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
他的女人,被這些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有的為財,有的為利,有的為了面子,有的為了個人私慾。
想要讓五星級信用的國家民政部門證明他們的婚姻合法,得辦理結婚證明。
為了這個,孟時回家了,不管是偷還是搶,他都必須把戶口本弄到手。
蓬廬沒有絲毫變化,孟時叩響銅製門環時覺得聲音比以往沉重。這半個月來孟瑞成按兵不動,孟時感慨地想,薑還是老的辣,最終料定了他要主動回家。
奏叔開了門,站在門口打量了下孟時,才慢吞吞開了口,「少爺,老爺等你很多天了。」
孟時故作輕鬆地拍了拍秦叔的肩,說:「我這不是回來看他老人家了?我媽還好?」
「夫人還好。江小姐陪著她去縫新旗袍了。」
孟時默了下,笑道:「我去書房見他。」
陽光斜斜照進了長廊,青石地面一半明媚一半憂傷。孟時刻意放慢了腳步。父母反對的話,他會在很一長時間內不再踏進家門半步。決裂前的心情也是如此,半是甜蜜半是傷感。
長廊一側是大塊青石磚砌成的院牆,褐色木柱立在石杵上,那些雕成蓮花的石杵有些許風化了,露出蜂窩狀的石面。他在一根柱子下蹲下來,小心拔掉石縫中的一莖野草。青磚對縫的泥土中鑽出兩三隻螞蟻來。他順著螞蟻忙碌的方向看去,不遠處一隻死了的蟬螂身邊聚合著更多的螞蟻。孟時想起自己曾經畫過這樣一幅畫,畫得生動有趣,卻被父親品評為不入流。
以花鳥蟲魚入畫者,少有人選螞蟻吧。畫者愛以梅、蘭、竹、菊、牡丹、荷花為題,愛以老虎、獅子、麒麟為題,以游魚為題,他只是覺得螞蟻有趣。
孟時想不明白,為什麼找老婆一定要找個能讓孟家面子上生光的女人。他骨子裡討厭孟家的面子。還好,他對古玩有興趣,否則孟家更沒面子。世代沾了文化氣息,到他這裡就變味了,孟家會被人評說後繼無人。他父親自然最受不了這個,也和面子有關。
他站起身環顧天井,能得能聽到腳下螞蟻撕咬蟀螂的聲音。孟時慢慢地走向後堂。中堂裡那幅仿製畫是他用超寫實的手法畫的國畫,就像時下女孩子中流行的十書繡,比著格子一點點畫成。遠看與原圖一模一樣,實際上毫無價值,
還不如掃瞄進電腦再打印出來的效果,那種更無瑕疵。畫這幅畫還被父親臭罵他一頓說他不學好。
孟時過了中堂,又過了一重天井進了後院。書房門窗緊閉,空調外機冒著熱氣。他踟躕了下,往母親臥室張望,想起秦叔說的話,母親和江瑜珊上街去了。這樣也好,他並不想讓母親看到父子大吵的場面。
他叩了叩書房的門。孟瑞成沉聲說:「進來!」
孟時推開門,一股涼氣撲面而來,他深吸了口氣,回身關了門。
孟瑞成正坐在電腦旁,白色真絲暗花的對襟大褂,斑白的頭髮,鼻樑上架著副眼鏡。他取了眼鏡。揉揉鼻樑說:「回來了?」
「嗯。」
孟瑞成意味深長地說:「有事就回家了?」
孟時微微一笑,亮出手裡的盒子。他放在桌上笑著說:「我買了只香爐,想請您看看。」
他早有準備,並不打算梗著脖子和父親正面開戰。那種吵得翻天覆地的做法不到萬不得已他絕不會用。「斯文狐狸」的號不是白得來的。
孟瑞成重新架上了眼鏡,眼裡閃過笑意。孟時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也不打算說破。打開盒子,他將香爐拿在手中看了又看,香爐不大,直徑十厘米的口徑,單手能捧在手中。形制古樸,腹、頸、口線條流暢優美。淺土色的爐身遍佈著暗紅鐵銹紅紋。爐口一圈深紫紅似鐵銹的色澤。孟瑞成拿出放大鏡來觀察上面的冰紋開片和爐底的支燒痕跡,片刻之後長吁一口氣說:「多少錢買的?」
「您看值多少錢?」
「拍賣的話三十萬起拍,拍得好,沒準兒幾十萬、上百萬都有。」
孟時喜形於色,呵呵笑道:「我這輩子可能就能撿到這一回漏了。五萬塊買下的。」
孟瑞成也高興起來,誇了他一句:「好小子,不錯。我孟家在古玩上的眼力還沒失傳。」
「我從小在家就沒看到過什麼古玩,幾幅字畫罷了。這些知識都是我從小在古玩街上泡著,在學校裡學的!」孟時反駁了句。
孟瑞成看著兒子,臉上漸漸露出笑容,「學文物鑒賞與考古專業是你自己選的。一個喜歡古玩的人,如果看到珍品會想老饕似的。阿時,從你撿的這個漏來看,你已經夠鑒賞家的資格了。不過,你對女人的鑒賞力可就差得遠了。你看這只南宋雙耳爐,要是碎了一隻耳,或是爐口有豁口,就沒有這樣的美感了。」
孟時毫不猶豫地回答,「和氏璧雕成的玉璽砸碎了一隻角也沒有皇帝說弄另一塊美玉重新雕一玉璽。瑕不掩瑜!」
父子兩人一人站著一人坐著,坐著的孟瑞成並沒覺得自己的氣勢矮了一截,站著的孟時也沒覺得氣焰就比父親高。
針鋒相對的話過後就是沉默。孟時沒有開口急切地向父親說明馮曦的好,他只是用自己的沉默告訴父親,他心意己定。
孟瑞成先開口了,他投降,因為孟時是他兒子。他從書桌抽屜裡拿出照片放在桌子上,一語不發。他看到孟時只瞄了眼那些照片,浮起譏諷的表情。「你覺得會是誰幹的?我可以明確告訴你,不是瑜珊。她好勝,虛榮心強,圓滑世故:她看上孟家、看上你都情有可原。如果你不是我的兒子,你不會在很小的時候熏染出孟家的書香氣。你沒有這樣的特色,你難道可以自信地不到國家機關上班?」
「既然一個好勝、虛榮心強、圓滑世故,把孟家看得比我這個人更重的女孩子你都能接受,為什麼不能接受她?」不是江瑜珊會是誰?一孟時腦中飛快地過濾著有嫌疑的人,隨口反問了一句。
孟瑞成靜靜地說:「因為江瑜珊愛孟家、愛你勝過你愛她。馮小姐也能像你對她一樣對你嗎?」
「可是我真的,我是真的……爸,和她在一起,我很快樂。」
