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章

睜開眼睛,程箐馬上閉上,又睜開,再閉上,如此反重複兩次之後,程箐判斷,自已不是在家裡床上躺著,而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動了動手腳,四肢健全完好無損,她坐起身,沒問題。程箐想,會是誰半夜悄無聲息地把她從家裡移到了這個地方呢?甚至沒有驚醒她。

程箐一向睡眠淺,尤其是父母出差就她一個人在家睡時,她的聽力就好得驚人,老鼠爬到廚房翻垃圾筒,爪子剛放到垃圾筒筒蓋上,程箐就已跳下床跑到了廚房並操起一根網球拍揮了過去,長期盤距在程家廚房的老耗子驚得一跳,悻悻然跑開,鑽出排風扇洞口時還停了一下,扭著身子用小豆眼蔑視程箐,彷彿在說,撿垃圾而已,至於嗎?不就是打不開冰箱門嘛!

程箐氣呼呼地趕走老鼠,又上床繼續睡。然後沒有聲音再打攪她睡眠質量上成連個夢都沒有做,醒來後睜開眼就到了這個地方。

屋子不大,粉白色的牆,掛著一幅山水,天花板是木板鑲成的,窗前有張雕花條案,上面擺著一盆蘭草。佈置簡單優雅。她突然覺得身上有點酸疼,一摸,硬板床,睡慣了軟床的人睡這樣的床自然會痛。

床古色古香,像是仿明青時期的古董家俱,有門罩和床圍,而且用的是四合如意紋加十字紋構件進行榫卯連綴,做工細緻,四周掛著淺黃輕紗質底的帳子,程箐想,這床很漂亮,仿造的這般精美,價值也會不菲。枕頭長條狀,上面有花,她摸了摸,捏到裡面細小的顆粒就笑了,繡花枕頭裡面一包糠,還真是這樣。

四周異常安靜,程箐已經醒了,就不打算再躺下去,她想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是什麼人把她帶來的。

程箐定定神,自已一沒做虧心事,是學校人緣很好的學生,上至班裡前幾名,下至班裡倒數幾名,都與她交好。二沒欠過任何債,包括借米還糠,欠銀子欠人情。三是父母,想到父母,程箐心裡咯登一愣,不會是做父母官的爹媽惹上了什麼人吧?想到這裡,程箐心裡惴惴不安起來。

她伸腳出去想穿鞋,腳一伸她呆了,再把手拿到眼前看,再呆,往身上一瞧,急急一摸,程箐急火攻心,腦袋瞬間空白,只聽一顆心跳得亂響,眼淚就冒了出來,這,這個身體不是她的!穿的衣服也不是現代的服裝。

程箐大口大口的喘氣,下意識張嘴就喊:「媽!……」

只聽到門一推,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子急走進來:「三兒,娘在這裡,夢魘著了麼?」

程箐再次被驚嚇:「娘?」

那女子走過來溫柔地抱著程箐:「三兒,乖,有娘在,不怕呵,做惡夢啦?瞧你滿頭大汗的!」說著用手裡的娟帕輕輕地給她擦汗。一陣淡淡的香氣襲來。程箐嚇得渾身顫抖,這真的不是夢!女子似乎感覺到了,輕輕一抱,把程箐抱在腿上坐著,摟著她輕拍著她的背哄道:「娘在呵,三兒乖,不怕不怕呵!」

此時程箐已處於驚嚇過度的狀態,渾身僵硬,連話都說不出來。女子這才發現不對,開始搖晃她:「三兒,怎麼啦?三兒?來人啊!」

門外又跑進來兩個人,一個丫頭打扮,一個老媽子打扮,惶聲問:「七夫人,小姐怎麼啦?」

女子聲音裡已帶著怒意:「小姐向來怕一個人睡,你們也看我們娘倆不入眼?這般怠慢?」

兩人撲咚一聲就跪下了,臉刷的就白了。年長的那個膽子大些,開了口:「七夫人,老奴是看天已大亮,時辰不早了,就去拿小姐旬試前的衣服,沒有想到小姐又夢魘著了啊!」年小的丫頭已帶著哭聲:「今天小姐已睡遲了,小玉喚了兩聲她應了,就趕著準備熱水去了,我以為小姐已經醒了。夫人饒了小玉,以後小姐不起再不敢離開了!」

七夫人輕歎口氣道:「還不快點去準備,今兒馬虎了可不成!」

張媽和小玉聽了感激地看了看七夫人,磕了頭趕緊走了出去。

七夫人低聲哄著程箐:「三兒,張媽和小玉都是娘選了好久的人,她們心裡都是待你好的。」

程箐牙齒還在打顫,她還沒弄懂出了什麼事,不由自主地點點頭。嘴裡發出了蚊蠅一般的聲音:「嗯。」

七夫人捧起程箐的臉,聲音還是那麼溫柔:「三兒,娘知道你是怕極今天的考試,可是,娘只得你這麼一個女兒,你要是再鬧脾氣誤了旬試丟了臉,以後,這李家咱娘倆的日子可不好過了。」說完皺起了眉頭。

