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之後。
「師父!我跟您說,最近我覺得我心口這個位置再沒疼過了!您再陪我練練那個逆水游龍掌,還蠻有意思的!」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雙手捧著一大束金銀花興沖沖推開一扇門,走進小築之內。門前的竹子風鈴啪啪作響,在風中搖擺。
溪水自小築門口緩緩穿流而過,巴掌大小的竹筏漂在順著溪水漂流著,竹筏之上擺著茶杯。竹管引流,滴漏在一定時間就會有水滴落入竹筒之內。
一切清新怡然。
沒有人想到清塵築其實是位於一處海島之上。這個小島被薄霧籠罩,正面是一片黃沙峭壁,峭壁的背面卻是四季如春的人間仙境。
小築之內,一個清雅男子正擺著棋局,聞見少女入內,緩緩開口道:「藥有沒有按時吃。」
「啊……」少女的原本明麗的面色垮了下去,「我都喝了好幾年了……就算是藥,師父能不能給換個口味?」
男子朝少女伸出手來,少女放下花束,將手腕放在男子的手掌之中。
「你的傷確實好了許多。我本以為你傷勢沉重加上又從未修習過任何武學,即使讓你修煉《束水心經》也未必能有效果,沒想到你反而能夠將心經修煉到第三重境界,實在難得。如今只要你的繼續心無旁騖,再多修煉兩年,鞏固受損經脈,傷勢自然能夠痊癒。」殷無羈說完之後,目光再度回到那一盤棋局之上。
「誒,其實我覺得挺奇怪的,師父你從來都沒有要求過蕭謠要一心一意,將心經修煉至最高境界。不是每個師父都希望徒弟能夠到達所學的巔峰嗎?」蕭謠拉開殷無羈對面的椅子坐下,使壞一般故意弄亂了幾顆黑子。
「凡是過猶不及。況且你對武學並無追求,若心無所想自然無法在那個領域登峰造極。若不是因為需要治療內傷,武學對於你不過是玩樂罷了。」殷無羈把被蕭謠弄亂的棋子擺回原處。
蕭謠撇了撇嘴,見殷無羈無心陪他玩樂,正欲跑出去繼續玩,誰知道殷無羈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喝藥。」
「知道了!會喝的!」蕭謠忽然想到什麼,「師父,上個月我給你縫的新衣裳,怎麼沒見你穿過?」
「你的衣領縫歪了。」
「歪了?這島上就咱們兩人,就算是歪領的衣裳,也就我會看見您,您有啥不好意思穿的?」
「側身開線了。」
「那是徒弟我烤的地瓜香甜煎的小魚太好吃,師父您吃的太多發胖了,不然那衣裳怎麼能被撐到開線呢!」蕭謠一副孝順的不得了的樣子給殷無羈上茶。
「針頭你也忘了拔下來。」
蕭謠倒茶的手抖了抖,「好吧,師父……要不然你把它剪了做抹布吧……」
「為師將它改了改,穿在裡面了。」殷無羈的話讓蕭謠的眼睛再度亮了起來。
「穿裡面了?讓我看看!」蕭謠伸手就要去拉殷無羈的衣領,對方趕緊抓住她的雙手。
「都多大了,還這麼毛手毛腳,以後如何嫁的出去。」
「切……」蕭謠聳了聳肩膀,「這個島上除了師父就沒別人了,難不成師父你娶我啊!」
殷無羈的手指在逍遙眉間一彈,並不用力,小丫頭卻叫喚了起來,「哎喲,疼死了啊!」
「沒大沒小。」殷無羈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唇角那不易察覺的笑意卻被蕭謠看的清清楚楚。
「哈哈,師父你笑了!其實你就喜歡我沒大沒小!」蕭謠一說完話,就趕緊跑到桌邊,拿起那碗晾涼的藥汁,捏著鼻子三兩口喝下去。
她心裡早就在嘀咕了,自己十三歲的時候拜了殷無羈為師。那個時候她問過殷無羈年紀多大,對方只是回了一句「二十」。
是啊,這個比她只大了八歲的師父,總是一副對什麼都無所謂的樣子。一開始蕭謠對他敬畏有加,日子久了,她才真的發覺其實殷無羈並不可怕,相反他是一個對一切都很淡泊的人,無論蕭謠怎樣胡鬧,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情,殷無羈從來不會對她有所指摘。相反,蕭謠在這個小島上,雖然寂寞了一點,但真的過的極為逍遙。
清塵築身處一片竹林之中,蕭謠喜歡用竹子做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什麼竹筒啊竹簍啊竹蜻蜓,她做好了就會帶回小築裡向殷無羈顯擺,雖然師父從來不會誇讚她,但是她做的東西總是好好地放在小築之內。就算她給殷無羈做的筆筒被蟲子蛀空了底兒,殷無羈也沒有丟掉過,最後還是蕭謠覺得蛀蟲噁心怕蛀壞了小築才將那筆筒扔了。後來他們還不得不採摘一些特別的草藥熏走那些蛀蟲。
除了漫山遍野的玩樂,蕭謠對殷無羈的著書也非常感興趣。殷無羈閒暇時研究天下武學,喜歡拆解所有武功招式。蕭謠在殷無羈的書房裡看到這些著書就沉迷其中。她對於如何擊敗那些武功高手或者找到那些聞名天下的武學有什麼破綻並沒有興趣,只是純粹覺得這一拆一解之間極為有趣。
最讓蕭謠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殷無羈竟然還拆解了慕容家的《千鈞劍訣》,雖然這裡並不包含那神秘的最後十招。
「師父!你是在太厲害了!我簡直想像不到還有誰能比你還厲害!」蕭謠看見這套破解之法,對她的師父更加崇拜了。
「天下武學,都有破解之道,真正不能被破解的卻是人。這一套劍訣,被你使出來和被慕容聽風使出來,威力卻並不相同。招數是死的,人卻是活的。」
很久沒有聽見這個名字了,蕭謠愣了愣。
慕容聽風不知道怎麼樣了,他的唇上是否還掛著一切都無所謂的自在笑容?他過上他想要的寫意生活了嗎?
