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田大偉身邊的女孩子很年輕,牽著他的手如小鳥依人,睜著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兩人之間的親呢一眼就能看出來,馮曦哀歎不己。
他沒有走過來,嘴動了動,扯出一絲笑來,意味深長看著馮曦道:「真巧!慢慢吃,這次就不並桌了。」他沒有掉頭離開,牽著那女孩的手找了個角落坐下點菜。
馮曦回過頭,看到王副總與陳蒙驚詫的表情。一個多月,今天看到田大偉與別的女孩子親呢出現,她連一絲憤恨不平都沒有,有的,只是無奈。人有時候由不得自己,明明是個人隱私,卻沒辦法真正的藏著掖著。她只好端著酒敬王副總和陳蒙:「我們離婚了。這事一直沒告訴大家,我罰酒一杯。」
王副總和陳蒙對看了一眼,目光雙雙越過馮曦看向遠處角落裡的田大偉,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得端起杯子悶聲喝下。
馮曦笑著說道:「咱們喝酒,又不是離了婚天就要塌了。」
王副總這時臉色一沉道:「他要是換個地方吃飯也就算了,帶著新歡偏要坐在這裡吃。你和他結婚的時候我還是主婚人呢,一夜夫妻百日恩,怎麼著,示威啊?」
「沒事,反正離了。他和我已經沒關係了。咱們喝酒。」馮曦暗暗叫苦,王副總擺明了是在為她出頭,想要討好她。她不想讓傅銘意知道的事情,用不了明天,他就會知道。馮曦有點頭痛,傅銘意可以不問她為什麼長胖,他絕對會問她為什麼會離婚。對著前男友哭訴自己的失敗婚姻,算什麼?
聽馮曦這樣說,王副總更不樂意了,他素來以護短出名,大手一擺說道:「他今天要不給個說法,就別想直著走出這道門。」不等馮曦阻擋,王副總親自端杯走向了田大偉。
馮曦嚇了一跳,她突然想到,田大偉要是張口說出她和傅銘意的關係咋辦?她趕緊站起身,拉住了王副總,苦苦哀求道:「王總,別去了。我求你行不?我不想讓他當眾說我長得像豬!」
本來是想打動王副總的惻隱之心,別把事鬧大了。這句話脫口而出,馮曦的眼淚就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她這才知道,在內心深處,這道傷有多深。原來,她以為會當被狗咬過一口不去想就會淡忘,當天田大偉的惡毒卻早已在心靈深處捅出了一個血窟窿。痛得她不知道有多痛了。
王副總這下是真的可憐起馮曦,歎了口氣回到座位,端起杯子說:「什麼也別說了,今天也別叫我王總了,叫哥!鐵哥和陳蒙今晚陪你一醉方休!」
一杯酒順著喉嚨衝進胃裡,騰起熱意。馮曦現在是真的想喝酒了,燙熱的酒熨燙著她流血的心,她想起這幾年自己自暴自棄,悔得咬牙切齒。她想醉,想讓酒斷開她過去二十九年的回憶。馮曦發誓要善待自己,再也不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
三個人酒量都好,四瓶古越龍山沒多會兒就喝完了。陳蒙重新點了菜,要了三瓶青花郎,一人面前放了一瓶。酒下得快,都是一整杯一整杯的飲盡。
田大偉和他的新女友走的時候,王副總一拍桌子瞪著他們大罵:「老子最恨小白臉!」
桌子被震得一顫,馮曦心也跟著一顫。望著王副總,百味陳雜。她想,如果不是傅銘意,她真的會對王副總死心塌地。
王副總臉紅脖子粗,說話也不顧及了。噴著滿嘴酒氣說:「我是二婚,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的苦。那時候我還在廠裡,我以前的老婆嫌我手指縫裡永遠一股機油味,沒前途。看上了個小白臉,和我離了。楊成尚看不起我,他是哈工大的高材生,我是本地水電校的專科生。他覺得我比他先一步升了副總是靠關係。老子就算是靠關係又咋了?老子就是比他高一級!」
陳蒙酒杯一頓不屑的說道:「他算什麼東西!誰不知道他楊成尚早在外面開了公司,年年機械部都是薄利,利潤全拉到他自己公司裡去了。我最看不起這種人,佔了公司便宜,還一副公司對不想他的樣子!」