這時張媽捧著一疊衣服,小玉端著銅盆進來。

七夫人放下懷裡的程箐,牽著她的小手說道:「來,今天娘給你梳頭。」

張媽抖開一件青色的裙子繫在程青腰上,再給她罩上一件紫紅色的短襖,東一根帶子西一根帶子繫好。程箐完全成了木偶由著她擺佈。

穿好衣服,七夫人引程箐到妝台前坐下,她猛然看到銅鏡裡一張陌生的臉,雙手捂著臉又發出一聲驚呼:「啊!」

七夫人看看天色,臉上顯出一股焦急:「三兒,時辰不早了,再不打扮就來不及了,要是遲了,你爹他,唉,可怎麼辦才好!」

旬試?我爹?程箐慢慢拿下手,慢慢睜開眼,眼睛裡又浮上一層水霧,這是誰啊?我怎麼變這麼小?怎麼變成這個樣子?她簡直不敢相信,呆呆的瞪著鏡子裡那個紅著眼睛,面色蒼白瘦弱,最多六歲的小孩子。

這時看到程箐乖乖地坐在鏡子面前,七夫人張媽小玉加緊了裝扮她。一會兒功夫,鏡子裡就出現了個眼睛大大的,長著一張精緻桃心臉,垂發雙髻的小美人。七夫人滿意的把一枝花玉簪別上了程箐的髻。側著頭瞧著臉上露出了笑意。

張媽樂呵呵地道:「小姐像極了夫人,長大必定也是個美人兒呢。」

七夫人攜住程箐的手往屋外走。程箐走出房門看到這是個院子,中間是個天井,擺放了兩個大的石魚缸,中間一樹海棠開得正好,早上怕是下過雨了,天井裡濕漉漉的,海棠花越發紅艷,可是眼下不是她欣賞景致的時候。七夫人腳步有幾分急,怕是趕時間怕遲了。

程箐突然想,她是要帶自已去參加什麼旬試,彷彿很重要,剛才她似乎說這關係到她們娘倆在李家的生活什麼的。娘倆?程箐又心悸。七夫人看上去最多二十三四歲,叫她,娘?

程箐努力讓自已平靜,她想要知道馬上的旬試是什麼,接下來再來想這番詭異的變化。程箐扯扯七夫人的手,抬起臉問她:「旬試我要注意些什麼?」

這是早上起七夫人第一次聽到程箐問與旬試有關的問題。不由得停住了腳步,憐愛地摸摸她的頭:「三兒,娘知道你盡力了,盡力想學好琴棋書畫,做詩吟對,可是,你不喜那些自然學得不夠好,但是,三兒,你答應娘,無論答得好與壞,都不要哭,不要丟臉!」說到這裡,七夫人眼中現出一抹恨意:「由得她們怎麼折騰,我們絕不掉一滴淚!記住了,三兒?」

程箐看著七夫人眼裡的那抹殷切,點了點頭。只要不哭就行!她歎息,這是什麼樣的環境?這具身體是個什麼性子?娶了至少七個老婆的爹是什麼樣子?

七夫人攜著程箐的手步入一座大廳,廳裡馬上安靜了下來。大廳裡左右兩排梳背椅上坐著五位滿頭珠翠的女人,正中兩張椅子空著。看來是那個爹和正妻的位置。七夫人微微一笑,對著左邊福了福叫了聲:「妹子來遲,姐姐們恕罪」。又朝右邊幾位行了同樣的禮,坐著的那幾位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七夫人怕是已習慣眾人的冷淡,也沒想著要等回禮,帶著程箐走到右邊末位坐下。程箐站在她身邊,七夫人這才放開牽著程箐的手。

程箐往左邊看去,那三位女人想來是那個爹的三位夫人,身邊站著兩個女孩子,大點的有十歲,小一點的有七八歲,程箐想,七夫人叫我三兒,看來這兩位是我的姐姐了。右邊上首也坐了兩位,沒有孩子。

程箐偷偷對比各位夫人與七夫人。她覺得環肥燕瘦,各有風韻。七夫人也長了張桃心臉,尖尖的下巴,一雙晶瑩的眼睛,身材嬌小越發顯出種柔弱,程箐想,以後自已長大了,怕就是七夫人這長相吧。

正在程箐眼睛四處亂看的時候,她看到對面那兩個女孩子衝她撇撇嘴,然後不屑的轉開頭,模樣驕縱之極。心裡不覺好笑。小屁孩子!突然想起自已變成比她們更小的樣子,心裡難受之極,不由得低下了頭。

