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是,爺。」不一會兒,馬馳遠去的蹄聲傳來。「爺,兩位福晉回去了。」
「允祿,我發誓,你要是死了,我一定會跟你一起死!我發誓!」
仍舊沒有往後瞄上半眼,「那麼妳……」語氣淡淡地,允祿目汪玉含煙,彷彿在與老友閒磕牙似的問。「打算如何要我的命?」
「這樣……」玉含煙抬起白細如瓷玉般的右掌。「你放心,柳姑娘的存在對我們沒有任何影響,所以我們一定會放了她。」
「允祿,你混蛋,你敢那樣死給我看看,我會恨你!我會恨死你的!」
恍若未聞身後傳來的淒厲哭罵聲,允祿頷首,「好,」兩手往後一背。「妳動手吧!」
一聽他如此爽快的答應赴死——為了滿兒,沒來由的,玉含煙心頭驟起一份怒氣,是這份夾雜著憤恨與不甘的怒氣激使她立刻運起全身的功力聚集於右掌,準備一擊便將他斃於掌下。
然而,就在她進前兩步將掌心貼於允祿心口處,功力將吐未吐的前一刻,她卻錯誤地仰起了雙眸凝注於他那張純真稚嫩的娃娃臉上,原是冷靜無比的嬌靨驀然一陣扭曲,眼底泛出一抹痛苦與遲疑,她停下來了。
在這最後一剎那,她終究還是屈服於女人感情重於理智的天性,猶豫了。
「你能不能……能不能老實告訴我……」
「告訴妳什麼?」
「如果……如果你先碰上的是我,你是否會……會……」
「不會。」允祿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她目光中的渴望。
唇瓣抖了抖,「為什麼?」玉含煙低喃。「為什麼?」
「因為妳不是滿兒,這世上沒有其它女人是滿兒,祇有滿兒才是滿兒。」
就連這種時刻,他都不願意說句好聽的話來設法挽回他自己的生命嗎?
為什麼?
是因為他最心愛的妻子就在他身後,他寧願死也不願意讓她聽見那種背叛她的話嗎?
雙眸淒楚地合上,「是的,我確實不是她,永遠也不會是她。」玉含煙低啞地呢喃,倏又睜開兩眼。「謝謝,我死心了。」語畢,掌心功力盡吐。
至少,她得到了他的命。
一聲短促的悶哼,允祿碩長的身軀驀起一陣劇顫,嫣紅的娃娃臉在眨眼間轉為駭人的死灰,鮮血溢出唇色,他踉蹌退了兩步,想站住,卻又站不住地搖搖晃晃的再連連往後退,腳步愈來愈顯顛躓,最後,他終於往後倒入烏爾泰的懷中,就在這一瞬間——
他驟然轉首噴出一口殷紅的血箭,正中那個背叛者——朋春的臉上,濺出一朵絢麗鮮艷的血花——深入頭骨的血花,激起一道尖厲的長嚎。
於是,業已等待多時的塔布覷機一掌將朋春擊出尋丈外,另一手則迅速取下套在滿兒頭上的血滴子,「福晉,奴才失禮了!」再攔腰抱起滿兒。「烏爾泰,咱們走……納杜,你三人斷後,半炷香後即可退!」
兩條人影各自抱著一人疾速如飛地掠往京城方向。
涕泗滂沱的滿兒揪緊了塔布的衣襟。「塔布,爺……爺……」
「放心,福晉,」塔布兩眼瞥向另一邊,軟綿綿地躺在烏爾泰懷中的主子一動不動,但胸口仍維持著穩定的起伏。「爺沒有死,他沒有那麼容易死!」
「可是……可是他……」
「倘若運功抗拒,那個女人仍是傷不了爺的,然而為了救福晉,爺不能運功抵抗,但爺有一種內家修為,可以在對方完全察覺不到的狀況下護住心脈,祇要對方的功力不高於他,爺的生命就不會有危險,雖然表面看上去爺好像真的被那個女人重傷了心脈,已無生機可言,其實只不過是重傷了內俯而已。但爺大約又得躺上好一陣子了,這倒是真的。」
「你……你確定?」滿兒硬咽地問。
「當然確定,福晉,否則我和烏爾泰兩人怎能如此鎮定?早瘋了我們兩個!」
滿兒不禁再次淚如泉湧,可這回是安心的淚水,但她依然無法忘懷適才以為他已為她而死的那種痛苦與絕望,彷彿針在刺她的心,刀在剮她的骨那般今人難以承受。
「塔布,你認為我……我是不是不應該跟爺在一起?他明明一直囑咐我不要給他惹麻煩,雖然我也不是故意的,可是每一次每一次他都是為了我受到這種折磨,如果沒有我……」
「別,請快別這麼說,福晉,」塔布有點緊張。「我知道爺完全不在意為您受這種罪,可若是您真的離開爺的話,我想爺這下半輩子都會花費在尋找福晉上頭,這樣爺不是更辛苦麼?」
「但是我實在不想再看到他為我到鬼門關去打轉了呀!」
「福晉,這種事……」不是他能解決的。「等爺傷好了再說好麼?」
滿兒欲言又止地歎了口氣,塔布見狀更是心頭忐忑。
爺啊爺,您又有麻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