馮曦是酒醉心明白,她只是跟著傻笑,不置一詞。不該說的話她絕不會說,不然,這麼多年生意場合的酒局,酒後能吐真言的話,她早被人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一點了。她隨聲附和道:「鐵哥對兄弟就是好,要是沒有鐵哥,我馮曦也當不了招投標辦的經理。再喝!」
她不說話不行,說楊成尚的壞話,她又說不出口。只得巧妙的又引轉話題。
聽了她的話王副總誠懇的說:「工作要干,個人問題也要解決。不是我說得難聽,哪個男人不喜歡漂亮女人?馮曦,你還不到三十,一輩子還長,好男人多的是。這樣,你這兩年借調到總公司也沒休過假,我准了,你把兩年的年假探親假全休了,給你兩個月減肥。媽的,老子現在還記得當年你進公司時那水靈嬌俏模樣。讓田大偉後悔死去!」
馮曦半瞇著醉眼,兩個月,多好啊,她可以做很多她想做的事了。她笑道:「好是好啊,只是招投標辦才成立,傅總會准嗎?」
陳蒙笑著說:「有鐵哥給你撐著,又是公司制度規定之內的假期,你怕什麼?大不了,你走了,鐵哥辛苦點,替你看好你的一畝三分地就是了。是吧,鐵哥?」
馮曦的酒就醒了一半。常說醉翁之意不在酒,王鐵肯定是察覺到傅銘意的來意了。他支開她,以副總的身份替她管理招投標辦,要親自插手機械部了。於是馮曦再一次感歎,王鐵能當上副總,不僅僅靠總公司的上層關係。
「放心休你的假,鐵哥不會叫別人插手你的部門。回來大權還是你的。只記住一點,不瘦下來就不准回來見我!」王副總以一副老大哥的姿態結束了今天的酒局。
馮曦堅決不讓他們送,搶先跳上一輛出租車揚長而去。車窗沒關,冷風吹進來,她就暈了。酒意翻湧而上,她強忍著噁心閉著眼坐著,腦袋嗡嗡作響。彷彿想起了很多事,又彷彿有種種想法和體會,又全都想不起來。
她只盼著快點到家,撲上床就能安全的睡著。
她在外應酬,酒沒少喝過,卻從來沒有一次因為醉酒失態過。原因只有一點,馮曦沒有安全感。她對業務應酬的酒局本能的設下了防線。今天,例外。
下了車,馮曦付了錢,站在小區門口就吐了。她深一腳淺一腳靠著靈台一絲清明往前走,撞到花台石椅子也沒覺得痛,只想快一點回家。
腳下一個趔趄,踩滑了一級台階,馮曦直愣愣的摔下去。聽到不遠處值夜的保安跑來扶起她,馮曦勉強的說:「沒事。」才站起來,又一陣翻江倒海的吐。
保安扶她坐在一邊石椅上,馮曦趴在椅子上繼續乾嘔。等胃裡這陣噁心過去,她抬頭對保安說:「麻煩你了,我回家睡一覺就好。」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自己都知道舌頭是大的。她搖晃著站起來,在保安的陪伴下回了家。
「沒事吧?」保安走之前不放心的又問了一句。
馮曦恍惚的笑:「沒事,回家就好。謝謝。」
關好房門,她還很仔細的檢查了門鎖,腳下踩了棉花似的打開了屋裡所有的燈,然後撲在床上睡了。
這一覺她足足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睜開眼睛還看到天花板在旋轉。喝酒的時候很痛快,醉來醒後就後悔。那種滋味讓馮曦決定再不拿身體開玩笑了。手機顯示好些個未接來電,有王副總的,有傅銘意的,有週末約好去登山的朋友的。
馮曦想起明天就是週末,腦袋還處於眩暈狀態,她明天肯定沒體力了。便回了條短信說她出差去不了。
又給王副總回了電話,聽到電話那頭關切的笑,並再一次肯定的告訴她放心休假去。
最後才輪到回傅銘意的電話。
「你在哪兒?」
「家。」
「哪個家?」
馮曦聽到這句話就知道,王副總已經告訴傅銘意她離婚的事了。她深吸口氣說:「王總說讓我放心去休假,這兩個月他替我管招投標辦。」她想傅銘意應該能聽懂她的意思。
放她假,親自管招投標辦,意思是王副總要在機械部動手逼宮了。撬了楊成尚的生意,是幫她馮曦完成任務。楊成尚也只能吃這個啞巴虧。
「我是問你在哪兒?」傅銘意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馮曦離婚,王副總准假,還半開玩笑說要替馮曦守好領土。這些都讓傅銘意陷入混亂之中。他滿腦子只有那晚馮曦與田大偉親呢的情形。她離婚了,她居然離婚了!
