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烈帝沉下臉色,打開軒轅流霜的奏疏,細看之後才道:「果然是費了心思去查案的,就連王沖與戴金飛都被你查出來了。容峻舟,雖然你並非蓄意,但趙將軍無辜受此番大刑必然要有個交代!你為人剛愎魯莽,缺乏深思熟慮,確實該好好反省!趙將軍之傷,是你之過也是朕之過!朕用人不當才會讓他受酷刑之苦。容峻舟,朕將你從御林軍北軍都統降為副都統,你可有異議?」
「微臣無異!微臣謝皇上隆恩!」
光烈帝召來太醫為趙驍診治,他所受之傷看似嚴重,還好未傷及筋骨,於府中靜養月餘便可痊癒。
軒轅流霜行出帝臨宮,容峻舟跟在他的身後。
「這一次是表舅連累殿下了。還好殿下早就寫好了奏疏,要不然……。」
「舅舅說什麼呢,我也是無奈之下才對父皇說舅舅你魯莽剛愎……望舅舅海涵。」
「沒想到李允這小子竟然臨陣倒戈!皇上只是定我一個『魯莽剛愎』,比起之前所說的嫉妒同袍落井下石好上何止百倍?還好殿下準備的妥當啊……。」
「不是我準備的妥當,而是父皇宮中有母妃的人,李允前去帝臨宮他便來報信了,我也來不及將舅父你勸回來,只得趕了一份奏疏出來。這件事一出,父皇對我們的信任將大打折扣。」
「……只是李允為何會背叛我們?」
「談不上背叛,他只是自保而已。數日前,他在流煙巷喝花酒,醉酒之後將此事說了出來。他從前不乾不淨比圈朝廷良田要嚴重的事只怕不少,隨便抖出來都不得了。大概被靜川揪住了把柄,不得不認。如今他頂多被革職家產充公,再坐上幾年的牢。若是靜川出手了,估摸著全家性命都保不住吧。」
「五皇子……真這麼厲害?」
「他能騙過容貴妃這麼多年,當然不是省油的燈。」
「那梁亭召的案子……殿下作何打算?」
「我得想想,好好想想。」軒轅流霜抬起下巴,似在深思。
可就在這時候,大理寺監事鄭曉正急匆匆趕入帝臨殿。
「鄭大人,您這是怎麼了?」
軒轅流霜拽住鄭曉問道。
「別攔著我!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
「什麼?」
「梁大人……在市集上陪著夫人散步,不想被人捅了一刀!鮮血直流……太醫院的安太醫和林太醫都趕過去了!」
「什麼人幹的!抓到了沒有?」
「沒有!但梁夫人認出行兇之人了!正是那日攔住岳丞相馬車的老婦!」
「什麼?」容峻舟的眉頭都要擰成麻繩了,他看向軒轅流霜道,「這算是唱的哪一齣戲?」
鄭曉已經急匆匆入了殿門,軒轅流霜轉身到:「走!看看去!若真是一齣戲,至少要看他們能做到什麼程度!」
軒轅流霜與容峻舟來到了粱亭召的府邸,軒轅靜川正坐在廳中頷首不語,就連梁嘯濤也是一臉肅穆。
門的那一面隱隱傳來梁夫人的哭聲。
「連四哥也來了啊。」軒轅靜川一向微陷的唇角竟然也多了一分苦意。
「梁大人傷的嚴重不嚴重?」
「……流了一大攤子血。」
就在這個時候,兩名婢女扶著梁夫人從門中行了出來,她的鬢角有幾縷白絲,歲月雖然在臉上留下了痕跡卻掩飾不了她年輕時候的端莊秀美。
此時的梁夫人,淚眼婆娑,肩膀顫抖。
她鮮少與朝中重臣的家眷來往,終日喜好的也不過是養花還有繡圖。
「怎麼會這樣……好不容易亭召有時間陪著我走一走,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夫人,這到底怎麼回事?梁大人的案子待審,那名老婦不是應該在刑部的監管之下嗎?您看清楚了真的是那個女人嗎?」
「……我不認得那老婦,但跟隨在老爺身邊多年的良叔卻認得。」
「刑部怎麼說?」軒轅流霜一邊問,一邊觀察著軒轅靜川的表情。
「刑部回話說,那老婦確實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怎麼回事?」
容峻舟這下傻了,刑部原本是岳丞相長子的地盤,可就在前幾日他剛被光烈帝降職為侍郎,新的刑部尚書還不及上任,可就算這樣,那老婦是怎麼離開刑部的?
