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著戒指的手指緊緊扣著對方。
他在她的耳邊低語:「不准再移情別戀加胡思亂想。」
她也不示弱:「你也要記住,永遠是我的小跟班!」
他向她敬禮,從小到大習慣的童子軍禮:「遵命,我的公主殿下。」也不管旁人的側目。
他從來都是如此,努力爭取自己要的東西,不管別人怎麼想。
所以母親會說他比父親更堅持。
她也習慣了,習慣了他的堅持,在他的堅持下跟著他的腳步走。
誰才是誰的跟班?
暖暖隨手從寫字檯上拿下一張碟,一看,是那年他生日送她的《春天》。
把碟放進DISKMAN裡,按下播放鍵,認真地聽。又從CD盒裡拿出歌詞本來,展開。
綠油油的歌詞本折成幾頁,拉開來,卻是透明的,用硫酸紙印的,歌詞的字體又印得極小。想起與楊筱光一起看的《小燕有約》裡面,張小燕採訪張國榮,說起這張專輯的歌詞本會看花人的眼睛,張國榮憨憨地笑。自己和楊筱光也大力點頭贊同。
心裡微酸,她的幸福都回來了,唯一回不來的是他——她今生今世的偶像!
當年也是因為看這歌詞本看得眼睛累,乾脆也不看了,直接把歌詞抄在A4紙上看。
這歌詞本綠得很亮麗,穿白毛衣的張國榮微微仰著臉,迎上成片的綠葉。
多麼生機勃勃!
所以專輯才叫《春天》。
又傳來了他的聲音:
「暗夜的腳步是兩個人——」
暖暖隨著他的聲音看著歌詞。
然後,她看到了——
「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的「暖」字用鉛筆淡淡地畫了一個圈,下一句的「我們擁抱著就能取暖」的「暖」字還是被畫了一個圈。
她的目光向下搜索。
第二首歌叫做《MY GOD》,歌詞的字裡行間中,那句「我的眼我的手」的「我」被圈了出來,下面的「我的愛我的想」的「愛」被圈了出來,再下面的「你只會要我愛」的「你」被圈了出來。
暖暖凝神看著這些字。
一個一個念:「暖——暖——我——愛——你!」
好像那麼久那麼久以前,亦寒就在她耳邊說:「暖暖,我愛你!」
那一年,他們十七歲!
正共同渡過一片綠色的青春!
『陽光的番外』潔身自愛
陽光潛伏在心靈中的跌蕩,終因為森的一段文字徹底的沉淪。他寫在《孽子》這本書的回章段落裡的文字,被他抄襲去,寫在他的新買來的《孽子》的書中。
陽光相信那個時候他是對他有著感情的。
森有著如他名字一樣挺拔的身軀,陽光沒有見他時,只是通過母親的描述想像他的樣子。他是母親公司裡一名出類拔萃的實習生,母親總是把他出色的業績說給他聽,然後說:「小學跳級一級,高中保送F大,屢次獲得國內外理科競賽名次,他以後會是你的得力助手!」
母親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志得意滿的笑容。她優秀的屬下,她優秀的事業,終於有一天都要交給她的兒子。
陽光只是相信了森的優秀,他在母親公司的會議室裡看到森。
挺拔的身姿,穿著整齊,站在投影儀前面,把話說得條理清晰。
母親說:「你以後,要成為他那樣優秀的人,甚至比他優秀,知道嗎?」
那一年,陽光剛剛上高中,森已經是大四的實習生了。
母親還特聘了森做了陽光的家庭教師,儘管陽光的成績好得並不需要這樣的補習,母親只是希望他可以學習森的出類拔萃。
陽光對著森說,我的名字叫「陽光」。他的心裡想,未必像這個名字一樣,那麼陽光。很多時候竟然會脆弱和陰鬱。
森的唇邊綻出一朵笑來,帶著嘲笑,也帶著自嘲。
「帶著陽光出生的人,我很羨慕你!」
他的眼神真正地帶著羨慕。
陽光從母親公司的人事部那裡調出了森的資料,他光鮮的外表之後是離奇的身世。有在獄中服刑的父親,還有被父親捅死的母親。
森每週六都去看他的父親,然後在週日到陽光家裡給他補習的時候說:「無期徒刑最折磨人,不如死刑一了白了。」
陽光看到森的眼神深處,射出一絲冷淡得近乎殘酷的縹緲。
接近陽光的人覺得他才是冷淡的,骨子裡還透著不合群。
他靜靜無語,坐在教室的角落。他側著臉望著黑板,陽光照進來,有燦爛的光澤。
他是個好學生,從來不逃課,從來不拖遲交作業,不會肆無忌憚的在班級裡橫著走,還做著課代表,給同學們發放作業課本。
有女孩紅著臉向他表白,他輕輕拍撫女孩的肩膀,跟她說不。
他對森說,有女孩追求他。森望著他笑,我是沒有辦法接受的。
忽然,陽光說,我也是。
