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香將麥稈上的少許凝脂點在江嬸的手背上,江嬸用指腹輕輕一推,凝脂化開了,清潤之感讓江嬸驚訝極了。
「曉香,這罐凝脂該如何賣?」
李曉香將左手的手掌伸到江嬸面前。
江嬸狐疑道:「十五文?會不會貴了些?」
李曉香搖了搖頭,「嬸子,不是十五文,而是五十文。」
「什麼?曉香這要五十文?柳姑娘會買嗎?」
李曉香看著江嬸驚訝的表情歎了一口氣道:「嬸子,你只需記著,柳凝煙一定會買。」
像是柳凝煙那樣的女人,相當於現代某個一線女明星,她們向來對美容方面都是一擲千金。李曉香就不相信天氣如此炎熱,柳凝煙還能往自己的臉上塗那些個香脂香膏。
退一萬步,哪怕柳凝煙不願買,飛宣閣中那麼多女人,江嬸只需坐地起價,還用擔心賣不出去?
「這……我……」江嬸猶豫了起來。
李曉香想了想,江嬸下次再去飛宣閣,正好趕上她沐休,「江嬸,我同你一道去飛宣閣。」
「什麼?曉香你要去?」
「我會身著男裝,謊稱是制香姑娘的兄長。況且柳凝煙的氣質、風度以及膚質,我都需要親自去見一見,這樣做出來的凝脂香露才能量身定制。沈松儀也是如是。」
「我明白了,那麼送去給沈松儀的凝脂又該如何配製呢?」
「自然是以甜杏仁油為底油,龍膽、廣藿香為主料,兩滴石臘紅、三至四滴夏菊、一勺小黃瓜液,一勺絲瓜液,輔以薄荷液,以及三滴柑橘油。」
江嬸雖然擔心凝脂的價格定得過高,但還是幹勁十足。搾取了嫩黃瓜與絲瓜的汁液,以紗布濾去雜質,又去附近種了橘子樹的人家討要來一些新鮮的橘子皮,壓搾出了少許果皮油,李曉香配成了凝脂。
第二日,李曉香借口帶虎妞去都城天橋下吃餛飩離開了家,在半路上換上了前些時日王氏為她縫製的男裝。
當他們來到飛宣閣門前,江嬸第一次為難了起來。
因為前來帶她們進去的除了柳凝煙身邊的阿良之外,還有沈松儀身邊的玉心。
「江嬸,你若不隨我前去見柳小姐,只怕我家小姐該吃不下飯了。」阿良瞥了玉心一眼,意在暗示江嬸,如果不先去見柳凝煙,惹惱了柳凝煙,只怕以後都做不成生意了。
江嬸還未開口,玉心便認出了李曉香。
「這不是李蘊弟弟嗎?上一回與弟弟相談甚歡,姐姐還頗為掛念,心道江嬸怎麼沒再帶弟弟前來了?」
阿良狐疑地看向玉心,不知她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柳凝煙早就聽說沈松儀找過江嬸,只怕是要買些凝脂香露,所以囑咐了阿良,一定要讓江嬸先來她們那兒。她倒要看看,江嬸是不是違了約定,將自己用的東西也送去給沈松儀。
「姐姐上回做的點心,口齒留香,在下至今未曾忘懷。」
「那就先去我們那裡吧,不然等得久了,給你和江嬸備好的茶點都差了味道。」
李曉香在心中爆笑,玉心哪裡知道江嬸這次會帶自己來,又如何提前備好茶點?就是備好了也是給沈松儀的,不是她李曉香的。當然,玉心能說這樣的場面話,至少也讓李曉香臉上有光。看看那柳凝煙,成日端著個架子,總是諸多要求。
李曉香露出為難的表情,朝玉心作揖道:「姐姐,凡是講究個先來後到,壞了規矩惹人閒話就不好了。況且今日小弟與江嬸並沒有將香露帶來,身上只有些新制的凝脂,也是就著柳姑娘與沈姑娘要求特製的。玉心姐姐不用擔心,等去過了柳姑娘那裡,小弟自會上門拜訪沈姑娘。須知道無論是製作凝脂還是製作香露,量身定制的才是最好的,旁人就是用了什麼金貴的香料,都沒得比較。」
這番話,在阿良聽來是推脫沈松儀,在玉心聽來又似是暗示李曉香與江嬸將上門與沈松儀商談,對沈姑娘的喜好頗為看重,所以花費的時間也多。既然這樣,不如先打發了柳凝煙再去拜訪沈松儀。
「既然李蘊弟弟都這麼說了,姐姐也不好讓弟弟為難。姐姐便先行回去,備好茶果點心等著你們。」
「玉心姐姐費心了。」
待到玉心轉身時,阿良輕不可聞的哼了一聲,「沈松儀好歹也是飛宣閣中有些名氣的舞姬了,卻總是如此不要臉面。」
李曉香愣了愣,沒想到阿良說話如此直接,自己正不知如何接話的時候,江嬸問道:「不知這沈松儀為人如何?阿良姑娘似是對她無甚好感?」
