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洛衍之的眉毛皺了起來。
周夏的視線向上而去, 看清楚對方的眼睛, 那一刻的忐忑與恐懼瞬間消失了。
是洛衍之!
「你就不能老實待會?」洛衍之歎了一口氣。
等等, 洛衍之也不比溫徹好太多!
周夏立刻翻到了一邊, 嚴陣以待看著洛衍之。
洛衍之靠著床頭, 側過臉來, 伸手就揉了一下周夏的腦袋。
周夏正要到抽一口氣, 但是感覺到洛衍之的指尖沒入自己的髮絲裡,那樣輕緩柔和。
不知道為什麼,周夏又有了想哭的衝動。
想要就這樣依偎到對方的懷裡去。
「你把我兩條腿都壓麻了。」
他的聲音慵懶中帶著一點鼻音, 還有一點疲倦和嘶啞。
「對不起。誰要你把我放你身上的?」
原本剛放下的心,此刻又不受控制了。
像是有一隻兔子在裡面亂跳,怎麼也找不到出口。
她在這個男人的懷裡睡了一整個晚上。
他是怎樣抱著她的?
周夏下意識在混沌的記憶力尋找被他擁抱的感覺。
隱約有一點印象……在她最想要被抱緊, 擺脫這世上可能的一切傷害, 然後有什麼圈住了她。
用力的,密不透風的。
有時候被保護甚至被佔有, 似乎是一件能讓她安心的事情。
她忽然遺憾了起來, 低著頭, 下意識抱了自己的胳膊一下。
「我把你放我身上?是你非要往我懷裡鑽。」洛衍之好笑地說。
「不可能!」周夏覺得這傢伙就是找機會佔她便宜呢, 於是抬腿就踹了他一腳。
洛衍之低下頭, 眉頭皺了皺, 好像是真的被她壓麻了。
「你說,叫我不要離開你。你說要我永遠陪著你。你都不記得了?」洛衍之靠近了她。
他額前的亂髮落下來,有一點凌亂, 卻莫名讓她呼吸不暢。
彷彿那發尾掠過了她的心臟。
緊張, 卻又想他靠的再近一點。
矛盾又心悸。
「不可能!我找誰,也不找你啊!」
周夏特別想把他掀翻到床下面去。
洛衍之卻低頭笑了。
「你笑什麼?」
「除了我,你覺得還有誰會不離開你,永遠陪著你?」
洛衍之的手指伸過來,抬起周夏額頭前的髮絲,為了看清楚她的眼睛。
那種柔軟和堅定,是從來沒有人給過周夏的。
周夏側過臉,避開了洛衍之的視線。
「你答應過我,不會利用我和溫徹之間的事情,挑唆周家和溫家之間的關係。」
洛衍之像是有些留戀地放下了周夏的劉海,她的髮梢輕緩地離開了他的指節。
接著,他又忽然用力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哎呀!」周夏抬起頭來看著他。
「你怎麼不問問我,怎麼把你從溫徹那裡帶回來的?」
「你……怎麼辦到的?」
是啊,難不成洛衍之大搖大擺和溫徹的人打一架嗎?
「你剛進了酒吧,我就打了電話給溫之行。告訴他如果不趕過去阻止他的兒子,後果會很嚴重。」
周夏愣住了,對啊,要說這世上有誰最能鎮住溫徹,莫過於溫之行。
「我發短信給你的時候,就是溫之行到達酒吧門口正在停車。」
「所以,溫之行一進去,就親眼看見了溫徹和路瑤給我灌酒?」
「對。他親眼看見自己的兒子用這種方法對待周家的孩子,他心裡會想,等你回去向周老哭訴之後,周老必然會親自上門興師問罪。」
「所以溫之行會親自登門,拜訪我爺爺。」
「是啊。以周老爺子的胸襟,一定會原諒他。兩個明事理的人,這樣開誠佈公地談過之後,我還怎麼拿你和溫徹的事情來挑撥他們之間的關係。」
洛衍之靠了回去,然後皺著眉頭,似乎是要移動自己的雙腿,但是卻使用不上力氣。
他是真的幫了她。
「我……幫你揉一下吧……」
周夏坐到了他的身邊,幫他摁腿。
洛衍之看著周夏低著頭,睫毛輕輕向上翹著的樣子,很專注,很可愛。
「剛睡起來,你還是不要亂碰男人的腿了。」
「啊?」
洛衍之撐起上身,靠向她。
他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蔫壞的意味。
「容易走火的。」
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周夏的臉騰得一下子就紅透了。
她用力推了洛衍之一把:「你滾!」
