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好了再摁!」盛穎曦也嚇了一跳。
好歹他在學術界也算有點名氣的美男子, 現在頭髮亂糟糟不說,臉上還有被車窗玻璃劃開的血絲,曲昀都同情他了!
但是盛穎曦另一側的「黑雀」不甘心地撞了過來,將盛穎曦的車身擠向曲昀,壓得曲昀一邊的輪胎都離地了。
曲昀研究了半天, 終於摁下了一個摁鈕, 好不容易把盛穎曦一側的抓鉤給收了回來。
失去平衡的盛穎曦在原地打了個半圓, 又被另一側的「黑雀」給扯了回去。
那場面比雲霄飛車還刺激。
楚凝剛發出尖叫,腦袋就撞在了側門上,昏了過去。
這時候凌默的車從後面撞擊著對方,屁股都要被撞開了。
曲昀能理解「黑雀」的人有多憋屈,想要把凌默炸個稀巴爛但是什麼都不能發射。
曲昀對盛穎曦做了一個向下的手勢,盛穎曦立刻會意, 拚命降低車速, 車胎與地面發出近乎尖叫的聲音,把另一側「黑雀」的車速也給拉了下來。
曲昀直接開著這輛車甩到了對方的面前, 將對方給擋住了。
前有曲昀,後有凌默, 左側拉著的盛穎曦也成了累贅, 再僵持下去也沒了意義。
「黑雀」果斷鬆開了拽著盛穎曦的抓鉤, 加大了馬力狠狠撞向曲昀,帶著要將曲昀碾成粉末的氣勢。
坐在後座的凌默睜大了眼睛, 駕駛員想要幫曲昀但是什麼也做不了了。
曲昀緊急調轉方向盤, 但是車還是被撞翻了過去, 轟地一聲,天地倒轉,曲昀趕緊抬手撐住車頂,「黑雀」衝了出去。
而天空中好幾架直升機趕了過來,黑雀還在向前衝,但是直升機直接空投下來某種金屬圓盤,狠狠砸在了車頂,釋放的電荷讓這輛車瞬間失去了前進的動力,失控之後撞在了路邊上。
直升機上有人滑了下來,包圍了「黑雀」的那輛車。
曲昀側著身被壓在車裡,他覺得疼得要命,剛才胸口撞在了方向盤上,側面的玻璃裂開了,在身上起碼劃拉了好幾道口子,他的小腿正在顫動著,感覺到熱辣辣的液體留下來……是他的血。
凌默打開車門快步飛奔而去。
小恆瘋了一般在後面追:「凌教授你別過去!我來!」
但是凌默卻一把揮開了小恆,來到曲昀的車窗邊,看了他一眼,曲昀艱難地側過臉來,與他對視的那一刻,真有一種天崩地裂控制不住的激動。
凌默一句話都沒說,立刻抬腿踹開了玻璃。
「你來幹什麼!走啊!小爺自己能出來!」
曲昀著急了起來,他聞到了汽油的味道,而凌默卻在他的面前,嚇得他腎上腺素狂飆,安全帶明明卡住了,但曲昀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抓著玻璃碎片就拚命地割。
割裂一半的時候,凌默的手就伸了進來,狠狠地將它扯斷了。
他抓緊曲昀的肩膀,狠狠拽了出來,曲昀的骨頭差點都被拽斷了。
「快走啊!快走啊!」
曲昀的腿在流血,他還沒推凌默,凌默就一把將他扛了起來,衝了出去。
身後是「砰——」地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曲昀第一次明白什麼是肝膽俱裂。
衝擊力讓他們向前倒下,曲昀是腦袋朝後摔下去的,但是凌默的手卻抱緊了他的腦袋,摔在地上的時候,兩個人還滑出去了老遠。
曲昀一陣耳鳴,只感覺到凌默的體重。
過了兩秒,凌默壓在自己身上一動不動,曲昀從心頭到指尖都冰冷了起來。
他屈起自己的膝蓋,小腿疼的要命,但還是抱緊了凌默。
「凌默……凌默你怎麼了?」
「我沒事。」凌默緩慢地撐起上身,低下頭來看著曲昀。
一絲血跡從他的額角滑了下來,曲昀睜圓了眼睛,用手去摸。
「別碰,只是被劃了一下而已。」
凌默的一隻手觸上曲昀的額角,緩慢地向下,滑過他的臉頰。
他看著他,那目光像是從萬里高空壓落下來,曲昀僵在那裡動彈不得。
火光還未熄滅,空氣裡都是難聞的味道,凌默的臉卻在這樣的火光裡跳躍著,像是要迸裂開。
曲昀嚥下了口水,因為凌默再度低下了臉,他的唇離他很近,小恆的聲音響了起來。
「凌教授!凌教授!你沒事吧!」
「我沒事。」凌默回答。
他的氣息順著他的聲音流入曲昀的唇間,緊張到要炸裂的心在此刻緊張得想要顫動卻又只能靜止在那裡。
凌默的一隻手扣著曲昀的後腦,壓進了自己的胸膛裡。
那裡的心跳聲很響,彷彿只為了曲昀而失衡。
過了幾十秒,凌默都沒有鬆手,曲昀覺得自己的腦袋都快被凌默的手摁裂開了。
那是一種恐懼,因為失而復得,所以成百上千倍地害怕失去。
小恆傻傻地站在那裡,不知道該上前還是後退。
醫療小組來了。
楚凝因為腦袋撞在車窗上,有些輕微的腦震盪,被送上了急救直升機。
盛穎曦披著一張毯子,走到了他們的面前。
「謝謝你,趕來救我。」
凌默沒有說話。
盛穎曦呼出一口氣,又說:「凌默,你得鬆鬆手。不然你的小跟班的腿就要血流成河了。」
凌默這才鬆開了手,曲昀歪著腦袋看著盛穎曦,萬分感激呀!
