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者,子悅也。」雲澈歎了口氣,「最重要的是,皇命只怕沒有他陸無雍的軍令有份量!日後只怕君臣不分!他已經稱病在家,卻偏偏要在父皇檢視御林軍之時前來軍中,不就是要父皇看清楚他的威望,要讓父皇知道這個朝廷還離不開他陸無雍!子悅,你知道奔雲令嗎?」
「當然知道,奔雲令一直牢牢握在鎮國公主的手中,那是先帝臨終托孤交給鎮國公主的。且不說哪一日鎮國公主會不會用奔雲令來號令天下助成郡王上位,而以陸無雍的威望卻無需奔雲令卻能號令軍隊。倘若陛下真有一日與鎮國公主劍拔弩張,說不定還得低聲下氣去求陸無雍。」凌子悅笑了笑,「阿璃,你能想到的事情,陛下又如何想不到。只是這陸無雍若能放低身段看清楚自己的位份,將來也會是個輔君名臣。你所擔心的事情,交給陛下就好。」
「這樣啊……」雲澈的眉頭舒展開來,彷彿放下心中大石,看來這陸無雍當日在軍中只怕過分囂張,刺傷了雲澈的自尊。雲澈相當敬重那些有本事的人,能讓雲澈都忌憚,這個陸無雍危險了。
「睡吧,明日還要去拜見容老師,我已有好長時間沒有聽他講學了。」
凌子悅需要休息,雲澈不忍再與她說話,只得看著她垂下眼簾。
夜色深沉,天氣也已經轉涼。雲澈方才點在凌子悅鼻尖上時,便覺她鼻尖泛涼,不由得拉起被褥將她蓋緊。
數日之後,承延帝在雲頂宮宴請陸無雍。他畢竟是平定南嶺之亂的大將,還是開國七大功臣之後,陸氏與程氏兩族世代交好,也不奇怪他對程貴妃的兒子雲映多加維護。從前以他的名望,就算他開罪於承延帝,承延帝還是忍讓三分。
雲澈坐在承延帝身側,與陸無雍正好面對面。
承延帝一面詢問他的身體是否痊癒,一面回憶往昔他的功績。
很快歌舞昇平,酒菜都上來了。
雲澈細細體味著承延帝所說的每一個字,這才發現凌子悅所言正中承延帝所想。承延帝此時所說的話無非是在彌補與陸無雍之間的君臣感情,若陸無雍知道感恩,那此人還可重用。如若不然,承延帝必要再有生之年為雲澈拔去這顆隱患。
陸無雍客氣地應和承延帝,一副君友臣恭的模樣。
雲澈只覺得假意的很,反觀自己與凌子悅之間才是十分真切。
今日正好是當年元光帝賜封開國七大功臣之日,每年此日,都要舉行宮宴對功臣之後進行封賞,以示當朝天子不曾忘記昔日功臣。今日赴宴者皆為雲頂王朝七大公侯,列席者為雲恆侯凌軒輊,也就是凌子悅的父親;光耀侯程敬,即程貴妃的伯父,其餘則是金素候、端臨候、鍾山侯,以及北望候陸無雍。七大功臣之首的趙雲謙因為沒有子嗣,所以其爵位也無人可繼承。
承延帝對雲恆侯贈與平巒山血玉,意興闌珊道:「雲恆侯,你生了兩個好兒子啊!長子凌楚鈺朕見過,是個人才,進退得當為人謙遜,詩詞接通,在帝都眾多士子中極富盛名。你的次子凌子悅,算是朕看著長大的,容太傅對他讚譽很高,日後定是輔佐君王擅諫直言之臣!你教子有方,希望將來你那個小兒子也能這般出息!」
「謝陛下隆恩!」雲恆侯叩首,心中卻惶恐。他只想凌子悅平安,根本不想她做什麼良臣。
陸無雍聽了之後,暗自一聲低笑。他的表情承延帝看見了,雲澈自然也看見了。
之後承延帝對其他功臣之後大肆獎賞,就連光耀侯程敬都被賜予十分名貴的南海紫珊瑚。
「程敬啊,雖然程貴妃與映兒令朕十分失望,但是朕知道你的秉性,你忠君愛國,朕是不會將家事遷怒到你的頭上。」
光耀侯連連叩首,謝陛下隆恩。
所有公侯都得了賞賜,唯獨陸無雍面前空空如也。
「愛卿啊,真是對不住了,你告病在家,朕本以為你是不會來赴宴了,愛卿作為丞相勞苦功高,對你的賞賜,朕絞盡腦汁,還未想出結果來。你讓朕好好想一想啊……」
「微臣不敢令陛下煩心。」陸無雍低下頭來,只見他額角青筋凸起,心中憤怒卻硬是忍住。
「這怎麼能是煩心呢?」承延帝笑了笑。
宮人們奉上菜餚,從前是承延帝酒案上有什麼,他陸無雍的案上必然是一樣的。而今他的酒菜,與其他大臣無異。
在場所有人都看出來,這是承延帝在告訴陸無雍,他今日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天子賜予的,他的名望他的高官厚祿如同今日所賜予眾七大公侯的血玉與紫珊瑚一樣,陛下給他他才有,陛下若不給,他便一無所有。
雲澈卻不點破,視線穿過內侍的衣袖直落落盯著陸無雍。
此刻的陸無雍完全陷入被承延帝忽視的憤懣之中。
