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伊恩轉身時, 他發現海利就站在范·查特被刺死的椅子前,雙手揣在口袋裡, 身影依舊休閒淡然, 但目光卻是伊恩所最不想看見的渙散與呆滯。
「不會吧……」伊恩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疼得厲害。
范·查特的死因已經很清楚明瞭了,伊恩並不覺得還有什麼需要海利去盡情「想像」。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這傢伙又進入了他的幻想!
一旁的伯恩醫生嘖了嘖嘴, 「唉……又開始了啊!」
伊恩無暇關注海利現在到底進入了哪個層次,在他的幻覺裡兇手是不是已經開始了謀殺,伊恩將手伸進他的口袋裡, 拍打著他的西裝褲,撩起海利的褲腳,檢查他的襪子。
伯恩醫生在一旁好奇地看著這一切。
「嘿, 伊恩, 要是海利知道你這麼主動並且急不可待地『撫摸』他,我估計他會高興得暈死過去。」
「他現在正『死』著呢!」
伊恩冷冷地掀開海利的領子, 還是沒有發現他想要找的東西。
這時候的海利臉色逐漸蒼白, 劇烈地抽吸,用力摀住自己的身體, 向後栽倒。
伊恩伸手拽住了, 托著他的後腦緩緩倒下。
「哦……開始了……我打賭現在在他腦袋裡播放的是兇手刺殺范·查特的劇情!我看看, 兇手一共刺了范·查特十六下!」
伊恩很想把伯恩醫生的嘴巴縫起來, 但海利讓他分身乏術。
他從海利極度痛苦卻因為某種原因而忍耐的表情裡可以清楚地數出來在他的幻覺裡已經被刺了多少刀。
「海利!你聽著……」伊恩的手指掠開他的額角因為巨大到難以想像的痛苦而汗濕的發,用力地看進他的眼睛裡, 「你不需要體會到最後一刀!這毫無意義, 你已經知道發生什麼了!」
「你該讓他體會到比被刺十六刀更疼的事情, 當一種感覺凌駕於他的幻想時,他就會醒了。」伯恩醫生蹲在海利的身邊,十分專注地欣賞他的痛苦,「不過你不覺得他痛苦的樣子很迷人嗎?或者就讓他這樣死掉也好,我就能解剖他了。」
如果真如伯恩醫生所說,需要更加痛苦的刺激,那麼用別針扎手指或者踹他幾腳之類的根本就不會有用!
此刻的海利,微微張大了嘴巴,似乎用盡了最有一口呼吸。他的眼睛茫然地望向上方,逐漸失去焦距。
那個表情與范·查特一模一樣。
伊恩覆上海利的胸膛,那裡就像是火山枯竭後最後的沸騰。
「喂!混蛋!你別再考驗我的耐心!你應該很清楚,你不能永遠依靠別人!你得自己醒過來!」
這時候,伯恩醫生從他的手提箱裡取出一把手術刀。
「你想幹什麼?」伊恩瞪了過去。
「幫你。我們可以在他的手臂上刺上十六刀,等到第十七刀的時候,我打賭他就會醒過來了。」伯恩醫生用十分肯定的表情說。
他抬高了手腕,刀鋒泛起了寒光。
伊恩看著伯恩醫生的眼睛,他確定這瘋子是認真的!
