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過河拆橋,別說的那麼難聽。過河拆橋的難道不是你嗎?路小漫待你也不薄啊,你還不是下藥讓她沒了孩子?說白了,咱們都是同一種人,別把自己弄的好像受苦受委屈一般。」墨心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藥瓶,蹲下身子將它放在牢門口。
「這是……什麼?」
「姐姐我心腸好,怕明日你就是想自我了斷都了斷不了。」
王貝兒搖晃著坐下來,看著墨心,哈哈笑了起來。
「得,還沒上刑呢,人就瘋了。」
「我不是瘋了,而是笑自己料事如神!」
「什麼料事如神?」
「我早就猜到……你們不會放過我還有我的家人,斬草除根是宮裡的一貫做派!當年謀害靜妃小皇子的兩個嬤嬤,不也是有親人落在了端裕皇后的手上嗎?容貴妃這招實實在沒新意,不過也最好用。」
「誒,雖然你活不過幾天了,但話也不能亂說。娘娘可沒幹過這些子事兒。」墨心將食指放在唇邊,做了個噤聲的姿勢,「要怪就怪你這個做姐姐的實在太狠心。」
「所以我留了封信給小漫,我的命本就要賠給她的孩子,只是我要讓她知道……到底在這宮裡該提防著誰!」
「留了封信?」墨心微微一頓,臉剎那變了顏色,「你的信在哪裡?你說!你的信在哪裡?」
王貝兒冷著眼不回答。
「你信裡寫了什麼?」
「你們叫我做什麼,我就寫什麼了。」
「是你害了路小漫,你以為她會信你?就算她信你,皇上信嗎?一封信做不了證據!」
「但是一封信卻可以查出許多事情,就好比當初吳太醫的一封遺書令端裕皇后滿盤皆輸!墨心,你確定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經得起推敲嗎?就算我害了路小漫的孩子,可她終究還是會顧念我們這麼多年的情分,她一定會拿著我的信去找皇上!正是因為我熬不住內刑司的大刑,我若是死了就一了百了,何苦還要栽贓陷害容貴妃呢?皇上能不懷疑?就算是為了還容貴妃的清白,也是要查!到時候一樁樁一件件,陳年舊事,終歸是要浮出水面!」
「信在哪裡!」墨心咬牙切齒道。
王貝兒上前,取走了放在門口的毒藥,坐在牆沿下,對著墨心笑。
「你要是不說信在哪裡,連你娘都得跟著死!」
「死就死吧,正好到地底下做個伴兒。我和我弟弟都活不了了,她還有什麼活的?怪只怪我輕信了你,不但救不了家人還害了自己的姐妹。」
「那麼端王呢?端王你也不在乎了嗎?大理寺狠狠咬著他,沒有容貴妃幫他,滇川他是去定了!」
「滇川就是再辛苦,也好過宮中和朝堂上的爾虞我詐。端王看起來無情,其實最不喜歡參合到是非之中。滇川……說不定他夢寐以求,我又何必攔著他?」
「他到不了滇川!」墨心雙手握住囚牢惡狠狠道。
「到不了就到不了,我都快死了,還擔心這個擔心那個,犯得著死的那麼累嗎?」
「……你快說!信在哪兒!信不信我現在就叫人進來給你行刑!」
「你有這個機會嗎?」
說完,王貝兒便背過身去,將瓷瓶的小塞扔到了一邊,一仰頭,墨心提起了嗓門。
「王貝兒!你夠狠!」
片刻之後,王貝兒的腦袋垂了下去。
墨心一咬牙轉身衝出了內邢司。
她乘著夜色進入南園,低著身沿著牆來到了宮捨。
在路小漫成為皇子嬪之前,是和王貝兒一塊兒住在單獨的一間小房之中。墨心試著推了推那間房的房門,發現上了鎖,於是將頭髮上的兩隻髮釵摘了下來,將鎖撬開進入屋內。
她迅速翻找了起來,床榻之下,各個櫃箱之中,可就是沒有找到那封信。擔心被人發現,她甚至於不敢點燃油燈,只能擦亮了火折子。
終於被她找到了一個小櫃子,櫃子裡都是做給嬰孩的衣裳和布襪。