粱亭召就算待職在家,好歹也是朝中正三品的大元,光烈帝限期要刑部將那名老婦捉拿歸案。
直到日落時分,安太醫與林太醫才背著藥箱行出門外。安太醫的神色有些疲憊,而林太醫也一直用袖口擦拭額頭上的汗水。
「安太醫,梁大人怎麼樣了?」
安太醫歎了口氣,所有人的心情頓時被吊了起來。
「梁大人的血是止住了,但他年事已高……在下與林太醫最擔憂的就是梁大人失血過多能否熬得住啊。這幾夜最要緊,藥方安某與林太醫還要再商議商議。」
「看來梁大人傷勢嚴重要好生靜養,在下與容將軍就不再叨擾。若府上有什麼需要,在下定然鼎力相助。」
「那就恭送晉王與容將軍了!」
軒轅流霜來到梁府門外的瞬間,一把拽過容峻舟來到牆根下。
「舅舅,我問你,當年粱亭召是不是真斷了這麼件冤案?」
「……粱亭召心思縝密,年輕時候人稱神探,你要說他心直口快得罪的人是一把一把,但你要說他斷什麼冤案?」容峻舟搖了搖頭。
「那個老婦是怎麼來的?」
「殿下得問岳丞相的兒子岳路謀了!」
「什麼?這一切是岳路謀安排的?」
「應當不是,粱亭召怎麼說也是朝中大元,案子一旦細查,若真是岳路謀設計安排,還會露不出馬腳來?」
軒轅流霜按了按自己的眼角,「趕緊派人去通知岳丞相,一定要趕在靜川找到那老婦之前!」
「好!」容峻舟見到軒轅流霜沉沉地歎出一口氣來,不得不問,「殿下,您還在擔心什麼?」
「我擔心……那個老婦已經在靜川手裡了!」
容峻舟不說二話,疾步沒入了人流之中。
軒轅流霜靠著牆,揚起頭,長長地歎了口氣。
「母妃啊母妃……你挑選的靠山可未必靠的住啊!」
而軒轅流霜的擔心雖然沒有成為現實,但卻比他想像的更加糟糕。
找到那老婦的並非軒轅靜川,而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林堅,此案干係重大,林堅不敢貿然將那老婦送還刑部,而是上奏光烈帝。
「朕倒是要看看這個行刺朝廷大理寺卿的老婦到底有多麼天大的冤情!」
林堅將老婦押送至前殿。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面前,那老婦蜷縮在地,瑟瑟發抖,眼神迷茫。當林堅問起她的冤情時,她立馬痛哭流涕,講述起她的兒子如何含冤而死。
光烈帝傳召那位被於劉氏稱作『死而復生』的寡婦。
那名寡婦跪於光烈帝前,老婦情緒激動,上前就要掐住她的脖子,林堅怒斥,殿上侍衛將她二人拉開。
文武百官低頭議論紛紛,這一切顯得如同鬧劇。
岳中潯蹙起眉頭,總覺得有什麼不妥,當他看向軒轅流霜時,才發覺對方閉上眼睛歎了一口氣。
當問及該寡婦可是當年掘屍棄河金蟬脫殼之人時,該寡婦大喊冤枉。
「皇上!民婦冤枉啊!民婦多年之前與鄰村木匠林二牛互生好感,林二牛並不嫌棄民婦是個寡婦,娶了民婦為妻,二牛被百里外橫城的富戶雇為木匠,民婦自然隨他離了村子。至於離開之後發生了什麼,民婦還是今年回了村子才知道。那沉水女屍乃是村中另一名寡婦周氏,民婦回到村中之後,於劉氏對民婦糾纏不休,日日指罵民婦就是當年的寡婦周氏!明明是於劉氏憶子成癡,怎麼好端端地變成了是民婦當年掘女屍沉入河中金蟬脫殼了?民婦死去的丈夫是個本分人,不曾欠債也不曾得罪任何人,民婦根本不用做什麼金蟬脫殼的事情啊!」
大理寺監士鄭曉又道:「皇上面前若說假話便是欺君罔上罪誅九族!為什麼村中之人都應和於劉氏,說你就是當年的周氏呢?」
「大人,您有所不知,最初村裡人都勸解於劉氏說民婦並非當年的寡婦周氏,可於劉氏聽了這些話便會愈發瘋狂,甚至差點放火焚了一戶人家的房子!村裡人對她避之唯恐不及,只要她說民婦是寡婦周氏的時候,大家都應和她,為的是避免她發瘋傷人!皇上,諸位大人若是不信,可以請村民們前來為民婦作證啊!」
岳中潯的表情沉靜,可是背脊已然汗濕一片。
林堅顯然將此案查了個透徹,村民的口供被呈到光烈帝的面前,一切正如林氏所言,於劉氏表面上看起來與常人無異,但只要提起當年的案子她便開始發瘋,整日想像自己的兒子並非殺人兇手而是冤死,這樣的妄想在林氏回到村中之後變本加厲。
「豈有此理!就為了一個瘋婦,竟然讓堂堂大理寺卿待職!岳丞相!你到底有沒有查清楚前因後果就貿貿然上書!你知不知道你是堂堂丞相!你奏疏之中所說一字一句意味著什麼!還有刑部到底怎麼回事,連個瘋婦都看不住嗎?她在刑部這麼些日子,就沒一個人看出來她並非常人嗎!」
「微臣有失察之罪,請皇上降罪!」
岳中潯跪下,朝臣們也紛紛叩首,「皇上息怒——」
「降罪!朕降罪於你,粱亭召被這瘋婦刺的那一刀就不存在了?」
岳中潯一黨紛紛替他求情。
「皇上,那個小村落距離京師遙遠,岳丞相無法親臨查案實在是人之常情啊!該是刑部派去查案的官員玩忽職守,岳丞相也是被其蒙蔽啊!」
「皇上,岳丞相被百姓攔車喊冤,將冤情上書皇上是人臣的本分,雖有失察之過,請皇上開恩!」
軒轅流霜頷首不語,光烈帝的目光卻冷然掃了過來。
「晉王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