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天羅地網已經張開。

他的身上也沒有了束縛,甚至他赤裸的胸膛正貼著她的胸脯。他在最後那一刻甚至還在問她:「高潔,我要進去了?」

高潔緊緊環著他的肩膀,將自己全部的力量都交付出去,這是最後的時刻,她已經不能後退。

她將臉孔埋入他的肩窩。

這是默認,也是首肯。

立即地,她感受到他的力量在推進她的身體中,他在她的身體中,在還沒有打開的緊致裡艱難地行進,她接受著他一寸寸的入侵,巨大的,火熱的,毫不容情的,被她的張力所包裹著的,她在盡自己最大的限度接受著他沉沒在她的深處,墮進自己給自己設計的漩渦。

理性在瞬間已告崩塌,化作粉末,再也無法健全。

高潔感受在自己身體的深處被掀起的萬尺風波,已經不顧後果。

她抱緊在自己身體上,自己身體中的那個人,零零碎碎地申告,「我冷。」

她感到自己的身體被抱緊了,用著同他還是一體的姿勢,被他抱進了臥室,他們一起倒下時,他抵達到她的最深處,彷彿激盪出她的靈魂,這令她瀕臨在痛苦的邊緣。

於直在親吻她的臉頰,她的唇,一直在說:「放輕鬆,放輕鬆,不要這麼緊。你會疼,我也會疼。」

可是他的姿態卻是從容的,穩定地掌握著節奏,撫慰她體內漸升起的緊張,引導她緊繃的身體感受亢奮的慾望,一直到兩個人都沉澱下來。

這一夜悠遠綿長,高潔昏昏沉沉地睡,迷迷糊糊地醒,她的身體一直沒有和於直的身體分開,她醒來的時候,可以立刻感覺到於直在她的身體中也甦醒過來。

「累嗎?」他在黑暗裡問。

他又開始蓄勢待發,她已經感受到了。

他沒有等到她回答,又開始徹底攪拌她的核心,混亂她的思想,吞蝕她的意識。

她在他的身體下挺起身體,聽到他們身體互相接納又互相抵抗的原始的聲音。在高潮來臨的時候,她的手抓到窗簾,扯開,望見窗外風雨已停,一輪皓月正掛在當空。

月亮潔白純淨,月光下,於直的眼清透明亮,面孔因為全力以赴而繃緊,可是,他卻在朝她微微笑。

目光像月光一樣冷。

潔身自愛(20)

又過了許久,有些許微光投進來,映到高潔的臉上,她被蒙昧的微光催醒過來。

窗外已有一線晨曦初露,黑暗和光明交融得曖昧不清。她睜開眼睛,讓意識更清醒了些。

此時她枕著於直的一條胳膊,於直的另一條胳膊正橫在她的胸脯下,他們雙腿交纏著。高潔費了點功夫,將自己的身體從於直的四肢中抽出來,一腳剛踩到地面,沒想到膝蓋一軟,「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

清晨的於直,聲音格外的低沉和性感,他撐著腦袋,好笑地望著高潔光裸的背脊,看:「不多睡會兒?」

高潔不想回頭看他,她強迫自己用了點力氣站起來,說:「我去洗澡。」

她幾乎是搖搖晃晃跌跌撞撞地衝進了浴室,打開淋浴,讓水流不斷衝擊著自己的身體。她拚命地往身上塗肥皂,想將自己洗乾淨,手腳忙亂,氣喘吁吁,形容倉皇。

她終於還是走出這一步,無恥的,荒唐的,自棄的,成為了自己最厭惡的那種人。

高潔摀住臉,八歲之後的第二次,在淋浴頭下壓抑的無聲的哭泣,水和淚從她的指縫中流出,她低低啜泣,「媽咪,對不起,媽咪,我放不下。我要這樣做,我要這樣做,我要這樣做。」

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已經發生了質的變化,已經不能回頭。

高潔在浴室中平復下來後,才慢慢將自己擦乾淨,這時的她已經完全清醒,發現自己沒有帶任何的衣物進來。這是結果,這不意外,這很無奈,但她自己終須為此負責,只能硬著頭皮把門打開。

