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澈自然記得那個藥囊,裡面放了些驅蟲的藥草,上個月雲羽年來雲澈處玩耍,看見凌子悅腰帶上的藥囊,喜愛囊上的繡圖,便不說二話搶去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要是凌子悅的東西,雲羽年就特別感興趣。小到髮帶,大到凌子悅親手繪製的紙鳶。雲澈哪怕用更加華貴的東西去換,雲羽年也是不肯,實在令人費解她到底為什麼如此執著。
但凌子悅何嘗不知被雲羽年取走的東西向來有去無回,她對雲澈這樣說,不過是找個借口讓雲澈去陪雲羽年罷了。
雲澈心中雖有氣,但也明白凌子悅是在我自己好,只得悶聲道:「去就去吧!不過要用完午膳,午憩之後再去!」
午膳之後,雲澈又磨蹭了許久才不情不願地來到洛皇后處,果見雲羽年坐於案上,兩條腿輕輕搖擺,正指手畫腳地要宮女們將皇后宮中的點心搬走。
雲澈見此,不由得蹙眉。
倒是凌子悅在一旁小聲調笑道:「阿璃,見到你心愛的雲羽年怎麼這副表情?」
雲澈咬了咬牙,悶聲道:「我的心裡裝著誰很清楚,反正不是她。」
「哦,凌子悅可聽說國舅爺用東海的夜明珠雕琢成一隻極為精巧的鳥兒贈與寧陽郡主呢!」凌子悅明顯是在拿雲澈與雲羽年開玩笑,宮中有傳言說雲澈是墜入河中的太陽化身的琉璃,只有雲羽年這只仙鳥將他銜起,他才能回到空中。暗喻雲澈如果不娶雲羽年就登不上帝位。
「你再說!」雲澈惡狠狠瞪過眼來,卻對上凌子悅唇角的巧笑,頓時氣不起來了。
「阿璃——」雲羽年叫著雲澈的小名,目光落入凌子悅的眼中。她驀地從桌上一躍而下奔了過來,眼中滿是期許的神色,那一刻凌子悅有一種錯覺,對方似乎要撞入自己的懷中。
雲澈將凌子悅一把拽到了身後,這也引得雲羽年不滿,略帶蠻橫地瞪向雲澈。
「你在我母后宮中搬什麼呢!」雲澈蹙眉道。他不滿意洛皇后對寧陽郡主以及她女兒的妥協與忍讓,儘管他很清楚洛皇后為什麼會這樣。
洛皇后笑意盈盈走了過來,「我只是告訴雲羽年,這些點心都是阿璃你經常與子悅分著吃的。誰知道雲羽年聽了之後說那她也愛吃,全部都要帶走呢!」
「為什麼?寧陽郡主府中的比這裡的點心好上數倍!這些點心都是子悅愛吃的,他是想與子悅搶……」
雲澈還未說完,凌子悅便開口道:「太子殿下,那是羽年對您情誼深刻愛屋及烏,才會覺得您喜歡吃的點心才是最好吃的。」
雲羽年別過臉去,眉眼之間有幾分無奈。
「阿璃!我們去玩吧!」
「玩什麼?」雲澈壞笑著欺向她,「騎馬你會嗎?」
雲羽年搖了搖頭。
「射箭你會嗎?」
雲羽年還是搖頭。
雲澈更得意了,「那蹴鞠你就更不會了!」
「我會投壺!」雲羽年知道小女子的遊戲必無法引起雲澈的興趣,只得趕緊說一個男子的遊戲。
「投壺?上次你投壺時每投必不中,輸了還哭鼻子,連累子悅陪在你身邊給你擦鼻涕擦了一下午!我才不跟你玩投壺呢!」
「那玩什麼?」雲羽年拽住雲澈的衣袖,滿眼懇求。
「那就玩捉迷藏吧。你來藏,我來找你!若是晚膳十分我還沒有找到你,你就贏了!」
「那如果我贏了呢?」
「如果你贏了……那你想怎樣?」
雲羽年的目光瞥過凌子悅又回到雲澈:「如果我贏了,便要你將那柄鑲玉的彎弓送給我!」
「行!」雲澈答應的爽快。
他知道雲羽年想要的是自己和凌子悅各有一把一模一樣的彎弓。但是雲羽年只說鑲玉的彎弓,這樣的話雲澈隨便給她哪一把都行。
「一言為定!」
「駟馬難追!」
待到雲羽年藏起之後,雲澈拽起凌子悅便跑走了。
「阿璃!阿璃!」
「我們快跑,不然被她發現了這一整天都不得安生!」雲澈緊緊扣住凌子悅的手腕,不理會一眾跟在身後的宮女太監們。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
他們越是叫喊,雲澈就越是煩悶,他一把將凌子悅拉到一處假山後蹲下,一手攬住凌子悅的肩膀,另一手摀住她的嘴巴。凌子悅只覺得雲澈抱的極為用力,幾乎要將自己的骨頭都捏碎。
好不容易那群宮人們跑遠了,雲澈才拉著凌子悅站出來。
「真煩,我的生辰難道不能隨我的心意嗎?」
他此時只想去個清靜的地方,一個沒有皇親貴胄拜賀,一個沒有宮人忙碌奔走,沒有寧陽郡主權勢所及的地方。
「阿璃……你這樣做,雲羽年會傷心的!」凌子悅有些擔心道。
雲澈歎了口氣,手指沿著凌子悅的眉梢劃過,將她奔跑時耳際的碎發向後掠去,「子悅,我不可能讓這世上所有人都得償所願,也沒有精力討好所有人讓他們都快樂。」
