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小嚴被莫北一說,也考慮到此關節,不禁煩惱。莫北順手一推,將他推出門外,到莫向晚視聽範圍以外才講:「我好不容易哄了老婆出來吃飯,你就不要當電燈泡了。」

小嚴大笑:「莫先生啊,你到底什麼時候結的婚?」

莫北正正經經講:「很早以前。」

小嚴只得作罷,讓做收銀的老婆送冬陰功湯過來,莫北半路截掉,自己送進去了。

莫非啃豬頸肉啃得正香,莫向晚拿著餐巾紙給他擦嘴邊的殘漬。莫北坐到他們身邊,接過莫向晚手裡的工作,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一個朋友一直在資助他們。雖然開頭是補償,後來看他們一家路子正,小嚴身殘志堅,竟然學出一門泰國菜手藝,所有的幫助不會白費,還能造福廣大食客。你看值得不值得?」

莫向晚聽了感慨:「背後付出多少努力。」

莫北說:「一步一個腳印,厚積薄發。」

莫向晚看兒子吃得實在香,向來不食油膩的她也夾了一塊豬頸肉來吃,直讚:「確實好手藝。」忍不住就用青咖喱拌了飯,幾塊豬頸肉做小菜,和莫非比賽誰吃的乾淨。

莫北卻沒動什麼筷子,只是含笑看著偶爾調皮起來的莫向晚和莫非耍著這般童趣動作。他看一會,又望望窗外繁華盛景,不禁心滿意足。

結賬的時候,小嚴堅持不肯收錢,莫北堅持要付,兩人推來搡去,莫向晚就在一旁圓場說道:「打個八折吧!」

這倒是個折中的辦法,小嚴只好應允。

出來時候莫向晚說:「他對你感激不盡。」

莫北說:「做生意不好都如此,會吃虧的。」

坐到車子上,莫向晚這一次是不自主地往前排坐了,只是一天勞累上來了,問過莫非幾句功課問題,就打起了瞌睡。莫北對著莫非做一個噤聲手勢,父子兩個都不說話,讓這車內唯一女性得到安眠。

莫北在紅燈停留間隙,時不時會貪看她一眼,她的頭髮有幾許凌亂,垂到眼瞼,可他還是能看到她俊挺又堅毅的眉骨。這個角度望過去最漂亮。她疲憊的時候,臉頰會微微泛紅,似鋪著一層淡淡胭脂,無時無刻都是賞心悅目的。

莫北怔忪著,情不自禁就會微笑,被莫非看到,問:「爸爸你笑什麼?」

莫北小聲問他:「媽媽是不是很漂亮?」

莫非抱著胸講:「爸爸,非非的媽媽當然是漂亮的。」

莫北又問:「那麼爸爸呢?」

莫非就勾住他的脖子講:「爸爸是大帥哥,比好男兒還要帥。」然後搖頭晃腦,「所以我也很帥。」

非非的媽媽翻一個身醒過來,正聽到他們父子的自吹自擂,她想,這是不好摜著的,就說:「男孩子要這麼看中漂亮幹什麼?」

莫非吐吐舌頭,但是也有理由:「因為爸爸媽媽都很漂亮,我才漂亮,我就自豪一下呀!媽媽,這個不是驕傲。」

第79章

回到了小區裡,莫北把車停好,莫非嚷:「我先上去開門。」抓起他的小書包就衝出車門快速跑。

莫向晚在後面喚一聲:「當心。」但兒子已經衝進樓房裡了。

她搖搖頭,作勢要下車,但是手被莫北摁住。她看著他,黑魆魆的夜,他們停的這一處沒有路燈,又背著月光,什麼都看不清。

莫北想,看不清才好呢!在她反應過來之前,就吻了上去。

莫向晚想要掙扎,但他的氣息一接近,她就軟弱,再到無力。許多時候,人世間的掙扎無用。這一次他太直接,直接到霸道地撬開她的口腔,與她唇舌糾纏。

她幾乎都要忘記,當年的他的那些吻有多麼熱烈,而此刻熱烈正在擦拭過往,一點點擦掉,再點燃新的火種,「彭」地一聲,剎那燎原,燒出漫天的星辰,在她的眼前閃爍。他的手握緊她的手,讓她沒有轉圜和逃脫的餘地。

