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的徐斯腿上打了石膏,手臂上也打了石膏,腿還被吊了起來,整個人看著就腫上了半圈,十分驚悚。
關止的小女兒很怕見到這樣的情景,看一眼徐斯,就把頭埋在關止的懷裡不敢抬起來。關止說:“看,徐叔叔像什麼?”
小女兒搖搖頭,答不出來。關止於是說:“像木乃伊。”
小女兒學著說了一句:“木乃伊。”
徐斯同秘書Jane把話說了一半,聽到關止在編派他,於是撥空甩了一句,“要早教別堵我這兒,滾外頭去。”
關止馬上摀住小女兒的耳朵,“我們不聽徐叔叔的髒話,我們是文明人。”把徐斯氣得差點翻白眼。
莫北上前笑著說:“關止說你沒事兒跑施工重地,被倒下的水泥板砸成半殘了,我看還行,還有力氣罵人。”他又對著任冰笑了笑,“也有力氣指導工作。”
任冰也笑了,“徐總可以拿勞模了,我們的高層會議都能改病房裡開。”
家政服務員端著一碗大補湯說:“你媽媽一定要你喝了。”
徐斯一臉的不樂意,把湯放在了旁邊,碰也不碰,倒是同房內的一眾人講了幾回笑話。
病房的門又開了,方蘋走了進來,看到一屋子的人,皺皺眉頭。
關止抱著女兒先站了起來,對徐斯說:“我們先走了。”
眾人都會意。
莫北臨走前對徐斯輕聲說了一句:“我在樓下看到江湖了。”
徐斯點了點頭。
屋子裡一下子就只剩下母子兩個。
方蘋看到滿滿的大補湯,親自端了起來,徐斯立刻半坐起身,說:“別,媽,你要是餵我,還讓不讓我活了?”
於是方蘋把湯放下,正色地說:“你讓不讓我活了?家裡出了這麼多事,你還要再惹些事,昨天醫院給我電話嚇得我差點心臟病發作。要是你有個什麼事情,我該怎麼向你爸爸交代?”
徐斯忙說:“我這不是沒事嗎?小腿就是骨折,手這兒是骨裂。”
方蘋望一眼徐斯的秘書留下來的卷宗,稍稍順了順氣。
病床上的兒子精神倒是還好,傷情她也具體瞭解過了。
百貨樓的物業方是嚇得魂飛魄散,原本副樓的地基打得不穩,鋼筋也是劣質的,是那位出了名造樓樓倒的沈貴當年接的項目。但新的承建方並不想投入巨資推倒重造,只是不斷在外圍加固,可是因為連著幾個月的雨季,終究防不了這爛尾工程的崩塌。
水泥板倒下來的時候,正好和下頭的圍欄形成一個夾角,才沒砸到徐斯身上。不過他人高腿長,小腿閃避不及被另一頭倒下來的石塊壓住,手肘也被防水布的架子砸到。
方蘋看著兒子手上腿上打的石膏,想起他這幾個月的辛苦,心裡頭一軟。
她人生場上的接力賽,由她的丈夫起跑,至小叔,再由她同洪蝶妯娌接棒,一棒傳一棒,辛勤耕耘,才能積累成績,要想延續榮耀,就要看接下來接棒的徐斯是不是能承大任。
要成就徐風集團的下一程功勳,也只有靠徐斯了。
她對徐斯說:“我年紀已經大了,撐了幾十年,才不辱你爸爸的囑托,把徐風的基業建起來。我把它交到你手上,它就是你責無旁貸的任務。當然,這幾年你做得很好。但是一段事業的成功,有所付出,有所犧牲,那是在所難免的。”
徐斯皺眉聽著母親的這番話。
昨日江湖跟著救護車一起送他到了醫院,就沒有再出現過。而母親出現之後,眼中一直有責怪的意思。他想,母親終於是有她的話要講的。這幾個月來,她過分的沉默已讓徐斯明白了她的傷心實難癒合。
方蘋接著講道:“我不是沒察覺你嬸嬸存了這麼多年的心思,也不是不知道她和江旗勝的那些恩恩怨怨。你嬸嬸實在是個很好的人才。你叔叔病的那幾年是徐風最困難的時候,銷售萎靡,債台高築,競爭對手凶悍無比。那時,我做戰略她做市場,我們力排眾議做純淨水,做碳酸飲料,從三線市場重新進軍二線市場,才一步步走出絕境。她在商場上驍勇善戰,私下裡絕無瓜分徐氏天下的私心,待你又有如親子。正因為這樣,我對她的所作所為放任自流,只要不侵犯到徐風的利益,我可以用一個女人的心體諒她,包容她,我甚至欽佩她有這份堅毅和堅忍,可憐她曾經遭受的傷害和不公。”