「等你傷勢痊癒了,為師會讓你離開清塵築,去看一看你的親人朋友。」
「那師傅能陪我玩玩這套拆解千鈞劍訣的劍法嗎?」
「好。不過這套劍法原本是我們的師祖蕭御風所創的束水劍法,由束水心經變化而來,為師只是稍作調整令它可以用來拆解千鈞劍訣而已。」
只有在蕭謠露出寂寞神色的時候,殷無羈才會放下他所研究的棋局藥典,陪著蕭謠過招打發時間。
同時,定禪寺內,一個少年跪坐蒲團之上,雙掌合十,似乎在向佛祖傾訴著什麼。
一葉禪師緩緩走了進來,輕聲道:「阿彌陀佛,葉逸施主,老衲聽說你決定離開定禪寺了。」
那少年便是葉逸,三年時光他成長得越發挺拔俊秀,只怕行到街上不少少女都會忍不住回頭看一看這俊美的少年。只可惜他眉目之間有一種清冷,像是要將自己的思緒牢牢鎖住,拒人於千里之外。
葉逸向一葉禪師行了一個禮,「多謝禪師收留了晚輩三年。如今晚輩已經不是三年前的弱質孩童任人欺凌,葉逸是藥王谷的人,自然要回到藥王谷。」
大師歎了一口氣道:「老衲自知定禪寺留不住施主,只希望施主能夠放下心中執念,心境清明。」
「大師放心,葉逸回去藥王谷也只是想要潛心研究醫藥典籍,希望有一日自己的醫術能夠超過父母。」
「葉施主若能像令尊令堂一樣成為當世神醫,也是武林之福。」
「是不是武林之福葉逸不知,只是葉逸研究醫術,不是為了救治那些沽名釣譽之輩,也不為那些追名逐利之徒。我若要救,只救那些被壞人逼到走投無路的好人。」
「老衲聽聞葉逸施主入夜之後偶發噩夢,故將這本《清心淨世咒》送給施主,希望能令施主內心清靜。」
「葉逸謝過大師。大師救命收留之恩,葉逸沒齒不忘。」葉逸接過大師送給他的經書,拎起放在蒲團邊的包袱,背上身去。
他轉身離開,背脊筆挺,一步一步走下定禪寺的石階。
不久之後,藥王谷這個名字再度出現在江湖之中。尋常百姓若身染重病,藥王谷的葉神醫必然竭力救助。可若是江湖中人,特別是名號響亮或是地位崇高之人,這位神醫閉門不見,無論贈送多麼名貴的珠寶,怎樣威逼利誘,這位年輕的神醫都不為所動。
時光茬荏,蕭謠在清塵築已經待上了好幾個年頭。
「師父,我跟你說,今天我練了練師祖創的那套沁水十二式掌法,輔以內力,竟然將溪水分開,抓到了幾條小魚!哈哈!我厲害吧?」
蕭謠拎著那幾尾魚,來到殷無羈面前晃悠,任由那魚尾搖擺,將水漬灑到他的臉上。
殷無羈別過臉去,一手抓住蕭謠的手腕,將那幾尾魚拿遠一些,「什麼沁水掌法,被你學的四不像。」
「那我也沒辦法啊!師父你又不肯指點我!我只好自己看著典籍瞎擺弄了!」蕭謠想了想,「不過修習內功的時候,師父你特別緊張我。你說過,不允許我在你沒看著的時候修煉束水心經。」
「那是因為越是高深的內功心法就越容易讓人走火入魔。若心有雜念,必然走入岔路,如果沒有人助你導氣歸原,你必命隕。」殷無羈提及內功修習就會變得嚴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