就這樣一個吻吻到人都快漂浮半公分,驚心動魄到仿似經歷一生。

時間就要停止,心臟也要停頓。莫向晚無力地俯在莫北懷抱裡,直到他先停下來。

兩個人各自靜坐,十指不知何時已相互纏繞,牽牽扯扯拉不開。這樣互相相連,彼此的心離得很近,彷彿可以聽見對方的心跳。

現在是真的不遠了,斬不斷這聯繫。莫向晚沒有抽回自己的手,他的掌心是如此溫暖。

莫北用拇指撫摩著她的手背,想,自己總要說些什麼。她的手就在他的掌中,讓她低垂了頭,這樣羞得一句話都講不出來。

幸好電話響起來,俗世的聲音打攪了他們之間的寧靜。兩個人都找手機,結果是莫向晚的手機在響,放的音樂老土,悠揚的曲子裡,歌者在唱「你去想一想,你去看一看,月亮代表我的心」。

莫向晚接起手機,那頭是梅范范的聲音,說:「晚晚,我約了他們明天下午一點半,你有沒有空出來?」

莫向晚本能就像換一隻手拿手機,但他沒放開她,她稍稍正了正身體答話:「我知道了,明早我給你電話,我們需要計劃一下。」

梅范范聽她這樣爽快,竟在意料之外,怔了一怔,說:「哦,好的。」

莫向晚當機立斷關上了手機,但莫北的手還是沒有放,她用另一隻手撥一撥他的手:「別這樣。」

「明天你只是去做個旁聽證人,記牢別代替受害者答應對方任何東西。」

原來他都聽到了。

莫向晚本能就直起腰板,似一隻戒備狀態的貓,隨時會攻擊或者撤退。

莫北接著說:「小嚴這樣的人值得別人幫助,幫了一個是一個,算為社會謀福利。」

莫向晚明白了,清楚了,自他的眼底體味到關切和提點了。她微笑,答:「我知道分寸,我還要顧著非非。」

「你是無敵女豪俠,什麼都不怕,無慾則剛。」他還說,也許臉上有笑容。

但這對女士來說並不能算是好比喻,莫向晚僵了面孔,莫北放開手,把手一攤,歎氣:「讓我束手無策外加束手待斃。」

莫北講完就有幾分擔心。他是試探的,就怕一講完,莫向晚就會擺出冷面孔。但她沒有,只無奈把面孔一板,帶五分嬌憨羞色。

冒險試探的男士心情一下大好,吹起口哨抬頭要讚美看不到的月亮。他恨這個位置空間有限,讓他不得擁抱住她。

但兩情還有久長時,豈止僅屈座駕內?

他下車把被他示愛羞住的女士穩妥地送回了家。

莫向晚只一徑的心怦怦直跳,在洗臉時,都能感受到雙頰熱燙。抬頭照鏡子,鏡中女子分明春色上眉梢。

怎麼會這樣?

她甩一甩頭,要自己堅決鎮定。

臨睡前她為莫非檢查了作業,莫非講:「爸爸早就檢查過了。」

她心內一動,想起先前兒子在車裡說的話,心裡不是沒有驚詫。難道莫非入戲愈加深,竟真有當自己做莫北的親生兒子的趨勢了。

她問兒子:「你怎麼就覺得自己長得像爸爸呢?」

莫非歪一歪頭,講:「葛老師講的呀!她後來跟我講,說我很像爸爸的,不過她要我保護好視力,不要像爸爸一樣戴眼鏡。」

原來是這樣,莫向晚既安心又不甚安心地吁一口氣。她想,如果此刻她對莫非說,403的四眼叔叔就是你的爸爸,絕不是你的替代品爸爸,兒子的反應會怎樣?

但莫非今天玩的太累,已發出沉重鼻鼾,變作熟睡的小豬。

莫向晚笑著搖搖頭,先不管這宗問題,替兒子拉滅了檯燈。

她回到自己床上,一時難以入睡。她用手指輕輕觸碰自己的唇,剛才被他那樣吻過。後來,他這麼高興。

莫北從來不在她面前遮掩對她的喜愛。

莫向晚被自己的這個念頭驚到了。

或者,他是愛她的?用幾個月的時間,全心全意愛上了她?