這時,聽到一陣環珮釵響,眾位夫人全站了起來,脆聲脆氣的說:「給老爺,姐姐請安。」

然後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都坐罷,今天旬試,阿蕾,阿菲,阿蘿都準備好了麼?這三月一次的旬試不知道有無長進!」

第2章

程箐抬起頭。看到一個四十歲左右褐袍男子坐在了正中主位,國字臉含威不露。旁邊坐下一位身著淡色短襖銀紫長裙的中年女人。

如果以年齡排序,自已的名字就是阿蘿了。程箐仔細看著這個陌生的爹,這位爹和自已的老爸相比一看就是同樣貨色,嚴厲正統,那個大夫人臉有些發福,圓圓的看來和氣,可是眼睛裡卻透出一股子精明。

上首的中年男子緩緩說道:「阿蕾,你站過來!」

程箐瞧著那個十歲的小女孩聞聲出列,走到大廳中央,神色鎮定,一雙籠在長袖裡的手卻能隱隱看到捏成了拳頭。程箐想笑,低下頭藏住嘴邊快要溢出的笑意,她想,當真以為阿蕾不害怕呢。到底還是孩子。

中年男子沉聲問:「阿蕾,這三月你習得最好的是什麼?」

阿蕾細聲細氣地回答:「回爹,是琴藝。」

中年男子擺擺手,有家僕擺上几凳,放好琴退下。

阿蕾坐到琴旁,氣定神閒的撥動兩聲琴弦,說道:「阿蕾現在要彈《梅花三弄》。」

隨即琴聲揚起,清新之意繞廳堂不絕。婉轉三疊,泠泠如冰塊撞著溪水。程箐暗叫一聲好。她在現代聽過梅花三弄的古琴曲,與這個相差無已。只是聽現場演奏,還是第一次。她重新審視十歲的阿蕾,面色平靜,一張秀麗的瓜子臉隱隱現出一種高華氣度。程箐想才十歲琴技就這般高超,太了不起了。

她回想起小時候爸媽生拉活扯要她學彈鋼琴,她抵死不從,現在變這樣了,還不如要求去學學古琴古箏吹笛弄簫一類的,有技傍身總有用處!想起現在莫名其妙的穿越,程箐又難受起來。雙手不知覺握起了拳頭。

七夫人注意到了,輕輕用手拍拍她,那雙會說話的眼睛告訴她不會就算了,沒有什麼的。

程箐突然覺得七夫人待這個女兒真是好,心中湧起一股曖意。變成這樣,遇著的第一個人待她如此之好。算得上幸運吧。

此時飄出一聲尾音,等到音盡,阿蕾停下來,揚起小臉看著中年男子。

那個爹含笑點了點頭:「阿蕾,為什麼選這首曲?」

阿蕾眼中閃過一絲得意,朗聲回答:「阿蕾見院子裡梅花疏落,雖已是早春二月,回憶起冬日怒放時的潔白芬芳,尤喜歡它傲雪凌霜的品性。」

中年男子撫了撫額下的鬍子道:「好,我的女兒就應該有如梅花般的品性!下去罷,今晚爹來梅園賞梅!」

此話一出,程箐看到左邊的一位夫人,應該是阿蕾母親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自得,又低眉順目地柔聲回答:「阿蕾還小,技藝不熟,老爺過譽了。」

程箐眼神在廳堂轉了一圈。除了她的娘七夫人沒有表情,堂上眾位夫人眼中或多或少都露出一點妒意。程箐想,眾女爭夫,古代人總是這樣尋樂子。大概沒什麼玩的,就與人鬥了,與人斗其樂無窮啊。

阿蕾退到自已娘身邊站好,阿菲出列,她長了張鵝蛋臉,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眨出一臉機靈。她沒有發抖,大聲道:「爹,阿菲這幾月習字有點心得。」

於是僕從又抬來一張矮桌,放好筆墨紙硯。有丫頭上前替阿菲攏好衣袖。阿菲凝神一會兒,突然雙手開弓筆走龍蛇地寫下一幅對聯。一氣呵成,瞧了瞧才放下筆,脆生生地說:「請爹爹指正。」

程箐看到紙上墨跡淋漓酣暢,好一手行楷!左右不分軒轅,想起自已的狗刨字,汗顏不已。

中年男子仔細看了半天,對阿菲道:「菲兒這手字的確大有進步,年齡小筆力還有所不足,加以時日,必成大器!」

聽得阿菲眉開眼笑,轉頭邀賞般對自已娘親笑了一笑。模樣嬌憨可愛之極,程箐想,阿菲這麼小就如此,長大了不知會迷死多少人!