和她同樣赤條條的於直就站在門外,晨光下,他的身體線條優美得如同古羅馬的裸男雕像,充滿了力量和壓迫,還有吸引和誘惑。

於直低下頭,用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問:「你怎麼了?」

他把她拽回臥室,推坐到床上,托著她的臉,對著更加明亮的光線。

明亮的光線讓高潔的眼睛受到刺激,她揉著眼睛轉著頭迴避著。於是他又湊近了些,鼻尖就在她的唇邊,眼睛往上望到她的眼底,「台灣妹妹,哥哥我沒強暴你吧?」

高潔垂著頭搖搖頭,又抬眼看到他勾著唇,溫柔地望著她。他的樣子就像某一種動物,明明是危險的,可是無辜而疑惑的時候又是那樣可愛。

高潔忍不住笑了出來,於直的唇湊到她的耳邊,低低地問:「還是——我讓你不舒服了?我想那不應當啊!」

高潔的臉紅起來,把頭垂得更低,而於直一手環到她的後背,一手將窗簾拉得更開,推開了窗戶。

外面的世界已經大亮,雲海騰騰籠罩山壁,波濤洶湧彷彿自天際滾滾而來,在天際處有一線紅霞托出一輪越來越紅,越來越亮的紅日,整個地掛在當空。

璀璨耀目,光明正大。

高潔看得呆住,渾然不知於直已經將她置於自己的腿上。他在她的耳邊說:「我說過,這屋子有這屋子的好處,在這裡看阿里山的雲海和日出,視野是最好的。」

他的手又攏上她的胸脯,胸膛印上她的背脊,將他身上的熱度傳遞給她。

「再來一次好嗎?我不會讓你不舒服,你自己心裡清楚。」

在光明正大的日光下,高潔抓住於直在她胸前的手,她倚靠在於直的胸膛前,側頭看到他眼裡的迷戀,於是她用能說出的最柔軟的語調說:「於直,和我談戀愛,好嗎?」

她轉過身,換了一個姿勢,將雙腿疊于于直的雙腿之上,她知道正在用自己最柔軟之處對著於直最堅硬之處,她緩緩地下降,繃直了身體,以卵擊石。

晨風吹在她光裸的身體上,她卻擁有了福至心靈的武裝。動機不再衝動,目的也已明確,計劃慢慢成型。

她看著自己的身體接納著於直的身體,她擯棄了她的猶豫、彷徨和軟弱,將自己整個地投入到於直的懷抱中。

高潔在晨光裡緊緊地盯著於直的眼睛,盯著他眼裡騰騰的慾望和零星的憐愛,她在他的衝擊中細細碎碎地說:「我沒有想——過在這裡會再遇見你。可——可是遇到了,我想——是我先在巴西遇見你的。」

於直深深地挺進重重地衝擊,將高潔的全身禁錮。他吻住她的左胸,就在她心臟的位置,有一點惡狠狠嚙咬。然後他抬起頭,在起伏的慾望裡用一種特別認真的表情看著高潔:「你說真的嗎?」

高潔攀著於直的肩膀,她的身後就是雲端,此刻也像在雲端之上,但並不恍惚了。紅日已經升起來,光明灑在她的肩膀上。她迎接他的進攻,深深地與他合為一體,她點著頭:「特別——想做你的女朋友。」

於直握住她的腰臀,緊緊地掌握著她,喘著息說:「待會兒你得再洗一次澡,和我一起。」

這一日過得相當荒唐,是高潔自己都難以控制的荒唐。

和於直一起在這間茶莊,他們沒有穿衣服的時間要遠遠超過穿著衣服的時間。她從來沒有那樣正視過自己的身體,她的腳趾、她的腿、她的腹、她的腰、她的背、她的脖子,她的手指,連同她身體裡的慾望被於直一一喚醒。

