養你」。
衛凌心想自己是不是應該感動?他在溫酌的心裡達到的狗的地位?
「你讓我靜一靜……我需要時間接受自己癱瘓的事實……」
其實是餘生可能都得被你養的事實。
溫酌緩慢地換了一下坐姿,開口道:「你沒有癱瘓,只是經過長時間的極凍狀態,神經暫時還無法調配肢體。」
衛凌光聽見前面那幾個字,眼睛瞬間亮了起來,灼灼地看著溫酌:「你說什麼?我沒有癱瘓?我真的沒有癱瘓?」
果然吧!看他的預感就是准!
「嗯,調養一段時間,經過專業的復健訓練,你就能正常生活了。」
「真的?」
衛凌真想給溫酌一個大大的熊抱,但是他動不了。
「真想給你一個大抱抱!」衛凌的眼睛裡揚起孩子氣的笑容。
他喜笑顏開,如果能動的話他肯定在手舞足蹈。
他沒癱瘓啊!好好住院,好好鍛煉就會好的!
「真的?」溫酌側過臉來。
瞬間,那種強烈到像是要佔據衛凌一切的氣場蔓延開來。
「啊?什麼真的?」
「你說想給我一個大抱抱,是真的,還是說說而已?」
「當然……是真的啊……」
衛凌的話還沒說完,溫酌的手伸了過來,驟然將衛凌撈了起來,速度太快力氣太大,衛凌的脖子向後一仰,就被溫酌攬進了懷裡。
那雙手臂將衛凌緊緊圈住,衛凌的側臉被壓在溫酌的胸膛上,他的名牌就貼在衛凌的臉頰上,衛凌的骨頭都被勒到咯咯作響。
溫酌的氣息毫無預兆地將衛凌包裹了起來,那是一種冷冽的卻帶著厚重感的味道,衛凌的耳畔是溫酌胸膛起伏間富有力度感的心跳。
「溫酌?」
衛凌的大腦一片茫然。
在他的印象裡,溫酌永遠不可能去擁抱什麼東西,無論人或物。
他寧願把所有的精力放在實驗和數據上,也不願意分一點點感情給其他人,哪怕是除了父親之外唯一的血親,他的母親。
衛凌記得溫酌的母親來到學校看過他兩次,每一次都是淚眼婆娑。
她懦弱地懇求溫酌把獎學金取出來,懇求他不要讀書出去掙錢,每一次溫酌的臉上都沒有表情,
他站在距離母親不遠不近的位置,不曾伸手給過她一絲安慰。
母親的眼淚與溫酌無關。
而此時,他卻緊緊地抱著衛凌。
衛凌閉上了眼睛,在他失去和錯過的時光裡,一定發生了什麼,才會讓溫酌有這樣巨大的改變。
溫酌的懷抱越收越緊,衛凌就快要喘不過氣,可是他卻不覺得害怕了。
因為只有真心在乎自己的人,才會這麼緊張。
求生欲還是讓衛凌艱難開口了。
「那個……溫酌……你給我口氣兒……」
這個足夠勒死人的懷抱緩慢鬆開,溫酌托著他的後背,將他放回了枕頭上。
「你能給我說說,這些年發生了什麼嗎?」
衛凌躺在枕頭上,自己終於斷氣兒的危機之中解脫出來,他劫後餘生一般呼出一口氣來。
「今年是20XX年。」溫酌沒有坐回椅子,而是側坐在衛凌的床邊,低下頭來說。
衛凌的心頭一顫。
所以……這不是其他人所說的八年,而是十八年後了?
「溫酌……你現在……三十六了?」
衛凌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著對方。
溫酌的臉上沒有任何歲月留下的痕跡,沒有衰老,沒有一絲皺紋。
「是的。」
「我也……三十六了?」
隨著溫酌輕微的點頭,衛凌覺得這是比讓他癱瘓還要大的打擊。
他還沒青春無極瀟灑不羈,就……就忽然變成了三十六歲的大叔了?
「但你的身體機能應該是處於二十八歲,就是被極凍的那一年。」
「哦……」
衛凌覺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他真是容易滿足啊。
「八年前,你和我被派去月球執行一個任務。任務出現了問題,你把自己的救生艙讓給我了,我返回了地球,而你卻在醫療艙裡被極凍。直到三個月前,我們將你的醫療艙帶回了地球,對你進行了復甦。但是現在看來,你失去了十年左右的記憶。」
衛凌算是明白了,自己被冰凍了八年,醒來之後腦子估計是被凍壞了,不僅不能動彈,還沒了十年左右的記憶。
所以,他的記憶和現在的溫酌之間,竟然相差了十八年。
「那我十八到二十八歲,都幹什麼了?」
「大學跳了兩級,然後研究生跳了一級,接著讀博,進了研究院,成了高級研究員。你的身體素質很好,又入選了月球基地的研究員,然後接受了一年左右的宇航員訓練。」
衛凌長長地歎息了一聲:「所以這十年……我都在學習和訓練。」
「是的。」
「那是多麼痛苦的回憶啊……辛虧忘記了……」
好好學習是會死人的!
