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生到那群師兄師弟那兒去轉了一圈, 沒過多久, 就接連有三四個人排隊要和林恕切磋。
林恕用特別鄙視的表情來到陸然的身邊, 小聲說:「人海戰術是最低等的戰術。你覺得挑戰我的人多了, 你們贏的概率就會變大?」
「那麼你是覺得自己不能贏?」陸然淡淡地反問。
「他們在我這裡十分都拿不到。」林恕輕哼了一聲就上場了。
然後就是揮灑汗水的車轱轆賽, 林恕把那些挑戰者一一PK掉了, 而且還真的是十分都沒讓他們拿。
穆生摸了摸下巴, 對陸然說:「陸掌門,怎麼辦?我看這林恕真的像是打了雞血一樣,不好對付啊!」
而林恕也坐在長椅上, 喝著水,看著陸然,一副「你們已經彈盡糧絕」的樣子。
穆生拍了一下陸然的肩膀, 說了聲「你等著」, 然後走到了陳露的身邊,輕輕喚了一聲:「師姐。」
「怎麼了?」
穆生用大拇指指了指林恕的方向, 說了聲:「師姐, 不上去試一試?」
「和林恕?他是男生啊。」陳露好笑地說。
「小師妹不是也和他比過麼?在海川大學的擊劍館裡, 15比12輸給他了。」
陳露立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說什麼?小師妹從他那裡還拿下了12劍?」
「對啊。」
「是林恕讓她的吧。」陳露嘴上這麼說, 心裡卻想著以剛才江暖的水平, 搞不好還真有可能。
穆生就把在海川大學裡那個賭約和陳露說了一遍, 然後加一句:「林恕都恨不能在小師妹的身上戳上百個窟窿,怎麼可能讓她呢?」
這麼一說,陳露的眉頭就簇了起來。
穆生知道她是心動了, 就繼續「煽風點火」。
「師姐, 你看,小師妹當時都沒能贏過林恕,你要是能贏,哪怕是15比13輸掉的,也是榮耀啊!輸了,也不丟臉。」
陳露想了想,就去到了林恕那裡,真的提出了練習賽的邀請。
「那個林恕,不介意和我也來一場吧?」
「小姐姐?你不是開玩笑的吧?和我?」林恕指了指自己。
「怎麼,嫌棄我水平低,不如陸然和穆生他們?」
「這怎麼可能?」林恕歎了一口氣下,「我只是覺得你們懷風的車輪戰連你都穆桂英掛帥了,我算服了。」
「什麼穆桂英掛帥?我還沒打算當寡婦呢!」陳露用腳尖踢了林恕一下。
這一場男對女,大家就當作看個熱鬧。
江暖叼著巧克力,來到陸然的身邊,含糊不清地問:「怎麼忽然大家都來挑戰林恕了?」
「林恕說我們懷風裡,除了我沒人能贏他。」陸然淡淡的說。
江暖「嘎崩」一聲把巧克力咬斷了。
「這傢伙是盲目自負的毛病又發作了?欠收拾啊。」江暖搖了搖腦袋,揮著巧克力說了聲,「師姐加油!」
這一聲「師姐加油」聽在陳露的耳朵裡有點複雜,她不知道這是江暖覺得在海川沒能贏過林恕所以覺得她也贏不過的「幸災樂禍」呢?還是覺得她會輸的很慘,所以才這麼「加油」。
陳露迅猛出擊,把參加聯賽的很辣勁兒給完全發揮了出來,前面幾劍是把林恕打了個措手不及,下面的學員們紛紛拍手叫好。
但是很快,林恕就恢復了狀態,兩人的交鋒堪比男子擊劍。
江暖舉著巧克力都忘記吃了,不是伸長了脖子,就是為陳露的失分而歎氣。
當比賽進行到12比8的時候,江暖這才想起自己捏在手裡的巧克力都快化掉了,剛要一口把它吃掉,就感覺有人輕輕扣住了她的手腕,將那一塊巧克力咬住。
她側過臉,看見了低著頭的陸然,他的氣息輕輕掠過江暖的手腕,心臟上忽然像是爬了無數只的螞蟻,還沒反應過來怎麼一回事,陸然已經抬起了頭,那剩下的巧克力被他咬在唇間,舌尖微微一頂,就完全含了進去。
