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利, 從今天開始,他們就是你的老師了。」
端坐於沙發上雙手撐著枴杖的老者面容之上沒有絲毫多餘的表情。
站在他身旁的少年點了點頭, 「是的, 祖父。」
這些男人,有的是退伍的特種兵, 有的是國際有名的僱傭兵,甚至於還有現役CIA特勤員。請到他們必須得一擲千金。
「海利,他們都是精英。」
海利的唇角緩緩翹起, 不緊不慢地走到特種兵艾瑞克面前,仰起腦袋問:「那麼你也能教我如何制服一個特種兵嗎?」
艾瑞克驚訝於眼前少年如同天使一般的面容,可當他望進他的眼睛裡, 只感覺到由衷的忐忑。
彷彿瞬間失重。
但艾瑞克用平靜的語氣回答:「先生, 如果你想要制服一個特種兵,那麼至少要先學會特種兵的一切。」
「嗯, 有道理。」海利點了點頭。
艾瑞克在拉塞爾家將近五年的工作生涯拉開了序幕。
他並沒有急著教會這個少年如何去格鬥, 而是先從最基本的身體素質開始。
畢竟,海利在他的眼中太過瘦弱了。
跑步、登山、攀爬以及各種體能訓練, 艾瑞克以為這個嬌生慣養的少年會隨時準備放棄, 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 海利從來沒有向他懇請過減負甚至於沒有他的允許, 這個孩子不曾休息。
在雨中奔跑的海利,眼中有一種冰冷的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漠然。
但是經歷過生死邊緣的艾瑞克知道, 這種冰冷並不是漠然, 而是相反有某種執著的渴望。就好像某個中彈的士兵捂著傷口在敵人的炮火之下一點一點爬回營地。
而海利的生活也不僅僅只有這樣的訓練, 還包括各種語言以及知識的學習。拉塞爾先生對孫子的要求在艾瑞克看來簡直到了病態的地步。
「你其實可以和你的祖父談一談。有些東西應該循序漸進。你現在的生活已經完全被你祖父的要求所塞滿,根本不像個十幾歲的年輕人。」
海利笑了,那是一種極為迷人的風度。
「那麼在你心裡十幾歲的年輕人應該做什麼?」
「Party、滑板、衝浪、戀愛。」
「哈哈哈。」海利笑著從口袋裡取出一個信封,上面還燙著拉塞爾家族的族徽,他將它遞給了管家克裡夫。
克裡夫瞭然地點了點頭,帶著信離開。
「那是什麼?」
「情書。」海利拍了拍艾瑞克的胸口,「怎麼樣,在你眼裡我正常一點了嗎?十幾歲年輕人應該做的事情。」
「你喜歡的人在很遠的地方?」艾瑞克無意打探別人的隱私,純熟隨意地聊天。
「挺遠的。我每週會寫一封信給他。」
海利用的是「他」,但艾瑞克並不覺得有什麼值得驚訝。
「他回信給你了嗎?」
「從來沒有。」海利聳了聳肩膀。
「你的信是不是寄錯地方了?」
「不是。他現在只是討厭我而已。」
艾瑞克沒有繼續問為什麼了。這是海利的隱私。
半年之後,艾瑞克開始正式教授海利格鬥。
海利一次又一次地被艾瑞克打到,每天都在刷新被完敗的記錄。
但是艾瑞克卻在內心深處不由自主地害怕了起來。他訓練過不少士兵,遇到過無數敵人,但是海利卻是這其中絕對的佼佼者。艾瑞克所施展的格鬥技巧,只要在海利面前使用過一次,就必然會被海利所熟記,不超過三天,必然被海利所掌握。如果不是因為有力量、速度以及經驗的限制,艾瑞克甚至懷疑自己很快將不是海利的對手。
艾瑞克來到拉塞爾家的第一個聖誕節到來了,這天晚上拉塞爾家將會準備十分盛大的晚宴,但海利的格鬥訓練並沒有被取消。
窗外洋洋灑灑落著雪。艾瑞克站在海利的書房外。
門只是虛掩著,艾瑞克只需要調整站立的位置就能夠完整地看見在書桌前寫信的海利。
如同蝴蝶羽翼垂落的眼睫毛,優雅卻隱隱顯示出男性力度感的額骨,他的專注讓艾瑞克片刻失神。他看著那個少年將信紙折起,平整地放入信封,滴上蠟,壓上印子。
在艾瑞克的心中,這是極為傳統的方式。明明通信技術如此發達,這個孩子可以發短信、使用聊天工具或者發郵件,但他始終如一地堅持寫信。
艾瑞克低下頭扯起了唇角。越是傳統的方式,也許就越鄭重。
此時,海利推門而出,看見房門外的艾瑞克,揚起下巴問:「嘿,你在笑什麼?」
「他回信給你了嗎?」
「沒有。」海利聳了聳肩膀,但是眼底沒有絲毫失落,他只是單純地享受寫信給對方的過程。