這時候擔架被推了過來,曲昀站起身來才發現尼瑪不僅是腿疼的要上天,背上也是火辣辣的,估計從車窗被拽出來的時候給劃了!
曲昀齜牙咧嘴的,單腿跳了兩下,誰知道凌默的手撐住他的腰,直接給他托上去了。凌默一路跟著上了直升機。
但是在機艙裡,他很安靜,但是當他這樣安靜地看著曲昀的時候,曲昀又覺得有些可怕。
好像要被吞沒了一樣。
「『黑雀』都把主意打到你的親友團的身上了哦。」曲昀悶悶地說。
「盛穎曦和楚凝的安全級別都被提高了。」凌默回答。
「哦。」
曲昀的腿部被縫了十二針,他一邊咬著巧克力,一邊看著自己的傷口被「卡嚓,卡嚓」釘起來了。
他的背部更是擦不忍睹。
襯衫一大片血紅,一共六七道傷口,都很長,但是並不深。
晚上住在巨力集團的醫療中心,曲昀不能躺著,只能趴著,手機就放在臉邊上,單手玩著一款讓曲昀自己都覺得弱智的遊戲。
動兩下,他就齜牙咧嘴。
他曾經要求醫生給他個止疼棒,對方竟然很平靜地說了一句:你又不是難產,要什麼止疼棒?
曲昀深深感覺到自己被鄙視了。
有人走了進來,聽腳步就知道是凌默。
曲昀歪過腦袋,卻沒想到對方坐在了他病床的另一邊,曲昀都在想這傢伙是不是故意的了。
曲昀正要把腦袋轉回來,就感覺到自己的背上有什麼溫熱的東西停在了上面,頓時就僵住了。
因為那是凌默的手指。
「還疼麼?」他的聲音很輕,曲昀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疼。」曲昀悶悶地回答。
「如果車子爆炸的時候,你還沒出來,怎麼辦?」
凌默的聲音低低的,像是在問曲昀,又像是問自己。
「那就死翹翹了吧。」
「聽起來,你連死都不怕。」
「從前我總覺得這輩子除了生死,沒什麼真的算大事了。」
等到一切看似平靜,曲昀覺得自己總算可以停下來,說一句自己一直很想說的話了。
「那麼現在呢?」
「還有你。」
曲昀沒有去看對方的眼睛,因為看到了,反而就說不出來了。
凌默的手指來到曲昀的肩胛,那裡有一小片圓形的發散式疤痕:「這是怎麼來的?」
「炸傷的。」曲昀回答。
凌默好像低下身來了,他一定離他很近,不然曲昀不會感覺到對方的氣息就在自己的背上。
很熱,很癢,而且還一陣又一陣。
「這裡呢?」凌默沿著曲昀腰椎附近的一道傷痕緩慢地向上滑去。
「刀傷啊!」曲昀聳了聳肩膀,很想跟凌默說別摸了,但是凌默似乎對曲昀身上每一道傷痕都非常感興趣。
「這個呢?」凌默的手指在曲昀後腰上點了點。
「這個……是小時候和小夥伴們玩的時候被推了一下,正好摔在了釘子上,還打了破傷風呢!」
曲昀覺得凌默弄得他太癢癢了,伸出一隻手向後抓一抓,沒想到卻觸上了凌默的鼻尖。
凌默很快就抬起頭來了,曲昀卻愣住了——他看他的傷口而已為什麼把臉壓的這麼低?