馮曦是很現實的,一場失敗的婚姻幾乎擊潰了她所有的自信。孟時不知道馮曦會不會為了他不顧一切。就算她再愛他,她也會理智地考慮適不適合。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憂傷。先斬後奏,他只是想用一紙證明牢牢地將馮曦與他聯繫在一起。
「阿時,你快樂就不顧父母是否快樂了嗎?你覺得我和你媽看到這些照片時會怎麼想?會怎麼去接受她?一個離過婚的女人,還同別的男人有說不清的瓜葛。孟家注重名聲,由不得你
胡來!再說那個田大偉,貪婪,自私,膽小,溜鬚拍馬,她曾經嫁給這樣的一個男人,她的眼光與品味又會怎樣?」孟瑞成掩飾住眼裡的狡黯,緩慢地說,「瑜珊愛慕虛榮,人都有虛榮心。但是她呢?或許你還不知道,虛榮與清白的區別。這個男人是她公司的老總,她會不會因為利益而與他暖昧不清?你真的瞭解?」
「照片說明不了問題!」
孟瑞成在照片上重重地點了點,說:好,照片不能一讓你清醒,傅銘意一定能讓你清醒!別以為我足不出戶就什麼事都不知道。反一而是你,天天守在她身邊也不知道有事發生。」
「有什麼事情發生?!」孟時脫口而出。
孟瑞成看著照片哼一了聲,捧起紫砂小茶壺不再回答。
照片上的博銘意微皺眉頭,眼神望向馮曦身後。孟時想起馮曦公司發生的事情,轉身出了書房。
孟瑞成偏過頭看了一眼,老謀深算地笑了。
寬闊的汽車餐廳停車場內零零星星停了兩三輛車。還不到吃飯時間,下午的太陽肆無忌憚地將停車場曬出一層煙塵。博銘意的車開過來時,像水裡漂著的一條船。
孟時推門下車,熱浪撲面而來,不過幾分鐘,肌膚已被曬得燙了。他沒戴墨鏡,微瞇著眼,打量著走來的傅銘意。
傅銘意正處於三十來歲的黃金年齡,渾身充滿了成熱的男人味。有時候看傅銘意,孟時很難想像他會做出照片中抱瑪曦的舉動。他想起了傅銘意手執玫瑰的模樣,孟時覺得用道貌岸然來形容傅銘意更為貼切。
他取下了墨鏡.逆光看著孟時說:「車上聊?」
孟時打開車門,傅銘意坐上副駕的位子。孟時開的是自己那輛越野車,傅銘意眼神中連絲異樣都沒有。
孟時的目光驟然凌厲。他聽出父親話裡有話,意有所指。他故意沒開捷達就是為了探傅銘意的反應。現在他明自了,傅銘意早知道他的家世。
江瑜珊有動機,傅銘意同樣也有動機。在孟時看來,江瑜珊最多一拍兩散,圖個心頭痛快。若是傅銘意安排的,那他的用心就太險惡了。
他是馮曦的初戀情人人,完全瞭解馮曦的性格與心態。如果馮曦再受傷,傅銘意以保護者、容納者的身份出現,保不準馮曦會心灰意冷後回到他身邊。孟時望著前方空曠的停車場,拍攝照片的人一定也在車裡。從照片的角度看,是正面拍攝,一個坐在駕駛室裡端著長焦鏡頭的人面對面地拍照,足夠張揚,幾乎沒有避諱,似乎不怕被馮曦發現,擺明了被發現了馮曦也無所謂。那麼,他也不怕被傅銘意發現嗎?或者,這個拍攝地點就是傅銘意自己選定的?
他不緊不慢地說:「傅總能否以後不要約曦曦單獨見面了?類似於上一次在這裡的單獨見面。」
傅銘意的瞳孔驟然收縮,冷然地回答,「公事之外,她有和任何人約會的自由,也有拒絕和我單獨見面的權利。她和你在一起,不等於你能於涉她的空間。」
孟時扯動嘴角淡然一笑,「草原上的獅子都有自己的領地,雄獅不喜歡另一隻雄獅闖進他的地盤。」
傅銘意笑了,「要看這只雄獅是否有能力護住自己的地盤了。」
「沒聽說過雄獅爭地盤,還會一請別的獅子助拳。」
「那就是這只雄獅失了民心,佔了不該占的地盤。」傅銘意眉梢揚了揚,眼睛裡充滿了挑釁。孟時與傅銘意劍拔弩張。車窗外陽光濃烈,兩人嘴邊的笑容都那麼冷,窗外的陽光都溫暖不了分毫。
「你知道有人拍照片對不對?你明知道這樣的照片會引起誤會,你對她一點憐惜都沒有?」
「我給過她選擇的機會,很遺憾,她選擇了你。愛情不在,我必須保住事業,趨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傅銘意心裡歎息,他當然知道是誰請人來拍照片,但他不能說。
孟時真想一拳揍過去。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不耐煩地接聽,目光中的驚駭越來越盛。他緩緩轉頭望向傅銘意,後者掏出煙吸上了。
同樣的一天。上午的太陽還新鮮嬌嫩著,像初吐蕊的鵝黃花瓣,明艷溫柔。馮曦在辦公室慢條斯理地修改著情況說明。
兩名警察出現在公司,點名找她。
為什麼要找她?牽涉到經濟犯罪嗎?會以什麼罪名起訴她?馮曦腦子裡飛快地過濾了一遍,見傅銘意極自然地接待了兩名警察後,望向了她。
他的眼神很複雜,沒有絲毫慌亂,但帶著一絲憐惜。王鐵站在他旁邊,頗有點兒幸災樂禍的味道。
別的同事卻露出了吃驚的神色,看著她就像看動物園裡的猴子。部門的小高怯生生地說:「馮經理,第二批貨渠江確認收貨了。」
「嗯,繼續按合同執行,有什麼事問楊經理和王總。」她心裡很亂,和小高說完這句話又平靜下來。
馮曦心一橫,想,自己什麼事也沒做,怕什麼呢?她收拾了下辦公桌,給孟時打了個電話。打電話的時候馮曦心裡酸澀不堪。在這座城市裡,她唯一能打電話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芝華,一個是孟時。芝華接到電話只有乾著急。她無意利用孟時的背景幫忙,但無形中卻利用了。
打完電話她輕鬆地對警察一笑,說:「打給我男朋友的,號碼在手機上。」然後跟著他們大方地走了。
坐進警車時,她發現瞥車也是輛捷達。坐在車眼著不清車外漆的顏色,馮曦望向公司人樓想,和坐孟時的車有什麼麼不同呢?