“我以為江旗勝死了,一切就可以完結了。我和她能放心把徐風交到你的手上,人生的下半場就是安然度個晚年。時間過去了,我們老了,她心頭的仇恨也就消解了,事情也不會再波及你舅舅身上。可是,江湖一個電話就讓我的計劃徹底破碎。”
“我這才驚覺,我對你嬸嬸的縱容和容忍,是在身邊放了一顆定時炸彈,早晚會引爆。她控制得再好,這爆發的破壞力仍可能把我幾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這樣的風險,我不會再冒第二次。”
她說完,嚴厲地看向了徐斯。徐斯心頭先自微微一凜,而後清了清嗓子,說:“媽,以前的一頁已經翻過去了,我不會是江旗勝,江湖也不會是第二個嬸嬸,縱然她父親的死和舅舅和我們家有脫不了的干係。我們兩代人的生長環境不一樣,這要感謝你們,為我們創造了一個幸福的、寬容的、健康的天地讓我們成長起來。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行為準則和商業語言,我和江湖或許原先還有些背道而馳,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的行為和語言開始統一起來。”
“徐斯!”方蘋重重地叫他。
“我是經過長時間的考慮才會跟您講這些話。”徐斯說,“一段事業的成功是得付出和犧牲,但只有付出和犧牲過,才會知道什麼該放棄,什麼不該放棄。恰好這個過程我也經歷了,所以我瞭解了爸、您和嬸嬸的付出及犧牲。嬸嬸一生太辛苦了,就因為她始終不能自己放過自己,日日把苦難在身上加倍。媽,您和嬸嬸就不一樣,您和爸爸是自由戀愛,您這樣的出身,也沒嫌他家無恆產。雖然爸去得早,但這份感情仍是您回憶裡最珍貴的遺產。它讓您堅強,一生不會再寂寞。媽,您說對嗎?”
方蘋從未同兒子傾談過關於感情的話題,也未向兒子描述過自己同丈夫的幸福婚戀和悲絕傷逝。兒子卻全都知道,如今娓娓道來,猶如春雨灑入乾涸大地,刷刷的巨響就在她耳邊轟鳴,震撼到心靈深處的每一絲縫隙。
經年的孤單壓抑著的對愛情的懷戀,就在這一瞬間湧上了她的心頭。再堅固的盔甲也不住抖動,就要被卸載下來。
她背轉過身,冷著聲音沒好氣地對兒子說:“你是昏了頭了。”
沒想到兒子痞痞地說道:“我是昏了頭了,請您成全。”
方蘋把腳一頓,轉身就摔門出去。
江湖怯弱弱地站在病房門口。
但是女孩衣衫得體,白色翻領襯衫,襯衫外頭套了一件黑色船領上衣,下頭是同樣黑色的呢褲。襯衫是Miu Miu的,船領上衣是David Ro-driguez的,褲子是Versace的,搭配得天衣無縫。
這說明女孩出列任何場合,都會維持好自己的禮貌和尊嚴,她充滿了朝氣和勃勃的希望。她的雙眼很明澈,坦蕩蕩地望向自己。方蘋想,她不會忘記女孩和自己曾經過過招,而且並沒有落在下風。
方蘋把額際的發攏了攏。
江湖開口稱呼她,“阿姨。”
方蘋扯了扯唇角,“你有心了。”
江湖續道:“我來看徐斯。”
女孩的腰板筆直,是經得起風浪的樣子,也是有備而來的。方蘋略作輕鬆地笑了笑,乾脆地一如她以往作風地開門見山了,“所有的事情從你打電話找我弟妹非問個究竟就變得糟糕透頂了,按照我的立場,我心裡沒有芥蒂是不可能的。你這孩子——”她歎了一歎,“做事情不留餘地,是不好的。”
江湖用了一副恭敬的態度聽了,然後向方蘋鞠了一躬,她說:“阿姨,對不起。您沒有辦法理解我,我能理解。我向您說‘對不起’,是因為在這件事上,如果再給我一次選擇,我可能還是會這麼做。還因為,您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同意了徐斯給予我支援,讓我得到了騰躍。因為這兩方面,我對我所做的帶給您的傷心和不快,感到很抱歉。”
方蘋歎了口氣,此女這等的悟性、靈性和敏慧,又怎能怪兒子會情之所鍾呢?