誰知道洛衍之直接扣著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拽了過去。
她毫無預兆地撲進了他的懷裡,被他緊緊地抱住了。
她一生氣,就要用腦袋去撞他的鼻子,卻被洛衍之側過臉避開了。
空氣裡是他輕輕的笑聲。
那是屬於男人的,慵懶卻又真的悅心的笑聲。
他一個翻身,就把周夏壓在了身下。
周夏緊張了起來,一雙眼睛睜大了看著他。
洛衍之扣著她的手腕,壓在她的身邊,低垂著眼睛。
周夏正要抬起膝蓋把他踹走,洛衍之卻發出了類似警告的聲音。
「啊哦,我剛才怎麼跟你說的?不要亂動,走火了的話……我不介意對你負責。」
周夏一震,連口水都不敢吞嚥,就這樣盯著洛衍之。
無聲的注視比放肆的調笑更可怕。
他的雙眼,讓周夏忽然想到了很久以前看到的父親寫給母親紙頁泛黃卻帶著墨香的情書。
在日光的明亮與呼吸的沉默之間,是悄無聲息接近的暗示,是摧毀她的預兆,是將她釘進骨血裡的執念,是一場聲勢浩大的錯覺。
「你現在,是不是喜歡我了?」
洛衍之開口問。
明明這個房間裡只有他們兩個,但是男人的聲音很輕,只是說給她聽,連舉頭之上的神明也不給。
「看看醫生吃點藥,治一下你的自戀病。」
周夏難耐地側過臉。
她的身體熱了起來。
那不是醉酒之後的燥熱,而是一種剖開自己將最柔軟的內核交給另一個人的念想。
「如果我自戀,那你一定有自欺的毛病。」
他輕輕笑著,每一寸的靠近,都像是他的靈魂從內裡奔湧向他好看的皮囊,在他的目光浮動,化作他肌膚接近她的渴望,他的一切都變得極具誘惑力。
他就這樣變成了她見過的,最完美的男人。
「我沒有。」
周夏覺得自己就像是在面對魔鬼的拷問。
「你脈搏跳很快。」
洛衍之的食指在周夏的手腕上畫了一個圈。
那是畫地為牢的痕跡。
周夏開始躲他。
她將自己的臉偏向左側,洛衍之緊隨而來,他的鼻尖蹭在她的鼻尖上。
她能感覺到他呼吸間的熱度。
以及某種失控的預兆。
周夏皺著眉,又將自己的臉轉向另一側。
一點點不屬於洛衍之的空氣,都讓她覺得自己能活下去。
「我這裡沒有你要的信息和利益。」
她竭力讓自己顯得冷漠和抗拒。
洛衍之不緊不慢地側向右側,周夏又要避開他了,洛衍之直接用臉頰貼在周夏的臉上,不讓她再動。
「可是,我要的是你。」
周夏愣在那裡,從來沒有一個男人靠她這麼近,近到像是要燃燒了彼此,連灰燼都交融於一體。
洛衍之側過了臉,他的呼吸觸上了周夏頸間的肌膚,彷彿周夏的脈搏就是他一切的終點。
這樣的熱,是周夏不熟悉的。
心臟不再跳動,而是靜止了一般。
她下意識向著另一邊瑟縮而去,但是洛衍之的雙手緊緊扣壓著她的手腕,那就像是他畫給她的界限。
她的臉壓在洛衍之支撐在一旁的小臂上,就無路可退了。
「你喜歡我了嗎?周夏。」
周夏悶著聲,不回答。
她耳朵紅透的樣子,她貼在自己小臂上的溫度,都比她之前明亮坦蕩的樣子要更可愛。
因為那代表,她在意他了。
周夏只覺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不是她呼吸不了,而是她不敢呼吸。
好像自己最微小的舉動,都會被洛衍之看穿一切。
就在這個時候,劇烈的敲門聲響起。
周揚塵近乎咆哮的聲音傳來。
「周夏!周夏你開門!周夏你怎麼樣了!」
那一瞬,周夏覺得自己總算得救了。
「讓開!我去開門!」
周夏扭動了一下手腕,但是籠罩在他身上的男人根本沒有挪開的意思。
他微微鬆了力氣,周夏以為他終於放過自己了,剛抬起上本身,就忽然被對方更加用力地壓了下去。
「我和周揚塵掉水裡,你先救誰?」
洛衍之的眼角眉梢都帶著笑,完全無視就快要踹門的周揚塵。
「我不會游泳。」周夏沒好氣地回答。
「小騙子,你會。」
洛衍之瞇了瞇眼睛,帶了意思威嚇的意味。
「那我掉水裡了,你們誰來救我。」
「我。」
洛衍之回答。
很簡單利落。
很堅定。
周夏知道這個男人總有觸動自己的本事。
洛衍之慢悠悠抬起了一隻手。
周夏立刻溜了下去。
他看著她的背影,歎了一口氣。
你害怕我什麼呢?