還是有不同的,車上兩名警察不說話,故意給她形成一種心理壓力。
馮曦回想自己八年來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的經歷。她是小心謹慎型的,對於經濟糾紛合同法不說是專家,也算摸得熟了。她也懶得說話,在腦中一遍遍回想渠江合同中有無自己疏漏的地方,於是心情再一次變得平靜。
轄區公安局裡,馮曦默默地打量著審訊室。簡單的小房問,她坐在獨椅子上。兩名警察坐在她對面。她身後的窗戶裝著簡單的鐵柵欄,空間變得狹窄,直接給人無形的壓力。
兩名經偵處的警察拿出紙筆做筆錄。手裡都拿著筆,像是一人記漏了另一人還能補充。開頭的問話很簡單,在馮曦看來近乎是誘供。
報完性名、職業、家庭住址等基本情況後,一警察嚴肅地說:「說吧,你的情況我們己經瞭解了,自己交代的話將來對你有好處。」
兩名警察都還年輕。其中一人長得還蠻帥,眉眼與孟時依稀相似。她看著他,想起電話裡孟時鎮靜的聲音,唇邊悄悄浮起笑意。
「說吧!」
瞥察的催促讓她又看了眼牆上的標語。馮曦想起「坦白從寬,牢底坐穿」的話,輕輕笑了笑,「你們都瞭解了,還需要我說什麼?」
對付這樣的人,兩警察顯然極有經驗。他們也笑,「你是打算放棄自己申辯的權利?」
「總要有問題提出來我才能申辯不是?我連為什麼要找我詢問都不知道,讓我說什麼呢?」
「你要弄清楚,你現在說和你以後說面臨的處境是不同的!」
「好吧,我現在說,可是,你讓我說什麼?」
顯然她並不是被他們幾句話就能嚇住的。一名警察用筆敲了敲桌一子,說:「那好,我來提醒你,說說你從江氏建材收了多少好處吧?」
「我沒收讓我說什麼?警方不是可以提調我的銀行存款記錄嗎?你們可以去查,看看裡面是否有大筆資金」江氏建材的好處?是准想誣陷她?江瑜珊?因為孟時?馮曦笑了,「如果意外多了筆我現在不知道的錢,建議你們查下匯款人是誰,再查一下為什麼會匯款給我。」
她提防若有人栽贓陷害。有心陷害的話,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在她印象中,銀行卡上只有一萬多塊錢,信用卡上沒錢。
「錢一定會在你銀行卡上嗎?付你這筆好處費必須通過銀行匯款劃賬的方式?你以為我們什麼證據也沒有就能隨便找你?」
馮曦的臉色變了。她板著臉,目光銳利的看向問話的警察,冷冷說道:「同志,有證據你可以提請警察院辦daibu證起訴我。沒有證據,你最多拘留我三天。如果拘留時間長了,我無罪,我在這裡的每一天你們都要賠償我的誤工費!沒有證據胡亂拘留人經媒體報道出去,你們的日子也不好過。我誠心誠意地配合你們的工作,大家都只是靠工作養家餬口的,你這樣說話我沒辦法合作。」
兩警察對看了一眼,再看馮曦時眼神就冷了。這個女人一點兒也不好對付,不像有的人,才開口問就開始哭,該說的不該說的一大堆。像馮曦這種反應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理直氣壯,清清白白,另一種是負隅頑抗的大鯊魚。既然已經立了案,她的嫌疑又最大,兩人的眼神跟著興奮起來。
「頑抗起作用嗎?為什麼沒有找別人就找你?不妨透露一點兒情況給你。這是你們總公司報的案!你經手的合同,你找的江氏建材,當然你的嫌疑是最大的。你仔細想想這件事的前因後果,馮小姐,知道什麼是職務侵佔?一百零二萬巨額足以判重型了。你要想明自中間的利害關係,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們。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護你。」
話說到這兒,馮曦便明自了。她眼前浮起王鐵豪邁的笑容。她差一點兒被他的江湖義氣耿直性格打動。在指導傅銘意設下的圈套時,她對王鐵還心生歉疚。
是他找她回的公司,一手把她扶上經理位子。王鐵不是為了對付楊成尚,找她回來是為了針對傅銘意。她會被他形容成什麼模樣?公司老總的情人,扯虎皮張大旗,肥了四人損了公司利益。是警察認為她是個小經理呢,還是有人刻意提醒說她背後還有大鯊魚?他們都盼著她說出傅銘意。
真真一群妖怪,她是最先衝上去受死的炮灰。
傅銘意已經知道了嗎?他看向她的目光是那樣憐惜,他早知道這個結果了?他沒有提醒她半句,讓她沒有半點兒思想準備,讓她在公司眾目睽睽之下被警察帶走。他這麼有把握自己不會出賣他嗎?