她有些累,扶了扶牆,江湖見狀想要攙扶她,被她伸手制止。她極迅速地挺直了腰板,揚起了頭顱,用禮貌的語氣回復江湖,“那好吧,再見。”
她離開時的腳步還是堅毅和果斷的,雷厲風行了一輩子,有些習慣已不能改變。
江湖目送她離開,再回頭,只見徐斯一手一腳都打著石膏,不知何時又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挪動到了病房的門口,臉上似笑非笑的。
他實在是有倜儻公子哥的好賣相,週身腫上一圈,還套著藍白條相間的病號服,都能有這種優哉游哉的閒情氣質。
他說:“轉了半天怎麼還不進來?我這兒都沒手喝湯了。別跟我說你壓力很大,端個湯總沒問題吧,大小姐?”
他的病房門大開,有一線陽光從那裡瀉了出來,把他的影子長長地照在地上。
雖然已近黃昏,但是一線一線的光亮源源不絕。
而此處很溫暖,並沒有什麼風,彷彿一切都是平靜的。
江湖只是想起了天城山上,那一輪在逆風之處的朝陽,其實,也是有這麼溫暖的。
春天很快就會到來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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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在微博上更新了幾個佐佐佑佑的番外,很多筒子沒有微博,我就再在這裡貼一下吧。
【對話番外一】
佑佑:我很白我很白,我是白白的佑佑。
非非:沒你姐姐白。
(佐佐瞅瞅弟弟不吱聲。)
佑佑:為什麼?
非非:這得問你爸。
佑佑:小爸爸為什麼我沒姐姐白?
關小爸:那全怪你媽沒給你好基因。
佑佑:媽媽,爸爸說我不白都怪你。
於是關小爸和佑佑晚飯除了青菜啥都沒撈著。佐佐悠閒地啃著雞大腿看動畫片。
【對話番外二】
某天,佐佐對關小爸說:“湯圓老師說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關小爸樂了一個月,給佐佐買了很多零食和玩具。
佑佑看在眼裡決定跟著學,但是又要和姐姐有點不一樣,他動了好幾天腦子。一天關小媽下班回家,佑佑拿著拖鞋衝到門口:“小媽媽,我給你穿小鞋。”
關小媽:“……”
佑佑看到關小媽沒有像關小爸聽到姐姐的話那樣露出開心的笑容,他很機靈地撲到關小媽的大腿上,補充了一句:“小媽媽,我是你的小拖鞋。”
於是他晚上被破例可以吃兩塊巧克力。
不過關小媽對關小爸說:“我就擔心他突然再冒出一句我是你的小破鞋,可想而知你的教育太失敗了,寫檢查。”
關小爸:“靠,這都能關我的事?”
關小媽:“和你小時候一個模樣。”
關小爸:“你這是誹謗!”
【對話番外三】
元宵老師教孩子們用“我最喜歡XX”來造句。機靈佑佑總是不放過這種在班級裡出風頭的機會,老師的問題剛剛問好,他馬上舉手回答說:“湯圓老師,我最喜歡爸爸從大海那邊帶回來的巧克力。”
元宵老師狠狠誇了佑佑這句很複雜的句子,不過她心裡在想,現在的娃真幸福,這麼小就能吃到進口巧克力,想當年我只能吃到蜂皇漿巧克力,真是羨慕嫉妒恨。
跟著佑佑後頭有好幾個小朋友又先後造了句,有人說我最喜歡飛機,有人說我最喜歡小狗,還有人說我最喜歡警察叔叔。
元宵老師給予全部回答問題的小朋友可愛的笑容和真誠的誇獎作為鼓勵,不過她一直暗暗注意時間,看看還有多久能下班。
還有一分鐘,嗯,她決定讓先前還歪著腦袋思考著臨到這刻終於舉手的關佐作為下課前最後一個回答這個問題的小朋友。
佐佐站起來,大聲回答:“我最喜歡爸爸和媽媽吵架。”
一句話把元宵老師的注意力從手錶上轉移過來,她頭一個念頭想,不會是個受家庭暴力的孩兒吧?不過她認識佐佐佑佑的爸媽,隨便怎麼看,那兩位看著這麼知識分子的家長不像這號人啊?於是她問:“為什麼啊?”