江暖傻傻地看著他,直到自己手指間的巧克力包裝紙差一點掉下來被陸然給接住了。
「那是我……我吃過的……」
而且都快被捏化了。
就在這個時候,林恕一劍斜劈,拿下了第14分。
陸然的下巴抬了抬:「看比賽。」
江暖發現自己的精神根本沒法兒集中,還是忍不住看向陸然的側臉,那半塊兒巧克力好像還被他含著,沒嚥下去。
陳露壓根沒打算輕易放棄,她的態度就是對待任何比賽都當作是人生的謝幕賽一樣拼盡全力,她壓制住了林恕,但是很快林恕就掙脫了陳露反守為攻,再下一劍。
最終,陳露還是15比10輸給了林恕。
林恕喘著氣,搖了搖頭,說了一句:「現在的女生……真的太沒有小仙女的氣質了,一個二個的都在向著男人的方向發展!」
陳露從後面拍了一下林恕的腦袋瓜兒:「贏了還這麼多屁話,小心我們一人一劍戳死你。」
「得了吧,要不是你們教練都在旁邊看著,你們這些傢伙恐怕早就一人無數劍戳我上西天了!」
林恕鼓著腮幫呼了一口氣,坐在長椅上拎著自己的領口。
穆生輕輕撞了陸然一下:「我說陸掌門,差不多了吧?再這麼下去,就到午飯了,給了他休養生息的時間,我們之前的所有努力就白費了。」
陸然點了點頭,看向江暖,發現她竟然還捏著巧克力的包裝紙,不知道在發什麼呆。
他來到江暖的身邊,輕輕喚了一聲:「小暖。」
「啊?陸然?」江暖抬起頭來。
那一聲「小暖」讓江暖的心就像是忽然被一雙溫暖的手包裹著向上一抬。
「去和林恕比一場吧。我們這裡有可能贏他的,就剩下你了。」陸然說。
江暖這麼一聽,頓時熱血沸騰!
「你覺得,我能贏林恕?」
「嗯。之前也許差一點,現在估計可以了。但是現在不比,下午可能就沒機會了。」
「為什麼?」
「他吃飽喝足體能就恢復了。」陸然直截了當地說。
「原來之前的車輪戰……就是要消耗他的體力?」江暖恍然大悟,接著又說,「咱們這樣是不是勝之不武啊?」
「他挑釁的時候,難道沒有想過這個結果麼?」陸然淡淡地說。
江暖活動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想了想,能讓林恕吃癟就好,管他是什麼方法呢。
「好,我去挑戰他。」江暖用手指在鼻子下面蹭了蹭,走了過去。
穆生看著江暖的背影,小聲說:「我有點擔心,林恕是知道小師妹的水平的,他未必會迎戰啊。」
「他會迎戰的。」陸然回答。
「為什麼?」
「他在誰面前都能不在乎面子,但是在小暖面前,他是覺得不會失掉自己的面子的。所以小暖如果挑戰,他一定會迎戰。」
穆生看著陸然,搖了搖頭說:「我從來沒見過你這麼不君子又壞心眼的一面。」
「對待敵人君子,就是對待自己小人。」
「這個觀點我認同。」穆生點了點頭。
江暖來到林恕的面前,林恕瞇著眼睛抬起頭來看著她:「怎麼樣,哥厲害嗎?」
「不知道啊。」江暖聳著肩膀搖了搖頭。
林恕好笑地說:「怎麼能不知道呢?穆生和徐梓天都輸給我了。你們懷風能上的人都上來跟我比了,沒見誰贏啊。」
「不是還有陸然麼?」江暖說。
林恕是一聽見「陸然」的名字就要翻白眼了,但在江暖的面前,他還是忍著。
「不然,你跟我來一場吧?」江暖笑著說。
「你?」林恕立刻明白過來什麼,斜著身子,視線從江暖的身邊穿過,正好落在了陸然的身上,「不會是陸然叫你來的吧?」
「他又不是我爸。」江暖歪了歪嘴,心想小樣兒,你還知道現在贏不過我,所以不敢應戰了?