「我……我沒抓傷你的臉吧?」
「你又不是貓,怎麼可能抓傷我的臉。」凌默回答。
這時候他已經直起了背脊,曲昀頓時覺得輕鬆了許多。
「謝謝你救我。」曲昀的臉壓在枕頭上,都快變形了。
「沒有誠意。」凌默回答。
曲昀頓時躁了起來,他知道凌默所謂的「誠意」是多麼地惡趣味。
「謝謝凌師兄不顧性命來救我。」曲昀一板一眼得說。
「你在讀課本麼?誰給你編的?」
凌默的手來到曲昀的腰邊上,若有若無地碰了兩下。
曲昀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別癢癢我了!」
「是這裡嗎?」凌默又去刮了兩下。
曲昀晃了晃,腿傷讓他的臉都皺了起來。
「哦,果然是這裡。」凌默的手擠到曲昀與床的縫隙裡,輕輕點在曲昀的身上。
「哎喲媽呀!不要玩了!傷口都要裂開啦!」曲昀的眼淚都要飆出來了。
而且一想到那是凌默的手,曲昀差點就要嗨了。
「凌師兄……求你讓我好好趴一會兒吧!」曲昀把腦袋埋進枕頭裡說。
凌默僵在那裡,但是卻沒有挪開自己的手。
曲昀這才呼出一口氣來。
「你這麼趴著難受麼?」
「難受啊,能不難受麼……」
「明天就好了。」
「哪裡有那麼快。」
感覺到凌默站起身來,從口袋裡取出了一個玻璃瓶和注射器。
「你……你幹什麼呢?」
「你不是叫著疼麼?」
凌默半仰著下巴,臉上是他做研究時候的嚴謹神態。
凌默將玻璃瓶裡的東西注射進了曲昀的掛水裡,藥水呈現出琉璃一般的金色,但很快就消散了。
曲昀揉了揉眼睛。
「那個是什麼?」
凌默的手伸到了曲昀的腦袋上揉了揉,「就叫『好得快』吧。」
「啊?那是什麼鬼?」
隨著藥劑一點一點進入自己的身體,曲昀睏倦了起來。
在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似乎看見凌默低下頭來,他的額角,他的臉頰,他的後腦甚至於所有傷口的地方似乎都被什麼溫暖的東西觸碰著,身體裡面很燙,每一個細胞似乎都在以難以預料的速度迸裂生長,而那溫暖柔潤的觸碰對於曲昀來說是最大的安慰,讓他放開一切戒備,沉入睡夢。
當凌默走出病房的時候,一個年輕人站在走廊裡,揣著口袋瞇著眼睛笑著。
凌默說了一聲:「謝謝。」
對方搖了搖頭,他的眉眼帶著一絲魔性,卻又有著一種純粹。
「謝謝你自己的天賦。按道理,我的血清只有周御能夠匹配。如果你沒有能力讓它和你的小寶貝融合,也是徒勞。」
「有沒有用,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天的早晨,曲昀揉了揉眼睛,坐起身來。
他伸了個懶腰,忽然之間想起了什麼——背上有傷啊!怎麼都不疼呢?
曲昀伸手向後摸了摸,發現自己背上一點都不疼,只是有點癢。
難道凌默昨晚上注射進入點滴裡面的是什麼高科技的東西?
曲昀從床邊站起來,他本來以為自己腿上受傷的部分多少會被拉扯到,但是沒想到除了癢癢的感覺,什麼都沒有。
曲昀抬起了自己的腿,發現小腿上那道綻開的傷口幾乎長好了,只留下一道硬伽,但是按照正常情況下,沒有三五天,是恢復不到這種程度的。
他走進了洗手間裡,背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背。
「我的親娘額!好的這麼快!」
「只是癒合而已,並不是『復原』。」凌默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病房。
「臥槽,你昨晚上給我的東西是什麼?」
「一種促進癒合的血清而已。」凌默在曲昀的病床邊坐下。
他有一點疲倦,這是很少在凌默的臉上能夠看見的表情。
「這種血清可以救很多人啊!」曲昀十分崇拜地來到凌默的面前。
凌默低下頭來,笑了笑。
「它不能救很多人,它只能救你而已。」
「為什麼?」
「它不是屬於人類的血清,必須通過複雜的病毒作為載體才能感染某個人的身體,讓這種血清接受這個人的基因。」
「我不懂……但照你這樣說,我和它是匹配的?可你不是說要通過複雜的病毒作為載體……」
曲昀那一刻忽然明白了:「那個病毒……是你培養的?」
