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玲瓏寒玉中修煉一日, 可抵尋常修真的一年。」
「我又不要成什麼仙聖!浪費那老鼻子力氣作甚……」
少年小巧的舌尖在說話的時候若隱若現, 男子直落落地看著他的唇縫間, 倏然將自己的指尖擠了進去。
少年本想再狠狠咬他一口, 誰知道他的指尖渡了一絲真氣進來, 冷得發抖的身體緩緩暖了起來。
少年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用力吮吸, 真氣在他的體內一個小周天, 他便迷迷糊糊要入睡了。
「……你是不是……沒摸過活人啊!」
「沒有。」
「我那老騙子師兄……你都沒摸過……」
「沒有。」
「那正好!你趕緊叫老騙子來帶我回家!然後……你想怎麼摸他就怎麼摸他!」少年覺得這是個好主意。
「我為什麼要摸旁人?明明你是暖的,軟的。」
男子緩慢地傾下身來,他的髮絲從耳邊吹落而下, 柔和地落在少年的臉頰上,繞在他的頸間。
「小蟬,告訴我, 你此時在哪兒?」
明明是無慾而冰冷的聲音, 卻帶著無限的誘哄。
「我在鹿蜀啊!」路小蟬的心神忽然與夢中榻上的少年合二為一,他只覺得覆在自己身上的男子味道好聞極了。
男子問什麼, 路小蟬就像被對方牽著魂魄, 輕聲回答。
那道身影瞬間消失不見了。
路小蟬伸手拚命地想要抓住他, 抱緊他, 但攬入懷裡的除了洗練冰涼的月光, 什麼也沒有。
「我在鹿蜀!我在鹿蜀!你……你是誰?你在哪裡?」
路小蟬用盡全力叫喊著,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而且一旦夢醒就什麼都沒有了。
他只想問清楚……你到底是夢,還是真的在找我呢?
這一醉, 便是整整三日。
江無潮怎麼拍也拍不醒他。
原本酒肆的老闆叫來小二, 要把路小蟬給扔出去,但是江無潮卻又甩了一定銀子給他。
「就讓他在這裡睡。他願意睡到幾時就幾時。我且去辦點事情,回來就尋他問話。」
江無潮還有事情要辦,不可能守著路小蟬。
但是路小蟬終歸是吃了他請的酒,才醉死過去的,江無潮自然不能看著他就這樣被扔出去。
「路小蟬,願你夢中真的能見到美人,也不枉大醉一場了。」江無潮臨走的時候,看著路小蟬睡得都快吹起泡泡的樣子,好笑地說。
於是接連幾日,前來酒肆的客官們都會看見這個小乞丐在角落裡睡得昏天暗地,不省人事。
老闆每日還擔心路小蟬真的死了,囑咐店小二每隔半個時辰就要探一探他的鼻息。如果真的沒氣兒了,就趕緊扔出去,免得給酒肆召來晦氣。
在路小蟬醉酒未醒的最後一個夜晚,他在醉生夢死的酒氣以及各種食物的味道之間,聞到了一種這輩子從來沒有聞過的淡香。
就好像是深夜即將過去,晨曦將至,晝夜交替時枝頭露水的味道。
夜的冷淡與晨的清綣相融合,若有似無,卻又無法忽略。
似乎有人就坐在他的身邊,垂著眼簾看著他。
那人也許抬起了手,可每每指尖就要碰上路小蟬的時候卻又死死收住了,忍得握拳時全身繃緊,像是巴不得把自己都給捏碎了。
這般的克制……
路小蟬沒來由的想起了老乞丐對他說過的話。
——只有極致的慾望,才需要極致的克制。
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為何讓自己忍得如此辛苦?
路小蟬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
耳邊是客官們吃酒品菜,聊天胡侃的喧鬧聲。
路小蟬砸了砸腦袋,這才坐起身來。
睡了太久,他四肢都僵硬了。
「哎喲,路小蟬!你再不醒,我都要懷疑你是個死人,直接給你扔外面了!」
「去去去!我且死不了呢!」
路小蟬摸了摸肚皮,他好餓啊。
「有吃的沒有?」
「你在這兒睡了整整三日,沒把你扔出去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你還想要有吃的!」
「那不說這個……我喝醉的這幾日,可有人……」
「有人什麼?」
「有人坐在我身邊?」
店小二捂著肚子大笑起來。
「路小蟬,你是不是真的吃酒吃壞了腦子?你全身髒兮兮窩在這裡,蒼蠅就在你頭上坐窩,你覺得有誰會願意坐你身邊?」
「你說的也是有道理。」
看來是自己醉了酒,做了夢。
莫名的失落感湧上心頭。
他明明以為那陣淡淡的味道,是夢中的男子終於找到他了呢。
「臭乞丐!你醒了?醒了就趕緊走!都在這兒睡了三天了!你一個人佔了一張桌子,讓我平白少做了生意!」
老闆見路小蟬醒了,立刻就來趕人了。
「我走!我走!我這就走!」
路小蟬撿起自己的竹枝,與店小二擦身而過的時候,對方往他的手裡塞了個饅頭。
兩人都很有默契,一句話都沒說。
走出了酒肆,正當午時,雖然路小蟬感覺不到日光刺眼,但是曬在身上的熱燙卻是實打實的。他摸著牆沿,走去一個小巷,那裡曬不著日頭,正好避暑。
只是走了還沒兩步,就聽到了忽急忽緩的呼吸聲,衣物窸窣,木板吱吱呀呀。
路小蟬頓了頓,咧著嘴一笑。
唉,我的親娘啊,人家在辦事兒呢!