她腦子裡有兩個聲音。一個說:「你和他的開始就不正當,你忘記他是有所愛的人,對你一開始不過是□發洩。」另一個說:「過了這麼長時間,你真當他是混演藝圈的,在你面前演一個情深梁山伯嗎?他費盡心機為哪般?他連今天帶你去吃飯,都是為了提點你。」

兩把聲音沒有分出勝負,但第二把的最末一句敲到了她腦中靈光一點。

莫北說的對,幫助值得幫助的人,才算為社會謀福利。

當初梅范范一個電話過來,真因走投無路?如此私密之事,私下解決豈不更妥當?如此請她幫助,壯膽或許是原因之一,更或許她需要一個犯罪現場的目擊者,讓飛飛姐多生忌憚。對付一個容易,對付兩個就難了,她手裡有梅范范的照片,莫向晚是目擊他們敲詐的證人。飛飛姐又是知道莫向晚過往的人。這一串就是一條食物鏈,三足鼎立,誰都逃不掉。

梅范范做出這樣的決定,知道她會施以援手,那應是建立在太瞭解她的基礎上。

這一想,她又生出諸多感慨。這麼瞭解她的一個人,算不算是仗著瞭解她而在利用她?

莫向晚只能苦笑。自己做出如莫北所說的做出女豪俠的姿態,就不能怨眾生前來祈求普渡。

她自知,是該往後退一點點,但箭已上弦,不得不發。既然她慷慨了,哪裡還有收回慷慨的道理?莫向晚略一思量,有了計較。

第二天,她上午處理好公事,在囑鄒南替她自員工食堂打飯上來之後,撥了一個電話給梅范范。

她說:「今天和他們談的這個事情,我們不大好硬來,只能這樣,你我唱足紅白雙簧,一點點把數字磨下來。」

梅范范哪有不懂的道理,說:「我懂你意思,你肯幫我已經很義氣了。我這些年走的是正路,和以前的人沒有瓜葛,能幫我充充場面擺擺譜的只有你,除了你我真的不知道可以尋誰去。」

但願她是真心這樣想。

莫向晚在出發之前洗了一把臉,讓自己普通又樸素。沒想到梅范范同她心有靈犀,也打扮得清湯寡水,路人一般。

兩個人在約定好的茶餐廳裡一碰頭,梅范范就又把具體情形講了一講。

「我本來也不想煩你的。這一次飛飛找了一個幫手,大概是她的姘頭,耍起文雅流氓來,絲毫不鬆口,還跟圈子裡的媒體和人頭特別熟,知道我剛出道,媒體和其他地頭的人不買我的賬,沒有人肯真心罩我,平時見我新人風光的一些人還巴不得找到機會踩我幾腳。」說到這裡,美人范美也真心黯然神傷了。

所謂高處不勝寒,寒在孤身一人無人支撐,往下望望四處是危機。

莫向晚想,應當是還有這層正經原因的,她看中了自己的職業身份。找她的娛樂圈金主們抑或祝賀,都不可能。也只有她這位在行裡混了些人脈的人出來,好當一當紙老虎。

第80章

但出乎她們預料的是,對方並不是單槍匹馬,而是有備而來。在約定好的茶餐廳內,同樣變回普通又樸素的飛飛姐身邊,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老克勒模樣的男人,年紀也有五十出頭。

