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所租的公寓樓下, 住著一個名叫王芳的中國女人, 他幾乎每天上樓下樓都會看見她。
王芳在超市打工, 偶爾會把自己做好的辣椒醬送給洛衍之, 然後聊上幾句家常。
用她做的辣椒醬煮麵, 真的很開胃。
就這樣度過了大半年, 王芳懷孕了, 而她的男人卻拋棄了她。
她交不出足夠的房租,房東即將驅逐她。她一個人坐在台階上,看著自己的行李發呆。
晚上加班到午夜才回來的洛衍之收留了她。
沒有別的意思, 只是身為一個男人做不到讓一個懷孕的女人流浪在外,更不用說她對自己懷抱善意。
那段時間,某個藥品公司的新藥即將上市, 而梅琳夫人是這種新藥的投資人之一。
梅琳夫人需要確定這種新藥的研發是否真的順利, 是否值得自己繼續投資,於是僱傭了CAC為自己做投資風險調查。洛衍之是調查團隊的負責人。
他們花了很多的時間在求職網站上調查是否有大量工作人員要離開這個藥品公司, 分析這家公司的離職高峰和離職的員工屬於哪些部門, 特別關注了法務崗位和銷售崗位。
要害部門的離職率預示著這個藥品可能出現的問題。
當然, 這僅僅是他們情報分析的一小部分。
讓洛衍之沒想到的是, 他的報告還沒有上傳給梅琳夫人就已經被梅琳夫人的競爭對手搶先發佈了出來。
新藥受到了輿論質疑和攻擊, 梅琳夫人根本來不及撤出投資, 損失慘重。
洛衍之成為洩露分析報告的頭號嫌疑人,被克利文先生通知暫停一切工作。
當他回到家,發現六個月身孕的王芳不見了。
不祥的預感湧上了洛衍之的心頭, 他坐在沙發上懊惱非常。
當他低下頭頹然地摁住腦袋, 赫然發現自己的西裝紐扣的光澤和從前的不一樣——那是一個微型紐扣攝像機。
他在辦公室電腦前打下來的每一個字,都被這個微型攝像機記錄了下來。
而能夠換掉他西裝紐扣的,除了王芳,沒有別人。
他哭笑不得,他被背叛了,甚至於他能預感到自己原本蒸蒸日上的事業將一落千丈,但他還是必須把這一切都告訴克利文先生。
克利文先生帶著他去僱主梅琳夫人那裡。
這位年過五旬的女士很平靜地接待了他,沒有任何斥責,只是淡淡地說:「孩子,如果你想要真正在這個領域裡立足,你要讓自己的心冷硬如鋼鐵,不得消融,無法動搖。只有這樣,你才能客觀地看待所有情報,也能輕易看穿每一個接近你的人的目的。一旦你情感的天平搖擺,那就是你的敵人入侵你的縫隙。」
他們把那枚紐扣攝像機交給了警察,沒過多久那個中國女人就被捕了。
紐扣攝像機背面上找到她的指紋,這成為指控她進行商業間諜活動的有力證據。
為了減輕罪名,她承認了幕後主使者就是梅琳夫人的競爭對手。
判決之後,洛衍之在法庭外的走廊上見到了王芳,才知道她根本就沒打算生下那個孩子。
她留著孩子,僅僅是為了讓洛衍之產生同情而已,這是商業間諜的常用伎倆——假扮弱者。
「你恨我嗎?」王芳問他。
「不,我謝謝你。現在犯錯,比起以後站得更高的時候犯錯,要幸運的多。」
從此以後,洛衍之再也麼有同情過任何人,也再也沒有讓人抓住他的軟肋。
這個錯誤的代價就是接近一整年,洛衍之沒有機會接觸任何客戶,做著最底層的信息收集工作。
他一直忍耐著,終於找到了機會得到了梅琳夫人的原諒,重新回到了CAC的核心團隊裡。
坐在房間露台上凝望著黑夜中的大海,洛衍之無奈地笑了。
因為就在今天,當他眼見著周夏跳進游泳池裡……她並不僅僅是衝進了水裡,而是衝進了他心裡那道早就被遮掩起來的縫隙裡。
衝動與不捨排山倒海。
那道界限就在那裡。
他很清楚自己已經踩了上去。
大概是眼前的景色一成不變自帶催眠效果,他就這樣睡著了過去。
睜開眼的時候,他發覺自己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那個咖啡館。
服務員問他:「這個字典是你的嗎?」
洛衍之拿過了字典,轉身飛奔出店門,衝進了雨裡。
他遠遠看見了她,她的襯衫被雨水完全淋濕了,緊緊貼在身上,和剛從游泳池裡上岸的時候一樣。
「你的字典忘記了。」
在她轉身的時候,他終於如願以償地抱緊了她。
她透過濕潤的布料帶給他熱度,無聲的力量衝進他的理智裡,給了他放縱的理由。
她掙扎起來,他就將她抱得更緊,她的腳尖會離開地面,露出她的腳踝來,他會用他的臉頰貼在她的耳朵上,不需要用力去捏,她的耳廓和耳垂也一定會變成讓人憐愛的紅色。
然後她的心臟會跳得更快,呼吸會緊張得像是被壓抑卻仍舊鼓動的風箱。
她好像很怕疼,所以他會溫和地勸誘她——別怕,別怕,你別離開我就不那麼用力。
她乖巧地不再掙扎,他放鬆了勒著她的懷抱,用他胸膛起伏的溫度蒸發她身上的水汽。
他吻上去,一切克制與小心翼翼被她唇的柔軟所覆滅,她舌尖那細微的拒絕和掙扎都被成百上千倍地放大,刺進他的渴望裡,他的衝動與執著如同瞭望台上的炮火,一觸即發,在他的大腦和血管之中爆裂著顛覆他所有的自控力……
一個寒顫讓洛衍之忽然驚醒,他做起身來,發現毯子掉在了地上,以及背上的衣服完全汗濕了。
洛衍之摁住自己的腦袋,無奈地笑了。
他低聲咒罵:再想下去,你就徹底完蛋!