「那下午吃完飯了再來吧。」
江暖臉上的表情頓時黯然了:「下午我要回去做作業了。」
「你爸管你管的也太寬了吧?你這樣子妥妥能進國家青年隊的水平,還讓你每天在作業裡浪費人生?」
江暖歎了一口氣,說了句:「你要是沒力氣了,就算了吧。下次有機會再找你練習。」
說完,她就轉過身去。
穆生看著江暖轉身,對陸然說:「你看,我就說林恕不傻,不會答應小師妹的。」
陸然卻不說話,江暖抬起臉來朝他眨了眨眼睛。
果然,江暖身後傳來林恕的聲音:「等等,我跟你比一場。不過我不會留情,哭了別怨我。」
江暖立刻轉過身來,拍了拍胸口說:「我又不是你,怎麼會那麼沒胸襟呢?」
林恕忍不住抬起劍在她的後背上戳了一下。
「看來真要好好修理你。」
江暖對陣林恕,瞬間吸引了俱樂部裡所有人的注意。
原本那些等著結束早晨的練習準備吃午飯的人,忽然之間也都收了心,圍了上來。
陳露也擠到了最前排,她想看看這一次江暖能和林恕打到什麼程度。
江暖是早就知道林恕厲害的,而林恕面對江暖也是嚴陣以待。
「覺得好氣憤。」徐梓天悶悶不樂地說。
「氣憤什麼?」穆生好奇地問。
「你不覺得林恕對待小師妹的認真程度和對待我們是明顯不一樣嗎?」
穆生不由得笑了:「不然你上去和小師妹比一下,看看能不能贏?」
「我估計自己贏不了……」徐梓天想了想,給了一個中肯的答案。
「所以就不要怪林恕對待小師妹比對待你要認真啊。」
「他們這是怎麼了?一個二個地都要和林恕對戰?這要是傳出去,不會說我們欺負林恕吧。」黃教練有些擔心地問。
江懷估摸著是不是俱樂部裡的學員和運動員們都知道當初林恕在海川大學說的話,所以都想要到他面前來找「面子」?
江懷考慮一下,開口說:「林恕啊,不如下午再比賽吧。」
林恕搖了搖頭說:「江暖說下午她要回去做作業了。我沒事兒,我們開始吧!」
江懷看著江暖,不知道她葫蘆裡賣什麼藥,這丫頭可從來沒有這麼高的學習積極性啊!
黃教練看林恕沒意見,做為裁判,就讓他們開始比賽了。
第一劍就是速度的比拚,林恕完全沒有因為江暖是女生要給她留面子的意思,直衝而來,眼看著狠狠就要一劍落在江暖的肩膀上,卻沒想到瞬間被江暖拉開了距離,林恕立刻警戒,果然江暖迅速開始了進攻。
兩人的交戰如火如荼,每一劍都緊扣在場觀眾們的心跳,空氣中迸發著乾燥的星火。
當陳露看見江暖一個迅猛地向前劈手擊中林恕的時候,她愣住了。
剛才她是體會過林恕的速度和力量的,但是江暖卻能讓林恕應接不暇,陳露有一種和自己對戰的江暖並不是在滿級狀態下的江暖的感覺。
兩人的比分交替上升,最後甚至江暖領先了林恕一劍,達到了14比13。
「好緊張……好緊張……小師妹一定要贏!不然之前我們的鋪墊就白費了呀!」徐梓天雙掌合十,一副跪求滿天神佛的樣子。
江暖在這一輪開始前,整理著自己的鞋帶。
她以為自己會心跳如鼓,但沒想到卻比自己想像中的平靜。
最後一劍,她要怎樣去贏林恕呢?
又或者,她應該什麼都不想呢?
對面的林恕已經做好了準備了,他心裡很清楚,其實所謂「最後一劍」才是壓力最大的一劍。
想的越多,準備的越多,鼓勵自己越多,那麼輸掉的因素也就越多。
在擊劍裡,有太多最後一劍慢慢變成對手「最後一劍」的例子了。
比起賽場心態,林恕相信自己高過江暖一籌。
他默默地看著眼前的女孩兒,心裡面卻有了更多莫名的感覺。
她衝向他的每一劍,都是他人生之中不可能再被複製的瞬間。
江暖緩緩站了起來,下意識地看向陸然的方向。
她知道自己這樣做是有點可笑的,總要從陸然的眼睛裡尋找所謂的肯定。
但她的每一場比賽,陸然不可能一成不變地站在那裡,他有他要做的事情,有他的方向。
只是,當你還看著我的時候,請分給我一點你的淡然,你的鎮定。
當你面對簡明,你是怎樣抵擋這一劍又一劍?
此刻的陸然,像是知道她內心的緊張一樣,抬起手來,放在胸口的位置,指尖點了點。
她明白他的意思。
他在對她說:順其自然吧。
該來的會來,這世上千萬種可能,又豈能在這短暫的幾秒裡思考盡呢?
江暖呼出一口氣來,握緊了手中的劍。
兩人都是主動進攻,就像是奔湧而出盡情廝殺,兩股力量的碰撞,沒有誰吞沒誰,而是飛濺出更大的浪潮。
林恕剛剛壓下江暖的劍,江暖迅速退離到了林恕的進攻之外,就在林恕起速準備擊殺江暖的時候,江暖的腦海中再度見到了那個空曠的擊劍館,冰冷的燈光和熱烈的空氣,交織成心底深處無法被壓抑的渴望和熱情。
江暖在林恕為了加速而屈膝的那個瞬間,猛地衝了出去。
這一劍沒有任何技巧,沒有假動作,沒有所謂戰略和戰術,只是腦海深處的某種感覺。
她有一種預感,就是這個瞬間,她必須要抓住,必須要抓緊!
