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白什麼?」沈松儀小心地抿了一口,神色淡然。
「姑娘,將凝脂的事情告知她們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每個人的肌膚都有所不同,並不是得了一罐凝脂就能貌美若天仙。但李蘊還答應了為你製作香露。一旦她們見到了李蘊和江嬸,香露的事情她們也會知道。如果每個人都得了香露,姑娘在韓將軍面前還有何特別?」
「玉心,就算我不說,李蘊與江嬸也不可能只將凝脂與香露賣給我與柳凝煙,遲早整個飛宣閣都會知道。既然如此,我寧願這是我告訴她們的,至少我不是那個藏著掖著的。一罐凝脂一瓶香露,並不能為我贏得韓將軍的心,而且我也從未想過要贏過她們中任何一個,我只想要韓將軍覺得欣賞我沈松儀的舞是一件愉悅的事。」
「姑娘……你現在是好人,指不定柳凝煙得多恨你呢!」玉心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隨她去吧。」
正如玉心所料,柳凝煙得知幾乎大半個飛宣閣的女人都聽說她與沈松儀所使用的凝脂的由來,猛地抓起茶杯狠狠扔向門口。
阿良趕緊上前穩住柳凝煙,「小姐,你千萬要沉住氣。」
「沉住氣?沈松儀是瘋了嗎?她想要飛宣閣裡所有人都用上一樣的香露嗎?她就那麼想要做好人?我就不信飛宣閣裡每個人都會說她好!有求於她的時候對著她說些好話,姐姐妹妹聲聲動聽!可等到爭起凝脂香露的時候,誰還會記得她沈松儀的好!」
「小姐……其實退一萬步想一想,你有今天,靠的也不是那些個凝脂香露,而是你的真本事。凝脂香露之類能錦上添花固然好,縱是沒有了,也對你沒什麼影響。」
「沒有影響?你還記不記得那一日韓將軍生辰,我與沈松儀都獻舞一曲,可最後分出高下的卻是我們身上用的香。阿良,你給我聽好了,下一次無論如何你都要想辦法把江嬸帶給沈松儀的香露毀了。」
「……這……」阿良在心底歎了口氣,這個時候無論勸柳凝煙什麼她也是聽不進去的。
當李曉香在十方藥坊裡跟學的時候,王氏與江嬸花費了一整個早晨的時間將杜松果子蒸出了精油,存入瓶中。用過午飯,兩人又背著竹簍上了山。除了需要新鮮的清心草之外,李曉香還特意囑咐了她們一定要採些迷迭香回來。迷迭香有著灰綠色的葉子以及淺藍色的小花,自有一股青草的清涼氣息。
王氏心細,入了山之後,不像江嬸只顧著採摘迷迭香。現在雖然不再是春季,山裡仍舊有許多各種各樣的花朵綻放,王氏將它們每一樣都採集一些。當她知道李曉香用到了末藥與廣藿香之後,她又想到既然草藥也能制香,是不是意味著任何有氣味的無論樹葉還是野草都有可能被製成香料。當江嬸回過頭來的時候,看見王氏的簍子裡裝著的可不是迷迭香,而是各種各樣的花草甚至還有樹皮。
今日的十方藥坊很是清閒,就連坐診的柳大夫也端出本書看了一個早晨,而柳熙之幾乎將藥鋪裡所有的藥草都找出來給李曉香念了一遍。用過午飯,李曉香趴在藥鋪裡睡了一個時辰,直到柳熙之拎著藥包正要出門。
李曉香擦了擦口水,「師兄,你要去哪裡?」
「去給羊腸子巷的老陳送藥啊!」
「那還是我去吧!萬一一會兒有人來抓藥了,我哪裡知道怎麼配藥啊?萬一抓錯了把人吃出毛病來可怎麼是好?」李曉香其實真正想的是趁著送藥的機會,去恆香齋或者明月齋看看。
「你真認得羊腸子巷?」
「我自然認得。」
「萬一迷了路呢?」
「鼻子下面有嘴,都城裡的百姓有幾個不知道十方藥坊的?」
「成,你去吧。」柳熙之將藥包給了李曉香。
為了不給柳熙之反悔的機會,李曉香拎了藥包就跑了。
送完了藥,李曉香就摸索著找去了都城最有名的香粉街。
這裡不是平民百姓會來的地方,街的兩邊都是店舖,賣的是女人的香脂、香膏、頭油、面脂、胭脂、水粉,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找不到的。時不時大戶人家的馬車從李曉香的身邊駛過,傳來女子巧言纖笑的聲音。
微微掀起一陣風,各種各樣的香味交加在一起,悠遠的濃郁的,李曉香閉著眼睛,一一分辨著到底是什麼。
茉莉、桂香、丁香是最為常見的。她一步一步向前走去,漸漸地感受到了一些乳香,甚至於在所有花香之中聞到淡淡的檀香氣味。