梅范范和莫向晚互相看一眼,都沒有先發聲。先招呼的是那個男人,笑瞇瞇地講:「梅小姐帶著小姐妹來喝下午茶,榮幸之至啊!」

飛飛姐這幾年老了一些,現出一點中年婦女的粗蠢相,她沒什麼耐心,點了點面前的座位講:「坐。」然後看看莫向晚,問:「草草?」

莫向晚微笑:「飛飛姐,你好。」

飛飛姐也微笑:「原來你還是這麼幫你的小姐妹。當年她的男朋友買白面,她沒錢了還是你的中介費救了急。」

這麼閒閒一句,已讓梅范范變了一變面色。

但莫向晚還是微笑,用一個不怎麼在乎的態度講:「老早的事情您還記得?不過我還記得那時候得你不少照顧。現在遇到以前的老朋友,我還常和她們聊到你。」

梅范范不禁暗讚莫向晚的隨機應變,用軟呼呼的話假裝掩飾,讓飛飛姐有稍許的意動,猜測她的路子。

那男子咳嗽一聲,喚了服務生過來點單,選了幾例不算便宜的點心。梅范范同莫向晚也各自點了。而後由梅范范切入重點。

「飛飛姐,我剛剛有點噱頭,你就讓我割肉,這樣太不上道吧?」

那男子講:「我們這叫禍福與共,梅小姐你不要講的這麼難聽。老朋友有困難,你總要意思意思的。」

梅范范把柳眉豎起來:「我割肉割不好,是要大出血的,你們倒是要看我血崩當場?」

男子笑嘻嘻的,五十歲的男人帶一點無賴神氣最是噁心,他涎著面皮講:「你潛力大,將來補血補到飽,怕什麼?就怕現在割肉割不好前功盡棄。」

梅范范嬌吒一聲:「那麼我們就自捅一刀,大家流血流掉算數。」

整個過程,莫向晚只是看著,不大說話。她對面的飛飛姐也是看著,也沒有說話。她們幾次都把打量對方的目光交集在一起,飛飛姐是冷冰冰的,在莫向晚頷首微笑應對下,直板板不作任何回應。

莫向晚在梅范范就要同那男子爭起來的當口,插了一句話:「飛飛姐,你就看一看舊情面,以後大家還要互相照拂,范美現在在我們這個圈子裡剛露出頭,做事情還是很艱難的。」

飛飛姐疑問:「你們這個圈子?」

梅范范得意了一下,講:「我之前的電視劇就是簽在他們公司的,晚晚在這個行當裡混了好幾年,有她來做個保,飛飛姐你總會放心了吧?」

她暗暗遞個眼色給莫向晚,莫向晚只是注意著飛飛姐的神態,她轉頭看了看身邊的男子,那男子蹙牢眉頭,問:「哦?請問這位小姐哪裡高就?」

莫向晚是收到了梅范范的暗示,有一點她們心意相通,她對對面的人說:「范范是我們老闆娘於太太看中的藝人,所以於公於私,我都要來喝這杯和氣生財茶。」

男子追問:「哪一位於太太?」

「祝家的那一位,她的先生是我的老闆,前一陣夫妻倆為了捧范范還借了些媒體的力量。」

男子看看飛飛姐,飛飛姐把頭別轉,顧自看窗外。這幅情形怪異,莫向晚暗忖片刻,不得要領。

梅范范看出點苗頭,講:「飛飛姐,上一次跟你說的價碼怎麼樣?你帶我一場,我不會忘記的,我們要互相幫忙才能一起進步。」

男子聽得她這樣說,又要按捺不住,但被飛飛姐制止了,她說:「我們回去考慮考慮,在我考慮好之前,道上的規矩總不會違反的,你放心。」

這樣一說,這頭的兩個女人都舒了一口氣了,就此準備起身離開,但飛飛姐叫了一聲「草草」。莫向晚頓一頓,才回頭,恰好服務生上菜,是一盅芝麻糊,擺在飛飛姐面前。飛飛姐輕輕一推,推到身邊男人跟前。

她對莫向晚說:「你管你過好自己的小日子,何必蹚渾水?」

梅范范聞言,臉一白。但莫向晚笑著說:「沒辦法,公事需要。」話一說完,便輪到飛飛姐身邊男人臉一白。

飛飛姐面不改色,只點點頭又對梅范范說:「找到好靠山了,恭喜。」

梅范范掩飾好適才的不安,用妥帖的表情講:「我是孤身上路的人,一直靠大家賞臉,說來要多謝謝一直照顧我的人,飛飛姐,阿是?」

飛飛姐沒再同她們答話了,只對身邊頗顯些喪氣的男人說:「快吃吧!冷了就粘牙了。」

此時兩個女人再也不管他們二人,疾步就走出了茶餐廳。

外頭日頭正盛,曬下來頗有威力,梅范范用手擋一擋陽光,對莫向晚說:「走,晚晚,我請你喝咖啡去,今天太順利了。你怎麼這麼聰明?知道用祝賀壓他們。我就差一個可靠的人幫我講一些話鎮鎮他們。」

《怪你過分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