「唉,我家柳小姐,出身官宦人家,後來家道中落了才來了飛宣閣,見識、品味自然高過其他尋常女子,所用的香粉、香脂、香膏都是精挑細選,用在身上的效果自然比不得那些庸脂俗粉。至於沈松儀,出身不過一個小漁村,她自己也知道腹中少了些文墨,又嚮往風雅。見欣賞我家小姐的都是些文人雅客,心中不免嫉妒。這幾年下來,時不時想要壓我家小姐一頭。好比這一次少將軍韓釗的壽宴上,她花了千金買來什麼龍骨香,結果在座識香的賓客們都說龍骨香喧賓奪主。舞姬身上的香,講究的向來是錦上添花,她這一回在韓將軍面前丟了臉,又想著學小姐的樣子使用什麼凝脂香露的……」
阿良且說,李曉香且聽。心中想的卻與阿良口中說的不一樣。
女人多少都是由妒忌心的,可多數時候,那些口口聲聲說別人嫉妒自己的,恰恰是最嫉妒別人的。再加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沈松儀想要從江嬸這裡買些凝脂香露,並無越距。
反倒是聽阿良這番話下來,李曉香覺著這柳凝煙要麼是自視過高以為全天下都得羨慕她的品味,要麼就是心懷不安,總以為沈松儀用上與她一樣的凝脂香露就能蓋過她的風頭了。
李曉香也是第一次入了飛宣閣,從外面看到這裡的瑰麗與身入園林水榭的感覺全然不同。李曉香總有種錯覺,自己也成了琉湖荷風的一部分。
行過曲橋,路過迴廊,李曉香覺著自己就是劉姥姥入了大觀園。
行了片刻,終於來到了柳凝煙的閨閣。
阿良在門外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小姐江嬸來了,還帶了制香人!」
「進來吧。」
阿良這才推開了門,柳凝煙端坐於茶桌前。
李曉香抬頭瞥了她一眼,心道果真不愧是名滿都城的舞姬,確實美貌。只是美貌雖然美貌,卻讓人難以心生好感。特別是江嬸進了屋向她道了聲好,這女人也不過輕輕應了一聲。
阿良取了茶杯,給李曉香還有江嬸斟茶。李曉香看得清楚,阿良是從別處取來一隻普通的陶制茶壺,倒出來的也是普通茶水,略微抿一抿,還有少許澀口。
「江嬸,不知道我要的香露制好了沒有。」柳凝煙的目光掃過江嬸,最後落在了李曉香的身上。
江嬸早就與李曉香套好了話,「柳小姐,這香露凝脂的事情,民婦也不是很懂。上回我將柳姑娘提出的要求帶了回去,所以這次,制香人特意來拜訪姑娘。」
柳凝煙細細看著李曉香,「你就是制香人?我怎的聽說制香的是江嬸鄰里家的一個小姑娘?」
李曉香微微一笑道:「小姐所指的應當是舍妹。舍妹本欲親自來拜訪小姐,但因為製作凝脂、香露抽不開身,於是便讓我來看看小姐。釀香並非易事,之前小姐所用的青幽蘭持香時間短了一些,小姐需得時常補香實在太過麻煩,於是在下與舍妹研究一番,決定使用一些留香長久些地香料。只是這樣一來就需要釀香的時間,還望小姐海涵。」
「天下香料多了去,單說都城中的恆香齋,無論香脂香膏都是上品,本小姐也不是非要用你們制的香露。」
聽這話便知,柳凝煙因為他們也答應為沈松儀制香而心有慍。多半是慕名而來的達官顯貴多了,養出了柳凝煙的公主脾性,真以為全世界都得圍著她轉了。
李曉香笑了笑道:「恆香齋雖好,但它所賣的每一瓶香脂每一罐香膏只要出得起價錢,誰都能用。但我們為小姐準備的,卻是照著小姐的氣度、韻味製成,全天下再無一模一樣的配方。若小姐覺得等不及,先用著恆香齋的香脂香膏自然也是可以。只是天氣炎熱,香脂不可隨意亂用,否則臉上容易油膩脫妝,還會長出一些小脂粒來。」
柳凝煙握著茶杯的手指緊了緊,前些日子聽說他們也答應了給沈松儀制香,心中頓然氣憤不已,將那些瓶瓶罐罐的全摔了出去,只是最後握著青幽蘭的時候心有不捨才留了下來。
這幾日用的都是恆香齋的面脂,雖然不如秋冬時令的厚重,但始終覺得少了些水潤。用了不到兩個時辰,妝容便隨著油脂暈開……昨夜洗了臉上的妝,這才覺得額頭與臉頰上起了一些小小的顆粒。
柳凝煙懊惱了起來,心道是恆香齋的面脂太過油膩了。
「雖然這一次未將香露帶來,但在下親眼見到了小姐,對小姐的談吐、涵養與氣質有了瞭解。不似從前瞎子摸象只是聽江嬸形容,難免不夠真切。這次回去,便可與舍妹研究什麼香料適合小姐,能將小姐的氣質襯托得更為出眾。」
李曉香的話說完,柳凝煙心中的悶氣略減,雖然李曉香他們答應了給沈松儀制香,但至少也沒有怠慢了她柳凝煙。
「既然沒帶來香露,可新制了凝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