她想起很多電視劇裡演的,女人發了瘋,拼著一身剮也要讓負心人付出代價。牽頭的不就是他嗎?公司老總才是幕後黑手,她是個合同執行者,一無所知,辯好了沒準兒還能無罪釋放。
可惜她太冷靜。她犯不著。她還有美好的人生,美好的愛情。
想起孟時,馮曦的心如浸在溫水中變得柔軟起來。她輕笑著說「我只有一句回答,這是誣陷而己。」
警察也不著急,如果每個犯罪嫌疑人進來就竹筒倒豆子供認不諱,辦案也就沒有難度了。其中一個警察合上了紙筆,兩人低聲說了句什麼。一名警察出了門,回來後拿著印章還新「去哪兒?」馮曦明明知道,仍然問了聲。
警察笑了,「不老實交代當然只能帶你去拘留所反省反省了,你以為可以在審訊室裡打地鋪?」
馮曦反唇相譏,「知道,在這兒問話不就是怕我跳樓自殺脫不了干係嘛?」
警察被她說笑了,「喲,你對咱們還挺熟悉的嘛!」
馮曦不發一言跟著他們出去,心想,她父親就是縣公安局的,她當然清楚辦案程序。
「孟時,警察找我,我要去趟公安局。」
孟時在和傅銘意談話時接到了這個電話。他倒吸一口涼氣,電話裡出現了短暫的安靜。他迅速地止住了自己的驚詫,輕聲說,「別怕,我馬上找律師來。曦曦,別怕。」
孟時的鎮定讓瑪曦心安。看到兩個警察己走到了辦公室門口,她輕聲說:「我想吃跳水兔了。明天我們去吃好不好?」
「好!」她的話讓孟時心酸,胸口被揉搓出一種他能形容的痛楚。他掛斷電話後又沉默了。一波又一波的憤怒像潮湧,江家、孟家、田大偉、傅銘怠,每一個人都對她下手。她做了什麼了?就因為和自己在一起嗎?
傅銘怠把窗戶開了條縫,掏出煙問.孟時:「吸嗎?」
孟時掏出自己的煙點燃。他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想這中間一定還有什麼是他不明自的。
「有人報案說她收了江氏的好處,已經立案了。我心知肚明,她沒幹過。」傅銘意聽到他和馮曦的對話說道。
孟時腦子裡充滿了馮曦的聲音,她想吃跳水兔。他第一次親吻她就是在山野人家。那一次她氣跑了又回頭找他,她惴惴不安地等在他的車旁,不好意思給他打電話,她是那樣矛盾,那般懦弱地接受著這份感情。一直以為是他在主動,一直都覺得是他苦苦地追求著她。馮曦一次次現實的考慮叫他心焦,叫他無時無刻擔心她的拒絕。直到現在他才恍然大悟,她付出的比他多出數倍。她敏感柔軟的心要踏出這一步比任何人都來得艱難。
他怎麼能不保護好她?
孟時轉過身,面對著傅銘意平靜地說:「還有什麼話你趕緊說。我想你能來應約,應該有話對我講!」
不是他覺得傅銘意有話對他說,而是父親說,傅銘意能讓他清醒!
「在杭州第一眼看到你時,我就在想,你這個人不簡單。第二次看到你,開著輛出租車,晃眼一看以為是出租車。當時就在想,你絕對不會是以開出租車為生的人。只不過,我沒想到你的家族實力這樣強。」傅銘意心平氣和地說道。
「這和曦曦有關係嗎?」
「當然有。你想和她在一起沒有這麼簡單。」傅銘意的手在空中虛畫了一下,考慮了會兒說,「上一次在這裡時,不僅是上一次。我去杭州的時候就很想告訴曦曦一些事,後來就一直沒機會了。我想,她可能也聽不到了,對你說也一樣。」
研究生畢業後,傅銘意去了上海。他野心勃勃地想在上海賺到足夠的資本,他並不想帶著馮曦一起。分別時,他讓她等他。
「我進了一家公司——世界排名五百強的國資企業。從基層的業務員做起,拉訂單完成任務獲取高額的獎金是我的目的。我認識了我太太,那會兒她是我的競爭對手,比我大三歲,非常精明的一個女人。初生牛犢不怕虎,我用盡渾身解數去搶,最終還是輸了。接下來事情順利得讓我直呼時來運轉。我接二連三簽下了好幾筆訂單,升了組長。我彷彿看到了前程似錦,哦,說前程似金才對。緊接著又一個消息傳來,我帶著我的小組全力攻關,就像渠江的訂單一樣,前期有兩個億的採購量。而這時,我意外地發現供貨商是她,從競爭對手到合作夥伴,我們就熟悉起來。」
孟時心裡一緊,打斷了傅銘意問道,「你不會告訴我,供貨上也出現了和渠江一樣的事件吧?」
傅銘意嘲弄地笑了,「是,一模一樣。當時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不,天塌下來的感覺。集團合同規定,這筆高達兩百萬元的賠償金必須由我來負擔,我賠不出這筆錢,公司會起訴我與我太太勾結作案。我找上門,找到我太太,說盡好話,說盡了我的窘況。我賠不了這筆錢。我太太微笑著告訴我事情的真相,說她喜歡我,一切都是她操控的。我拿不出兩百萬沒關係,只要我娶她就行。她不是很漂亮,很瘦,整個人像把鋒利的刀。我熱血上湧地說,你送我去坐牢好了。她不怒不惱,優傷地對我說,如果她能健康地活到老死,她絕對不會用這種方式來追求她喜歡的男人。」
孟時啞然。這個女人臨死也要瘋狂一把。他有點兒理解傅銘意當時的處境了。換了是他呢?孟時輕搖了搖頭,他不是傅銘怠,他寧肯去坐牢也不會娶這樣一個瘋女人,不管她有多愛他,
不管她有多可憐。