一劍來襲,看似輕靈,只有試圖抬劍抵擋的林恕知道,它蒼勁有力,就像是峭壁邊的松柏昂首刺向蒼穹。
劍尖甩上了林恕的肩膀,江暖從他的身邊衝了過去。
擊劍館裡安靜無比。
大家看向黃教練,等待著他們的判斷。
江懷愣在那裡,女兒的果斷和義無反顧讓他忽然間激動萬分,而這種激動之後更多的是愧疚。
她是那麼出色的一個孩子,她想要出眾,但是他所想到的卻是出眾之後的代價,他寧願她平凡,也沒有想過她會取得比他更大的成就。
做為一個父親,自己在女兒的面前又是多麼地平庸?
江暖還在喘著氣,她還在想著自己的那一劍,腦海裡是一片空白,全部是靠自己的本能反應。
林恕的手伸過來,替江暖將護面撈了起來,他輕笑了一聲:「你知道如果是今天一大早就來跟我挑戰,是贏不了我的吧?」
「知道。」江暖伸手在林恕的胸口上捶了一下,「你輸給的不是我,而是整個『懷風』。」
「聽起來我還必須心服口服了?」
「廢……」
江暖的話還沒說完,林恕就把她的護面又給摁下來了。
「你勝之不武,所以小丫頭別『廢話』了!」
他拎著護面和劍,來到了陸然的面前,扯起了唇角。
「下回誰要是再對我說,陸然是君子,我不會用劍,而是直接用拳頭把那個人揍成狗。」
陸然什麼都沒說,只是朝著林恕伸出手:「早點回去吧,不然下午會更難過。」
誰知道林恕沒有和他握手,而是扔下一句「我樂意」,就轉過身去,一把攬上了江暖。
「江暖,我現在全身無力,麻煩你幫我擰一下礦泉水的蓋子。」
「滾你的吧!」江暖故意用手肘去撞林恕。
當下午的練習結束,林恕還是沒有要離開的意思,而是跟著上了江懷的車。
江暖毫不客氣地說:「喂!你怎麼還不回家啊?」
林恕一點都沒不好意思,回答說:「明天下午啊!坐火車回去也就三個多小時,為什麼要那麼趕啊!」
正在開車的父親伸手拍了江暖一下:「小暖,人家林恕遠來是客,你這樣太沒禮貌了啊!你以為我沒看出來今天早上你們的車輪戰呢?」
聽老爸這麼一說,江暖就不說話了。
到了家樓下,江暖一想到要和林恕一起吃飯就覺得變扭,她靠近陸然,低聲問:「喂,你今天晚上爸媽在家嗎?」
「在家。」
江暖立刻就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自言自語地小聲說:「就不能到我家吃飯麼……」
江暖耷拉著腦袋,並不知道陸然就在後面一直看著她。
進了電梯的時候,江懷拍了拍陸然的肩膀說:「陸然啊,今晚你就在我們家吃飯吧。這麼難得你們年輕人都在,多好啊。」
江暖眼睛一亮,立刻跟著她老爸附和:「對啊,對啊!你今晚就來我們家吃飯吧!我媽媽肯定做了好吃的!」
「好的。」陸然點了點頭。
江暖這才用力呼出一口氣來。
等到樓層到了,江懷先一步走出了電梯,林恕卻湊到陸然的面前欠抽地說:「其實我不是很想和你吃飯。」
江暖是聽到了的,毫不客氣地說:「要不然,你別上我家吃飯唄。樓下對面,有十二塊錢一碗的牛雜面。」
「還是你媽媽做的飯比較合我的胃口。」
說完,林恕就揣著口袋跟到了江懷的身後。
打開門的時候,江暖一眼就看見了一雙陌生的運動鞋。
「誒,有人來我們家了麼?」
這時候就聽見江懷很欣喜地叫了一聲:「哎呀!簡明,你怎麼來了!」
江暖一聽到這個名字,立刻將腦袋伸了進去。
「怎麼了,我就不能來看師父了?」簡明溫潤如冬雪初融的聲音響起。
他站起身來,迎接江懷。
江暖睜大了眼睛,看著簡明,總覺得不可思議,他不是在帝都麼,怎麼會忽然回到南市來?
「哈哈哈!你小子恐怕無事不登三寶殿吧!」江懷立刻上前給了簡明一個擁抱,然後對著正將板栗燉雞端上桌的羅晨說,「簡明來了,你怎麼也不打個電話來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