當伯恩醫生的手狠狠紮下來的時候,伊恩驀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如果你敢真的那麼做,我會擰斷你的兩隻手,讓你再也握不了手術刀。」
伊恩的聲音平穩而冰冷,壓迫著神經。
伯恩醫生愣住了,隨即唇上扯起一抹笑,「你的表情不像是要擰斷我的手,而是想要殺了我。我在幫你,伊恩。你還能想到比這個更讓海利感到疼痛的方法嗎?」
「我要你給他注射腎上腺。」伊恩的聲音冷銳如寒鋒。
「你在開玩笑嗎?伊恩,我是一名法醫,我不救人,所以我不需要隨身攜帶腎上腺。」伯恩狹長的雙眼間是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不,你有。」伊恩的手指越來越用力,伯恩醫生的手腕發出咯咯的聲響。
「……伊恩,你弄疼我了。」
「腎上腺素。」伊恩從腰間拔出了槍,單手打開了保險栓,指向伯恩醫生,「我不會再重複第二遍。」
「你不會開槍的。我沒有犯罪。你是個有原則的人。你注重秩序與道德。」
伊恩鬆開了伯恩醫生的手,推了他一下。
其他現場人員看見這劍拔弩張的氣氛都呆住了。他們剛要上前,就被費恩·基汀攔了下來。
「這樣挺好。該死的伯恩醫生就是欠修理。」費恩淡淡地開口。
「小呆子!我知道你還在計較上一次我說要解剖你的事!」
只聽見「碰——」地一聲,火花在伯恩醫生的腳邊迸裂開來。
伯恩醫生愣住了,其他人也傻了。
「哦,對不起,走火了。」伊恩用響亮的聲音解釋。
「是啊,走火了。那種槍型很容易走火。」
費恩·基汀在一旁幫腔,其他的現場鑒證人員竟然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伯恩醫生不得不舉起雙手,來到自己的箱子邊,取出了注射器,替海利注射了一針腎上腺。
伊恩這才將槍收回了槍套,他輕輕按住海利的額頭,專注地凝視著海利。
直到某個瞬間,海利用力吸入一口氣,失去焦距的眼睛驟然收攏。
他側過身,單手繞過伊恩的腰,蜷起身體,大力呼吸著。
伊恩沒有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的側臉。
「你看見什麼了?」
直到氣息平順了,海利才淡然開口:「范·查特被兇手刺了十六刀。」
「這些我們都知道。其他的呢?」
海利慵懶地扯起唇角,枕在伊恩的腿上,抬手扯了扯伊恩的領帶,「如果我什麼都告訴你了,會養成你的惰性。以後說不定你就不再思考了,這不是好事。」
伊恩一把推開了海利,起身離開。
海利望向一臉鬱悶的伯恩醫生說:「你給我注射了腎上腺?你為什麼要怎麼做!說不定他會吻我的!」
「伊恩用槍逼著我這麼做的。他還開槍了!」伯恩醫生誇張地指著腳邊的彈孔,「我要告他意圖謀殺!」
「明明是槍支走火。」費恩在一旁補充,「而且你還想用手術刀扎拉塞爾探員十六……不,是十七刀。」
「你給我記著,費恩·基汀!總有一天你會落到我的手上!」
「但願你能活得比我久。」
而海利卻一直沉默,若有所思地望向伊恩離去的背影。
兩秒後,他忽然起身追了上去。
「嘿!你不應該去醫院做個檢查嗎?」伯恩醫生揚高了聲音。
海利完全就像沒聽見一樣,一把攬上伊恩的肩膀,「走吧,到了該讓曼寧醫生開口的時候了。我不相信當他得知范·查特的死訊,還能沉得住氣。」
伊恩只是冷著臉將海利的手拍下去。
兩人坐在車裡,海利照舊撐著腦袋望著伊恩的側臉。