他的神態舉止全落進了傅銘意眼中。傅銘意冷冷地說:「你沒有遇到過我這樣的挫折,就算有,你也有家族出面為你擺平,我家很普通,別說賣房子,就算身上的血賣干了也賣不出兩百萬。我面臨兩個選擇,娶一個富有的女人,或者被公司起訴。沒有進過監獄的人會情不自禁地恐俱。只有小說裡才會有那種拿坐牢當度假,出來又是一條好漢的想法。我害怕,非常害怕。有過這樣的案底,我這一生就完了。我太太求我,求我陪著她,她也害怕。錢再多也買不了建康。威逼利誘再加上對她的憐惜,我答應了。明知道會讓曦曦傷心失望,但我沒有辦法。我沒有坐牢的勇氣,沒有對曦曦說這件事的勇氣。是我選的路,我必須承擔責任。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曦曦。她的照片一直放在我的錢包裡。我太太知道,她只是說,她對不住曦曦。她前年過世時才告訴我,她因為好奇,曾經私下去看過曦曦,意外地被田大偉發現了。田大偉告訴她.他愛曦曦,曦曦也愛他,他們過得很好。我就一直以為她很幸福。因為選擇的不同,我和她走上了兩條路。她既然有美滿的家庭,我絕不打擾她。直到來到分公司,知道她離婚後,我才想著或許我和她能重新開始。」
傅銘意的語氣一直很平靜。他用平靜的語氣說完他的故事,沒有優傷也沒有懊惱,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也或者那是他從前的故事,影響不了他現在的心情和決定。
「我能對你說的都說了。孟時,王鐵早知道了我和曦曦的關係。他反將一軍把曦曦逼到了當初我所處的困境中。總公司出面報的案,現在已經立案了。我所在的分公司隸屬於總公司,我沒有權利去撤銷案件。也許我也面臨著被牽涉進去的可能。」
孟時冷笑,「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你當初與江氏合謀的時候怎麼就沒想到過這一點?」
他想到了,只是,他還是要這樣做。
這是一個完美的局。輸了,不僅馮曦會被冤枉坐牢,他也會從CwE公司消失。贏了,皆大歡喜。
傅銘意沒有理會孟時的冷嘲熱諷,繼續說道:「如果江氏一口咬死,那麼,這口黑鍋曦曦背定了。他們會說他們是被曦曦用訂單威脅著不得不這樣做,一百零二萬在賬面上走一圈洗乾淨了再返給馮曦當回扣:不是沒有可能,江瑜珊簽的合同,執行合同的人不是她,她在外地玩。江氏推個替罪丫出來,他獲罪一定會比曦曦還輕。牽涉到我,我會推得乾乾淨淨,因為渠江合同從一開始我就指定讓王鐵負責。就憑她和我的曖昧關係,說明不了什麼問題。這件事上,王鐵賭我對曦曦不忍心,想讓我認輸出局。不過,我不打算向他低頭。我有我的立場,我決不能倒在這件事情上。所以,是以至此,我無能為力。」
他向王鐵低頭認輸又怎麼了?孟時逼視他,禮器隨之瀉出,手已緊捏成了拳頭。他咬著牙,兩頰隱隱抽動。他想不明白傅銘意為什麼不肯救她!
「你怎麼忍心?!你瘋嗎?她何其無辜!八年前你不聲不響拋棄她,中間因為你老婆又讓田大偉恨上了她。她好不容易重新開始恢復自信,你怎麼能和王鐵聯手毀了她?!你和王鐵暫時和解有什麼不行?」
「因為,我不想再放棄她!」傅銘意擲地有聲,平靜的面容被他提高的聲音打破。「八年,你明白嗎?我每天看著她的照片瘋了似的想她。那種悔恨每天都讓我痛!我是瘋了!她坐牢,我等她?而你行嗎?你的家族會接納一個離過婚又坐過牢的女人?!」
孟時的太陽穴突突跳動,他一拳揮了過去。傅銘意下意識地伸手擋住,身體咚的一聲撞在車門上。孟時撲了上去。
兩個男人在車裡扭打起來。傅銘意卡著孟時的脖子,膝蓋一頂著他的肚子。孟時壓著他的腿,一拳拳往下狠揍。傅銘意挨了重重兩拳後,終於蹬開了孟時。他吐出口中的血沫,大吼道:「為什麼不怪你自己?為什麼不想江家怎麼就這樣願意與我合作佈局?你對她好?你對她好,你父親就要找人拍下我和她的照片?!」
孟時縮在駕駛座上喘息,目毗欲裂。拍下照片的人是父親?!「為什麼?!」他吼叫出聲。
傅銘意揉著胳膊咳笑起來,「為什麼?不就是為了她離過婚不配嫁進孟家!我不說,那照片就會讓你對父母內疚,你就會體涼他們的心情,還會成為他們將來逼退曦曦的一張牌!你父母把這種照片往曦曦面前一放,什麼話也不用說,她再愛你也會走!她絕對不受這種折辱!你出生在了一個好人家,你孟家少爺找的女朋友哪怕進不了孟家的門,他們也不准外間流傳她半句不是!你家威逼利誘讓田大偉俯俯首就範。他們不是護他,是護你!生怕有人拿
她攻擊你半句!」
孟時不敢置信地聽著。他都聽到了些什麼烏漆抹黑的骯髒事呢?他的女人,被這些人玩弄於股掌之中。有的為財,有的為利,有的為了面子,有的為了個人私慾。孟時終於明白了田大偉變態的心思。他還算好,他瘋狂地折磨馮曦,最終又現實地想過平靜日子,所以提出離婚放過了她。傅銘意被八年前的變故折磨到現在,腦子裡只貪戀著學生時代的清純戀情,固執地想要霸佔她。江家被傅銘意以利相一誘,順勢而為,決意報復。自己父母好面子,坐視不管,任由事態發展,巴不得她坐牢,絕了自己的念想。
而他現在卻是這樣想她。
思念如此強烈,就像刀筆一直地刺進了心臟,對馮曦的心疼叫孟時渾身戰慄。
傅銘意從懷裡掏出錢包,露出裡面馮曦的照片。他的手指輕輕地從照片上撫過,像撫摸著她的臉。
她以前是這樣的叮愛。孟時第一次看到馮曦過去的照片,比現在還要瘦十來斤,臉更小,胳膊纖細,腰盈盈可握,沒有現在看上去成熟豐滿,有著比現在更明媚單純的笑容。他如饑似渴地看著她。