正沉迷在自已的觀察中,突聽到中年男子喊了聲:「阿蘿,你過來!」

程箐愣了一下,七夫人擔憂的看了她一眼,輕聲說:「三兒,你爹叫你!」

程箐心裡一慌,差點忘了這個阿蘿也要參加旬試的。自已不會彈琴,不會書法,會什麼啊?連這是什麼朝代,什麼地方都不知道呢。程箐硬著頭皮走到大廳中央站著。

那個爹問她:「你兩位姐姐一個擅琴,一個擅字,阿蘿,三月前你就交不了功課,你娘親保你把十個板子記下了,說是三個月必定讓你技藝見長,你這三月習的什麼?」

程箐想沒辦法,只有背背學過的古詩詞好了,就怕是這裡的人熟悉了的。要是說她抄襲,就說是喜歡而已,要是不知道,就當是獨家技藝好了。抬起頭輕聲說:「學了詩,能誦一首聽?」

中年男子睜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盯著程箐,七夫人暗暗蹙眉,這個老爹才笑道:「好,好,我們家的三小姐居然會呤詩,念來聽聽。」

堂上傳來低低的竊笑聲。程箐轉過頭看到七夫人臉色發白。暗歎了口氣念道:「二月孤庭日日風,春寒未了怯園公。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

這是宋代詩人陳與義的《春寒》。程箐改了兩字用不屬於她的稚嫩聲音念完,看到堂中眾人呆住,臉上驚詫嫉妒什麼臉色都有。心想,我自已聽了這孩子的聲音念這樣的詩嚇一跳呢。還真不習慣,聲音都不是自已的了,明明自已嘴裡發出來的,聽著卻像別人在說話。

中年男子呆了半響,往七夫人處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程箐回頭,七夫人眼睛裡已泛起淚光,嬌柔中帶著傷情之色。

程箐鬆了口氣,這裡不是宋朝。看來沒聽過這樣的詩句。

那位爹呵呵一笑:「好,阿蘿六歲便能得如此詩句,你娘用心了。板子免了。爹改天來棠園聽你呤詩!」

這話一出,堂上颼颼射來無數銳利的眼風。程箐低下頭尋思這個老爹說得很重的那句,你娘用心了,心想,你怕是以為七夫人教我的,不過,也好,一個三個月前交不了功課差點挨板子的人突然會寫這樣的詩任誰都奇怪。七夫人不也說這個阿蘿不喜歡詩詞學得不夠好。程箐退回七夫人身邊安靜地站著尋思,七夫人可沒教女兒寫這首詩。回去後得馬上找機會把七夫人的疑慮打消了才行。

那位爹又道:「咱們李家也稱得上寧國高門,書香世家。此後須得更加勤力,不致引人笑話!」話到此處,聲音已轉嚴厲。

堂上眾人忙順和答應。慢慢散去,各回各的住所。

七夫人牽住程箐的手讓別的夫人先行,最後才走出廳堂往棠園去。程箐覺得七夫人現在甚是激動,握她的手比來時更為用力,走路的步子明顯加快。看來那首詩竟無意中道出了她的心境。程箐綜合七夫人對她說的話和剛才旬試看到的判斷,七夫人肯定不受寵。

程箐邊走邊看著四周古色古香的迴廊樓閣想,寧國?未知的世界?對七夫人有敵意的眾夫人,那個一看就是隻老狐狸的爹。兩個嬌縱卻一身好才藝的姐姐,又一場豪門恩怨!我該怎麼辦才好啊!看了眾多穿越文,我能像裡面那些人一樣袖舞乾坤,玩轉世界嗎?會不會小小年紀就夭折了?會不會明天一覺醒來又回去了?

程箐想,以前這個阿蘿怕是內向得很,不吭聲,內向就內向吧,正巧自已是越遇事越冷靜的性格,沒有大叫大嚷,否則連這個美貌娘都沒了,六歲還不得餓死?餓死事小,失節事大,要給人拐了什麼弄進青樓,自已還不得尋死去?

程箐抬頭看了看七夫人,她臉色已恢復正常,似乎沒有覺察到阿蘿的不對勁。程箐想,既然莫名其妙把自已弄到這裡,冥冥中自有天意吧。也是阿蘿才六歲,要是再大點,難不成真要去裝失憶麼?

回去的路上,程箐開始慢慢打量四周,這家肯定是大戶人家,地盤挺大的。那個爹治家一定很嚴,遇著的僕從見了七夫人和她就行禮,眼皮都不敢多抬。到底是投身有錢人家好呢還是窮人家好?程箐想,還是有錢人家吧,古代的老百姓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還吃不飽穿不曖,苛捐雜稅一籮筐,要遇上個惡霸地主,或遇著饑荒災年的,弄不好插根草就賣了。有錢人家雖說有陰謀有鬥爭,好歹自已也有一雙當官的父母,聽到的見到的明裡暗裡的官場爭鬥,人際交往的複雜多了去了。估計那朝那代都差不多。斗的是人心罷了。

當下牽定七夫人的手,回家!