她的心臟狂跳起來,檀香是香中精品,而她鼻間那沉入所有香氛之中彷彿水流底面最不可動搖的河床的,應當是白檀。味辛、性溫、無毒。是李曉香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基香。
當她循著那最醇厚最令人心動的檀香氣味來到一家店舖前,抬起頭的瞬間,她看見的是一個絕對令人瞠目結舌的香鋪。
檀木製成的門雕紋清晰優雅,兩個長相白淨的姑娘候在門前,每當有馬車在門口停下,她們便親自迎上來將貴客帶入香鋪。香鋪分為兩層,頭頂那一層白玉的圍欄邊還坐著幾位姑娘正聊著什麼,有的對著日光仔細看著搽在手背上的香粉色澤。
這要是擱在現代,就是一個超級奢侈護膚品旗艦店,能進入店裡面的都是一擲千金的土豪。
李曉香的打扮與這家香鋪實在格格不入,且看候在門口的兩位迎賓姑娘,穿著也是十分優雅得體,更不用說那些出入的名門小姐了。李曉香一身粗布麻衫的,連香鋪的雜役都看著比她金貴。
但沒誰說她穿的不好就不能進香鋪看看吧?李曉香這人什麼都沒有,就臉皮超級厚。她揚起頭,挺著胸,完全不覺得自己不是土豪就不能見識土豪的生活。
只可惜,當她雄赳赳氣昂昂走到門口,左腿還沒跨入門檻的時候,就被那兩名「迎賓小姐」給攔下來了。
「這位姑娘有禮了,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們怎麼從未曾見過?」
「敝姓李,家父乃長風學舍的教書先生李明義。」李曉香的聲音清朗,她知道她們在等著她說出自己出身平凡百姓家,自己掂量自己的身份然後離開這裡。
但李曉香卻用平靜而明亮的眼睛看著她們,這讓她們都頓住了。
很明顯,教書先生負擔不起這個香鋪裡的任何一樣東西,但在崇尚學識禮儀的大夏,教書先生卻是備受尊重的。
李曉香雖然不是豪門富戶的小姐,卻算來自書香門第,如果就這樣將她趕走,很可能惹來閒話,成為這條香粉街上其他店舖詬病自己的把柄。
李曉香也在等待著這兩位迎賓小姐是讓她進去呢,還是打算將一位教書先生的女兒擋在門外。
「原來是李小姐,我等失禮了。」其中一位「迎賓小姐」先反應過來,十分有禮地向李曉香欠了欠身子。
李曉香心想看來她們是受過「專業訓練」的,雖然有禮卻沒有熱情,多半是要找個借口叫她轉身的。
「李小姐可能有所不知,我們恆香齋為了讓每一位貴客盡心品味每一樣香脂,每天只招待一百位客人。每一位客人虛得提前一日拍家僕前來寫上前來的時辰,這樣我們才能根據每一位貴客的喜好準備足夠的香脂。不知姑娘可在今日的訪客之中?」
李曉香沒有料到這裡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恆香齋,這讓李曉香更想要進去一看究竟了。到底是怎樣的名品能讓恆香齋名滿都城?
「我確實不是你們今日的訪客,只是隨性而來。」對方用的是經典的拒絕策略,沒有點名李曉香的出身和家世還不夠到這樣的地方,卻很清楚地暗示了她知難而退。
「既然如此,不如我替小姐寫下名字以及到訪的時辰,小姐可明日再來,這樣可好?」
李曉香不得不說恆香齋的員工訓練真做得不錯,既叫你走,又叫你沒辦法說他們的不是。
「不用了,明日只怕不得空閒。」李曉香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算了,這恆香齋只怕要等到自己富甲一方或者李宿宸真的高中榜首才有機會來見識見識了。不過這兩個前提只能用兩個字形容,那就是「沒譜」。
只是李曉香還未行出兩步,就聽得身後有人喚她的名字。
「曉香!你怎的來了也不進來?」
李曉香頓了頓,緩緩轉過身去,只見一身淡青色錦衣,腰間別著玲瓏玉牌的清俊男子莞爾一笑,瞬間她的呼吸緩如抽絲,一切思緒沒入對方黑曜石般的眼睛裡。
「楚……楚溪?」李曉香傻了,楚溪一個男人怎麼會出現在香鋪裡?
「楚公子……這位姑娘是……」
「劉掌事,這位是長風書捨李明義先生的千金。」楚溪淡然一笑,來到李曉香的身邊。
李曉香這才知道「迎賓小姐」的職位名稱叫做「掌事」。
劉掌事根本沒有聽過什麼長風書捨,既然不是都城中有名的書捨,劉掌事也不會將李曉香放在眼裡。
只是從楚溪口中將長風書捨念出來,意義就完全不同了。
楚溪師從名門,雖然他不似蘇流玥曾經被譽為都城三大才子之一,但學識修養決計不差。
能入得他眼的書捨自然非同一般。難道自己真的有眼無珠,莫非聽起來默默無聞的李明義在朝中有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