墨心將每件衣裳都捏在手中,裡面都沒有縫入任何東西。櫃子翻到了底,還是什麼都沒有。她咬著牙呼出一口氣,「難不成是她嚇唬我?」
她站起身來,看見櫃子底下鋪著一層油紙,她的手指伸過去,將它緩緩揭開,赫然發覺油紙下面竟然壓著一個信封。
墨心喜出望外,將它抽了出來,點燃了油燈,看清楚上面的一字一句。
「哈……被我找到了!王貝兒啊王貝兒!你這封信是沒機會送到路小漫的手上了!」
墨心將信紙送到了油燈的焰心,看著它化作灰燼之後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就在那瞬間,門被踹開,瞬間一隊宮人入內將屋內所有蠟燭點燃。
光亮令墨心抬手遮住了眼睛,指縫間看到一個身著龍紋衣衫之人行走到了她的面前。
「墨心,朕與梁大人還有靜妃,在此等候多時了啊!」
墨心呆然抬頭,當她看見光烈帝的瞬間,騰地一下跪在了地上,雙手伏在地面,渾身皆在顫動。
「皇……皇上……。」
光烈帝在桌邊坐下,手指戳了戳油燈邊的灰燼。
「墨心,這麼晚了,你來到王貝兒的宮捨做什麼呢?」
「奴婢……。」墨心嚥下口水,卻不知道如何圓這個謊。
光烈帝卻極有耐心,緩聲道:「朕給你機會,好好想,慢慢想,把理由想通透了,可別像水泡似得,一戳就破。」
墨心身子一僵,顫聲道:「奴婢只是來看看……有什麼王貝兒喜歡的,給她送去。雖然她做錯了事情,但自小她入宮也算是奴婢看著長大的……此番進了內邢司是沒命回來了……奴婢不想她去的太淒涼……她的東西奴婢打算都給她捎去……。」
光烈帝輕笑了笑,看向一旁的粱亭召,「梁大人,你對墨心這番說辭有什麼看法呢?」
「微臣只想問問墨心姑娘,既然是要捎東西,為什麼把這兒弄得像是被洗劫過呢?」
墨心握緊了拳頭,用力平復自己忐忑的心境。
「不知道皇上是不是聽說了什麼流言蜚語,對奴婢有所誤會。奴婢只是一個女兒家,不可能將這裡所有的東西都帶去,只能翻翻找找看有什麼對於王貝兒來說是最重要的。」
「那麼墨心姑娘,為什麼要將王貝兒留給五皇子嬪的書信燒了呢?這對於王貝兒來說,才是最為重要的吧?墨心姑娘不是來為王貝兒帶東西的,而是來找這封信的吧?」
「這些不過沒有送出宮的尋常家書罷了,王貝兒囑托了奴婢,替她將它們都燒了……免得它日送回到她母親手中憑添悲傷。」
「你的借口雖然都牽強,可朕都找不到十足十的反駁理由。不過有一點你恐怕沒有想到,那就是你燒了的這封信,並不是王貝兒寫的。信上的內容,朕也是一清二楚。」
墨心睜大了眼睛看著地面,「……信上的內容……奴婢沒看清楚……只以為是王貝兒的書信,於是就燒了……。」
光烈帝拍起手來,「好理由!朕都沒話說了,只是朕不明白王貝兒出事之後就被押入內邢司,你是怎麼見到她的?」
「奴婢……奴婢請內邢司的趙總管幫忙,讓奴婢前去探視……。」
「哦……梁大人,王貝兒入內邢司之前,你們都細細查過了吧?」
「回皇上,不止王貝兒,就連看守內邢司的人都全部被換成了大理寺的差人,他們身上所攜帶的東西,微臣都親自檢查過了。」
「可不知怎麼的,卻多出這瓶毒藥來了。」光烈帝將一隻瓷瓶按在了桌面上。
墨心抬頭的那瞬間,呼吸停止在喉間,出不去也進不來。
「王貝兒身上沒有這個東西,看守的差人也沒有這個東西,那麼這瓶毒藥就只有可能是你墨心帶進去的了。你又給王貝兒毒藥,又將她寫給路小漫的信燒了,當然那封信並不是她寫的,而是梁大人差人寫的,信上的內容麼,就是你如何利用她的家人來威脅她在五皇子嬪的湯藥裡下滑胎藥。你什麼都不燒,偏偏燒了這封信,真是巧合。你口口聲聲說你是受了王貝兒的囑托將她的家書燒了,可這世上就不可能有王貝兒的家書,因為她出身貧寒,根本就不會寫字,哪裡來的家書?」
此話一出,墨心全身發軟,跌坐在地。