驀地,他站起身來向承延帝極為不敬地行了個禮道:「陛下,臣身有不適,就此拜別!」
還未等承延帝回話,陸無雍便轉身離去。
此時的承延帝望著陸無雍的背影,臉上沒有絲毫怒意,有的更多的是可惜。
陸無雍是個難得的將才。
可惜不得用啊。
而雲澈則暗自揣摩著承延帝的御人之術,果真深淺難測。接下來,他要如何令這位功高震主的丞相落馬呢?一個不慎只怕會遭來朝臣非議。
回到太子宮,凌子悅仍舊在修學,許是因為落下了不少課業,她比從前要認真許多。
雲澈來到她的案邊,隨手抓起凌子悅吃了一半的點心塞進嘴裡。
「你啊,怎的那麼喜歡吃我吃剩下的東西?那麼多好好的點心不拿,非要拿那一塊!」
雲澈卻湊到凌子悅耳邊,雙眼笑的只剩下月牙兒,「我這叫做不分你我!」
凌子悅放下竹簡,側過臉來,兩人挨的太近,凌子悅的嘴唇蹭過雲澈的鼻尖。
那一刻,凌子悅速速後退倒抽一口氣,雲澈頓在原地摀住鼻子。
一時之間,凌子悅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雲澈聳著肩膀呵呵笑了起來。
「子悅,你的唇軟軟的,比御廚做的珍珠糯米糍還要軟!」
雲澈故作風流模樣,惹得凌子悅抬起書簡敲在他的腦袋上。
「哎喲!哎喲!你打我做什麼?我好心來告訴你陸無雍在宴席上的表現,你一點都不好奇嗎?」雲澈伸著腦袋問道。
凌子悅扯了扯唇角,推開雲澈的下巴,「看你那得意的模樣我就知道他一定是辜負了陛下給他的機會。」
「那是自然。我呀,見他開始又擺他那個臭架子了,就一直盯著他看,要把他那氣焰誒壓下去!」
凌子悅不自覺笑出了聲,「你要壓住陸無雍的氣勢?算了吧!他縱橫官場多年,什麼陣仗沒有見過,你對他而言就是黃口小兒,不足為懼!」
「他不懼我那就正好,他若是懼我了,我還不知道該如何用他呢!不過為了我日後能夠舒坦,只得幫父皇一把了。」
「幫?你打算怎麼幫?」凌子悅皺起眉來。
雲澈莞爾一笑,覆在凌子悅的耳邊,小聲說著自己的計策。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雲澈的嘴唇是不是觸上凌子悅的耳廓,惹得凌子悅連連向一旁躲去。
「誒!你躲什麼啊!離那麼遠難道要我大聲說被所有人都聽見啊!」雲澈不滿道。
凌子悅的眉頭卻皺的很緊,「阿璃!你這麼做是不是太陰損了啊!陸無雍他好歹也為雲頂王朝半生戎馬……你這計策,弄個不好陸氏滿門都會受到殃及!」
「子悅,你心軟了?」雲澈極為認真地看進凌子悅的眼中,「如果你認為我做的是錯的,那麼我便不去做。」
凌子悅張了張嘴,「待我想想……」
雲澈也不著急,側身懶洋洋躺在了凌子悅的腿上,抬眼看著她的下巴還有那略微向上翹起的睫毛。
不知過了多久,凌子悅下定決心一般道:「既然你覺得陸無雍難以駕馭,那就做吧。」
「真的?」雲澈的手指點了點凌子悅的下巴,凌子悅將他揮開。
「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既然陸無雍不遜,自然要將他從高位拉下來。而且你的計策也能試探一下他的心中還有沒有君臣之間的尊卑有別,若他還懂得這點,就不會中你的計!陛下雖然想要治他,但念在以往的功勳想必也不會對陸氏滿門趕盡殺絕。」
「哈!我也是這麼想的。」雲澈一臉喜悅的起身,可見陸無雍此人果真棘手,雲澈留他不得。
「阿璃,如果他日你的將軍功冠諸軍在軍隊中的威信比你還高,你會如何待他?」凌子悅問道,她害怕雲澈將來會改變,他會將皇權看的高於一切,失去他原本最寶貴的東西。
「如果是我,我不會像父皇那樣一味縱容陸無雍。過多的權利只會讓陸無雍迷失了自己。我雲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能給他們施展抱負的平台,也會教他們什麼是進退有度。我的身邊不會有第二個陸無雍。所以如果我雲澈的將軍在軍中的威信比我還高,這有什麼?我自信自己能夠讓他對我雲澈俯首稱臣,不敢越天威一步。」
凌子悅傻傻地看著他。她從不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而來,也許他生來就是為了如此霸道地將雲頂王朝帶入史書的另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