第3章

回到棠園。七夫人對著天井裡怒放的海棠幽幽歎了口氣。叫張媽搬了張椅子在迴廊裡坐著,把程箐抱在懷裡說:「三兒,你對娘真好。一直以為你冷性子,說話少,和娘一年到頭都說不上幾句話,也不願學詩文,沒想到娘的苦處你都記在了心裡。這家裡,娘只得你一個親人,你爹他已有一年多沒進這園子了。只是這詩苦情傷心又帶著倔強,你六歲就能發此感歎,也不知道是好是壞啊。」

程箐想,六歲孩子那這麼能幹,正想補救兩句,聽到七夫人聲音又轉得憤恨:「那幾個人卻還是不放心,老拿你不會琴棋書畫做文章,娘今天可真是擔心,那板子怕是要落在你身上了,又護不得你。李家的女兒如是沒用,不能幫助你爹,還不如小玉來得值錢!也真是我的女兒,怎麼會不懂詩文呢!」

程箐見七夫人並無絲毫懷疑,就懶得解釋。這時她已有些習慣七夫人的懷抱,香香的,軟軟的,像極了小時候媽媽的懷。她窩在七會人懷裡開口問:「能不能告訴阿蘿,要幫,那個爹做什麼?李家的女兒為什麼一定要精於琴棋書畫?」

話一出口程箐有些後悔,萬一七夫人平時早告訴給了阿蘿,會不會驚詫。七夫人慢慢說:「三兒,你還小,大一點娘再告訴你吧!」

程箐著急,她急於想瞭解這是個什麼世界,她腦袋裡還混亂著,一起床就莫名其妙變成了個小孩子,還見了亂七八糟的一堆人,提心吊膽了老半天,不說怎麼行?程箐聽到自已發出一個嬌嫩的聲音:「早知道比晚知道好啊,說不定以後阿蘿就改了性子,勤力學習,免得三月後被打板子!」說完又歎,這聲音,真不習慣!

七夫人歎了口氣說:「李家為得一個兒子,先後娶了七個,沒想到娘最後進門,也生了個女兒。你爹是寧國右相,眼見無後,就想把三個女兒嫁入王室,以鞏固權勢。他怎能不嚴苛女兒?他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女兒攀龍附鳳上了。大夫人出身顯赫,如若不是沒有生養,那會容得老爺一娶再娶,娘,不過是李家娶來生養的工具而已。」

七夫人低頭對程箐溫柔一笑:「娘倒是沒有希望三兒要出人頭地,就怕你不長進惹怒了你爹,連求一溫飽都不得。你像極了娘幼時的性子,任性倔強得很,老是為難張媽和小玉,功課總不放在心上,娘不忍責備你,可是三兒啊,這世道總是女子吃虧,你要是不嫁個好人家,以後苦日子就長了。」說著竟流下兩行清淚。

程箐看著七夫人玉色的臉上一片愁容,心知兩人的命運從此連在了一起,她看看自已小小的身體,莫名其妙就穿越了時空,靈魂附體,架空歷史,她本來是好好的一個大四學生,家裡環境優越,以後前途光明,現在一切都是未知,聽到七夫人說女子在這裡總是吃虧。忍不住就哭了起來。

七夫人緊緊摟住她:「三兒啊,為什麼這般命苦要做女子?為什麼要做李家的女兒啊!」

程箐哭著哭著竟睡著了。

七夫人愛憐地看著才六歲的女兒,長著和她一樣的臉,不用想也知道阿蘿長大後的美麗。她的美麗就葬送在了李府的棠園。她希望她的女兒以後命會比她好,不用守在這四方的天井心寂如死。

七夫人怔怔瞧了阿蘿許久,喚張媽和小玉過來,柔聲說:「小姐還不更事,你們遷就一下她,她不是涼薄的孩子,任性了些罷了。」

張媽小玉紅了眼答道:「夫人大恩於我們,自當對小姐盡心盡力。」

七夫人把懷裡的程箐交與張媽送回屋裡。自已一個人定定地瞧著海棠出神,想起阿蘿在旬試上念的那首詩,眼淚又簌簌落下。

程箐一覺睡醒,她忙低頭看自已,還是小小的身體。周圍清寂無聲,沒有汽車開過馬路的聲聲,沒有人聲。彷彿整個世界只留得自已一人,眼睛一紅,淚水洶湧而出,月光照進屋子裡,越發的冷清。程箐想,難道自已就只能留在這裡了頂著那個阿蘿的身體在這個世界慢慢長大,然後嫁人,了此一生?不由得害怕恐慌到了極點,一陣放聲大哭。

