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壯漢轉過身來,聲音中沒有絲毫猶豫,「是,又如何!」
「這位兄台應該是打算常居帝都吧!」凌子悅來到那壯漢面前,「既然如此,為什麼不穿上這裡的服飾?這樣就不會遇到剛才那樣的情況了。」
誰知那壯漢道:「我本就是戎狄人,就算歸降了雲頂,骨子裡流的也還是戎狄人的血!我從來不以戎狄為恥,為何要改裝換面?」
此話一出,光明磊落,雲澈忽然對他更加欣賞了。
「說的好!不知道兄台名諱?」
「我聽得在雲頂問別人名字之前都會說出自己的名字!雲頂王朝不是稱自己為禮儀之邦嗎?」
凌子悅本以為雲澈會生氣,沒想到他倒是興致高昂,「在下雲澈,這位是我的同窗凌子悅!」
「哦!我是戎狄人,名叫呃布諾!我的主人歸順了雲頂,所以我就來到了這裡!那個巷子裡就是我住的房子!」
雲澈愣了愣,沒想到自己不過說出名字,這個呃布諾就把什麼都交待了,連自己住哪裡都說出來,還真是坦蕩到令人不知如何是好。
「誒?既然你是降臣的侍從,為什麼沒和你的將軍一道住在他的侯府中?」雲澈好奇地問道。
「雲頂王朝的天子說了,既然我的將軍歸順了雲頂王朝,雲頂王朝就會保護他的安全,不需要我了。於是賞賜了我銀兩,讓我以此安身。」
「可是帝都城裡多出個戎狄人實在扎眼,你為什麼不到更加偏遠的地方居住呢?也許會自在許多。」雲澈再問。
「我的將軍就在帝都,我又怎麼能離他而去?」呃布諾回答的理所當然。
雲澈心中卻有所震動。被稱為蠻夷的戎狄人尚且有如此忠心及血性,再反觀那些朝臣們,個個維護的都是黨派的利益,有幾個真正為君命是從的?
「那你的家就在那裡,一定有很多戎狄玩意兒吧?呃布諾,能帶我們去看看嗎?」凌子悅笑著問。
呃布諾只覺得眼前的少年笑容清朗,沒有絲毫市井百姓對他的厭惡之情,自然覺得親切,「沒什麼不可以的,你們跟我來吧!」
凌子悅朝雲澈使了個眼色,兩人便竊喜著跟著呃布諾去到他的家中。
呃布諾的家充滿著草原兒女的粗獷之氣,牆面上擺著彎弓,還有戎狄人獨有的箭羽。桌上並未擺放任何茶具,倒是有幾個陶土燒製的碗。
「你們這裡的人都喜歡飲茶,茶葉卻是很香,但是煮起來麻煩。帝都的羊奶雖然沒有草原上的香醇,但好過沒有!」
呃布諾煮了羊奶給凌子悅還有雲澈倒上,膻腥味傳來,雲澈嚥下從腹中翻上來的酸水,倒是凌子悅咕嘟咕嘟喝了兩三口下去,上唇一圈白色的泡沫,雲澈看了便笑出聲來。
「呃布諾是個粗人,若有怠慢之處……請二位原諒。」
雲澈摸了摸座下的毛氈,很是柔軟,而且是一整塊裘皮,絲毫沒有浪費的地方。
「呃布諾,你以真心待我二人,又豈有絲毫怠慢?」
想必這呃布諾來了帝都多年,還是第一次有雲頂的人與他說了這麼多的話,所以他對雲澈與凌子悅也十分熱情。
從呃布諾的口中不難得知,戎狄尚武,所有的將軍都是從軍士中選出。赫連單于每月都會擺下擂台挑選勇士,贏了的勇士可以得到一支百人的小隊,這些小隊集結起來在北疆搶掠,他們誰掠得的財務最多,誰就有機會率領千人的軍隊,面對雲頂的鐵騎,誰打的勝仗越多,誰就能被拔擢為將軍。
戎狄尚有一套甄選人才的方法,而堂堂雲頂王朝卻是世卿世祿。在沒有像是趙雲謙那般的奇才了。
「那不知如今的戎狄中將中,誰最有能力?」凌子悅問道。
「自然是左將軍阿依拜穆。他志軍嚴明行事果斷,從一個小部落的首領一手被赫連單于提拔為左將軍,這個人很厲害!他的兒子名叫莫勒扎,也是個厲害角色!」
雲澈點了點頭,戎狄的左、右將軍自然是十分了得的。反觀雲頂,竟然沒有一個能拿得出手的將軍來。什麼「以文御武」,連自己的家門都守不住了還在想著提防武將擅權?
而他雲澈空有一腔熱血卻無可用之人。羽翼未豐,如何翱翔?