凌子悅低下頭去。
「今日太后問我對以文御武有何見解,我才想到那日同榻笑談時你說我就像個孩子,不喜歡的東西就連它的優點也一併否決。」雲澈與凌子悅靠著假山,一抬頭望見的便是無垠天空,飛鳥掠過不留痕跡。
「怎麼突然想到這個了?」凌子悅笑著問。
「子悅,你是特別的。」
「怎麼特別了?因為我明明是個……」
凌子悅還未說完,雲澈便點住了她的嘴唇。
「因為你讓我心中有個界定,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你讓我不去過分執著自己的想法,用更加冷靜的目光看待一切。」
凌子悅愣在哪裡,雲澈卻緩緩起身伸了個懶腰,蓄勢待發,隨時衝入天際。
「走吧!子悅!」雲澈將凌子悅拉起。
「去哪裡?」
「不知道!去一個人少一些安靜一些的地方!」
雲澈帶著凌子悅去向帝宮北面。北宮本也是後宮嬪妃住所,然作為帝王承延帝頗為自愛,所納妃嬪並不多,而北宮距離雲頂宮較遠,居住在北宮的多為不受寵的妃子,不少宮捨甚至是空置的。
兩人一路小躲小鬧,繞過正在忙碌的宮人們。越是向北,就越是有一種繁華遠去的感覺。北宮顯得清冷,雖有飛閣與其他宮殿相連,但卻宛然另外一個世界。大部分殿門緊閉,花園中草木雖然也被悉心呵護,卻沒有雲頂宮與承風殿那般花開不敗的喧囂。
「真的人少了許多!」雲澈與凌子悅倚著一座宮殿的殿門,這裡來往的宮人甚少。
不遠處的池中亮光點點,雲澈伸長了脖子,「那是什麼?」
「約莫是乞巧節宮人們放的河燈吧!」
「我從前怎麼沒見過?」
「若是在皇后娘娘的長鸞宮或是鎮國公主的承風殿,宮女們放河燈想必會受斥責。而北宮這邊管束不嚴,宮女們也就隨意一些。」
雲澈拉著凌子悅好奇地一個殿門一個殿門走過去,來到了宮女的宮捨。幾個宮女正說笑著製作河燈。聽她們言談中所言,她們製作河燈的材料應該是來自後宮廢棄的布料。
雲澈側目望向凌子悅,這才發覺她正極為認真地看著那些宮女,雲澈這才想到若是凌子悅還在雲恆侯府,現在大概就似這些宮女一般,在帝都的河邊放河燈吧。
雲澈輕咳了一聲,宮女們齊齊轉頭。其中一個認出了雲澈的身份誠惶誠恐地跪下。
「奴婢……奴婢……拜見太子……」
其他宮女們也誠惶誠恐的跪下。
雲澈走到她們桌前,看見了一個已經做好的河燈,極為精緻,荷花惟妙惟肖。
「這河燈是誰做的?」
「是奴婢……」
「做的挺好看的,這個賞給你。」雲澈將一顆小指般大小的珍珠放入那宮女的掌心,「這河燈你就送與我吧。」
「是!」那宮女欣喜之情難以言喻,這樣一顆珍珠送回家去,足夠家中幾年用度。
雲澈將那河燈捧到凌子悅面前,「走吧,我們也去放河燈!」
「阿璃……」凌子悅有些驚訝。
「你不喜歡嗎?不喜歡我就還回去了!」
「喜歡!」
雲澈與凌子悅來到池邊,那水池並不大,池邊還有幾個宮女正在放燈。凌子悅跪在池邊,雙手合十,垂閉雙眼,十分虔誠。雲澈望著凌子悅的側臉,被燈光映照得圓潤融柔,心中似有什麼要湧出來一般。
凌子悅緩緩睜開眼,小心翼翼地將河燈放入池中,注視著它緩緩漂遠。
「你許了什麼願望?」雲澈問。
凌子悅笑而不語,起身向一旁走去。雲澈跟在她的身後,她越是不說,雲澈就越是想要知道。雲澈追的緊了,凌子悅靈巧地從凌霄閣旁的一棵樹上爬了上去,三兩下就坐在了樹幹上,得意洋洋垂下臉來。
只是雲澈的臉色完全變了,「子悅!你下來!太高了危險!」
凌子悅笑道:「阿璃你膽子真小!雲恆侯府中的樹比這不知高多少!「
雲澈哼了一聲,撈起袖口,也跟著爬了上去。
凌子悅向一旁挪開位置,把雲澈拉到身邊,兩人並排坐下。風輕如涓,遠處宮閣燈火搖曳,明月升空,月光洗練在北宮的石板路上散落一片銀霜。
「真好。」凌子悅揚起頭來閉上眼睛。
雲澈生怕她落下去,緊緊攬住她的肩膀。凌子悅眉眼婉轉,星光墜落在她的鼻尖,明耀卻又淡泊致遠。雲澈只覺著這世上萬般美好,天長地久不過如此。
「阿璃……」
「嗯?」
「我餓了,我們回去吧。皇后娘娘和錦娘該著急了……」
雲澈心中瞬間失落,但凌子悅所言不假,錦娘大概正著急著找他們吧,而且寧陽郡主那邊也不能太不給面子了。
「好吧。」
雲澈側過身正欲爬下去,卻聽得凌霄閣門被推開,「吱呀」一聲彷彿在他的心上也開出一道小縫。
入內的是一名宮女和一個宮中侍衛。兩人才剛將門闔上便摟抱在一起,難捨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