帳外燭火一亮,小玉撩起紗帳,緊張地摟她:「小姐,又作惡夢了嗎?小玉在這兒呢,小姐,不怕了。」

程箐看到小玉蓬鬆著頭髮,揉搓著沒睡醒的眼睛,還是個十來歲半大的孩子,卻來安慰自已,心想,我二十二歲的人了,怎麼讓你來呵護我?慢慢止住了眼淚,對小玉說:「我睡不著了,小玉,你上來陪我躺會兒,給我說說話吧。」

小玉瞧著阿蘿小臉上淚痕還沒幹,在燭火照耀下閃爍著光,一張臉寫滿懇求,說不出的楚楚動人,心裡想,小姐才六歲,就這樣容人不由自主的憐惜,以後大了不知道怎樣的天香國色呢。嘴裡答應著,上床挨著阿蘿躺下。

程箐對小玉說:「你給我說說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寧國是怎樣的國家吧。」

小玉羞澀一笑:「小玉也只知道天下有五國,西邊有啟國,西南有夏國,北面有安國,南面是陳國,寧國居東,是最大最強盛的國家。我們就在寧國都城風城。小姐,咱們風城可大了呢,策馬從東至西都要跑上好幾個時辰,元霄節最是熱鬧,都寧河邊全是賣燈的放燈的,還有好多畫舫,到了晚上像仙子住的地方呢。」

程箐想,這地方是什麼地方啊!真到了異時空了。以後再瞭解吧,她需要想一想,就閉上了眼睛。小玉以為她又睡著了,也住了嘴,慢慢進入夢鄉。

程箐睜開眼看著帳頂,看來自已真的要變成這個阿蘿在李府生活下去了。初初的害怕緊張惶恐被她強力克制了下去。好歹還小,李老爹又是個什麼右相,衣食暫時無憂。等到長大要面對別的東西還有好幾年日子。說不定那天醒來已回到自家床上,南柯一夢而已。心裡慢慢安定了。

程箐分析自已,大學學的是英語,無用之極,在現代生活了二十二年,懂得的知識或多或少總會用到一些。詩詞可以抄襲,五千年的文化她所瞭解掌握的應該夠用了。唐詩宋詩記不全也沒關係,一些膾炙人口的句子她還是記得的。唱歌她不行,總是跑調,也沒關係,知道一些曲詞,說不定還能用用。會瑜珈,練過空手道,這個是她最擅長的,普通男子三五個她能在短時間內擺平。至少不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啊!程箐鬆了口氣,還好她當官的爸媽常年忙工作,照顧她的時間少,讓她練了空手道學會保護自已。也因為無人管她,程箐五歲就知道照顧自已做飯吃,對了,做飯!

程箐跟魯濱遜飄到海島上一樣,發現一樣有用的就興奮一陣子。又想了半天,再沒別的了。

程箐想,六歲的阿蘿,聽說古時女子十三就有嫁人的,她至少還有七年時間可以去學。這是個什麼樣的社會,以後會面對什麼樣的人和事,重頭開始學吧。要緊的就一條,能保命能生存最要緊!

程箐對自已說,以後就是李相家的三小姐阿蘿了。今天看了一下,這裡的女人都沒纏足,程箐就鬆了口氣,她見過外婆纏過的腳,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程箐回想大廳裡見過的眾人,細細分析,李老爹和她老爸都是政客,不知道李老爹是不是權相,古時的權相沒幾個有好下場。大都功高震主或掌權太久被皇帝卡嚓了。只要不犯什麼大罪,平平安安的就好。她祈禱所有的神千萬不要讓李老爹出現罷官抄家問斬一類的事,她一想到古代的種種酷刑,心裡就害怕。

七個夫人怕是明爭暗鬥,但是那六位明顯不喜歡七夫人,是因為七夫人最年青?最好看?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程箐想李老爹只得三個女兒,要不要做他最喜歡的那個呢?有好有壞,好的是能改善她和七夫人的待遇,得到某些特權,不好的是引起了注意,以後想要不引人注意也難。

她回來時注意了下周圍的環境,棠園像是在李府最偏的一角,從大廳出來走了十來分鐘才到。只得張媽小玉兩個僕人。張媽跟七夫人的時間多一些,小玉則跟在了自已身邊。屋裡佈置倒也清雅,也沒見什麼值錢的金銀珠寶。就是七夫人,今天發邊也只插了兩枝玉簪,一朵珠花,比其另外六位樸素多了。想起七夫人的溫柔和傷情,程箐斷定,可能生下個女兒,這裡就被冷落了。