我並不是洪水猛獸。
如果真有洪水猛獸,我要麼帶你走,要麼為你死。
周夏把門打開,周揚塵黑著一張臉。
「你怎麼現在才開門啊!」
「你幹什麼呢?門都要給你踹壞……」
周揚塵立刻扣著周夏的肩膀,萬分緊張地說:「姐,你還好吧?溫徹有沒有把你怎麼樣?」
「還好……沒有……」
「他灌你酒了?那個禽獸!畜生!豬狗不如的東西!哪天我要揍死他!」
周夏看著周揚塵義憤填膺的樣子,覺得誇張的同時,又覺得他可愛。
她摸了摸周揚塵的「狗頭」,說了聲:「好了好了,我沒事。就是早晨起來腦袋疼。」
這時候,洛衍紙拎著自己的外套,掛上肩膀,慢悠悠地走了出來。
他的襯衫和西褲皺巴巴,一臉倦容。
「讓讓。」
洛衍紙扣住周揚塵的肩膀,還沒把他推開,周揚塵立刻炸毛了。
「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從我姐臥室走出來?你幹什麼了?你把我姐怎麼了?」
「你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睡在一起一個晚上,是幹什麼呢?」
洛衍紙笑著反問。
周揚塵立刻撈袖子:「我揍死你——」
「哦哦!我們什麼也沒幹!真的!真的!」
周夏趕緊抱住周揚塵的腰,把他往回拽。
洛衍之笑了一下,輕飄飄把門關上,離開了。
周揚塵就像火山爆發一樣,就差沒在房間裡上躥下跳了。
周夏無奈地找出了一袋辛拉麵,到廚房裡煮,順帶打了雞蛋,放了幾片白菜。
周揚塵追到她的身後,不斷普及著女性安全防範常識,以及不斷抹黑洛衍之。
「我跟你講,他不是好人!他接近你絕對有目的!」
「嗯嗯!」
這不是廢話呢!
「他肯定是騙色又騙財!」
「嗯嗯!」
為了財和色,洛衍之去找個富婆不是更容易?
「你沒看他笑到欠抽的樣子!他肯定有陰謀!」
「嗯嗯!」
他哪次沒陰謀了?
周夏端著鍋子,回到了桌子上,夾起一筷子麵條,正要往嘴裡送。
誰知道周揚塵也拿了筷子,坐在旁邊,眼看著一筷子又要把整鍋面撈走,周夏忍無可忍,直接用筷子打了他的手。
「你幹什麼,這是我的面!」
「我和你是姐弟,不分你的我的。」
「什麼姐弟?親兄弟明算帳!要吃自己煮!」
「那什麼……你說洛衍之到底安什麼心啊?」
「你怎麼又來了?不提他行嗎?」
一提起他,他的懷抱,他的溫度,他的一切都會佔據她的腦子。
「不是,今天早上他打電話叫我把握溫之行到咱們家道歉的機會!」
「真的?你怎麼跟溫之行談的?」
「為了製造機會,我把溫之行開來的車胎戳爆了。」
周夏差點把麵條噴出來。
「然後我就假裝自己也要回市區,載了他一程。這樣就創造了聊天的機會。」
「誒,你有腦子嘛!」
這一步點個贊。
「一路上,我假裝對國產汽車充滿信念。他那種實業家,和我們爺爺一個脾氣——東西都是國產的好!」
周夏無語了,國產的實惠又好用啊。
「然後我就扮可憐,說我們出價不如別家,是因為我們還要留下工廠的技術工人,要提高他們的福利待遇,要保證他們的前途和生活。」
周夏點了點頭,豎起大拇指。
「幹得好,有長進。」
「你說,我們會成嗎?」
「應該會成。」
周夏趁著周揚塵不注意,呼啦一下子,把鍋裡最後一口面吃掉了。
周揚塵愣住了,然後怒到掀鍋蓋!
