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流霜眉頭微蹙,手指扣緊了布帕,「就連父皇寢殿裡都有母妃的人,母妃果然好手段啊。」
「現在你還在想這些!滿朝文武都在臆測,你父皇是要立軒轅靜川為太子!端王去了滇川,你三皇兄宮婢所出資質平庸,趙雲衣的兒子仍在襁褓,能爭這個位子的就只有你與軒轅靜川!你在朝中不與岳丞相聯手,壓制趙家與梁家,你是等著要讓路小漫做軒轅靜川的皇后嗎?」
軒轅流霜的指尖一顫,垂下眼簾似乎在深思。
容貴妃不再言語,低頭繼續謄寫經文。
「母妃寫了多少遍了。」
「還差一百多遍。」
「也好,就當作是給墨心超度吧。」
「你若知道墨心是為什麼而死,就別枉費了她的一番心意!」
「墨心是為了母妃你的心意,不是我的。母妃還是不要隨意把罪名壓在兒子身上。不過母妃你放心,兒子是不會讓五弟那麼順當坐上皇位的。」
數日之後,羽林衛都統趙驍因為私自在京郊圈地,修建自己的陵寢而導致民怨沸騰,朝臣分為兩派。一派主張趙驍仗著功高囂張忘本應當嚴懲,以儆傚尤。另一派則認為趙驍乃朝中重臣為人剛正,只怕是有人故意打著趙將軍的名號私自圈地,居心叵測,應當嚴查之後再下論斷。
光烈帝下旨,令大理寺卿梁亭召嚴查此案,岳中潯上書認為梁亭召與趙驍頗有私交,他並非主審此案的最佳人選。於是光烈帝又命岳中潯長子岳尚書及晉王軒轅流霜與梁亭召共審此案。
靜妃來南園看望路小漫時,將此事告訴了她。
「什麼?我義父圈地建陵?這怎麼可能?他常說為將者應在沙場上馬革裹屍而還!他在乎的只有生前做了什麼,從不去想身後之事!記得那天我拜他為義父的時候,他還說過人死後就一捧黃土,找個酒罈子盛著就行……。」
「雖說你沒怎麼與他相處,倒是將他的性子摸的很清楚啊。」
「他就是個直性子,還看不透嗎?這一定是栽贓陷害!」
「是啊,只是最大的問題是,趙夫人不識得字,當時有人專門趁著趙將軍上朝時將那塊地的地契送來趙府,騙的趙夫人在地契上按了手指,如今此事是說也說不清楚了!」
「現在只能盼著梁大人順籐摸瓜……能找到幕後主使是誰!」
「還能有誰?現在誰都知道皇上屬意五皇子承繼皇位,趙家又是幫著五皇子的,她能不眼紅?」
路小漫低下頭來下意識摸著自己的小腹,想起墨心。墨心的背後就是容貴妃,就算她死都沒有承認,路小漫也知道容貴妃決計脫不了干係。
只是軒轅靜川真的要做皇帝嗎?
她吸一口氣,這不是一條好走的路,無論是坐上那個位置之前,還是之後。
「晉王也是此案的主審,不然……皇子嬪您去求求他?千萬別對趙將軍用刑……他的性子孤傲,決計受不得那樣的大辱……。」寧伊上前道。
「不可。」靜妃立即出言制止。
「娘娘,為什麼啊?宮裡不是都說……晉王對皇子嬪念念不忘嗎?」
「你也別往了他是容貴妃的兒子!趙將軍會出事就是因為容貴妃與岳家聯合起來為晉王剪除異己!他不落井下石已然萬幸,還能指望他幫趙將軍嗎?」
路小漫嚥下口水,心裡湧起一陣涼意。
難道……軒轅流霜真的也摻和進去了?
路小漫是一點胃口也沒有了,晚膳只用了一小碗粥,點心連碰都沒碰。
這些時日,軒轅靜川一直陪伴在光烈帝的身邊,為他念奏章代筆批改,宮裡面傳得更厲害了,說等到五皇子成了年,皇上就一定會封他為太子。
每當他回到南園時,路小漫早就入睡了。
只是這一夜,她全然沒了睡意,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頭頂的帳慢,
子夜時分,門緩緩被推開,軒轅靜川輕著腳步走了進來,他來到榻邊坐下,自己解開衣衫,低下頭一個吻落在她的額前。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睡著?」
路小漫覺著奇怪,黑燈瞎火的自己的眼睛也閉起來了,他怎麼知道她沒睡著?