「他是直的?」
「現在應該是。」
「哦,怪不得。」
「不過他不回信給我,應該是因為我對他說了一個謊話。」
「什麼謊話?」艾瑞克只是順著海利的話題問,並沒有期待對方的回答。
「等哪天我贏過你了,我就告訴你。」海利眉梢一挑,將信交給了克裡夫。
又是一年之後,艾瑞克想要贏過海利已經有些吃力了。除了艾瑞克之外,海利還與其他經驗豐富的僱傭兵切磋,使得他的格鬥技巧更加多樣化,並且難以預測。
「嘿,艾瑞克,你覺得我要花多長時間才能贏過你?」
某天,海利十分認真地問。
「我正在衰老,而你將進入最有活力的年紀。你想要贏過我,應該不需要太長的時間。」
「好吧,艾瑞克。好期待那一天啊!」
海利仰起頭來。艾瑞克第一次在他的眼睛裡看到一種屬於少年的天真。
艾瑞克來到拉塞爾家的第三年,海利的祖父病逝。
海利是拉塞爾家族唯一的繼承人,幾乎沒有任何財產繼承風波。但是這個家族裡還有不少元老級的合作者和利益集團,但是年輕的海利卻一一將他們平衡。
也許是海利的祖父早就為他做好了準備,又或者海利從他的祖父那裡學到了不少非同尋常的手段。
在他祖父的葬禮上,他顯得平靜而落落大方。
有時候艾瑞克是真的不是很確定這祖孫二人之間是否存在所謂的親情,而不是簡單的家族傳承。
拉塞爾先生過世的時候,海利正在與某個CIA特勤員學習反跟蹤技巧。當克裡夫詢問拉塞爾先生需不需告知海利的時候,他只是微微搖了搖頭。
當海利趕到醫院的時候,拉塞爾先生已經走完了人生的全部旅途。
那天晚上,海利與艾瑞克進行了一次格鬥練習。他的動作敏銳判斷精準,艾瑞克差一點就被他打敗。
海利回到了書房,艾瑞克以為他會寫信給伊恩,但是他卻靜坐在書桌前,長久地沒有寫一封信。
但是第二天,他還是寄了一封信出去。
「你寫了信?」艾瑞克問。
「我什麼都沒寫。反正他也從來不看我寫的信。」海利揣著口袋,無所謂地看向窗外。
艾瑞克來到拉塞爾家的第四年,他敗給了海利。
當這個年輕人的膝蓋狠狠壓住他的咽喉,居高臨下看著他時,他真的有一種對方要殺了他的錯覺。
「我好像沒有什麼能夠教你的了。」艾瑞克開口說。
海利笑了一下。
艾瑞克坐起身來,摸了摸自己的咽喉說:「海利,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
「什麼問題?」海利抱著膝蓋坐在艾瑞克的對面,臉上是戰勝了艾瑞克的喜悅表情。
「我可以理解你因為『狩獵人』案件的影響所以需要學習自保的能力。但是,你卻一直以打敗一個特種兵為目標?這已經遠遠超過自保了。」
「因為我的『他』是一個特種兵。」海利朝艾瑞克眨了眨眼睛。
艾瑞克完全僵在了當場,而海利則孩子氣地哈哈大笑起來,讓人猜不透他所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玩笑。
艾瑞克在海利身邊的日子,在第五年的時候終止。
他因為癌症入院,海利將他安排在了頭等病房。
這一年的年末,艾瑞克的生命即將走向盡頭。他以為海利會像對待拉塞爾先生一樣漠然,但他沒有想到海利來了。
「你不該來看我。現在是我最脆弱的時候。」艾瑞克的頭髮已經掉光了。
「我買了一頂很帥氣的帽子給你。而且,我答應過你的諾言還沒有做到。」
海利淺笑著,生老病死在他心裡不過自然規律。他沒有露出任何悲憫或者同情的表情,這反而讓艾瑞克感覺很安慰。
「什麼諾言?」
「告訴你,我對我喜歡的人撒了什麼謊。」
「哦,什麼樣的謊?」
「我讓他誤以為,我是故意殺了我的繼父。我讓他懷疑我,躲避我。」海利傾下身來,絕美的容顏成為艾瑞克終身難忘的畫面。
「為什麼要這樣做?你不是很喜歡他嗎?」艾瑞克知道自己總是猜不透海利的想法。
「因為他現在越是懷疑我,等到以後我向他證明自己之後,他就會更加信任我。」
「啊……這就是你的心理戰術?」
「是啊。」
「但是你想要向他證明自己,很可能需要花費一生的時間。」
「『一生』正和我意。」海利的唇角輕陷,眼眸深不可測。
「他的名字是什麼?」艾瑞克問。
「伊恩·康納。他也曾經是你的學生。」
艾瑞克愣了愣,閉上眼睛莞爾一笑。
「祝你們好運,我的學生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