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會兒,洛照江與洛照河便告退離去了。
來到殿外的石階上,洛照河小聲道:「這凌子悅連二十歲都沒有,就被封了個諫議大夫,還不是因為他和陛下親近!」
洛照江瞪向洛照河,「你這個人,凌子悅乃是雲恆候的庶子,貴族出身,先帝親命的議郎,無論早晚都是要上位的。你、我難道不是因為與陛下的甥舅關係才被封了侯嗎?凌子悅不過是被封了個諫議大夫罷了!諫議大夫之上還有紫金大夫、雲光大夫、三公九卿。就算被他真被封了雲光大夫,你、我都沒什麼好說的!」
洛照河還是不大舒服,「那陛下還當著我們倆的面任命凌子悅,這是什麼意思?給兩個舅舅下馬威嗎?」
「你這腦袋到底是不是豬腦啊!現在滿朝文武多半都是鎮國公主的人,陛下當著我們的面封凌子悅,是為了讓我們知道,凌子悅是自己人,也是把兩個舅舅當自己人。以後凌子悅要是做什麼,還得靠做舅舅的來幫襯,別不給陛下面子!」洛照江無奈地歎了口氣,明明是同一個娘胎裡出生的,怎麼洛照河這麼不懂得琢磨事兒呢!
雲澈看著凌子悅那回不過神來的樣子,示意左右屏退。盧順帶著所有宮人退離殿外之後,雲澈一直波瀾不驚的表情終於揚起一抹揶揄的笑。
「子悅,你這是怎麼了?打算捧著朕給你的聖旨一直站著嗎?」
凌子悅這才醒過神來,「陛下,子悅是諫議大夫了?」
「是啊。」雲澈整了整袖子緩緩走下來,伸手捏住凌子悅的鼻子,「醒過來了嗎?凌大人?」
「醒了!醒了!」凌子悅眉頭皺起,不明白雲澈下手為什麼永遠那麼重。
「朕知道你一定會說你過於年輕就被封了諫議大夫一定會遭人非議,但是朕想的是,你若有了官職,在外行事才能更為順暢。」雲澈鬆開了手指,指尖卻緩緩滑過凌子悅的眉梢,原本冰冷的目光也湧起幾分柔意,「朕還替你在帝都城內選好了府邸。裡面的陳設都是朕親自為你選的。」
在雲頂王朝,大夫分為上、中、下三等。中大夫的品階之中以諫議大夫最高。上大夫又有紫金大夫、元卿大夫以及雲光大夫。雲光大夫之上便是九卿,九卿之上則是三公。凌子悅如此年輕便被封了諫議大夫,必然引起一片嘩然。
「謝陛下……」凌子悅還未低頭,雲澈便拖住了她的下巴。
「這裡沒有外人,朕不想看你總低著頭。低著頭,朕就看不見你的臉了。現在已經不似兒時,朕能時時刻刻都看見你了。所以讓朕好好看看你。」
雲澈的目光繾綣,勾勒著凌子悅五官的起承轉合,殿內如此寂靜,就連落入窗內的日光都沉澱了下去。
凌子悅吸了口氣別過頭去。
「子悅……朕有很多事情要做,卻千頭萬緒不知如何是好。」雲澈歎了口氣,「你也離了朕的身邊,朕煩惱時,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
「陛下,天下賢才輩出,陛下要做的不過將他們攬為己用。陛下不如下詔,令各地推舉有學問的士子。以策論之,塞選出真正有才華的再以殿試,陛下可親自試他們的才學,他們的志向,志同道合有德才者攬為己用。天子腳下,又豈止凌子悅一人可用?」
雲澈也笑了,「朕本就有此意,卻被你先說了出來。今夜留在這裡陪朕用晚膳吧,御廚準備了醉香雞還有荷露桂花糕。」
「是。」凌子悅雙眼完成月牙。
晚膳,雲澈已經貴為國君,凌子悅作為臣子必得在一旁的案上用食。凌子悅吃的拘謹,特別是周圍奉食的宮女出入,凌子悅的動作便更加謙順了。
雲澈皺起了眉頭,揚了揚手,「就這些吧,上的再多都不知道該如何落箸了!你們不用上前侍奉了,錦娘留下即可,都退出去吧,來來去去,看了讓朕心煩。」
待到宮人們退出之後,雲澈便從位上走了下來,凌子悅正欲起身,他便按住了她的肩膀,在她身旁坐下,直接伸手將她面前吃了一半的糕點拿起,送入嘴中,「嗯……還是小時候的好吃,不知道御廚是不是換了。」
凌子悅側目,「那是我……臣吃過的……」
雲澈這才笑了,「我就我,你又是我又是臣的,到底是什麼?在這裡只有你和我,我說了,想你永遠都看著我,想你永遠都不要變,就是這個意思。君臣有別,是做給別人看的。你是我的臣,也不僅僅是我的臣。」
