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你重傷昏迷的時候,迷迷糊糊說的。」
「這你到現在都還記得?」蕭謠摸了摸鼻子。
「你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記得。」慕容聽風扣著蕭謠的手腕,帶著她走入人流之中。
蕭謠的心緒就似被人捧在手中一般,那一刻無從思考,只是任由對方牽著自己,直到一個孩子跑過她的身邊,撞了她一下,這才回過神來。
「嘿!二公子!話可不能亂說,萬一被我誤會了怎麼辦?你這是要帶我去哪裡呢?」
慕容聽風回過頭來,莞爾一笑:「到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去。」
慕容聽風買了兩罈酒,付錢的時候還好笑地問:「你現在會喝酒了嗎?」
「嘿!你什麼意思啊!什麼叫我不會喝酒?」蕭謠一雙眼睛瞪起來,映出慕容聽風的身影。
「你跟著殷無羈,似乎學了不少東西。要不要和我比一比輕功?」慕容聽風身體前傾,雙眼與蕭謠平視,帶著幾分挑釁逗弄的意味,「你的身後就是整個沐雲鎮最高的古塔,名喚『觸雲塔』,我們就比誰先到達觸雲塔的塔頂可好?」
「好啊!誰怕誰!」只怪自己太懶,劍法上輸了慕容聽風一籌,但是她不信自己被殷無羈都稱讚的輕功會輸給慕容聽風。
「那就走!」話音剛落,慕容聽風將手中的兩罈酒扔向空中。兩人同時馳向夜空,一人抓住一罈酒,飛奔了起來。
蕭謠步法輕奇而慕容聽風也瀟灑不羈。
夜市的人群不由得抬頭望向半空中疾馳而去的兩道身姿。
那古塔果然高絕,塔頂隱秘在夜色之中。
蕭謠費了十足的內力輔助,終於以微弱的優勢贏過了慕容聽風,坐在塔頂上抱著那壺酒氣喘吁吁。
不想慕容聽風只是靜靜坐在她的身邊,平復下呼吸之後輕聲道:「你看坐在這裡,是否有一種將天下盡收眼底之感?」
蕭謠放眼望去,視野如此遼闊,身下是沐雲鎮結滿綵燈人流湧動的街道。河水蜿蜒環繞著城鎮,水面上那一輪圓月如同一顆寶石如此醒目。而遠處的山巒,在夜幕之下隱約起伏,仿若暗潮。
深深吸了一口氣,蕭謠張開雙臂伸了一個懶腰道:「嗯……真舒服……」
慕容聽風打開了一罈酒,飲下一口,「你的傷……好了嗎?」
「好了,我絕對健健康康,能夠活到一百零八!」蕭謠也打開自己的那罈酒,飲下一口,仍然有幾分辛辣,但她已經不會像第一次在慕容聽風面前喝酒那樣被嗆個天昏地暗了。
「那樣就好。」慕容聽風淡然一笑。
蕭謠眼珠子一轉,伸手砸了慕容聽風一拳,「嘿,我說……不會你一直都在內疚我替你擋了蕭肅一掌吧?」
「每次我路過那些點心還有小吃攤子,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如果那個小丫頭在說不定會站在那裡一邊看著一邊流口水。」
「喂!我是這樣的人麼!」蕭謠不滿地別過頭去。
「這些年,再沒有遇見誰能像你一樣說話,一樣讓我不用設防。偶爾我自己一個人像現在這樣喝喝酒,會不覺感歎,原來自己什麼都看不見的時候活的最舒心。」
「嗯,我記得你說過,因為眼睛看不見了,所以反而可以用耳朵去聽,用鼻子去聞,對事物也會有不一樣的感受。」
慕容聽風搖了搖頭,「我開心,是因為我看不見的時候,有你在身邊。」
「那麼現在呢?現在你覺得開心嗎?」
「很開心。」
「既然如此,」蕭謠拎起酒罈來,作勢要與慕容聽風相撞,「就干了它。你不是說什麼『百年功名塵與土,誰人共飲三百杯』嗎?我蕭謠在此,雖然肚量不夠三百杯酒,但是卻能『捨命陪君子』。」
慕容聽風笑出聲來,「我可再承受不起你的『捨命』。上一次你的捨命,讓我等了五年才與你相見。」
蕭謠忽然非常感動,其實她與慕容聽風相處的時間並不算長,但是他卻將自己記掛至今。
「蕭謠,你可以不必叫我『慕容公子』或者『二公子』。你可以叫我聽風。當然,我不介意你在心裡偷偷喊我『慕容瘋子』。」
蕭謠抿唇,緩緩道出一聲「聽風。」
那一刻,世界無比寂靜,蕭謠第一次覺得慕容聽風的名字竟然如此寫意。
且聽風吟。
酒過三旬,蕭謠的腦袋就不是那麼清醒了。她本來就不善飲酒,再加上心情舒暢便更容易飲醉。
慕容聽風伸手扶著她的腦袋靠向自己的肩膀,「是不是困了?」
「嗯……」
