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別管我眼睛裡是誰!你快告訴我怎麼救你!」蕭謠扣著葉逸的手腕想要將內力輸進去,替他將毒逼出來,可是無論如何,她的丹田就是無法凝聚內力。
「蕭謠……你聽我說……」
「好,好,我在聽你說!」
「你回去清塵築……江湖中的事情都不要再管了……」
「我要帶你回去!我已經跟師父說好了!師父都同意我帶你回去了!」蕭謠從懷裡掏出離開清塵築的時候殷無羈給她的藥,趕緊倒出一粒來喂葉逸吃下,「葉逸!你有沒有好一點?這是我師父煉製的丹藥……葉逸?」
「我好一點了……真的好一點了……」葉逸伸手抹去蕭謠臉上的淚水。
「葉神醫!」無量摸索著過來,雖然他的內力不及蕭謠,他還是將內息注入葉逸體內,這才發覺他的內力如同泥牛如海,蕭謠餵給葉逸的藥也只能暫時吊住他的性命,只怕他很快就會油盡燈枯。
「那我們回家吧。我扶你起來……」蕭謠本就沒有力氣,抱著葉逸還未起身又墜回地面。
無量出言相勸道:「蕭姑娘,此刻不宜移動葉神醫!」
「我不想走……我想坐一會兒……」葉逸很少笑過,此時唇上卻扯出一抹笑容,風華無限卻隨時可能消散在指縫之間,任憑蕭謠費盡心力卻什麼也抓不住。
「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漫山遍野地到處跑……你什麼都好奇……有一些有毒的草藥你也傻呵呵地往嘴巴裡塞……」
「記得。」蕭謠的聲音發顫,她只覺得自己快要呼吸不過來了,「你還打了我,問我是不是想死……我真的被你嚇到了……你一定覺得我毛毛躁躁很討厭對吧?」
「不是的……」葉逸眉頭蹙成無奈的弧度,指尖在蕭謠的臉頰上點了點,「你是毛毛躁躁的……但是我一點都不討厭你……相反我在想……以後我一定要寸步不離地守在你的身邊……這樣才有人看住你……不讓你受傷……」
「對啊,我就是什麼都不小心,烤地瓜會燙著,摘草藥會被草葉割傷手指,上樹摘棗子還會摔斷腿……你看我做什麼都不小心,你怎麼可以不看著我?」蕭謠用力地搖頭,「反正你就是不能死!」
「人都是要死的,傻瓜。我葉逸這一生坎坷。早年失去父母,被霖姨收養又害的你們母女分離……為完成父母心願卻有鑄成大錯……我唯一慶幸的事情就是你……所以你一點要好好的……回去清塵築,絕對不要為我報仇……如果可以,再不要踏入江湖……」
「不要對我說這些!我求你了!」蕭謠摟著葉逸,只覺得他的身體越來越涼,她就越來越害怕,彷彿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要隨著他去了。
不要為我報仇……為什麼永遠都是這一句呢?當年娘親離世時,也是對她這麼說。他們都不要她報仇,可她想要的只是他們都好好活著。
「蕭謠,看著我……看著我……」葉逸的視線開始渙散,蕭謠明明看著他,他卻對不准焦距。
「我在看著你啊!葉逸!」
「小時候我說……你若是摔斷了腿嫁不出去我會照顧你一輩子……我是認真的……」
「我知道了!那你照顧我一輩子啊!」蕭謠搖了搖葉逸,對方卻沒了反應,只是目光定定地看著蕭謠,彷彿費盡力氣將她的影響刻在眼中,烙在心上。
蕭謠抱緊了葉逸,用她所有的力氣。她以為只要這樣,就能抱緊他所有的一切。就算她很清楚,她已經失去他了。
無量在一旁,聽著所有的一切。他伸手扣住葉逸的手腕,明白葉逸真的已經去了。
「阿彌陀佛……」
「什麼阿彌陀佛!」蕭謠轉而怒起,一把推開無量,「佛祖不是說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嗎?葉逸是好人!為什麼要他死呢?我佛慈悲,那麼佛祖的慈悲在哪裡呢?」
「蕭姑娘,無量知道你心中痛苦。只是現在我們要想辦法將葉神醫帶回去……」
「我不要,說不定一會兒葉逸就會醒了……我要等一等!我要等一等!」蕭謠執著起來沒有人能夠開解。而她懷裡的不是別人,是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葉逸。
而蕭謠這一等,便是天色漸暗,月向西沉。她就似沒了氣息一般,抱著葉逸靠著山石,漸漸要融入那片墨色之中消失不見。
無量閉目,他看不見自然不知道時間轉移,只有愈加冰冷的風提醒他恐怕已經深夜了。
「更深露重,蕭姑娘不如我們起身吧?」