他入了被子,將她的腦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
「是在擔心趙將軍嗎?」
「……我在擔心你。」
軒轅靜川的唇角緩緩勾起。
「你很久沒擔心過我了。」
「……他們要對付的不是趙將軍,而是要打壓你的勢力。」
「這不是很好,我若是沒勢力了,就做不了皇帝,也就沒有後宮佳麗三千來煩你了,不好嗎?」
「你當我傻的嗎?沒了勢力就能脫身了?只怕容貴妃不會放過你。」
「你本來就有點傻。好了,別瞎想了,睡吧。」
「我覺得有點擠,你能回你自己的寢殿嗎?」
「擠著不更暖和嗎?」
「擠的我肚子難受。」
「少來,都快四個月了,還是這麼小,你師父都琢磨著怎麼給你好好補補呢!」
兩人說著話,路小漫就犯困了,不到半刻她的鼻間溢出輕輕的鼾聲。
翌日清晨,當路小漫起身時,軒轅靜川早就不在了。
「陳總管,你能幫我個忙嗎?」
「姑奶奶,你是要去鏡池看魚還是要去角樓看風景啊?別折騰老奴了!貝兒又不在,誰照顧著你老奴都不放心!」
一提起王貝兒,路小漫的神色瞬間落寞不少。
「唉,是老奴的錯!姑奶奶您想要什麼說吧說吧!」
「我想陳公公你幫我去請晉王殿下來南園一敘。」
「什麼?」陳順一副吃了蒼蠅的表情。
路小漫卻顯得十分沉靜,「我有話要對他說。一杯茶的時間就夠了。」
陳順知道約莫是關於趙將軍的事,只得為難道:「五皇子要知道,該不高興了。」
「不高興就不高興,他還能拿我怎樣?」
陳順無奈地搖了搖頭,還是去了前殿等著退朝。
路小漫命人在殿前的園中擺了茶案,準備了茶點。依照安致君的囑托,她是不能多飲茶的,於是宮人們給她泡了些薔薇花蕊。淡淡的清香裊繞而起,路小漫在園中一坐就是一個時辰。
她本以為軒轅流霜不會來了,就在這杯花茶飲完之時,迴廊之中軒轅流霜信步而來。
她鮮少看見他戴著帽冠的模樣,沒有了以往的隨意,更多了一絲不苟的嚴謹。
「真難得,你會邀我。」他淡然地在她面前坐下,陳順親自掌茶。
「我想問你……趙將軍的事,與你有關嗎?」
軒轅流霜的手指沿著杯口來回磨蹭,喉間發出一抹輕笑。
「南園的回春之景別有韻味,雪頂翠梅的口感也是絕佳,而我面前坐著的更是我最心儀的女子。
這就是所謂的良辰美景了吧?可偏偏你卻要問出最煞風景的問題。」
「那就請殿下回答我吧。」
路小漫看著軒轅流霜的眼睛,那是一汪深潭,沒有波瀾起伏,平靜如同死水。
「是我。」
「為什麼?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人,你不屑這樣的事。」
「我從前是怎樣的人?」軒轅流霜的身體前傾,不知道是他要將她看清楚還是不給她逃避的機會。
「無關爭名逐利,不屑爾虞我詐。」
「是啊,細想一下,這樣的我真的和你很般配。只是不爭和不屑的結果,就是你做了別人的女人,懷著別人的骨肉。」
路小漫怔了怔。
「怎麼,你以為我是要那個皇位嗎?」軒轅流霜起身,彈了彈衣袖,他的目光綿長,而她是他的終點。
他走了,面前的茶水只抿了一口。
趙驍的案子還沒有審完,卻有老婦攔住了岳中潯的馬車,哭訴說多年前梁亭召審理一樁命案,判定老婦之子殺害了同鎮的寡婦被判了死刑,可就在上個月,那個寡婦竟然回到了鎮上,原來當年她為了逃債,挖出了一具死去不久的女屍,將自己的衣衫給女屍套上沉入河中,女屍泡發腐爛,官府單憑女屍身上的衣物就認定是那寡婦,更將老婦之子作為將寡婦推落河中的元兇。
岳中潯將這樁冤案呈遞到了光烈帝面前,光烈帝只得暫時卸去梁亭召之職待查。
朝中沸沸揚揚,趙、梁兩家的頂樑柱都出了事,而岳家卻有如日中天之勢,最重要的是,皇上這幾日對於奏章都親力親為,沒有再傳五皇子隨侍於側了。
軒轅靜川倒是樂的清閒,在園中與路小漫玩起了投壺。
他每投必中,倒是路小漫每投必不中,
「不玩了!」
「怎麼不玩了?」
「你還有心情玩!梁大人都被待查了!」
「所以呢?」軒轅靜川來到路小漫的身後,將她抱在懷裡,輕吻著她的臉頰,「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算什麼帳?」
「你背著我私會晉王啊。」
「什麼?那也算私會?陳公公就在一旁!」
「是啊,還好陳公公在一旁,再加上你肚子裡的小小小饅頭,不然我一定給你好看。」
「你就真一點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這段時間終於可以好好陪陪你了。再過兩個月,我們就能離開這裡去王府了。」
路小漫一抬頭,對上軒轅靜川老神在在的雙眼。
這傢伙可是個大騙子呢,哪有那麼容易著別人的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