這事兒不是該晚上辦嗎?光天化日的,多不好啊!
「你這死鬼!怎麼就完事兒了!」
「我這不還是擔心你家那位回來了,嚇得你肝膽俱裂嗎?」
「討厭!」
路小蟬搓了搓胳膊,雞皮疙瘩都要掉下來了。
原來是壬二娘在偷人呢。
這女人凶的很,就是讓路小蟬睡她,路小蟬都沒那個興致。
他剛一轉身,影子掠過窗欞,正好就被壬二娘給看見了。
「誰?是誰?」
路小蟬趕緊拔腿就跑,別看他是個瞎子,這一帶哪兒有轉彎,哪兒的牆角禿了塊兒磚,他都一清二楚。
壬二娘把衣衫一批,鞋襪草草一穿,就追了出去。
她拽了一把自己相好的:「還不快追!你還想他出去胡言亂語嗎!」
兩人一路追出了巷子,路小蟬別看桿兒瘦,但是他知道一旦被壬二娘給逮住了,鐵定會被「殺人滅口」。
路人見到一身破爛的小叫花子,都紛紛讓開,路小蟬倒是跑得順暢了,壬二娘在後面奔得上氣不接下氣。
「救命啊!救命啊!壬二娘偷人!還要殺人滅口啦!」路小蟬一邊大聲喊著救命。
壬二娘的相好一聽,立刻遁走了。
「臭叫花子!你還敢污蔑我!看我不扒了你層皮!」壬二娘氣急敗壞。
路小蟬的力氣也用盡了,再也跑不下去了。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死豬也是不怕開水燙的。
他往地上一坐,梗著脖子問:「若不是我撞見你偷人,你追我作甚!」
周圍的路人也好,擺攤兒叫賣的也好,都看了過來。
壬二娘的官人是個屠戶,他聽見路小蟬嚷嚷的聲音,拎著殺豬刀就過來了。
「怎麼回事!誰說我娘子偷人了!」
一聽那中氣十足的聲音,壬二娘嚇得滿臉煞白,想也不想就開口道:「官人!官人你別聽這乞丐胡扯!是他賊喊捉賊!」
「我是賊?哈哈哈!荒謬!我路小蟬眼瞎!方圓幾里的鄉親們誰不知道啊?我怎麼摸進你家門,怎麼偷東西啊!」
說罷,路小蟬還站起來蹦噠了兩下,他衣衫襤褸,什麼錢財都藏不住。
屠戶的臉色大變,握著屠刀就像是隨時要把壬二娘給砍了。
「我說的是你……你偷看我沐浴!」
「我偷看你沐浴?我都說我是瞎子了!看你什麼啊!」路小蟬叉著腰。
周圍的鄉親都開始指指點點了。
屠戶的手摁住壬二娘,就算不剁了這女人,回去肯定也免不了一頓毒打了。
「官人!官人你信我!我沐浴的時候,這小乞丐就在窗戶下面!我沒騙人!他就算不是想要趁著我沐浴的時候偷東西,也是一邊偷聽,一邊想著一些污穢之事!」
「壬二娘!你可省省吧!就你那潑婦一般的性子,我就是想什麼雲雨巫山,我也不想你啊!」
路小蟬這麼一嚷嚷,又引起了一陣笑聲。
壬二娘一把抱住了屠戶,小聲道:「官人……官人,真是他欺辱了我!你若是還讓他繼續胡言亂語,壞了奴家的名聲!奴家以後可怎麼做人啊!」
路小蟬一聽,這可不得了!就算壬二娘再不守婦道,屠戶肯定也是要關起門來教訓的,在外面,他鐵定是要維護自己的顏面!
完了完了!
路小蟬剛準備跑路,那屠戶一腳踹在他的後心上,力氣之大,路小蟬的心肺差點兒噴出來。
接著又是一頓拳打腳踢,每一下都幾乎要把路小蟬的骨頭踹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