蕭謠卻沒有絲毫反應,無量若不是還能聽見蕭謠纖弱的呼吸聲,還以為她做了什麼傻事。
無量歎了一口氣,雙掌合十,口中唸唸有詞,皆是經文。
蕭謠心如死水,手指輕撫著葉逸的髮絲,臉頰靠在他的臉邊,腦中所想一幕一幕,皆是以前的瑣事。
她推開房門,第一次見到葉逸一身錦白,塵埃不染,臉上的沉穩超過了他的年紀。那時候她不懂他目光裡的複雜,只想將他帶進自己的世界裡,一切簡單就好。
如果時間再來一次,她只想讓他加倍地快樂。
只是一切都似鏡花水月,破滅了。
日光從黑暗中透露出來,晨曦之色遍佈山谷。
蕭謠懷裡的葉逸卻仍然冰涼。
無量開口道:「蕭姑娘,我們回去定禪寺吧。葉神醫的事情得盡早讓方丈大師知道。」
無量的眼睛看不見,蕭謠若不肯起身,他們就離不開這裡。
但是卻得不到蕭謠的回應。
無量再度歎氣,他知道此刻如果自己說什麼死者已矣,死生無相之類的話,蕭謠是聽不進去的。
日光逐漸變得刺眼,正午已然到來。他們整整出來兩天,本來是要去沐雲鎮與花堡主碰面,只怕是不可能趕上了。
輕風之中,白衣翩飛,山石塵埃在這一抹月白之下失了顏色。一個男子行走在山道之上,他每踏下一步,腳下碎石發出渣渣聲響。
他來到距離蕭謠不遠的地方停下,目光之中柔溺與痛楚流淌而出,似乎沿著蕭謠渙散的目光,勾勒出悲哀的曲線。
無量出聲問道:「不知來者何人?」
「慕容聽風。」慕容聽風來到蕭謠面前,單膝跪下,手指探向葉逸的鼻間,肩膀驟然一顫。
「不要碰他!」蕭謠就似受驚一般,將懷裡的葉逸摟的更緊。
「蕭謠別怕,是我啊……慕容聽風。」慕容聽風看著蕭謠,她滿臉淚痕縱橫交錯。
「慕容大哥!」蕭謠的眼睛亮了起來,扯著慕容聽風的衣袖道,「你幫我救救葉逸!快幫我救救他啊!我使不出內力不能幫他逼毒!但是你能!」
慕容聽風的眉頭蹙起,日光的明亮映襯著他眉宇間的悲涼。
「對不起,蕭謠。我來晚了。」
「我不要你說對不起!你救他啊!以你的內功修為一定可以的!」
賀小梅駕著一輛馬車趕來,跳下車時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禁觸目驚心。
「對不起,蕭謠。」慕容聽風伸手想要將她摟入懷中,卻不想蕭謠卻執著地抱著葉逸靠在石巖上。
「啊……啊……」一直沉默的蕭謠忽然之間大哭了起來,她的喉頭哽咽,彷彿那一夜她的淚水早已默默流乾,此時隱忍多時的痛哭倒像是絕望之中最後的宣洩。
只有慕容聽風明白,這種痛苦不會在哭泣和流淚之後結束。他看著她顫抖的眉眼和聲嘶力竭的哭喊……他以為像她這樣做什麼都能覺得快樂的女子得到的是上天的厚待,應該永遠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慕容聽風只能看著她。有些東西他很想為她分擔,但是他很明白,他永遠無法替她分擔。
他的手指觸上蕭謠的臉頰,小心翼翼地擦著她的淚痕,手掌緩緩覆上,慢慢將她拉入懷裡。他什麼也不說,她如果痛了,他也會痛。
而且比她還痛。
慕容聽風按住自己的心臟,那裡疼得讓他呼吸不過來。
「慕容公子,蕭姑娘她已經在這裡待了一夜了,貧僧勸不動她,她本就受了內傷,這樣下去只怕撐不住啊。」無量出聲道。
賀小梅也來到了蕭謠身邊,她一直將蕭謠當做好姐妹,如今見她這個樣子,賀小梅的眼淚也噙在了眼眶之中。
「蕭謠,我們先回定禪寺好不好?你不要一直這樣……」
慕容聽風咬緊牙關橫下心來,手指點中了蕭謠頸間的昏睡穴,令她閉上了眼睛。
「小梅,你將葉神醫扶上車去。」慕容聽風一把將蕭謠抱起,「無量師父請隨我來。」
終於,蕭謠被帶上了馬車,一行人趕回定禪寺。
駕車的是慕容聽風。車廂內賀小梅照料著蕭謠。也許是吹了一夜的山風,加上身體本就虛弱,蕭謠的額頭滾燙。
「多謝兩位趕來,不然平僧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和公子趕去了定禪寺,聽得方丈大師說你們一行趕去了沐雲鎮,我家公子心中擔心,便也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賀小梅看了一眼葉逸,喉頭一陣酸楚,「怎麼會這個樣子?且不說蕭姑娘的武功在武林中也是少有敵手,加上葉神醫……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