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快十二點的時候,陳沐言把女生們還有姜飛送上出租車,自己發動車子引擎的時候,才看見手機上有一條短信,是王大友發來的。
短信上說陳之默今天在綜藝節目錄製之後出了點意外受了些傷,要陳沐言留心照顧一下。
「默哥受傷了?」陳沐言心裡一驚,趕緊驅車回家。
受傷了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呢?這個問題是在很蠢,陳之默已經過了那種在生活中受了些傷或者出了什麼問題就要向他人訴說的年紀了,他內斂,也懂得把許多事情看做平常。
回到家,客廳的燈是亮著的。
陳沐言走到樓上,來到陳之默的房門前剛想要敲門,意識到現在已經快晚上一點了,陳之默應該已經睡下了。
不知道他傷的怎麼樣,能回家的話傷的應該不重。
但是不管怎麼樣,陳沐言還是覺得內疚,陳之默待自己是極好的,可是自己卻什麼都沒有替他做過。
就在他在門口躊躇不定的時候,陳之默的聲音響起。
「小言嗎?是你嗎?」
「是我,我回來了,默哥……」陳沐言抿了一下下唇,「我可以進去嗎?」
「門沒鎖,怎麼了?今天玩的不開心嗎?」
陳沐言走進去,陳之默靠著床背,床頭燈的燈光使得他看起來輕柔而安逸。
「默哥……聽說你節目錄完之後出了意外,你有沒有怎麼樣啊?」
「沒怎麼樣,是不是大友告訴你的?我沒事,你去睡覺吧。」陳之默伸手摸了摸陳沐言的頭頂,這是對小孩子做的動作,而陳之默卻經常這麼做,也許自己在他的眼裡就是個孩子吧。
「我想看看你傷哪裡了……」
「我真的沒事,要是有事就在醫院裡待著了,而且明天沒有通告我有足夠的時間休息。」陳之默拍了拍陳沐言,「睡覺去吧,都幾點了?」
陳沐言細細打量著陳之默,「是不是傷著腿了?」
陳之默沒有回答他,陳沐言就知道他傷著的地方一定就是腿了。他將被子掀開,看見了陳之默在寬鬆的睡褲下隱隱體現出的修長雙腿。
「是左腿還是右腿?」陳沐言搭上他的膝蓋。
「左腿,只是被倒下來的立燈撞到了腳踝而已,稍微有點腫,說不定明天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陳沐言勾起他的褲腳,看見了腳踝處的紅腫,心裡一顫。
「是王大哥扶著你上樓的嗎?」陳沐言低著頭問。
「是啊,所以就算你不在也沒有關係。」
陳沐言知道對方這麼說是為了讓自己不要內疚,但是事實上聽到他這麼說自己反而更加難過了。
「可是如果我受了傷回到家,默哥不在……也許我會難過呢。」陳沐言的手掌覆在對方的腳踝上,輕輕歎了一口氣,「默哥,我果然還是個小孩。只是私自的享受別人對我的關心,但是卻知道去關心別人。」
陳之默看著他彎著的背脊,淺笑著說:「放心,你再自私,都比不上我。」
第二天,陳之默的腳踝果然好了很多,他和陳沐言一起坐在客廳的電視機前打起了插卡遊戲。兩人一下子就消磨了一整個白天。
這是一個老套的通關遊戲,但是不管怎麼樣,陳沐言總是會輸給陳之默,最後陳之默看他沮喪的樣子很有技巧地放水讓他贏了兩盤。
「啊……默哥,我們真的是兄弟嗎?我好像什麼都比不上你……」陳沐言躺在地上側著腦袋問。而陳之默則是垂下頭來看著他。
那一刻有一種寧靜致遠的感覺。
「樣樣都優秀和過的快樂是兩碼事。」陳之默伸長手捏了捏他的鼻子,「我去叫外賣吧。」
陳沐言繼續賴在地上,他掏出兜裡的手機,裡面是丁珊珊的短信:今晚要不要出來吃烤肉?