「你沒見過,對嗎?你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曦曦!她是我的,就算你搶走這張照片,她,也是我的!」傅銘意聽到牙齒對挫的聲響。他恨孟時,恨他乘虛而人先他一步搶走了馮曦,恨自己不得不這樣做。
孟時想起馮曦在溪邊用石塊打水花的情景。他笑了,笑聲越來越大,笑得傅銘意吃驚地望著他。「你錯了,我見過的。拿著你的照片滾!我要的是活生生的她!你給我記好了,她是我的女人!」
傅銘意冷笑,「你想與我爭,贏面不大。你只能去求江瑜珊別落井下石。我想江氏會樂於看到你的選擇,他們白得一百零二萬,不用犧牲一個人還出了口氣。」
「你以為我離開她,她就能和你在一起?」
「她已經累了,孟時,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再次受到這種打擊,她會直覺地奔向安全可靠的懷抱。曦曦對我未必無情。你離開她,我等著她。今天不行還有明天,她只是個女人,她需要一個能護著她的家。和你在一起吧,還要面對你父母親朋的異樣眼光,和我在一起,她至少不會這麼累。」。傅銘意說完,深渾看了孟時一眼,推開車門踉蹌著離開。
孟時望著他,眼裡露出野一獸一般的噬血殺氣。漸漸的,這股殺氣消退,孟時往後一仰,頭重重地撞在靠背上。他一下下撞著自己的頭,他要怎麼做才能讓她一直擁有那樣的笑容?痛苦襲來,他張大了嘴,胸口悶得快要炸開。
絕望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陷進這場災難中。沒有人真正關心她的處境,沒有人想過她是不是被冤枉的。想到這點,孟時就心疼。)
拘留所孟時來過,以前有朋友被拘留,他來送錢,送東西,這次不一樣,裡面關著的不是嫌疑犯,是馮曦。孟時只要一想到兩人要在這種地方見面他就難受。他在門外躊躇了會兒,對老鄧說:「回去吧。」
等走了一半,他又想看看馮曦。猶豫半天,老鄧有點兒急了,低聲說:「不見了?托了這麼多關係才進來的!」
不知道馮曦在詢問時怎麼惹火了他們。經偵處的警察語氣硬得很,說馮曦態度極其惡劣,拒不合作。現在只是查案階段,律師沒辦法保她出去,也不能和任何人見面。孟時通過朋友輾轉找上了分局的一個副局長,才勉強鬆口讓他給馮曦送錢,送東西。
孟時面沉如水,想了想,說:「把跳水兔給拘留所送進去吧,我不進去了,你替我問問情況。」
過了會兒,老鄧出來,拍了拍孟時的肩,說:「放心吧,衝你孟大少的面子,沒人會為難她的。都打過招呼了,她那屋的人不敢動她。」
孟時略鬆了口氣。他的一個朋友還是道上混的,一個異常彪悍的男人,進去一個星期後,眼神中竟有著惶恐與害怕。他也害怕,怕她受欺負。
他和老鄧蹲在拘留所外抽煙,孟時總覺得離馮曦近點兒他心安,老鄧卻說:「你在這裡蹲一晚上也沒用。想想辦法吧。這事可大可小,硬要栽她頭上,她還真不好說清楚。關鍵是江氏的指證。要不,你回家看看?」
「我知道。」孟時德滅了煙頭,心情沉重地說,「他們就等著我低頭了。江瑜珊不外是想出口氣,她才沒心思嫁我呢。我只是覺得曦曦很無辜,氣這個。走吧,我回家。大丈夫能屈能伸,韓信還能受胯下之辱,我算什麼。」
生平第一次,孟時叩響蓬廬大門時覺得聲音空洞。穿越時空的聲響把他帶到久遠的舊時代。無數相愛的人相阻於高牆大院,屈服於家長的專橫。
他木然地等著秦叔開門,腦子裡想的東西太多,一時間都不知道思緒飄到哪兒去了?
「少爺,回來得正好,老爺和夫人在涼亭吃晚飯。」秦叔看到他,心下瞭然。
「別叫我少爺。」孟時嘴裡蹦出這句話後,大踏步往後院走。
秦叔皺了皺眉,反身掩上門,重重地歎了口氣。
孟時疾步如飛,太陽已經落了山,朦朧的光線照的院落很美,涼亭門窗大開,父母相敬如賓,邊吃邊聊其樂融融。孟時思起在拘扣裡的馮曦,心裡隱隱抽痛。
孟時母親露出歡喜的神色,起身說:「阿時回來了,我再去拿副碗筷來!」
孟時站著沒動,看母親輕快地往廚房走,身影消失在桂花樹後。他看著父親笑了笑,「爸,你能解決這件事嗎?隨便要我怎麼做都行,讓我明天去向江瑜珊求婚都行。我投降!」
孟瑞成皺了皺眉,說道:「坐下吃飯,亂七八糟,沒頭沒腦的!」
孟時安靜地坐下,見母親拿過碗筷來,他接過,默不作聲地吃,才吃了兩口就沒了胃口。孟時是在吃不下,放下碗筷說:「她在拘留所,我吃不下。」
他的態度讓孟時憋著的氣一下子忍不住了。孟時冷笑著說:「你們不都盼著她坐牢嗎?如你的願了?」
孟瑞成把筷子一放,厲聲喝道:「你說什麼混賬話!什麼叫我們盼著她坐牢?!你暈頭了?!」
他沒有看到兒子像以前一樣硬脾氣地項撞過來,孟瑞成有些意外,孟時說完就後悔,拿著灑杯強忍著衝動。
孟瑞成看到孟時忍得難受,想起兒子從來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角色.看到兒子實在是被逼得沒了脾氣了,又有些心疼。他放緩了語氣說:「見過博銘意了?」
他下提傅銘意還好,一提就像按動了孟時的弦,讓他驟然爆發。他把灑杯很狠地往地上一砸,四分五裂,宛若裂錦碎冰。孟時清醒了,瞅著父親,眼裡是完完全全的陌生。「我知道了。你許了博銘意什麼好處讓他和你狼狽為奸?!」
「阿時!」孟時母親聽到這句話驚了。孟時怎麼這樣說自己的父親?