她被他弄得很混亂,好像脫胎成另一個自己。可是這樣的自己,更能夠欺騙自己。

於直如同她所揣測的那樣,確實是一個絕佳的情人,教會她怎麼去領略和欣賞自己的身體。

大多數時間他們在離雲海最近的床上,後來他們也嘗試了浴室,還有前堂那條木桌。

於直對她每親暱一分,她心裡更加篤定一分。

這個荒唐的計劃,原本就建立在他迷戀著,至少是迷戀過她的身體的這個模糊的認知上。在她豁出去的身體力行下,被確定下來。

已經啟動,再無退路。

下午時,他們下了山,於直拖著她的手,走到火車站。

高潔走得有點兒蹣跚,於直走幾步就停下來等著她。他笑她:「體力實在不行啊!」

高潔就握拳捶他,就像真正情侶那樣親近。

他們坐到小火車上時,高潔將頭靠在於直的肩膀上頭,於直低聲問她:「為什麼在巴西最後都不來道個別,這回又突然出現給了我這麼大一個意外。」

高潔閉上眼睛,問道:「你現在是高潓的男朋友,是嗎?」

於直沒有片刻的遲疑,反問她:「你和高潓是什麼關係?」

高潔睜開眼睛,憂傷地可憐兮兮地望著於直,「高潓是我的異母妹妹。」

於直笑起來,「高潔,你在玩什麼把戲呢?」

高潔一字一字清晰地說,把事實當做謊言,把謊言當做事實,「高潓的媽媽,搶走了我的爸爸,我怎麼可能看著高潓再搶走我喜歡過的人而無動於衷呢?我在珠寶展覽上,看到你和高潓在一起,我才開始後悔。」

於直問:「你知道我來爬阿里山?」

高潔流利地回答:「不知道。我只是過來散散心,雖然我很後悔,可是我無可奈何,沒有辦法。」

於直低笑著問:「高潔,那我該拿你怎麼辦呢?」

高潔特別溫婉地又往他身上靠近幾分,「我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更加沒有想到會變成現在這樣的情況。你可以當是一夜風流,下了山我們兩不相干。這也是你的權利。只是現在,就讓我做會兒夢,一次也好。」

於直問:「剛才還說要做我女朋友。」

「剛才意亂情迷,亂七八糟,你完全可以把它當做耳旁風。」

於直笑道:「哪裡是耳旁風,這麼動人的枕邊風。」

高潔抬起頭,用怨懟的表情盯著於直,微微噘著嘴。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做出這樣哀怨祈憐的表情出來,可是於直的確看得眼波一動。

他的吻俯過來,坐在他們身後的一隊老外遊客紛紛鼓掌喝彩。

吻過她後,他在她耳邊說:「如果我不答應你,是不是就沒有下一次意亂情迷了?」

高潔點點頭,從雙肩包裡拿出一本便簽,「你的生日是什麼時候?」

於直答:「十月二十五日。」他看著她記下來,問,「做什麼?」

高潔說,「到時候送你一份禮物。」她抬起頭來看著他,「你的地址也給我一下。」

於直瞇了瞇眼睛,「高潔,你這是什麼意思?」

高潔將筆桿子咬在口中,作無奈又無謂的表情講道:「也許是我們倆都意亂情迷一時糊塗,這樣的行為確實很不道德。把它當做露水姻緣,還能各自做個好人。感謝你讓我很快樂!這就夠了。現代人不應該事事強求。」

於直似乎有點兒生氣了,將高潔手裡的的便簽拿過去,刷刷寫上地址。他說:「高潔,你可真夠善變的。說一套做一套,套套都頭頭是道。」

潔身自愛(21)

高潔低聲,聲音狀似委屈,「我也沒有辦法。」

於直又托起她的下巴,「你現在在哪裡工作?在台灣嗎?」

高潔說:「我在珠海。」她推開他的手指,抓過他手上的便簽,一瞧,「你在上海。我們還是隔得山高水遠,更容易忘記這件荒唐事。」

於直抓過她的肩膀,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傻妞兒,自己挖坑自己跳。」

高潔只是幽幽地,唸咒一樣講:「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在印第安部落的時候,不,在美洲虎出現的時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錯過了這次,再沒有下次的相遇怎麼辦呢?」

她這輩子都沒有講出過這樣纏綿美妙的情人情語,講出來以後,在內心嗤笑自己,做戲做得這樣投入。

但是有效果。於直的手用了點兒力氣,將她抱得更緊了些。

抵達火車在山下的終站時候,於直說:「我開車了,送你到哪兒?」

高潔搖首,「我自己來的,自己回去。」

於直說:「把手機號碼給我。」

她望牢他,又開始裝她的可憐,看到他表情微動,她才說:「把手伸出來。」

於直把右手伸出來,高潔從包裡掏出圓珠筆,狠狠地將自己的手機號碼寫到他的手掌上,她知道他一定會很疼。寫完後收起筆,她說:「我去趕高鐵了。於直,再見。」

她扭頭就走,不回頭。

回到舊宅中已是入夜時分,高潔先在藥房裡買了事後避孕藥,到家後用水服下。然後她像洩氣皮球一樣倒在床墊上靜默了很久。

從前晚到今晚,不過四十八個小時,但是好像過掉了她的半生。她的原則和尊嚴被徹底拋棄了一部分,她的心還是不能平靜下來。

這晚,她躺在浴缸裡洗了很久的澡,想要把身上的屬於於直的味道洗淨,但是對著鏡子看到自己的身體時,又恍覺那已經不是自己的身體了,已被烙印了什麼不明的情慾的氣息。那上面於直留下了深重的痕跡,她一一撫過於直撫摸過的地方。