「這就是『黑雀』一直對我執著的原因吧。」凌默自嘲地一笑,低下頭來看著曲昀的腿傷,「我還是太保守了,只保留了病毒百分之三的活性,因為擔心你會因為細胞的迅速修復而痛苦。」
「可是為什麼是我?這世上有那麼多的人……如果是你自己培養的,為什麼不讓它和你自己的基因匹配?」
凌默仰起了臉,笑了起來:「你怎麼那麼蠢啊?人類是永遠無法與自然相抗衡的,就算戰勝了物競天擇的法則,自然也會從另一個角度來懲罰我們。但是少數人,總是會有特權。這麼複雜的病毒培養和基因融合,也許這一輩子的時間我只夠讓它匹配一個人。用在我的身上,不如用在你的身上。」
曲昀怔在那裡,他的腦海中有什麼片段一閃而過。
爆裂的聲音,牆體碎裂的聲響彷彿從遙遠的記憶中回歸。
他拉著某個人,急切地喊著「我們必須離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要帶了!」
「這是我為你做的研究,也是我給你的特權。」
「哦,那我的特權是什麼?」
「你的特權,就是我愛你。你是我破壞一切法則的野心。」
曲昀的眼睛燙到彷彿有熔岩要流淌出來,他看向凌默,然而凌默已經起身走向門外了。
曲昀不會傻到以為腦海中的那些片段是自己的想像,那是記憶的回流,那不是凌默製造給他的,而是屬於他自己的,被深深保護起來的東西。
曲昀的傷口復原能力讓醫療人員都很驚訝,原本要住院起碼半個月的他,第三天就回到了他和凌默的那個套房。
但是凌默卻不在,聽說有一項非常重要的研究,好像是提高什麼病毒活性的研究,就連遠在倫敦的費斯博士也被調派過來給凌默做助手了。
曲昀無聊地在房間裡打滾,他瞥了一眼凌默的房間,心想凌默的房門大概是鎖著的吧,但是沒想到一推就開了。
房間裡還留著屬於凌默的氣息,很淡,但是卻昭示著那個人的存在。
曲昀站在他的床邊,床面相當整齊,一道皺紋都沒有,這讓曲昀有一種奇怪的破壞欲。
他想像著他睡在床頭看書的樣子,然後伸出手,摸了摸枕頭。
凌默經常喜歡摸他的後腦勺,這樣摸著凌默的枕頭,曲昀有一種自己摸著凌默後腦的感覺,手指嵌入他髮絲的觸感一定很柔軟,他並不像他表現的那樣冷硬。
這時候,有人走了進來,看著他冷不丁地說:「喂,你在凌教授的房間裡幹什麼呢?」
曲昀一回頭,就看見了小恆,心裡莫名一陣心虛緊張。
「我……我本來以為他的房間門是鎖著的,誰知道一碰就開了……」
小恆並沒有責怪曲昀的意思,而是問了一句:「你知道凌教授有一件袖口是交叉紋的襯衫在哪裡嗎?」
「我不知道。」曲昀指了指衣櫃說,「他的襯衫都長一個樣子,掛在裡面。」
「哦。」
小恆拎著襯衫就要走。
曲昀叫住了他:「小恆,凌默的研究什麼時候結束?他一直不會來的話,我不用去保護他嗎?」
「研究的話,沒個十天半個月不會結束吧?對了,容隊長交代了,你的人生安全,包括你的一根頭髮絲兒都很重要,叫你老實待著,哪裡也別去。」小恆做了一個「警告你」的手勢。
曲昀的眉頭輕輕蹙了起來。
容隊長所謂的「一根頭髮絲兒都很重要」的意思恐怕並不是看中他曲昀的能力,而是因為那天凌默給自己注射的東西。
這東西簡直可以起死回生,「黑雀」的人如果知道了,恐怕連他都會被當成樣本拿去做研究吧?
腦海中無論多少問題,曲昀知道,只有凌默會給他答案。
把襯衫送去病毒實驗室的小恆在午休的時候見到了凌默,他忍不住說了一句:「凌教授,我今天拿襯衫的時候,看見曲昀在你的房間裡呢。」
「沒有關係。他在裡面幹什麼?」凌默低著頭,看著全息影像呈現出來的病毒模型仍舊很專注。
「……也沒幹什麼。他就是好像在摸你的枕頭。」
「嗯。」
「他……應該不會做什麼惡作劇吧?總感覺他有時候特幼稚。」小恆小聲說了一句。
當小恆走遠,一直雙手撐著檯面的凌默抬起了一隻手,摁在自己的眼睛上。
兩秒之後,他的唇角勾了起來。
不遠處的費斯博士拉著轉椅來到了凌默的身邊,仰著腦袋仔細地看著他。
「你是不是笑了啊?」
「怎麼了?」
「那麼性感,我會懷疑我們研究的載體病毒有問題。」
凌默側過臉,說了一句:「你的複製缺陷搞定了?」
費斯博士搖了搖頭:「我腦子沒你好。」
「那就更專注。」凌默回答。
費斯博士惆悵地歎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