孟瑞成氣往上湧,狠狠拍著桌子罵道:「混賬東西!白養你這麼多年了!」
孟時站起身,臉色鐵青,臉部線條繃得像岩石般僵硬,「我不過是愛上了一個離過婚的女人,她有什麼錯?我有什麼錯?你還想像從前一樣叫秦叔來制我?!打不過我也要打!打死我算你沒生過我!打不死我還娶她!」
孟瑞成的臉漲得通紅,抖著手指著孟時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孟時母親嚇得不知所措,看了兒子又看丈夫,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先勸哪一個。
秦叔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孟時身後,冷冷地說:「阿時,你太傷老爺的心了!你怎麼可以不問青紅皂白就呵斥父母?!」
孟時雙眼己飄起了血絲。他瞪著秦叔,喉間硬住,嘶啞著聲音說:「你們那要顏面,孟家的顏面!你們想過我嗎?想過她嗎?她是離過婚,可她是那麼美好的一個女人。知道她現在在哪兒嗎?在拘留所!那種龍蛇混雜的地方!傅銘意、江家還有你們,巴不得她蹲大牢是吧?!你們要我好好說話,嗯?她是我的女人,你們讓我怎麼好好說話?!你們為我想過沒有?知不知道我有多難受?不是她不好,不是她吃回扣貪污,只是因為她和我在一起!」
眼裡有熱熱的氣息湧出,孟時猛地一扭頭。他背對著家人平靜地說:「我不求你們了,我去江家。江家若是敢誣陷她,我就毀了江瑜珊賠她!」
桂花樹籠罩在暮色之中,那些飛簷上像黑色的小獸,沉沒在深藍的海中。孟時大步往前走,蘭花的寧馨,睡蓮的花影一掠而過,像隱約的密語,驚起了心底最深的痛。他第一次覺得,這裡不再是溫暖的所在了。
他大步離開,身後有風聲傳來。孟時條件反射地旋身躲過.出手的是秦叔。他出手如風,動若脫兔,嘴裡念叨著:「阿時,你冷靜一下!」
孟時心裡有一股氣撐著,也不答話,狠狠地回擊。
「夠了!讓他去!」孟瑞成怒喝一聲。秦叔住了手,看著孟時頭也不回地衝出去。
他轉身回歎,「老爺!」
孟瑞成看著滿桌的菜怒從心起,把筷子一扔,道:「孽障!氣死我了!叫安子豪和武衫來見我!」
秦叔低頭,眼裡飄過笑意,「他們己經到了,住在賓館裡,我這就叫他們過來。」
孟時母親此時才開口道:「阿時他……」
「讓他折騰去!江維漢不口氣不痛快!」孟瑞成氣得喘氣,負著手進了書房。
孟時心裡堵著一日氣,把車開到江家門口又冷靜下來了。他望著天上的殘月黯然地想,他不能意氣用事。
回到家,看到琳琅滿目的綠色植物他就想起馮曦。孟時洗了澡,安靜地坐在書桌前,將所知的線索漸漸地畫成了一幅關係圖。
傅銘意與江家勾結設套欲踢王鐵出局。王鐵拿博銘意和馮曦的關係做文章.父親拍馮曦的照片,同時與傅銘意之間還有交易。立案之後,江家極可能偏向王鐵順勢誣陷馮曦,
解決問題的鼓好方法是馮曦公司撤案。報假案可輕可重,干擾警方可大可小,可以誹謗罪起訴,也能不了了之。傅銘意已經說得明白,他沒有權力撤案。自己不離開馮曦,他也不會向王鐵低頭讓總公司撤案。
案子不能撤銷,調查的重點就落在江氏建材的取證上。
江家否認,就沒有證據。江家若真的推出一隻替罪羊來,馮曦就百口莫辯。圈套早就做好了,指認馮曦的證據也一定早就準備妥當。
這是一場較力。
王鐵和傅銘意較力。傅銘意和他較力。江家,一直在坐山觀虎鬥。犧牲品是他的曦曦。
孟時望著這張關係圖,唯一不明白的是父親與傅銘意之間達成了什麼協定。他是用照片威脅著田大偉從此以後不敢說馮曦半句不是,還是備在手中打算有朝一日羞辱她?他又許了傅銘意什麼好處?
無論如何,明天,他一定要去江家拜訪。
孟時想起那晚送江瑜珊回家,她的態度突然轉變,笑著問他什麼時候去家裡喝茶,順便看看她父親買的茶壺。是從那個時候起,網就撒下來了嗎?
他平靜地上床,克制住雜亂的思緒,命令自己入睡。
這是馮曦被拘傳的第二天,她被帶出拘留所。汽車沒有去公安局,直接把她拉到了她住的小區。
「下車!」
「有搜杳令嗎?沒有的話我不需要配合你們。」
兩警察又被她氣笑了,「馮曦,你要明自,你現在的態度對你沒好處」
「今天是第二天了,過了明天你們還拘留我,就可以算我的誤工費了。」
帶她來的警察推了她一把,說:「知道你有人罩著,不過,罩不了你多久了。走吧,我們辦了搜查令。」
打開門,她站在門口。家裡收拾得差不多,書架裡的書,一些零碎都打了包放在地上。看過搜查令後,她揚了揚下巴,說:「搜吧,看能不能找到你們感興趣的東西。」
一名警察看著她,另一名警察打開了地上的口袋,一會兒工夫就找出只茶盒。馮曦啟頭皺了皺,瞥察似乎找的就是這只茶盒。她想起這是江瑜珊送的那盒茶,心就往下沉。茶盒她打開看過,眼面只有一袋茶葉,沒有別的。
「是江瑜珊送的吧?」
她下意一識地回答,「是!」
「裡面有什麼?」
「茶葉!」
警察讓她指著茶盒拍了照片。再當著她的面,撬開茶盒,露出夾層中的兩鈴美金。「這是什麼?」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馮曦頭皮麻,聲音尖銳起來。
另一名警察毫不客氣地讓她指著美金與茶盒又拍了照片,冷嘲熱諷道:「這是證物!現在知道了吧?!」
馮曦呆呆地看著他們裝好茶盒與美金,拽著自己的隔壁離開。再回審訊室時,她不發一言。這天晚上,警察沒有送她回拘留所,審了她一晚。任憑警察怎麼問,她一個字都沒再說過,眼裡只有敵意和憤懣。她近乎絕望地想,為什麼自己這麼大意。
蓄謀己久的陷阱不是她想避開就能躲過的。一個晚上,她的思維處於游離之中。馮曦一點點回想認識江瑜珊的過程,和江氏建材簽約的全過程。無數的疑問在她心裡湧出——傅銘意的不理不睬,王鐵引見江氏後準備的供貨商報價單,和渠江簽完合同後江瑜珊迫不及待地邀請,父母看到的和傅銘意的照片,孟時的家世,他父母對江瑜珊的滿意。
「說吧,這兩萬美金是怎麼交給你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裡面有美金!」馮曦大喊了聲,眼淚嘩地湧出來。