「伊恩,我聽說你用槍指著伯恩醫生逼他給我注射腎上腺?」
伊恩沒有回答他。他不想要海利更得意。他以為海利會繼續追問,但是沒想到海利問的卻是另外的問題。
「那麼你為什麼不用槍指著我,逼我告訴你我到底在幻覺裡看到了什麼線索?」
「我不需要。等到你覺得應該說的時候,你會告訴我。而且有一點你說的不錯,我不能永遠依賴你的能力。我需要有自己的思考。如果有一天你真的錯了,至少我不會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海利看著伊恩的側臉,慢慢的,唇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
「對啊……你就是上帝派來糾正我的。嘿,你說殺死范·查特的和之前的三起謀殺案是不是同一個兇手?」
「從殺人動機以及殺人手法來說,不是同一個人。」
「哦,為什麼?」海利撐著下巴,目光裡卻是一種喜悅的欣賞。
「前三起謀殺案,注重展現殺人之後屍體呈現的方式。每一個受害者都沒有流過一滴血。而范·查特不同,可以說是血流成河。這不符合兇手一貫的殺人手法。當然,設計謀殺細節的曼寧醫生不在,這也許導致了謀殺『執行者』改變手法。但有一點是肯定的,就是殺人動機完全不同。我們都認同,前三起謀殺案的殺人動機與仇恨無關,但是范·查特的死完全體現了兇手當時的情緒。」
「沒錯,兇手很激動。他似乎想要范·查特承受足夠多的痛苦。可為什麼要范·查特痛苦呢?他已經得了癌症活不了多久。在藝術界他也不屬於特別激進的藝術家,而且自從罹患癌症之後與他打交道的人少了許多,實在很難想像他會讓什麼人憎恨。啊……對了,他有一個秘密。」
伊恩瞥了海利一眼,這傢伙唇角的笑容很得意。
看來海利真的在那場幻覺裡看到了什麼有價值的線索。
「到底是什麼?」
「現在說出來就沒有意義了。不過我想,其實在你的潛意識裡已經注意到了。只是你的注意還不夠多。」
「你如果不願意說,就算了。不過有一點,我希望你以後能將腎上腺素帶在身邊。」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海利別過頭去,看向窗外。
「你需要。」
「我有你。」海利的聲音出人意料地固執。
「我不是萬能的。」
「你是。」
伊恩歎了口氣,他和海利討論這個話題沒有一點意義。
當他們再度在審訊室裡見到曼寧醫生時,他還未得知范·查特的死訊。
「哦,兩位探員……你們費盡心思將我扣押在這裡,我想知道現在你們有沒有找到決定性的證據來指控我?」曼寧醫生笑著問。
他仍舊自信自己沒有絲毫破綻。
「是你來告訴他,還是我來說?」海利用肩膀撞了撞伊恩的肩膀。
伊恩知道這傢伙享受揭穿別人,看著別人露出痛苦表情,但伊恩現在沒有心情放任海利玩他折磨人心的遊戲。
「查特先生死了。」伊恩冷冷開口。
曼寧醫生愣住了。
良久,他用雙手用力摀住自己的臉,緊接著忽然暴怒起來,他的拳頭狠狠砸在桌面上,用力瞪著伊恩:「這是你們的錯!是你們的錯!如果我還在他的身邊,我會把他照顧得很好!」
海利搖了搖頭,補充說:「他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人殺死的。」
「什……什麼?」曼寧醫生僵住了。
海利從資料夾裡取出現場照片,放在曼寧醫生面前。
曼寧醫生的眼睛驟然睜大,後脊用力地抵住椅背,不斷地搖著頭。