經歷了四十八小時,她有了這些變化。不論是心理上的,還是生理上的。

她對著鏡子裡自己已然洗清淨的身體,然後看到鏡子裡自己的眼睛,滿載著決意的慾望,根本無法清淨。

高潔撐著頭,細細回想發生的一切。她想,整個過程中,她一直在刻意示弱,太過刻意了,那是一個自己都不瞭解的自己,用自己完全意想不到的語氣說出逐步在計劃的話。

但是,女孩兒撒嬌這一套似乎讓於直很受用。

高潔在不能確定的患得患失中睡了這一覺。

高潔在台灣又停留了四天,這四天裡,於直沒有給她打電話。

不過她在展會上的收穫頗為豐盛,她的作品「守護者羽毛」被一個參觀者現場買下,花了十萬新台幣。

秘書長說:「以水沫玉的質素賣了這個價格,非常意外了。如果你能用更好的翡翠來設計,價值將會相當高。」

高潔說:「我希望設計一些更加宜價的飾品,讓更多人可以擁有它認識它,無疑水沫玉是一個很好的材料。」

秘書長思考了一下,「這是個很好的企劃,這樣可以更廣泛地推廣本島的珠寶設計。高潔,你有沒有想過建立自己的工作室呢?」

高潔心念一動,「像吳曉慈的『慈LOVE』那樣的嗎?」

秘書長說:「高太吳曉慈是本島設計界一匹黑馬,從成立個人品牌開始,就嶄露頭角,拿了大獎更是令人意外。她這樣的年紀算是大器晚成了。」她又問,「今晚協會謝幕晚宴,吳曉慈夫婦都會參加。關於個人工作室的經驗,到時候你們可以交流一下的。」

高潔在這些天中,收集了關於吳曉慈關於高潓的許多資料。高潓同於直的花邊緋聞並不是全無蹤跡可尋,網絡上很有一些討論。

在本島,高潓是作為著名製片人高海的長女,因為貌美出眾,很為媒體關注。她同於直的緋聞是在兩個月前,被一個路人在FACEBOOK上曝光了他們倆在微風廣場逛街的街拍。

全台灣的媒體都以為高海只有一個女兒高潓。

高潔托著腮,仔細想了想,而後去忠孝東路的SOGO買了一套晚裝,找了一間質素不錯的美容院打理了自己一番,她囑咐化妝師給自己畫了個小煙熏,然後換上新買的黑色露肩小禮服。

高潓人前的妝容走桃色日系甜美風,於是高潔想,她和她還是要有些差別才好。

當她抵達宴會現場時,正巧看到宴會場外鎂光燈閃成一片,高海和吳曉慈,帶著高潓,還有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兒,正被記者簇擁著拍照。

高潔等他們進去後,才款款走進會場,偏巧看到吳曉慈拉著高潓往暗處走去。她不動聲色地跟在後面,一直到了幾乎無人的走廊內,高潔停在她們母女看不見的拐角處停下。她聽見了她們母女的對話。

高潓的聲音充滿了怨氣,「他一個招呼都不給我打就回大陸了。他這次來還是沒有對記者做出明確的表示,媽咪。」

吳曉慈的聲音充滿溫柔的慈愛,「潓潓,你不要把脾氣發在表面上,她剛才板著面孔對著記者,讓你爹地太為難了。你不應該太逼著男孩子,這樣沒有男人會受得了。況且他這樣忙,你更要溫柔對他。」

高潓向她的母親撒嬌,「媽咪,Helen她們都說我們台灣女孩子可以嗲死大陸來的男孩子嗎?他也說過我很可愛。我這麼喜歡他,什麼事情都願意遷就他的。」

她的母親笑了,「我和你爹地都看出來了,你沒有發現我們都在幫你撮合嗎?何況于先生也願意接受你的情意的樣子。」

高潓說:「媽咪,你是不是這樣愛爹地呢?有一種沒有他就沒有辦法好好生活的感覺?」

吳曉慈沉吟半晌,才說:「這是你們年輕人才有這樣的激情,我們都老了。」

高潓說:「是的,這是我的激情。如果沒有於直,我想我大概沒有辦法好好生活。」

《潔身自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