「你就是個三無女人,沒長相,沒氣質,還沒錢!天天就會吃泡麵!」
「看我不順眼?」周夏無所謂地把鍋端起來,喝了兩大口湯。
「對!哪兒都不順眼!還竟然是我姐?」
周夏把放下,十分嚴肅地看向周揚塵:「那你知道該怎麼辦麼?」
「怎麼辦?」
「要麼戳瞎,要麼自殺!」
周揚塵:「……」
這天晚上,周凌玥難得被周老親自打電話叫回家裡吃飯。
她本來以為二哥、二嫂都會在,但是沒想到只有她和父親。
「爸?今天怎麼想著把我叫回家吃飯了?」
周凌玥看了一眼桌上的菜,板栗燉雞、肉末豆角、還有紅燒鯽魚。
「凌玥,你小時候喜歡吃板栗燉雞,但是你媽媽去的早,我經常忙工廠的事情,很少照顧你。是你大哥,買了板栗,一個一個掰開了,燉雞給你吃。」
周凌玥燉在那裡。
「你8歲的時候,學校帶你們去農場學習,你好奇摘了人家種的豆角,被人家養的狗追著跑。你大哥去看你,看見你摔了跤,立刻抱著你跑。最後,他被狗咬傷了腿,養了一個多月。」
周凌玥的眼眶莫名紅了起來。
「你小時候喜歡吃鯽魚。你大哥就去河裡給你釣。你只吃魚肚子,不吃魚背,我打你的時候,你大哥護著你,他說什麼?」
「他說……他說我妹妹就是金貴,是家裡的寶貝,有他在,妹妹就只吃魚肚子。」
「那麼你呢?你是怎麼對你大哥的女兒?」周老反問。
周凌玥僵在那裡,眼淚嘩啦啦落下來。
「你還記得,你非要嫁給曾州的時候,你大哥說什麼?」
「你要是對我妹妹不好,天涯海角我都追過去打斷你的腿……」
周凌玥哽咽起來,止不住大哭。
「你呢?你怎麼對你大哥唯一的女兒的?連周揚塵都知道溫徹不適合周夏,你還要把周夏硬推給溫家。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想什麼?」
「爸……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我就想著溫家和我們周家也是門當戶對,對周夏也未必不是好歸宿……」
「你是想著那是周夏的好歸宿,還是想著把她推給溫家,這樣等我百年之後就會少給她一點睿帆的股份?」
「爸爸,爸爸你聽我說……」
「凌玥,是你要聽爸爸說。我知道這些年你為睿帆付出了很多,所以你覺得自己得到的並不夠。曾州出軌,在你流產之後帶著別的女人出國,也讓你對這個世界充滿不安。但我們是家人啊!你大哥從沒有跟你爭過什麼,從來都想著給你最好的,你怎麼能這麼對周夏啊?」
周凌玥泣不成聲。
「爸爸我錯了!我知道我真的錯了!」
「你需要的不是我的原諒,而是你大哥的原諒,是周夏的原諒。」
夜色逐漸深沉,周凌玥捂著臉,父親直白的呵斥讓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可恥。
而此時的溫徹正和狐朋狗友聚在一起,雖然大家都在喝酒,但沒人敢和溫徹說一句話。
「好了,溫徹……你為了周夏已經氣了好久了……」
路瑤話還沒說完,溫徹就把酒杯用力一頓。
「如果不是你出餿主意,拚命給周夏灌酒,我和周夏會鬧成那樣?」
「你別這樣啊……」路瑤立刻委屈地哭了起來,「我爸爸昨天晚上也把我罵了一頓啊。說我給他鬧事兒,還說讓溫叔叔對我們家印象不好,影響路拓對什麼子公司的收購……」
這時候,溫徹的手機響了,一看是個陌生電話,估計是營銷號,溫徹本來想要摁掉,但一想到一肚子火沒地方發作,就接通了。
「溫徹嗎,我是周夏的男朋友。」
周夏男朋友這個說法,就像一根針,狠狠扎進了溫徹的心頭。
他現在恨不得把這個所謂的「男朋友」挫骨揚灰!
「你還有膽子,給我打電話?」溫徹的眉梢高高揚起。
他緊捏著的啤酒罐發出「嘎嘎」的聲響。
周圍的朋友們看了,都不約而同別開視線,一句話都不敢說。
「我為什麼不敢打電話?」洛衍之的聲音裡是濃濃的笑意。
這在溫徹聽來,是極為諷刺的。
「你練過拳擊,對吧?」
「當然。」溫徹回答。
「那我就不算欺負溫大少爺了。今天下午三點,博克斯拳擊俱樂部。」
溫徹算是明白了,這傢伙是要找他決鬥呢!
有意思啊,真是有意思!
「那你準備好死吧。」
洛衍之扯起了嘴角,笑了笑,就把電話掛斷了。
當天下午,洛衍之穿著運動背心,坐在俱樂部拳擊台邊的座椅上,低著頭,瀏覽著手機裡的資料。
一點都看不出是要來和誰打拳的樣子。
到了三點二十,溫徹才慢悠悠地走進來,將運動包隨手扔在了洛衍之的身邊。
「嘩啦」一聲,就像是故意要砸在洛衍之的臉上。
洛衍之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淡淡地回了一句:「溫大少爺很有派頭,很喜歡遲到啊。」
「哼。」
溫徹是故意的,他就想看洛衍之緊張或者煩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