「大膽墨心!皇上在此你竟敢信口雌黃!你再不說出實情,欺君之罪連累九族!」靜妃揚高了聲調。
墨心頓時眼淚橫流。
「快說!到底是誰指使你做了這一切!告訴你,本官已經派人去了王貝兒的老家,也救下了她的弟弟,並且嚴查那個案子!水落石出之時,你真以為自己逃的脫干係嗎?」
「還有,小漫肚子裡的孩子好端端的一點事兒都沒有!因為王貝兒沒你想的那麼齷齪,她壓根就對小漫的安胎藥動任何手腳!你做的一切都白費了!」
靜妃此言一出,墨心的臉上露出茫然的表情。
「什麼……。」
「你以為王貝兒喝了你給她的毒藥了?告訴你,她也活的好好的!墨心啊墨心,你就是鋌而走險啊,不然這麼淺顯的局子竟然看不穿?」
墨心閉上了眼睛,咬緊了牙關,用力地磕在光烈帝的面前。
「皇上……這一切都是奴婢做的,奴婢該死!」
「你做的?你還有本事做這些?」靜妃冷然道。
「奴婢知道靜妃娘娘覺得這一切定然是容貴妃在為奴婢撐腰?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是奴婢見皇子嬪有了身孕,備受呵護與重視,內心妒忌不已,起了歹心。」
「就因為小漫她懷了身孕你就起了歹心?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吧?墨心,這麼大的事情,可不是你一個人能扛得起的!」
「娘娘……您備受皇上寵愛,有育有皇子,何等尊貴,怎麼會瞭解一個小小奴婢的悲哀與妒忌呢?奴婢有幸服侍在容貴妃的身旁,在這宮中唯一令奴婢感覺到些許溫暖的便是晉王……奴婢從不曾對晉王有任何非分之想,只要時常能看見他便覺得足夠……可是有一天,這樣的滿足被打碎了!因為晉王竟然戀慕上了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而這個孤女便是太醫院的醫女路小漫!」
此言一出,光烈帝眼神中一絲驚訝閃過,粱亭召則別過頭去,反倒是靜妃對這番話顯得淡然的多。
「皇上您一定沒想到吧,就在路小漫被阿扎德巴看中的那一日,晉王殿下就要來向您請奏……將路小漫婚配給他!堂堂晉王啊!竟然不顧兩國邦交就為了一個太醫院的小女子!而奴婢呢?這麼些年他對奴婢的愛慕卻不聞不問,視若罔聞……奴婢的一顆心空付了出去啊!」
「可路小漫已經是五皇子的皇子嬪了,而且她還懷了孩子,她已經不可能再擋在你和晉王殿下之間了啊!」
「靜妃娘娘,你知不知道女兒節之後,採辦局給路小漫送去的那一套首飾都是晉王殿下在宮外精心為她挑選的?無論她嫁給誰,懷著誰的骨肉,晉王的一顆心永遠拴在她的身上!她的出身比奴婢好了多少?憑什麼她就能留在太醫院除去宮籍?憑什麼她就能讓兩位皇子傾心?憑什麼她就能從一介孤女搖身成為皇子嬪?而奴婢卻不行?從那一日奴婢看著她什麼都不知道地戴著晉王殿下送給她的髮釵,巧笑嫣然走在迴廊之中,還被五皇子小心翼翼地呵護著……奴婢就下定決心,要讓她嘗一嘗什麼叫痛苦!她不是最信任王貝兒嗎?那就讓王貝兒奪走她腹中的那塊肉!讓她知道什麼是眾叛親離!」
光烈帝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將墨心送去內邢司吧。可別讓她死了。」
「皇上……。」靜妃欲言又止,光烈帝執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
兩人行出房門,天空微熹,晨光掠過樹影,隱約而至。
「皇上是想要這件事在墨心這裡就打住嗎?」
「雲衣,你是在懷疑容貴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