馮曦哪裡敢見他,她不想聽到傅銘意的種種問題,更不想看到他的眼神。不論是同情的,驚詫的,還是憐惜的。
「有兩個月假,我要回爸媽家了。」爸媽在幾百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城市。傅銘意現在首先要考慮公司的事情。一切都只會等到她回公司再說。兩個月,馮曦想,她應該有心理準備面對公司同事的眼光了。
「我還沒準你的假,回來。」
馮曦呆了半晌才說:「銘意,我累了。這兩個月你和王鐵想怎麼鬥就怎麼鬥,念在咱們從前的情分上,你別讓我再夾在中間成不?」
她的語氣讓傅銘意心裡一酸,沉默了會兒說:「為什麼不告訴我?是我來分公司之後離的嗎?」
馮曦愣了愣,想起離婚當天在海王閣和田大偉上演的一場夫妻秀。那天,公司同事為他接風。
「怎麼會是這樣……」傅銘意發出一聲長歎。
馮曦回過神來,傅銘意誤以為她是因為他才離婚嗎?她趕緊說道:「你來的時候我已經離了,就是那天,我和他吃分手大餐來著,結果是公司買單了。」
他看到的她的幸福竟然是這樣?!傅銘意撫摸著皮夾子裡的馮曦照片手指都在顫。那種憤怒與心疼絞得他眉心都蹙到了一起。隔著電話,他彷彿看到的依然是八年前在他懷裡撒嬌的馮曦。
電話裡傳來傅銘意重重的吸氣聲,馮曦也沒有說話。她想起那天就想起那晚,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休兩個月吧,公司的事不用擔心。曦曦,真想抱一抱你。」
馮曦聽到這句話下意識的就掛斷了電話。喉間的腫塊越來越大,她什麼話也說不出,撲倒在床上放聲痛哭。
她回不去了,事隔八年,她已經不再是從前的馮曦,他也不是從前的傅銘意。她真是恨他。恨他知道她的淒惶,恨他溫柔的對她說,真想抱一抱你。如果說田大偉是用殘忍克薄為刀刺了一個血淋淋的洞,現如今的傅銘意則是將他的不忘舊情化成了針,不經意的就扎進了馮曦柔軟的胸腔,同樣的痛徹心扉。
第12章
一連兩天,馮曦沒有出門。她安靜的臨寫著字帖。
「……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濃纖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
她的目光落在最後幾句上,微微笑了。運筆如風在宣紙上寫下一句:「有志者事竟成!」
筆力過處,幾有力透紙筆之氣。心裡所有的陰霾激盪而出,馮曦放下筆,拉開窗簾,一輪夕陽西下,藍空幾片白雲如羽翼散開。她也想飛。
她一直看到夜幕降臨,窗外撲面送來清涼的風,馮曦深深呼吸。她決定明天出門旅遊散心。
門口傳來敲門聲,她有些驚詫。芝華來也會提前給她電話,會是誰?