「哦……上帝啊……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你們在騙我!這不是真的!」
「我們的法醫很出色。他說,查特先生一定經歷了極度的痛苦。這個時候如果他的心臟不好就很幸運,在血流乾之前他就會心臟停跳,能夠少受一點折磨。」
「是誰殺了他?是誰幹出這樣的事情來!」曼寧醫生的眼睛裡佈滿了血絲。
「我們以為只有你知道是誰殺了他。曼寧醫生,無論你想要保護誰包庇誰維護誰都沒有意義了。
因為范·查特已經死了。說吧,參與你謀殺計劃的人,到底還有誰?沒有人會無緣無故殺死范·查特。這個人的嫌疑很大。」伊恩冷冷地看著曼寧醫生。
儘管此刻的曼寧醫生幾近崩潰,但伊恩卻沒有一點同情他的心情。
「是格裡芬。」曼寧醫生終於開口了。
「格裡芬?格裡芬畫廊的老闆?」
「是的。」曼寧醫生說。
事到如今,曼寧醫生已經沒有必要再撒謊了。
可是格裡芬不但遇襲失蹤,而且溫德爾謀殺案他擁有完整的不在場證明。
「醫生,你確定?」海利的唇上的笑容緩緩隱沒,「格裡芬也許參與了謀殺保險推銷員亞當以及藝術經紀人阿曼達,但是他不可能參與謀殺溫德爾。」
曼寧醫生皺著眉頭,不肯開口。
這時候伊恩接到了一個電話。
當電話掛斷時,伊恩的神情變得更加冷然。
「曼寧醫生,我要告訴你一個消息,格裡芬也被謀殺了。而且他的死亡方式與查特先生一樣。身中十二刀,死在一個工地裡。那個工地就是謀殺阿曼達的地方,對吧?」
「……格裡芬也死了?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曼寧醫生,你看,這一切都已經脫離了你的預想了。你本來想好了最壞的情況,但現在已經壞到不能更壞了。是時候告訴我們全部的真相了。」海利輕輕敲了敲桌面。
曼寧醫生搖了搖頭,「這是我所知道的全部。」
「這不是你所知道的全部。溫德爾的謀殺案,格裡芬並沒有參與。殺死溫德爾的是另一個人。這個人對范·查特很重要,對吧,所以你才會一直維護他。但現在已經可以肯定就是這個人殺死了范·查特。」海利放緩了聲音,但曼寧醫生卻不為所動。
伊恩低下頭來沉思,事到如今到底還有什麼讓曼寧醫生不肯開口。
范·查特已經死了……對於一個死去的人,還有什麼在意的?
伊恩在腦海中回顧起自己與范·查特見面的每一個細節,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范·查特的每一個動作……
當所有讓他覺得不自然的細節串聯在一起,伊恩驟然明白過來。
「是名譽。你要維護范·查特死後的名譽。你知道如果這個兇手被抓住就意味著范·查特的名譽崩潰。對吧,曼寧醫生?」伊恩抬起眼來,盯著曼寧醫生的眼睛。
「查特先生沒有做任何錯誤的事情,一切都是我的錯。」
「確實都是你的錯。如果不是曼寧醫生你,我不會發現查特先生的不正常。查特先生吃藥的時候,你為他準備了兩種藥盒,圓形和方形的。每種藥盒裡藥片的顏色也是不同的。但是你是怎麼提醒他的?你只提起藥盒的形狀卻不說藥片的顏色。」
曼寧醫生的手指輕微地一陣顫動,卻沒有逃過伊恩的眼睛。
「第二次,我們和查特先生一起喝茶。他將糖漿倒入紅茶裡,是你阻止了他。你說他的身體不好不能攝入過多的糖分。查特先生當然知道這點,他想要倒的確實是牛奶,只是他當時分辨不出牛奶與紅糖罷了。」
曼寧醫生調整了坐姿,這說明他比之前更加緊張。