他的目標是當電競選手啊!再和一個小網紅談戀愛,甩十七八個飛機坦克,然後榮耀退役,過悠閒等死的生活。
他怎麼可以去考研究生、考博士?
這不符合他衛凌的對人生道路的規劃啊!
「是的,不記得了也沒什麼……關鍵是現在。」
衛凌一睜開眼,看見的就是溫酌側坐在自己的身邊,垂著眼簾看著自己的樣子。
真的是溫柔得不像話……
「我們去月球……做什麼研究?」
「等你身體好了再告訴你。」
「是因為……那是機密嗎?」
「嗯。」溫酌低下眉,點了點頭。
衛凌沉默了。
他知道,這個研究絕對出了天大的事兒。因為自己從來沒有捨己為人的高尚情操,他們都說自己把救生艙讓給了溫酌,那就說明在當時的情況下只有溫酌生還才能解決那件大事。
但如果溫酌不想說,又或者不能說,自己就算把他的牙關撬開,這傢伙也會咬得死死的。
不急不急,來日方長。
「你掐我一下。我覺得自己在做夢。」
溫酌怎麼可能對自己這麼有耐心?是出於內疚嗎?
之前住在同一個寢室裡,這傢伙每天跟自己說的話不超過三句,每句話不超過十個字。
問一句「你論文寫完了嗎」,對方回復他的也只有冷淡的一個字「嗯」。
現在守在他的床邊,斟茶倒水,還幫忙看病理報告,辦理各種手續,不僅僅是不科學,而是玄幻了!
「這不是夢。」
溫酌抬起手,衛凌心想這傢伙還真要掐自己啊!
他連眉頭都皺好了,卻沒想到溫酌的指尖緩慢地滑入他的髮絲裡,輕輕梳理了一下。
衛凌覺得頭皮一陣舒適,也不知道溫酌是不是摁著自己頭頂的什麼穴位了。
溫酌的手指即將離開,衛凌的眉心又皺了起來,心頭沒來由地不捨。沒想到溫酌的手指又梳了進去,力度剛好,真舒服。
衛凌的眉心又緩慢地舒展開來。
溫酌的手掌輕輕托著他的臉頰,緩慢地移向他的後腦,輕微地帶著他的脖子轉動。
衛凌也不知道溫酌的力度怎麼拿捏的那麼好,還是他專門去學過護理?
半邊臉就直接貼著溫酌的小臂,衛凌輕輕「嗯」了兩聲,溫酌的手腕忽然僵住了。
衛凌也意識到了什麼,血液蹭地就湧了上來,他毫不懷疑自己的臉也紅了。
你「嗯」什麼「嗯」啊!
「你看你像不像在吸貓?我這隻貓乖不乖?」
啊!衛凌,你這是轉一個什麼鬼話題!一點都不自然!
明明毫無準備上台演講他都能鬼話連篇freestyle,怎麼到了溫酌面前就這麼蠢?
「你不說話會腰疼嗎?」溫酌這個姿勢和他靠得很近。
近到衛凌覺得自己能感覺到對方肌膚的溫度。
以及,離溫酌那雙眼睛太近……衛凌好像看到了他的眼底泛起了一絲淡藍色的螢光。
思緒彷彿跟著無數纖細的水流湧向了別的地方。
周圍的空氣逐漸變得悶熱,衛凌發覺自己回到了大一的宿舍裡……
那天停了電,三十五度的高溫,寢室就像蒸籠一樣。
衛凌坐在小凳子上用教材扇風,要不是溫酌還在寢室裡,怕招他厭煩,衛凌早就脫光了給下面也透透氣兒。
「溫小酒……你也太厲害了吧!沒電扇沒空調,三十五度你還坐得住?」
溫酌的LED檯燈還有電,他安然地坐在小桌子前看書,身上穿著的白色T恤一點汗濕的痕跡都沒有。
「心靜自然涼。」溫酌扔了這麼一句。
衛凌沒有忍住,伸手上去按了一下,他想看看溫酌是不是真的沒出汗。
誰知道溫酌忽然側身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然後看著他。
衛凌記得,接下來,溫酌要說的就是「靜不下來就出去」。
「你哪裡熱?」溫酌的聲音有一點暗啞。
「啊?什麼?」
不是的……他記得溫酌不是這麼說的!
這是怎麼回事?
衛凌下意識後退,對方扣著他的手腕卻緊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