凌子悅知道,自己若再那般拘謹,雲澈該不高興了,於是伸手拿起另一塊糕點放入嘴中,「我怎麼沒覺著和小時候有差別,不是差不多嗎?」
「是嗎?」雲澈終於笑了,腦袋探向凌子悅,要去咬她剩下的半塊,凌子悅卻直接撿起另一塊塞進他的嘴裡,隨即呵呵笑了起來。
雲澈好不容易將點心嚥下,扣住凌子悅撐在坐席邊的手腕,緩緩覆在她的手背上,「子悅,我希望你永遠都這般笑著。」
凌子悅心下動容,他知道雲澈在擔心什麼。
君臣之間的距離,或早或晚……會成為難以逾越的鴻溝。
用過晚膳,雲澈派了盧順親自將她送去了為她所選的府邸,距離帝宮非常之近,又是帝都城熱鬧繁華之地。
凌子悅看那府院堪比九卿,不得不叫住盧順。
「盧公公,這府院未免太大了!凌子悅恐怕會遭人非議啊!」
盧順笑了,「陛下說就怕凌大人覺得這府院太大,所以沒有將著牆垣弄得太過華麗,而是採用了矮院。大是大了些,不過還是很低調的,不見那些官階不如凌大人您的,將那府邸弄得有多驕奢。府邸中的陳設,都是陛下親自為您選的。」
凌子悅隨著盧順入了內,她現在已經自立門戶,一入門就看見母親帶著凌子清迎了過來。
「子悅!你可回來了!你看看陛下賜給你多麼大的府邸啊!」
凌子悅走入內廳,這裡的陳設簡單而不繁複,須得仔細看才明白這一桌一椅做工都十分精緻。凌子悅的書房很大,雲澈甚至還為她建了書庫,裡面有許多書都是宮中典藏的謄本。而臥室中的陳設竟然與凌子悅還居住在太子宮中時一模一樣。
「凌大夫,陛下對您還真是與眾不同啊!」盧順感歎道。
凌子悅從懷中掏出一枚金錠,放入盧順手中,低聲囑咐道:「盧公公,這宅邸凌子悅便住下了。但是凌子悅請公公幫忙一件事。」
盧順趕緊將那金錠推回,「凌大人你實在太客氣了!您有什麼事不妨直說,若是盧順辦得到的,自然不會推脫!」
「盧公公,您是宮裡的老人了,事情看得也比凌子悅要多。陛下對凌子悅如此隆恩,而凌子悅年輕又無建樹,必遭人妒。所以凌子悅懇請公公守口如瓶,切莫讓其他人知曉這府邸中的一切乃陛下親自挑選。凌子悅感激不盡!」
盧順點了點頭,「凌大人如此明白事理,盧順也放心許多。先帝在時就誇獎過大人您心思沉穩不會恃寵而驕,今日看來先帝果然要識人之明。凌大人放心。」
凌子悅這才舒了一口氣。
新皇登基,自然有不少人急著巴結皇帝身邊的紅人。且不說國安侯門庭若市,就連剛被雲澈認命的丞相容少均也是應接不暇。凌子悅在學子中自然名氣非凡,年紀輕輕便當上了諫議大夫,且經常出入雲頂宮與新皇秉燭夜談,甚至有人上門懇求做凌子悅的門客。
「天下士子皆屬於陛下,凌子悅也是其一。在下自問才疏學淺,怎麼有資格招攬門客呢?」凌子悅將所有上門者回絕,甚至於閉門謝客。
不過清靜了幾日,凌子悅的府上又來了訪客,還奉上了十分貴重的賀禮。凌子悅本欲婉拒,但如意卻告知她前來的乃是雲羽年。
「什麼?羽年?」
正在閱書的凌子悅放下書簡,來到廳內。一襲世家公子裝扮的雲羽年緩緩轉過身來,廳外日光傾斜,落在她的肩上,別有一番風致。
「子悅!」雲羽年笑著行了過來,「若不是換了男裝跟著管事出府,只怕等你升做紫金大夫了,我都沒機會來你的府邸看看。」
「羽年你都拿我取笑了!」
「聽說你是不收別人的賀禮,是不是連我的也要退回啊?」雲羽年一面笑著,手掌輕拍著一個小巧錦盒。
「這是你的心意,子悅自然會小心珍藏。」
「那就打開來看看。」
凌子悅在雲羽年的注視下,小心翼翼地將錦盒打開,看見裡面竟然是一個用五色琉璃繩編織而成的如意結。
依照雲羽年的性子,她送給別人的禮物應該是十分華貴的,而這如意結雖然用料精緻。但做工並不是十分精巧,明顯不是出自匠人之手。
「這是我親自為你編的,有些難看吧。」雲羽年露出略微羞赧的神色,「我就想著你現在是朝堂上的人了,那些老狐狸各個都比你精明,你這個人又不懂得結黨造勢,我編這如意結,就是盼著你在朝中事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