「第三,他最後的畫作,是黑白色的,與之前絢麗的色彩完全不同。這三點告訴我,他無法分辨顏色。我猜想是因為他大腦裡的腫瘤被切除的時候損傷了他部分的神經。但是無法辨別顏色對於一個畫家來說是致命傷。他的腫瘤切除手術是在兩年前,兩年之後他的畫風開始改變。所以我可不可以大膽的猜想《晨光中的沉思者》、《夢境》以及《飛舞的星星》根本不是出自范·查特的手筆!至少在顏色上!」
曼寧醫生沉下聲音,咬緊了牙關:「別再說了!」
「這三幅畫真正的作畫者是誰?是不是這個人殺了溫德爾、范·查特還有格裡芬!曼寧醫生,你想要保守的秘密已經保守不住了!」
「伊恩,也許這三幅畫的作畫者並不止一個人呢?」海利緩緩開口。
就像是點醒伊恩一般,他忽然又想到了什麼:「我曾經和范·查特握手。他的手在微微顫抖。如果只是簡單的上顏色也許還行,但是他根本無法控制線條!但是范·查特最後的黑白遺作線條很流暢,所以說有人替他繪製了線條底稿!所以完成畫的是兩個人!」
曼寧醫生呆然地看著伊恩,「為什麼你能發現?我以為除了溫德爾不會再有人發現了……為什麼?」
「這才是你計劃殺死溫德爾真正的原因。她瞭解范·查特,所以當她看見他的作品時就知道不是出自他的手筆。但是作為舊識,她不想就此毀掉范·查特!於是她不留情面地抨擊他,希望他就此停下。而且,溫德爾發現了替范·查特畫畫的人是誰。一旦她說出范·查特的秘密,那個替范·查特執筆的人也會失去在藝術界的前途,所以他親自動手執行了你的計劃,殺死了溫德爾,對嗎?」
曼寧醫生保持沉默。他沒有聲嘶力竭的反駁,所以伊恩知道,海利的猜想是正確的。
這個人為范·查特勾畫的底稿,他瞭解范·查特的構圖、瞭解他的風格、瞭解他的線條走向以及畫面層次,這個人必須對范·查特很熟悉……
「為范·查特構圖還有繪製底稿的人是馬斯洛。他是范·查特一手教導的學生,范·查特的翻版。如果是他替范·查特畫畫,能察覺出來的人一定不多!」伊恩站起身來,雙手撐著桌面瞪視著曼寧醫生,「是不是馬斯洛!曼寧醫生,這個人已經瘋了!如果你懷抱希望他能夠延續范·查特的藝術生命那就錯了!這個人執著的已經不再是藝術了!而且他永遠不可能是范·查特!」
曼寧醫生仰起頭,眼睛糾結了起來,眼淚終於流了出來。
「這是我的錯……查特先生只是很遺憾自己還有許多想法沒有實現……於是我替他出了這個主意,讓馬斯洛替他畫線條底稿,根據他的想法完成構圖。然後……讓另外一個孩子進行上色。查特先生根本沒有想過要獨佔他們的成果,他只是想要將自己腦海中沒有完成的東西完成而已。這並不是過錯……」
「所以真的是馬斯洛?或者……還有可能是另一個人!」伊恩一把拽過曼寧醫生的領子,「另一個人是誰!快說!」
「完成《飛舞的星星》之後那個孩子就拒絕再為查特先生畫畫了。我為了能重新把他帶到查特先生的身邊,甚至不得不找人去綁架他,但卻失敗了。你認識他的,康納探員。」
「我認識……」
在那瞬間,伊恩愣住了。
那三幅畫大膽的著色、絢爛的神采以及時不時流露出的天真氣質……
伊恩想起了今早離家時看見的那幅畫。
「是蘭瑟……蘭瑟……」伊恩猛地衝出門去。
海利追了上去。
當伊恩打開車門時,海利卻扣住了他的手腕:「我來開車。」
伊恩頓了頓,沒有說多餘的話,去到了副駕駛。
車子疾馳而出。
伊恩取出手機,不斷撥打蘭瑟的電話,卻無人接聽。
「蘭瑟!你在哪裡?盡快回復我短信!」
伊恩在心中忐忑起來,到底殺死溫德爾、范·查特還有格裡芬的人是不是蘭瑟,他到底有沒有參與其中!
