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對不起,是我太魯莽了。」
「沒關係,不過,我想我有權利知道,為何你們認定柳姑娘與那個人有關係?」
「因為……」
在柳兆雲的述說當中,玉含煙始終非常認真地聆聽著,時而提出一些有關細節上的問題等等,最後,柳兆雲說完了,玉含煙仍繼續沉思良久之後,才徐徐轉向滿兒,眼底漾著歉然之色。
「柳姑娘,在這種情況下,我想無論你再如何辯解,也難以令人信服你與那個人完全無關。」
她自己也不相信。滿兒聳聳肩,自被綁之後,她早就有最壞的打算了。
「你能告訴我為什麼嗎,柳姑娘?」玉含煙輕輕問,她對滿兒的直率爽朗一直很有好感,實在難以理解如此爽直的人為何會做出背叛漢人這種事來?「你是漢人,為何要替……」
「我是漢人?」滿兒突然出聲了,語氣嘲諷。「誰告訴你我是漢人來著?」
「咦?你不是漢人嗎?可是……」玉含煙訝異地望向柳兆雲。「他不是你舅舅嗎?」
滿兒忽地笑了。「我娘是漢人,娘被滿人強暴而生下了我,你說我是漢人,還是滿人?」真奇怪,以前她好在意這件事,但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竟然已經全然不介意了。
「啊……」玉含煙點點頭。「原來如此。可是,柳姑娘,柳家畢竟養大了你,這份恩情……」
「如果不是打胎藥打不掉我,他們會讓我生下來?」滿兒的語氣更譏諷了。「自我出生那一刻開始,你又知道他們是如何對待我的嗎?如果你不知道的話,就請不要說得這麼好聽。」
她瞥向柳兆雲。「打從我滿十五歲之後,他們就把我趕出柳家了,沒有人替我說一句話,一個也沒有,我外公還叫我不要再回去了,因為我是柳家的恥辱。但即使如此,我仍然惦著柳家對我的養育之恩,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救兩位舅舅這一回,可是結果呢?」
她低頭看了一下綁在自己身上的重重縛索,再看回柳兆雲。
「我以為你們對我的冷漠無情,只不過是在我身上發洩對滿人的仇恨怨懟,但你們對我起碼還有一點割捨不斷的血緣親情,所以你們並沒有在肉體上凌虐我,我始終是如此認為的。可如今我才明白,你們對我不僅沒有半點親情,更早巳把我視同滿人看待而同樣怨恨於我了。」
她苦笑了下,隨即傲然地揚起下巴。
「現在我只想說,雲舅舅,夠了,無論我欠柳家多少恩情,我都還清了。柳家養我一條命,我還柳家兩條命,是你們不領情,那與我無干。所以從今以後,我不再欠柳家任何恩情了,如果柳家不想與我有任何關係,那麼,我與柳家自今爾後便血緣親情兩絕,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決然的語氣,堅定的聲調,任何人都可以聽得出來她的決心。柳兆雲的臉頰微微抽搐了下,玉含煙卻很顯然地動容了。
「看不出在你開朗的外表下竟有如此遭遇,可是……」她稍稍遲疑了下。「你又為什麼要跟隨那個人?你明明知道他是滿虜的人,做的是什麼樣的事,為什麼還要跟隨他?是有什麼特殊理由嗎?」
「因為他是唯一把我當人看的人。」
很簡單的一句話,卻道盡了她將近二十年來的辛酸苦楚,玉含煙眸裡的同情更深濃了。
「我明白了,可是,柳姑娘,難道你沒有想過嗎?或許是因為多年來的被排擠,所以,一旦有人對你好一點,無論是真或假,你全都信了,可事實上,他對你根本沒有任何真情,只是把你當作一顆棋子兒罷了。」
「為什麼大家都這麼說呢?」滿兒好笑的喃喃道。「玉姑娘,為什麼你會這麼認為?你不以為他也是有可能真心對待我嗎?」
「不可能!」玉含煙毫不思索地斷然道。「三合會、雙刀堂與匕首會被毀之時,那些死難兄弟們並不是被抓而後處決,而是當場被殘酷的殲殺,死狀奇慘。會使出那種凶殘手段的人,不僅心黑手辣,而且無心無情無人性,那種人是不可能對任何女人付出真情的。」
滿兒輕輕歎息。「算了,無論我怎麼說,你們都不會相信,我又何必浪費唇舌呢?事實上,你們相不相信又有何差別,我……」她雙目專注地凝住玉含煙,努力讓自己不往他那邊看過去,決定把握這最後一刻把她想說的話全說給他聽。
「只要自己知道自己有多麼愛他、多麼眷戀他,這就足夠了。如果有一天真要我在他和我外公之間選擇一個的話,我一定會選擇他。所以……」她深吸一口氣。「我絕不會讓你們拿我當餌去引誘他現身!」
語畢,她兩顎一使力便待咬舌自盡,誰知道玉含煙卻此她更快一步地出指點住她的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