從貓眼往外看,孟時和一個保安站在一起。馮曦愣了愣,開了門。
孟時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打擾了,遇到小張,聽他說起。這兩天沒看到你去游泳跑步,擔心出事。」
「謝謝,進屋坐吧。」馮曦心情正好,讓孟時進來。
小張見沒事,笑了笑便離開了。
馮曦招呼他坐,轉身進了廚房沏茶。
孟時原打算客氣番,坐會兒就走,目光卻被窗前書桌上的大字吸引。看到馮曦寫的《洛神賦》與那句有志者事竟成,他忍不住就笑了,往廚房看了眼,覺得馮曦甚是有趣。
馮曦端了壺普洱出來,見孟時在看她寫的字有些不好意思:「胡亂寫的。」
「很好。風格古樸,細膩潤滑如嬰兒皮膚,重之若金。」
「什麼?」
孟時回過神來,笑道:「我是說你這方硯很不錯,是清代的。」
啊?家裡胡亂還會有個寶貝?馮曦放下茶壺急急走過去,捧起這方硯台左看右看,噗的笑出聲來:「真的假的?我在潘家園逛著玩,看它上面的花彫得不錯就買了,買成兩百多。清代的,年代近也值不了多少。」
孟時說:「現在古硯的收藏是冷門,不如瓷器字畫賣得高。古硯和別的不同,明清時期的講究材質,反而值錢。我估計你這方端硯幾千塊錢是有的。」
馮曦便喜滋滋的捧起硯左看右看,眼裡掩飾不住的興奮:「太好了,以後沒錢就當了它!」她一激動,硯台沒端牢,墨汁就漾了出來,灑得滿手滿地都是,她轉身就往洗手間走。
「別動!」孟時喝住她,從茶几上抽了幾張面紙吸了她手上滴落的墨汁,又簡單將硯擦了擦說,「你傻啊,這樣一路端過去,回頭地上滴得更多。」
馮曦也忍不住笑,端了硯去洗。拿了抹布出來時,孟時正蹲在地上用面紙擦地。她趕緊上前用濕抹布擦乾淨了,這才引了孟時去洗手間。
一排簾子掛在洗手間門口,綠籐黃花格外醒目。孟時仔細看了看,發現綠色籐蔓是用綠布條打的,上面綴的花朵是用黃布做的花瓣,深紅淺紫的布紮成的花蕊。掀簾走進去,對面衛生間的玻璃門上倒貼了一個大大的福字。孟時覺得稀罕,居然有人在衛生間門上貼福到。想到衛生間的用處,他就笑了。
外間洗手台四周的白色牆磚上貼滿了各式卡通畫,便利粘勾上掛著小掛飾,漱口杯子是變異的個性陶杯,牙刷是電動的。牆上釘了幾個三角形玻璃放物台,放著幾盆仙人球和一盆弔蘭。洗手台上一排香水瓶子。水晶的香水瓶子晶瑩剔透,裡面並沒有香水。淡淡的香氣在空氣裡飄浮。他吸著香氣,心就變得柔軟起來。
他洗了手,往外看了看,悄悄打開了衛生間的門,又是一愣。從窗台到牆,地面都擺滿了綠色盆栽,馬桶水箱上還粘著兩個彈簧娃娃。浴缸旁邊有座高半米的鐵藝,上面擺著蠟燭。看到那些方型的蠟燭,馮曦在朦朧燭光下泡澡的香艷畫面從孟時腦中一閃而過。他趕緊退回來,對自己突然的想像慚愧不己。
孟時這才仔細打量起這間不足十五平米的客廳。他已經從保安那裡瞭解到馮曦是租的房子。很顯然,她用她的心思將原來主人的痕跡通通抹去了。連沙發都重新買了布罩上,靠墊也是新的。客廳裡擺放的大都是水養植物,用透明的玻璃瓶裝著,高低錯落。臨窗書桌旁是宜家的拼裝書櫃,看得出是她自己新添置的。
地是瓷磚鋪成的,茶几下壓著一張方型的地毯,化解了地磚的冰涼。竹節茶壺與兩隻淡青色的竹節小杯放在茶海裡,馮曦抬起頭對他笑:「喝茶!」
她的笑容和茶香一起溢出,孟時有點閃神。喝了口茶,孟時就笑了:「普洱減肥。」