呃布諾講了許多戎狄遊牧的習俗,雲澈聽的目不轉睛。
不知不覺,一整個下午就這樣過去了。凌子悅看了看窗外日薄西山,趕緊暗示雲澈須得向呃布諾告別了。
道別時,直話直說的呃布諾開口問道:「看兩位的穿著打扮,家世非富即貴。呃布諾不解,兩位不介意呃布諾乃雲頂王朝仇敵的戎狄人嗎?」
凌子悅輕笑出聲,「呃布諾,你既已經降了雲頂王朝,便是雲頂王朝的子民。我們為什麼要介意與自己的同胞為友呢?況且,天下如此之大,又不僅僅只有雲頂王朝與戎狄。本來兩國可以互通有無,但是戎狄的國君卻更喜掠奪,這並不是你一個人的決定,也就不能由你來負擔我們對戎狄國策的不滿。」
呃布諾蹙眉,彷彿很用力地在思考凌子悅所說的話。
「呃布諾,既然在戎狄時,你的國君沒有給你施展才華的機會,既然到了我雲頂王朝,希望你能真心融入這裡,我雲頂王朝海納百川,在這裡總有一個人會賞識你。」雲澈高深莫測地一笑,朝著巷口走去。
凌子悅緊隨他身後,小聲道:「你是不是希望有一日像是呃布諾這樣的人能夠為你所用?」
「那是自然。」
「你就不怕他臨陣倒戈?」
「為什麼要害怕?像是呃布諾這樣的人,如果他不是真心歸順,那麼他就不會接受我對他委以重任。他心性耿直,若是你信任他,他會成倍地回報你的信任。」
「阿璃。」凌子悅忽的停了下來。
雲澈也跟著轉身。
「會有的。」
「什麼會有的?」雲澈好笑地問。
「有識之士會聚集在你的身邊,以做你的臣子為榮。」凌子悅極為認真地說。
雲澈淡然一笑,「我現在已經有一個見識廣博心思慎密並且絕對不會背棄我的同伴。所以我從不懷疑我的將來。」
兩人回到了帝宮,只差半刻就過了宮禁的時辰,自然免不了被錦娘說了一通。
「殿下,今日寧陽郡主帶著雲羽年來看望陛下了,陛下的咳疾是越來越嚴重了。」
雲澈聽到此,心中不禁一陣難過。
「雲羽年來了太子宮中,問及殿下去了哪裡。」
「什麼?你不會告訴她了吧?」雲澈不滿道。
「奴婢自然沒有,只是對她說殿下許是去上林苑狩獵了。」
雲澈對錦娘的回答頗為滿意。
倒是一旁的凌子悅道:「其實雲羽年性格率直,什麼都擺在明面上,比起那些口蜜腹劍之輩不知要好上多少倍。阿璃你只要稍稍耐下性子哄哄她,她必然也對你和顏悅色。君不見雲羽年每次入宮都打扮的十分細緻,女為悅己者容,可見她有多喜歡你。」
雲澈別過臉去,十分之不悅。
雲羽年精心打扮,要取悅的從來都不是他雲澈。只有凌子悅才會這般後知後覺蒙在鼓中啊。
「就算她如你所說率直,只是稍有驕縱罷了。但她母親可不是省油的燈!」
「就是這不省油的燈才是阿璃你極大的助力啊!」
「不與你說這些!」雲澈明顯是生了悶氣,大力地在案幾前坐下,翻起書簡來。
凌子悅只得歎了口氣,回去了自己的寢居。
只是還未到晚膳十分,錦娘便被洛皇后召去了。
長鸞宮內上座者不僅僅是洛皇后,還有寧陽郡主。
寧陽郡主臉上略顯不悅,與洛皇后道:「這太子現在是怎麼回事?每每我的羽年入宮看他都失望而歸。若是太子真的對羽年無意,這樁婚事其實也不必勉強,我自會去與陛下還有我母親鎮國公主說清楚。」
「姐姐切莫生氣。若是直接問澈兒,他一定是不肯回答的。所以我喚了錦娘來。」
「奴婢拜見皇后娘娘,寧陽郡主。」錦娘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其實雲羽年這次來想見的是凌子悅啊,沒看見她還帶來了子悅送給她的紙鳶嗎。
「錦娘,我問你,太子終日都在做什麼?可是心中有了其他人?」寧陽郡主未等洛皇后發話就急不可待地開口了。
「稟寧陽郡主,太子每日五更晨起,接受太傅的授學。午憩之後,或是溫習功課,偶爾去上林苑狩獵或是去校場騎射,並無特別。宮中女子多為宮婢,據奴婢所知,太子並未對任何一個宮婢留意。」
「那太子都和什麼人在一起?」寧陽郡主繼續問道。
「還能和誰在一起,不就是雲恆候的庶子凌子悅嗎?」洛皇后笑道,「這也難怪澈兒總與凌子悅在一塊兒,他們一起讀書,澈兒到了這個年紀自然心性外放喜歡騎射狩獵。羽年是女兒家,總不能讓她跟著澈兒跑去上林苑或者到軍營裡看禁軍操練嗎?」
「這太子總把心思放到這些事情上面也不是個辦法啊!羽年是女兒家,他們倆喜歡的東西肯定是不一樣的,長此以往我怕他真把羽年給忘了!」
洛皇后笑道:「澈兒那是沒開竅呢,對男女之事還不上心。」
「太子都多大了,還不上心?若是沒開竅,咱們啊就讓他開竅!」
「這……不知道姐姐有什麼建議?」
寧陽郡主笑了笑,「這有何難?就在這宮中找一個身世清白在那方面有些經驗的宮婢去教教太子不就成了?等太子懂了這些,咱們再打發那宮婢出宮不就行了?」
洛皇后恍然大悟,「唉,是我這個做母親的疏忽了啊!澈兒也確實到了該學學這些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