「伊恩。」
「嗯?」伊恩閉著眼睛按著自己的太陽穴。
「你覺得為什麼范·查特與格裡芬會是那樣的死法?」
海利的聲音很平靜。
伊恩焦慮的心隨著海利的聲音開始下意識思考。這不僅僅是憤怒,重點是讓對方痛苦……痛苦的目的是……
「兇手在逼問范·查特與格裡芬!」
「逼問什麼呢?」海利又問。
伊恩沉靜地思考了幾秒,立即打了個電話,「曼寧醫生,我問你最後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馬斯洛與蘭瑟是否認識?他們是否知道彼此的存在?」
「蘭瑟是一定不認識馬斯洛的。而馬斯洛也應該一直以為畫作上顏色的部分都是查特先生完成的。」
掛了電話,伊恩終於明白了什麼。
「馬斯洛待在范·查特身邊的這段時間一定發現了范·查特無法辨別顏色!所以給他畫出的底稿上色的絕對不是范·查特!他很惱怒,他一直以為自己與老師一起完成了一幅又一幅令人讚歎的作品,但這些其實都是欺騙!他十分憤怒,逼問范·查特到底另一個人是誰!但是范·查特並沒有說出來!這就是為什麼馬斯洛刺了范·查特十六刀的原因。」
海利微微一笑:「賓果。我一直不明白兇手為什麼要刺范·查特那麼多刀,而且還要將他綁住。這完全不是衝動而是衝動之下的預謀。直到我在幻覺裡找到了答案。范·查特並非死於單純的謀殺,而是有人向他逼問一個他不想回答的問題。他在保護那個為他的畫作上色的人。」
伊恩呼出一口氣,「原來是這樣……剩下的有可能知道真相的就是曼寧醫生和格裡芬。但是曼寧醫生被我們扣押了,所以馬斯洛就找到格裡芬!只是馬斯洛尋找蘭瑟的目的是什麼?為了向世人揭露范·查特?還是為了報復蘭瑟也參與了這鈔欺騙』?」
伊恩百思不得其解。
「為了讓自己完整。馬斯洛一直很崇拜范·查特,所以他的繪畫風格他的線條都在極力模仿自己的老師。當他知道自己協助老師完成了那三幅畫並且大受好評的時候,他覺得很幸福。通過這三幅畫他與老師緊緊聯繫在了一起,無論是情感還是思想。但是某一天,他發現他錯了。一直與他緊緊聯繫著的,是另一個人。所以,他一定要找到這個人。」
海利的聲音很平穩,像是在說一個已經確定了的事實。
「你怎麼知道?」
「我當然知道。八年前,當我經過無數次的失望,抱著必死的決心衝到你的車前,我指望的並不是你會救我,而是你能撞死我,結束所有痛苦的一切。但是你剎住了車,走了下來。只需要一眼,我就知道你是那個人,那個讓我完整的人,讓我成為海利·拉塞爾的人。所以無論你怎樣拒絕我,怎樣避開我,我都會想要找到你,來到你的身邊。因為,這是本能。」
海利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
他一直很喜歡笑。
嘲諷的笑、調侃的笑、無所謂的笑或者優雅的笑。
而此刻,他收起了所有的虛偽,說著他認為是真實的話。
車子停在了伊恩的公寓樓下。
當海利拉下手剎,伊恩才回過神來。
「我們走。」海利從腰間取出了槍,上膛聲彷彿割裂伊恩的神經。
「你確定你要用槍?」
「我確定。我的射擊成績很好。而且萬一蘭瑟不是你想像中天真無邪的小寵物,我也不能指望你開槍。」
海利是鎮定的。他的持槍姿勢甚至於步伐都相當穩健。
伊恩在心底失笑。因為八年前被「狩獵人」逼迫開槍射擊無辜路人的故事多半是虛構的了。
但這並不重要,因為發現自己根本就不生氣。
兩人持槍進入了公寓,來到了那層樓。
「他住在我的公寓裡。」伊恩壓低了聲音說。
「天啊,我現在真想一槍斃了你的小寵物。你竟然讓他和你住在一起?你們每天都做了什麼?擁抱親吻還是滾床單?或者躺在陽台的椅子上看夕陽?」海利笑著說。
「閉嘴。」
伊恩在公寓裡待著的時間還不到和這個混蛋在一起的二分之一。
門仍舊是鎖著的,但是能隱隱聽見馬斯洛的聲音。
「蘭瑟!我們是聯繫在一起的!你知道我為了找到你付出了多少代價嗎?我們一起走!遠離那些虛偽的騙子!畫屬於我們的東西!你為什麼不說話!你為什麼不說話!」
馬斯洛的聲音裡帶著執著而扭曲的情感,瀕臨崩裂的瘋狂。
「你說話!說話!為什麼不回答我!我以為你瞭解我!你在我的構圖在我的線條上畫下那些顏色!難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誰!不想和我完成更多的作品嗎?」
伊恩從口袋裡取出鑰匙,小心地打開房門,與海利一起走了進去。
公寓裡已然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