「呵呵,是的。」馮曦喝了口茶,好奇的問道:「你學古玩鑒定,為什麼去健身房工作?」
「前者是愛好,後者是生計。你呢?學的是什麼?我猜猜,中文?園林?藝術?」孟時比照自己看到的猜測。
馮曦樂了:「我學理的,電氣自動化。和你一樣,那些是愛好,後者是生計。」
孟時呆了呆,就笑出聲來:「對對,為了生計。不能玩物喪志。」
「錯,這句話不適用於我。我不是學古玩鑒定的。」馮曦一本正經的糾正孟時。把古玩二字咬得極重。
孟時又笑了起來。他指著書桌上那幅字說:「想不到你愛好這麼多。現在能寫得一手好字的人少得很了。電腦鍵盤代替了筆。」
「小時候被逼的。我爸拿著雞毛撣子守著我握著雞蛋練寫字。現在倒覺得寫字是養氣凝神的好辦法。」馮曦望著書桌上的字微笑。田大偉從來沒誇過她的字,她在外跑業務,回家做家務,能靜下心寫字的時間都少。「好幾年沒寫過了。沒想到,今天把筆墨紙硯翻出來,竟然發現還買了塊值幾千塊的古硯。」
孟時興致來了,放下茶杯道:「我能用用你的古硯嗎?」
馮曦下意識的反問了句:「你也寫毛筆字?」
「略懂。」孟時故作謙虛,擺出《赤壁》金城武的假斯文樣,逗得馮曦大笑。
她重新裝了缽清水,盛了些在硯裡,拿起墨錠均勻的研開。淡淡的墨香散開,馮曦一圈圈在硯池裡研著,神情專注。
橙色的燈光落在她的額頭臉頰上,房間裡只聽到墨錠滑動的細微聲響,孟時離得近,看得仔細,連她嘴角噙得的那抹笑意也瞧得清清楚楚。他突然覺得馮曦就像房間裡的水養植物,清新剔透。
「好了。」
他拿起筆在清水中洗了,順了毫尖,吸飽墨汁,略一沉思在鋪開的宣紙上寫下一句詞:「碧桃天上栽和露,不是凡花數。亂山深處水縈洄,可惜一枝如畫,為誰開?」
孟時放下筆,看著馮曦笑道:「我的字顯清秀,不如你筆意豪放。」
「我是想著曹植的洛神,恨不得自己腰如束肩如削,那是怨氣。」
「我送你幾本好帖。回頭拿給你。」
馮曦想了想說:「我明天打算去杭州旅遊。要等我回來之後了。」
孟時的眉揚了揚道:「哦?出差?」
「不,去玩。」
孟時便笑道:「我有朋友在杭州,需要幫你訂酒店嗎?」
「攜程網很方便。我已經訂了。在南山路上,離西湖很近。」
「你明天要走我就不打擾了,早點休息。」孟時禮貌的告辭。
馮曦看著書桌上孟時寫的那句詞,只有半闕。她打開電腦查百度,這是秦觀的一首《虞美人》,下半闕是:「輕寒細雨情何限,不道春難管。為君沈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她反覆念了好幾遍,苦笑,孟時勸自己莫要為情醉酒麼?他怎麼會懂一個離婚女人被前夫踐踏羞辱的心情。只不過,她再也不會放縱自己醉酒了,頭會痛,身體受不了。
此時孟時卻站在樓下出神。小區內花影扶疏,淡淡的街燈照在他臉上。俊秀眉眼中透出若有所思。他想,他被馮曦家裡各種植物與零碎填出的家的味道打動了。這些味道包括香水的味道,植物的味道,茶的味道,紙墨的味道。她像是一本內容豐富的書,每翻開一頁的味道都展示著不同的內容。初見時的倔強,聽保安小張說起她醉酒時的狼狽,在家恬然寫字的嫻靜……他抬起頭看了眼馮曦家的窗戶,自言自語道:「杭州是個好地方,非誠勿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