二十二歲的心智,六歲的身體,現代的知識和思想,程箐想要得到李老爹的歡心並不難。但她一想到槍打出頭鳥和木秀於林的話就決定暫時韜光養晦,熟悉情況為先,安分幾年再說。

第4章

看著天濛濛亮了。估計是早上五六點,程箐(阿蘿,以後換稱謂了。)起了床,看看身上穿著薄薄的直襟衣服,這個做運動服不大合適。

小玉也醒了,問阿蘿:「小姐,起這麼早幹嘛?現在才卯時,你平時不到辰時不醒的。」

阿蘿在心裡暗念了一遍十二地支,心想,還得熟悉用這裡的計時方式。就笑著說:「昨天過了旬試,所以一高興睡不著了。小玉,能不能幫我做件衣服?」

小玉端來水給她洗臉,邊梳頭邊問:「小姐想要什麼樣的衣服?小玉都能做的。」

阿蘿一笑:「回頭我畫樣子給你。對了,小玉,早上我需得給,需得去請安嗎?」阿蘿還有點叫不出娘。

小玉抿嘴一笑:「夫人喜清靜,愛一個人繡繡東西打發時間,她辰時去大夫人那裡問安,回來就自已呆在房裡,小姐不用去了。」

阿蘿奇怪地問:「那我要學東西找誰?」

小玉很是吃驚:「大小姐,二小姐都請得有西席的,三夫人四夫人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小姐你平時趕走了好幾任先生,夫人就說等著你想要學了,再請先生。不過,小姐啊,咱們夫人才是真正的才女呢,什麼都懂。」

阿蘿笑了,多好,現成的老師!對小玉說:「我躺久了不舒服,想活動一下,你帶我四處看看吧!等美貌娘親回來,我就讓她教我!」加了美貌兩字,阿蘿覺得叫起來順溜了許多。

小玉笑著答應。弄好頭髮阿蘿就迫不及待拉著小玉出了院門。小玉被阿蘿的興奮勁兒感染了,直笑道:「小姐以前都不出院子門的,老愛一個人悶著,現在怎麼突然轉性了呢?」

阿蘿抬起頭看小玉:「我捨不得我那美貌娘親流淚,以後總不至於讓她圈在這方院子裡終老,小玉,你要幫我,我們不受人欺負的。」

小玉聽得眼睛一紅,帶著阿蘿四處轉悠,耐心地告訴她府裡的情況。阿蘿突然想起自已大名叫什麼都不知道呢,就歪著腦袋問小玉:「那個三夫人生的大姐李那個蕾的,還有四夫人生的二姐李什麼菲的都很傲慢呢。」

小玉左右看看無人,才對阿蘿說:「小姐,三夫人四夫人都是有來頭的,你別這樣喚大小姐二小姐。給人聽到了又會說七夫人教女無方了。」

阿蘿趁機問了問三夫人四夫人的情況。得知一個是風都大賈張員外的庶女,另一個本朝工部待郎的表妹。另外幾位夫人也是清白人家,只有七夫人出身青樓,清倌*****之夜被人重金買下送給李老爹當妾的,難怪那幾位瞧不起她。

阿蕾全名李青蕾,阿菲全名李青菲,阿蘿自然就叫李青蘿了。阿蘿又歎了口氣,庶出不說,老娘還是青樓風塵之人,這地位低的,說不定大夫人身邊一條狗比起七夫人都來得尊貴。

走了大半天,內堂被逛了個遍,大致情況阿蘿心裡已有了底。牽著小玉回了房。打發她去看七夫人回來沒。

她細細用筆繪了張相府概貌圖。棠園果然偏僻,緊挨著一片菜園,屋後是一大片竹林,再過去就是院牆。阿蘿很滿意,這樣的位置要是以後翻牆出去,也不會被人發現。

七夫人聽說阿蘿早早起來想學技藝,激動的來找她:「三兒,你想學什麼?為什麼想學,告訴娘!」

阿蘿看著七夫人臉上的激動和溫暖的眼睛,走過去牽住她的衣擺道:「娘,我不想學得多麼高超,能唬人就行了,總不能讓人瞧我們不起!」

七夫人眼圈一紅:「我就知道,娘的女兒怎會是草包一個!看著天井的海棠能做出那麼好的詩,三兒,你有靈根的。」

阿蘿苦笑,沒靈根,現在也要學著有。

從這天起七夫人每天教導阿蘿學琴學畫。阿蘿發現小孩子的腦子接收起來特別快,她幾乎過目不忘。加上二十二歲的心智,七夫人教一遍,她就能領悟了。琴會彈之後,阿蘿發現會彈也是好事,變了副嗓子,彈彈現代喜歡的歌曲時間很快就過了。於是在琴上面下的功夫越來越多。