佐佐皺皺小鼻子:“因為爸爸媽媽一吵架,媽媽就會不睬爸爸,爸爸就會買很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給我,讓我讓媽媽又睬他了。”
元宵老師一頭汗還沒擦乾淨,佐佐小朋友的弟弟佑佑小朋友不甘示弱地叫了起來:“對的對的,我就跟小媽媽說,要跟小爸爸多吵吵架,這樣我就有很多很多巧克力吃啦!”
元宵老師的一頭汗變成一臉黑線,心裡想,這麼好的主意怎麼我小時候就這麼笨沒想到呢?現在的孩子就是營養好腦子好,羨慕嫉妒恨。
再附贈佑佑家的一個小小劇場。
佐佐:外婆說帶我去超市買吃的。
佑佑:我也去我也去。
佐佐:你幹嘛?上一趟你就不肯去,還要我們帶吃的給你。
佑佑:我就去我就去。(抱外婆大腿)我要買玩具。
外婆:什麼玩具啊?
佑佑:就是這個這個,那個那個(說了半天都沒說清楚)。
佐佐:外婆,你不要睬他,你會上當的。
佑佑:(抱著外婆大腿死也不放)我就去我就去。
外婆只好把他們都帶去超市,佐佐買到自己要買的,佑佑轉了半天都沒買到自己想買的。
佑佑:這裡沒有啊,沒有我歡喜的。
外婆:你歡喜的到底是什麼啊?
佑佑:就是長長的,咖啡色的。(還比劃了一下)
佐佐:他又作怪了,外婆不要睬他,外婆會上當的。
外婆:做姐姐的不要這麼說弟弟嘛!
佐佐撅嘴。
佑佑:(撓撓腦袋,突然想起來的樣子)在另一個地方,小爸爸上趟帶我去的,不是這裡。
外婆:到底在哪裡?
佑佑:好像在別的地方,就是再過去一點,公園不到一點的地方,上趟是在公園裡玩好才到那個地方買到的。
外婆:(理解了)就是那個XX超市對不?
佑佑(猛點頭,還朝姐姐吐吐舌頭)
於是外婆又領著他們去了另一個超市,正要往超市裡走,突然佑佑不走了。
外婆:怎麼啦?
佑佑:(摸摸肚皮)我肚皮餓了。
外婆:那麼去吃肯德基吧?(因為超市旁邊正好有一家肯德基)
佑佑:(搖搖頭)小媽媽說那個不好吃,吃了會變成笨蛋的。
外婆汗:那麼你要吃啥?
佑佑:(突然來了精神,指著超市對面的五星級賓館)就是那邊的,那邊裡面有店有那種咖啡色的牛肉。
佐佐:(聳肩)我就說吧,外婆你會上當的。
回到家裡,外婆對關小爸說:你兒子厲害的,一路把我從XX超市騙到OO超市,就是為了吃OO超市對面大賓館裡的西餐館裡三百塊一客的牛排。
關小爸手裡的報紙掉下來了,玻璃心碎了一地,心裡想,原來上次他把我從XX超市帶到OO超市,然後說肚子餓了,非要去對面吃西餐,是把我給耍了。但是表面上不好承認自己也上過這麼拙劣的大當。
佐佐:(正好路過)外婆不要難過啦!反正爸爸也上過當的。不過我早就講過不要睬他嘛!
佑佑:(正滿足地躺在榻榻米上抱著小肚子感受剛才牛排的餘韻)如果天天有那個牛排吃,小媽媽天天給我吃青菜也可以啊!
關小媽:佑佑啊,你牛排已經吃飽了,今晚就喝一碗青菜湯吧!雞腿留給姐姐吧!佑佑:(蹭一下坐起來)不要,我的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