陽光沒有想到森會約他在母親的公司以及家裡以外的地方見面。但是他想也許森會約他出去,會在公園裡,會在書店裡,會在電影院門口。但是絕對不會在酒吧。
但是就是在酒吧。
那日繚亂的氛圍,他看見森頎長的身影靠著吧檯,輕輕把玩玻璃酒杯。他的頭髮梳得一絲不苟,穿著白領們穿的西裝。他是個看上去如此普通的上班族。
森回頭,一眼就望住陽光,嘴角微微上勾,笑了。
「你還是個未成年人。」他說,聲音渾厚,帶著陽光害怕的歎息,「我怎麼竟把你約到這裡來了?」
周圍的嘈雜聲已經開始蔓延到陽光的腦子裡。
他已經無法回憶那天跟森聊到的點點滴滴,森的氣息總是繚亂在他的耳邊鼻尖。
他覺得他們跟這個繚亂的酒吧的氣質是如此相同,好像為此而生一樣,混亂而不知所措。
有一段時間,他開始恍惚,他覺得他跟森好像就是為彼此而生。
他在教室裡靜靜地看《孽子》,如果有書裡這樣一個公園,他就有家可歸了。
但是身邊笑鬧的同學撞翻了他的書,好事的女同學看到了他手裡的書,小聲說著書名。她們都知道那本書是說什麼的,可他已經無所謂他們知道不知道。
上海的天氣總是不盡如人意,原本陽光想出去走走,只是走走而已,但是外面狂風大作。他也想在家裡好好的坐在沙發上看書溫習,但是母親的焦急又扭曲的憤怒的臉,總是在那裡。
某天,在母親公司會議室裡。
森口裡嚼著口香糖,教他做PPT。
他回頭,聞到他口裡的芬芳。
兩唇相觸。
比想像中美好。
也驚翻了前來送茶的母親的秘書手中的杯子。
秘書和森同時被母親辭退。
回到家裡,是母親無盡的責罵,和父親縮在一角的漠不關心。
父親從來不在家裡發言,他也沒有工作,只關心他的繪畫。
母親說,他是一個畫家。
他知道,父親是一個沒有贏利的畫家。
畫家父親在母親責罵的間隙,站起來,冷酷地指著他說:「你要懂得潔身自愛!」
陽光只是想念森,想起一開始通電話時他的笑,和教給他那麼多課業時的自信。
是那麼的真實,感染著他的快樂。他在他們的過往中搜羅著這樣的細節,頹然的發現他給的快樂是他無法拒絕的罌粟。
他想也許因為森是個很優秀的人,比他年紀大,比他成熟,所以一句話就能說到他的心裡去。可是又推翻了那所有的臆想。
森對他說:「你是不是願意和我一起做孤雛?」
他想,也許做孤雛才是他們想要的未來。
他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一隻飢餓的小貓,他想起書包裡還有一根火腿腸。
喂小貓的時候,他看到班級裡的正享受青春戀愛的班長和體育委員。
他想,他們是早戀的,可是仍舊是暢快的,他們是被接受的,他們是快樂的,而他是不快樂的,他是不會被接受的。
他的心好像被什麼沉重的東西壓著了。
他給森打電話:「別把自己弄丟了,如果換了電話就把號碼寫信給我,寫到我的學校。」他回答著:「不會丟了,我會通知你。」
其實他很怕再也聽不到森的聲音。
森的聲音又回到他的耳邊。
「我想去荷蘭看風車。」
「好。」
陽光好像找到了心靈的支點,他給了他一句肯定的話,他毫不猶豫地向前,不再停下來被迫著換一種心情。
荷蘭的風車,讓他可以雀躍。
人生似乎染上了艷麗的色彩。
他去看了《春光乍洩》。
黎耀輝和何寶榮,他們去了阿根廷。
他和森,有荷蘭。
阿根廷的氣候是冷的,色調是藍的。
荷蘭的氣候是暖的,色調是金的。
到處都是鬱金香。
荷蘭並沒有那麼自由,失去了父母的依靠,陽光只得和森一起自力更生。
他是一個念大學的留學生,森是一個打工仔。
落拓地滯留在栽滿鬱金香的公園裡,分一塊麵包度日。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森又變得倜儻起來。他穿體面的西服和長褲,穿越在阿姆斯特丹的CBD。
他的身邊有了艷麗的男子和女子。
他也帶著他住進了高檔的公寓。
只是森還對著他說:「你還是一個孩子,我真不該帶你出來。」
陽光的爭辯變得虛軟無力:「難道你要否定我的努力?」
森卻對他說:「我把自己弄丟了,也許回不來。謝謝你陪我一起冒險!」
陽光的臉半邊浸在陽光裡,半邊悄悄陰鬱下來。
森又想飛,連荷蘭都裝不下他飛翔的心。
或者,根本就是他抓不住他要飛翔的心。
深夜,對著電腦屏幕,深呼吸。
陽光又看了《春光乍洩》,他回憶起有高中的女同學喜歡張國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