他笑了笑,回復道:不了,腸胃不舒服,還是在家裡喝粥吧。
每次都是陳之默在工作之餘抽空來看自己,這一次就讓他陪在他的身邊吧。
期中考試的結果與陳沐言預料的一樣,考的最不理想的那一科也有中等偏上的水平。
實習期觀察期也來了。陳沐言與姜飛被安排到了某家醫院。雖然說是實習,但是他們沒有行醫執照,現在做的也只是在一旁學習那些有經驗的醫生是如何診斷以及在緊急情況下如何冷靜應對。
他們去的第一天就遇上了一個在工地出了事故的民工,被送到醫院的時候渾身是血。醫生又是給他注射強心針又是CPR,在所有人都傾盡全力的情況下,他還是死了,而且死的時候應該很痛苦。
陳沐言和姜飛兩個人的身上還沾著血。中午的時候,他們倆在醫院的天台上,靠著牆坐著,第一次真正體會到了很多時候並不是他們付出了百分百的努力就能獲得好的結果,這和在學校裡學到的東西截然不同。
而那些經驗老道的醫生知道在適當的時候抽離自己的情緒,將所有的經歷轉移到下一個病患身上。陳沐言和姜飛這樣的菜鳥卻還需要時間來走出那種陰影。
這種幼稚讓他們在接到另一個從火災現場被救出的婦女的時候,手忙腳亂起來。而負責急救的醫生和護士卻直接將他們倆推開。
「別礙事!」
三個字而已,就將他們剛來到這裡的熱情徹底澆滅了。
回到家裡的陳沐言顯得有些萎靡。當陳之默對他說了好幾句話,他也只是隨便地回答了兩句之後,陳之默就猜到他恐怕是在實習期間遇到了什麼了。
「小言,你若是再這樣心不在焉,李阿姨都會覺得這麼辛苦為你做飯很不值得了。」
陳沐言醒過神來,才發現陳之默正撐著腦袋端倪著已經神遊太虛的自己。
「啊……我這就好好吃飯了!」陳沐言盡量讓自己抖擻起精神,然後夾起一大塊排骨塞進嘴裡。
陳之默的手指輕輕敲在碗的邊緣,好笑道:「那是糖醋排骨,你不喜歡吃帶甜味的菜。是不是醫院真的讓你這麼疲憊,都飢不擇食了?」
陳沐言一愣,這才發現嘴巴裡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對於他而言,肉類就應該做成鹹的,這樣半甜不鹹的味道真的很奇怪。他努力地把嘴巴裡的東西嚥下去,「我沒什麼啦……」
「是不是做盡了所有你能做的事情,但是病人還是死了?」陳之默低下頭,沒有去看陳沐言,只是用平靜的語氣問他。
「是啊。」其實這種情況陳沐言早就料想到了,只是沒有想過如何應對。
「我記得我剛進入演藝圈接到的第一個角色是某部電影裡的配角,出場時間還不到十分鐘。但是我對這個角色充滿期待,感覺他有很多值得挖掘的部分。但是當我站在攝影機前,投入全部感情念出第一句台詞的時候,導演就喊卡了。然後他說了一大堆話,因為無論我怎樣去揣摩那個角色或者自認為自己演的不錯,那都不是導演想要的。一句台詞而已,我卡了十幾次,謀殺了不少菲林,最後導演顧及成本才勉強讓我通過。你知道他是怎樣對製片商說的嗎?」
陳之默仰起頭來,嘴角上的笑意不像是在回憶一段委屈或者讓他備受打擊的過去,「他說不要再找我這樣行走的花瓶來了。經紀人把這句話告訴我的時候,我差一點沒有哭出來。」
陳沐言愣了一下,他一直以為以陳之默的天賦進入演藝圈一直是一帆風順的。但是沒有想到他也有這樣沮喪的時候。
「然後呢?默哥?」
「其實演員並不是我理想的職業,影帝也不是我想要的頭銜,只是被人那麼評價我很不爽而已。
我知道不是我演的有問題,而是我和導演理解角色的角度不同。」陳之默的手指掠過陳沐言的眉骨,「就好像你剛進醫院實習,你和那些已經看慣生死的醫生們相比,你只是不懂得如何放下無法抓住的東西。對於那些逝去的生命,你只要想自己有沒有做錯什麼,或者有什麼能為他們做的卻沒有做就行了。如果這些都沒有,那麼他們就是注定留不住的生命。」
陳之默的話讓陳沐言輕鬆了起來。自己確實太年輕了,而陳之默有現在的成熟也是從曾經的迷茫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啊。
這樣子,陳沐言忽然覺得自己與陳之默之間的距離似乎沒有那麼遙遠了。
「默哥……」
「嗯?」
「糖醋排骨真的好難吃。」
「那是因為你不懂得品嚐甜和酸結合在一起的境界。」
幾個星期之後,當某個生命在陳沐言的面前停下心跳的時候,他發現自己沒有再那麼糾結於逝去,而是能夠迅速轉化精力跟隨醫生應對下一個病人了。
但是姜飛就不像陳沐言,他是那種一旦付出努力就要有結果的人,病人在他面前死去是最難以容忍的事情。
「看來我並不適合臨床醫學。」某天他們在醫院樓頂吃午飯的時候,姜飛突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