「你小時候就很能睡。」慕容聽風拍了拍蕭謠,她已經沉入了夢鄉。
他小心地調整姿勢,將她抱起,輕躍入那片紅塵之中。
他將蕭謠帶到了鎮上的客棧,要了兩間房。他先將蕭謠安置妥當,替她蓋上被子。
壓被角時,慕容聽風半趴在了蕭謠身上,目光不自覺細細描摹起蕭謠的眉眼,指尖滑過她的眉梢,然後莞爾一笑轉身離開。
蕭謠這一睡可謂天昏地暗,當她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然是第二日的午後了。
她砸了砸嘴,伸了個懶腰從被子裡坐起,拳頭捶了捶腦袋,有點兒暈乎乎的感覺。
驀地,房中傳來男子輕笑的聲音。
「終於醒了?」
蕭謠側過身來,才看見慕容聽風就坐在桌邊,手中正拿著一本書,恐怕等蕭謠醒來等了許久了。
「哇……你不會一整晚都在這裡看著我把?」
「當然不是。我在隔壁客房睡的。」
「誒,你喝的酒比我多。怎麼我就暈頭轉向而你卻一副神采奕奕的樣子?」蕭謠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
「我讓小二一會兒給你上一碗醒酒湯。」慕容聽風放下書,坐到蕭謠床邊,看著她頭髮亂糟糟的模樣不由得會心一笑,「你離開清塵築可是要闖蕩江湖?」
「闖蕩江湖?」蕭謠搖了搖頭,「我對你們江湖上的事情本就沒什麼興趣。這一次離開清塵築我只有三件事情要做。第一件呢,就是去定禪寺拜訪一葉禪師,替我師父把一樣東西教給他。第二件事情就是要去看望葉逸,遵守當初和他的諾言。你知道的,如果我身體康復了一定要去找他。最後一件嘛,就是要拜訪你這個老朋友了!」
「嗯,我還被你算作三件必做的事情之一,看來我慕容聽風的面子不小。那麼這三件事都做完之後呢?」
「當然是回去清塵築,常伴師父身邊啦。」蕭謠一提起自己的師父,雙眼中的笑意點點。
慕容聽風良久都沒有說話。
「慕容瘋子你怎麼啦?」蕭謠手掌在他面前晃了晃。
「沒什麼,我只是想過你又回去清塵築,是不是我就再難看見你了。」
「……我是清塵築的弟子,自然要守師門規矩。既然答應了師父要回去,那就一定要回去。而且外面的世界再精彩,看得久了也會厭煩的不是?」
慕容聽風淡然一笑,「沒錯。江湖多風雨,名利於浮雲,回首莫相忘,衣闕不留塵。回到清塵築也許你才會真正一世開懷。」
「那麼你呢?慕容瘋子,你想幹什麼?」
「我嗎?我最想的就是有一天什麼都不想什麼也不用做。」
「沒有人在乎你是不是慕容山莊的二公子,也沒有人會惦念你所學的《千鈞劍訣》。」蕭謠笑道。
「但是真正做到逍遙天下的又能有幾人呢?」慕容聽風忽然伸手捏住蕭謠的鼻子,「快快起身!既然你決定完成這三件事之後就要回去清塵築,那麼在回去之前當然要陪我飲遍天下名酒!」
「喝酒我不行,不過可以你喝酒我吃菜!哈哈!」蕭謠趕緊起身梳洗,然後坐在桌邊吹著剛煮好的醒酒湯,「不過我說慕容瘋子,我們如果要離開沐雲鎮,是不是得去青城派與程大哥道別啊?」
慕容聽風揚了揚眉梢,「如果你喜歡帶著小梅這隻小炮仗解悶兒的話,我就無所謂了。」
誰知道他們正聊著,卻有人敲門,傳來的是程鐵衣的聲音。
「二公子可在房內?」
「程兄。」慕容聽風笑著開了門,卻見到程鐵衣一臉愁容,「程兄,出了什麼事情嗎?」
「今晨,賀姑娘一直鬧我要我帶她來見二公子,在這沐雲鎮打探到二公子落腳處自然沒什麼問題,只是來的路上我們遇上了鏡水教的洛西林……」
「啊?」蕭謠一驚,「那個傢伙想怎麼樣?」
程鐵衣的臉色不是很好,慕容聽風細細看著,忽然伸手點了他的肩膀一下,只聽見他悶哼一聲向後退了幾步,摀住自己的肩膀。
「程兄,你受傷了?為什麼不說!」慕容聽風扶著他在桌邊坐下。
「唉!是我武功不濟打不過那個洛西林!那傢伙向來行為不端,我只怕他對賀姑娘……」程鐵衣一臉憂色。
「這傢伙真是賊心不死。」蕭謠皺起眉來,「上一次在酒樓他就調戲小梅,這一次趁著我們都不在……程大哥,你知道他把小梅帶到哪兒去了嗎?」
「我自然派了青城派的弟子沿路悄悄跟隨,好似從城西而去。」
「那麼程兄則好好養傷,小梅既然是我的侍女,我自然會將她帶回來。」慕容聽風寬慰程鐵衣之後,看向蕭謠,「看來我們的飲酒大計要作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