直到有一天七夫人聽她彈了一首《水調歌頭》竟蔌然淚下,一張絹帕哭得濕透,哽咽著對阿蘿說:「三兒,這歌真好聽,你的琴聲裡帶著感情,比你大姐彈得好多了。」

阿蘿不敢相信,問七夫人:「是這歌好吧?不是我琴藝好。」說著又彈了首《梅花三弄》阿蘿想,這樣你就有對比了。

沒料到七夫人驕傲地說:「你娘從四歲撫琴,風城無人能出其右,你難不成懷疑娘的耳力?就這首梅花三弄,你的琴聲更顯梅花之傲氣,我的女兒驕傲著呢。」

阿蘿感歎,能得到風城第一琴手誇獎,看來是真的了。又悄悄對七夫人說:「娘,這事千萬別讓別人知道了,阿蘿只彈給娘聽可好?」

七夫人眼裡透出笑意:「你怕搶了你大姐的風頭,從此不得安寧?」

阿蘿故意板著臉說:「琴為知音彈,要是比她彈得好了,一有貴客就喚我出去彈琴怎麼受得了?」

七夫人扭扭她的臉,摟她入懷:「三兒啊,你真是聰明!娘怎麼也疼不夠你似的!」

阿蘿也越來越喜歡這個美貌娘,善良溫柔,最主要是待她一顆心。她想,以後有法子了,一定好好照顧這個小娘親!

阿蘿每天一早起床穿著小玉做的大褂子大腳褲開始跑步熱身。跑到屋後的竹林就讓小玉在外面守著,自已一遍遍練習在現代學的空手道。晚上每天做完半個時辰的瑜珈再睡。剛開始小玉看了奇怪。阿蘿盯著小玉:「要是你真要報我娘的恩,就別說出去,我做這些你看不懂沒關係,但是你記住是為了以後我們好就行。」

小玉點頭答應,看著阿蘿臉色越來越紅潤,腳步越來越輕健,覺得小姐調理身體的那辦法真是好,就沒再多嘴一句。

轉眼三月旬試之期又至,阿蘿冷眼看著大姐二姐的施展琴書才藝,低頭半天唱了一支調子不錯,詞很好卻走調的歌出來。李老爹先入為主以為阿蘿上次冒出的詩真是她娘為了見他特意教的,也沒讓阿蘿再作過詩,現在見她去學唱歌很是高興,照常勉勵一番。

眾位夫人也是這樣盤算,心裡越發討厭七夫人,覺得她利用女兒當堂勾引老爺實在是不要臉之極。還好李相成日被大夫人看著,被其它幾位小妾纏著,倒也只來過棠園一兩次。棠園冷清,李相總覺七夫人不夠熱情,也就淡了心。眾位夫人也跟著放心,又嘰笑七夫人使盡青樓裡的狐媚手段也沒霸住老爺。

以後每至旬試,阿蘿一會兒下棋,一會兒繡花,一會兒彈琴,無一精通。李相見她學得雜卻不精純,沒一樣能拿得出手。無論如何斥責,下次旬試阿蘿又拿出樣新學技藝,可憐巴巴地說:「阿蘿謹遵父親教誨,三月來勤力學習,新學XX,請父親品鑒。」當然又是不上不下,李相讓她專精一樣,卻始終也及不上青蕾和青菲,只得暗暗搖頭。幾位夫人的目光每每卻放得柔和了。

七夫人問青蘿:「三兒,你要掩藏到何時?」

阿蘿一笑:「娘,兵法曰,羽翼未豐,不可與之硬碰。你不覺得除了大娘另外幾位沒孩子的姨娘喜歡我多過大姐二姐?」

七夫人心情愉快地想,下半輩子就靠這個鬼精靈的女兒了。

阿蘿想,來到這裡已經六年了,她已經絕了某天回到現代的念頭,唯一想的就是如何在這裡立足自保。她需要銀子,阿蘿想了許久決定以後去開一間酒樓。賺了錢就帶著美貌娘親張媽小玉去其他四國看看。這樣的旅遊路線怕是在現代求也求不來的。也許某天會遇著某人,嫁了也就嫁了,若是遇不著,當個老闆娘逍遙過一生也好。

抱著這樣的思想,阿蘿扎進了異時空知識的海洋。現代與古代知識相結合,她覺得要是有那麼一天萬一回去了,她不做別的,就開間古玩店,賺銀子賺瘋。

就這樣阿蘿長到了十二歲。李青蕾十六歲,李青菲也有十四歲了。

李相家中有兩位才女的名聲不知不覺在風都傳揚了出去,早在兩前年上門給李青蕾李青菲提親的人就差點踩破了相府的門檻。三小姐青蘿卻鮮為人知。李相只是搖頭愧稱女兒尚小,捨不得這麼早嫁人。

然而這年春天的風都桃花宴,李相府接到了護國公主的請貼。

《蔓蔓青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