他看了眼時間,晚上十二點半。
洛衍之不願躺回房間裡睡覺。
因為一旦陷入睡眠,他的思想就會放鬆控制,然後像野草一樣肆意蔓延,清醒時有多麼冷靜自持,睡著了就會多麼意亂情迷。
他需要做點什麼事讓自己專注起來。
午夜十二點,路瑤正心情煩悶地坐在燈火通明的豪華賭場裡,面前冰涼的雞尾酒也沒辦法讓她冷靜下來。
韓昕不在她的身邊,她玩不來紙牌,只好坐在那裡賭大小。但是從她十點進來到現在,除了輸還是輸。
直到她發現桌子的對面坐下了一個男人。
他不像韓昕那樣有著當紅偶像明星一般的五官,但是卻很耐看,特別是他側著臉,一隻胳膊輕輕搭在桌子的邊緣,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手中的籌碼,讓路瑤心癢。
他好像是在想事情,因為他的目光並沒有專注在荷官的身上,他也不是每次都下注,就算下注每次只下一千美金的籌碼,但一旦下注了,就一定會贏。
路瑤聽父親說過,賭運這種東西很難說,有的人坐下來這一天就很有感覺,運氣非常。遇到這樣的人,跟著買都能掙錢。
路瑤試著跟著他,第一次她掙了一千美金,第二次是三千,接著越來越大。
太好了,這個男人一定是個行家!自己只要跟著他就一定能贏,能贏多少算多少,今晚回去就能跟韓昕炫耀了。
韓昕!沒有你拽著我謹小慎微,我就掙大錢了!
那個男人起了身,雙手揣在口袋裡走去了另一張桌子。路瑤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跟了上去。
男人抬起手,要了一杯威士忌。
路瑤這才發現他的手指很長,不像韓昕那樣白淨,卻透著力度感。
他晃了一下威士忌,耳朵微微靠向酒杯,似乎是很喜歡聽冰塊撞在一起的脆響。
他下注了,又贏了。
路瑤趕緊跟上他,連著贏了好幾局,她手中的籌碼已經夠她買好幾個愛馬仕了。
明明一直在贏,這個男人卻沒有笑過。路瑤不禁好奇了起來,到底要怎樣他才會笑一下?
他笑起來一定很好看。
這時候一個侍應生路過他的身邊,他將只飲了一口的威士忌放在托盤上,順帶給了對方一個籌碼做小費。
「先生,您還要點什麼嗎?」
「不用了,我賭最後一把就回去睡覺了。」洛衍之開口道。
路瑤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低沉中卻帶著一種腐蝕血液和骨骼的味道。
他抬起了胳膊,淡然地下注。
路瑤反應了過來,他要走了,自己還想贏就只剩這最後一個機會了!
她不說二話將所有的籌碼全部和對方壓在了一起。
洛衍之向後靠著椅背,這一次他側著臉看著荷官。
讓路瑤萬萬沒想到的是,她跟著他買竟然輸了!這個男人的最後一把竟然輸了!
她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荷官收走了所有的籌碼!
她老爸真的凍結了她的信用卡,她到賭場裡來用的是自己借記卡裡全部的錢,那點錢還不夠她在游輪上逛一個小時的街,所以她根本沒把這筆錢放在眼裡。
可是當她全部都輸掉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是真的……真的沒錢用了!
對面的男人站了起來,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