她想起在筆架山問孟時,他們會很難嗎?孟時答她可能,他說只要他喜歡她就行了。不是這樣的,馮曦淚如雨下。他再愛她,也救不了她了;他再托人照顧她,也沒辦法還她的清白。早在渠江供貨出事以前,江家就下定決心要算計她了。
緩坡綠地,白石小徑,清溪繞回。江家庭院所在的別墅群是完全的中式風格。遠遠望去,一蓬自牆烏簷勾勒出了江南的水鄉畫卷。
雕花鐵門內曲徑通幽。中間一花箭,錦鯉養得肥了,半尺長的一池碧水中種了半池荷花,已經有一米來高的線紅脊劃出道道水紋。
警察帶著馮曦去家裡找茶盒的時候,孟時去了江家。
江維漢在後院修剪花草,聽到腳步聲,頭也沒回地一說:「阿時來了?你瞧瞧桌上我買的茶壺。」
孟時笑道:「伯父好眼光,這壺從外觀看不錯。我瞧瞧。」
桌上擺著的壺像一段枯木,色暗紅,表面光潔平滑。孟時揭開壺蓋,嗅了嗅茶味,拿在手中慢慢感覺,良久才笑道:「仿清代陳永卿的梅段壺,制壺一手藝好,這壺至少也有二三十年的把玩歷史,算的是珍品了。」
江維漢直起腰,放一下花剪笑呵呵地走過來。孟時倒了倆杯茶,遞了杯給他,自己端起一杯嘗了,眉飛色舞道:「這茶確是極品,好茶!」
江維漢得意地說:「今年拍賣會上拍下的獅峰山頭茬龍井?阿時喜歡,我送一兩茶給你。」
孟時卻之不恭,想了想,說:「改日遇著好壺,我送伯父做回禮吧。每次伯父都送我好茶,讓我這個做晚輩的怎麼好意思。」
江維漢最欣賞孟時不驕不躁的氣度。他品著茶,眉眼中露出精明來,「這麼多年,我一直當你是兒子看待。和你父母一樣,希望你和瑜珊有個好結果。但是,阿時,你別說我偏袒瑜珊,她對你還真沒說的。你的來意我清楚,但公司我己經交給瑜珊了,你找她去吧。年輕人的事,自己處理。」
他封住了孟時的口,把皮球踢給了女兒。江維漢老謀深算地想,女兒可以使小性兒,發脾氣,最後收拾殘局還只能靠他。
孟時笑了,「我今天來,是聽小江說起您收了新壺,特意來看看。不是立案了嗎?走正常的法律程序就好。」
他突然不著急了。傅銘意等著馮曦坐牢,他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就能讓一個清清白白的人坐牢。就算是,他也等得起。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證據王鐵已經交給公安局了,警方正等著我去配合調查!時哥來得真是時候。」
孟時回頭,江瑜珊站在二樓陽台上居高臨下望著他。美麗的臉上佈滿了嘲弄與譏諷,像是在說孟時的判斷錯了。
「喲,不聲不響的,還以為你不在家呢。」孟時滿臉堆笑,一字一句想著江瑜珊話裡的意思。
馮曦的人品他清楚,江瑜珊話裡有話他就沒把握了。她握著什麼證據這麼理直氣壯?
江維漢笑道:「去吧,和瑜珊好好談談。昨天公安局的人來了,沒找到她。她正打算去一趟。」
昨天沒找到她,是因為她等著今天自己上門吧!孟時心裡有數,站起身禮貌地說:「我先失陪,回頭再陪伯父品茶。」
走進屋,孟時在樓下略一猶豫就往樓上走。以往他的腳步只限於江家的花園與與客廳,他從來沒上過二樓。
樓上是江瑜珊的世界。
二樓小客廳裡沒有人。旁邊的門開著,江瑜珊在自己房間裡。小客廳牆上的電視放著一段視頻,江瑜珊與馮曦坐在咖啡館裡的視頻,沒有聲音,只有畫面。他看到馮曦笑嘻嘻地提起了茶盒,心就往下沉。他想起那天去筆架山,馮曦手中就拎著這個茶盒,然後回家換衣服。
「好看嗎?」江瑜珊抱著雙臂倚在房門口笑望著他。
「裡面是什麼?」
「你覺得呢?」
孟時努力回想馮曦搬家時有沒有把這盒茶拿到他家,可他卻想不起來了。
「沒見過?公司裡的人剛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在馮曦家裡找到了茶盒和兩萬美金,警方正找我調查情況呢。她打開看了,以為裡面只有茶葉。真是遺憾,她沒發現茶盒夾層裡有兩萬美金。多可惜啊,若是她對你說起過,時哥肯定能找出這兩萬美金來。」江瑜珊盯著孟時慢條斯理地說道。
馮曦公司報案立案,江瑜珊馬上意識到機會來了。錄下這段視頻只是當時的想法,那時她恨著孟時,現在不用再刻意設計,就有人幫了她的忙。
「不管是王鐵還是傅銘意,江氏只關心自己的利益。既然有好事送上門來,江氏不會拒絕。只不過,事情發展得很有趣,江氏唱起主角來了。這東西再加上江氏的證詞,你覺得她有洗脫罪名的機會?」
孟時盯著視頻,想起那天和馮曦去筆架山,她說過和江瑜珊才見過而。他親眼看到她打開茶盒看了,裡面只有一袋茶葉,自己還撕開包裝嗅了嗅說是好茶。馮曦當時笑著說,留著給他喝。他真很自己沒有早一點兒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孟時抬起頭看著江瑜珊說:「你想過沒有,找只替罪羊,他總有說實話的一天。到時候,江氏會因為誣陷偽證被起訴。」
江瑜珊脆生生地笑了,「沒有替罪羊,只有我。人呢,都是不可信的,只有自己最可靠。作證的人會是我,與她勾結的人當然是我,送錢給她也是被迫的。要拿這筆大訂單沒有辦法,只能同意。我可以不要那一百零二萬的賠償與馮曦公司達成和解。但她呢,她面臨的是刑事責任。」
「你想要什麼?」孟時乾脆地問道。他不想再就這個問題的可能性探討下去。
江瑜珊緩緩地走到他面前,眼中閃過得色,「我不想要什麼,我只要她吃牢飯而已。孟時,我欣賞你,覺得你配得上我,但是你拒絕,你一次次拒絕傷害了我。你若不是顧著兩家面子,你絕不會主動來我家。今天為什麼來了?就是因為她進拘留所了!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看著你難受就行了。」
「沒有餘地?沒有交換條件?沒有能打動你的?」孟時連問三句,眼裡火星四濺。
這是他料到的最壞的結局。她什麼都不要,只要馮曦難過,讓他看著馮曦坐牢,讓他無能為力。
「有啊,你跪下求我,低下你高傲的頭,這就是你不珍惜我的代價!」
孟時站起身,逼視著她的眼睛,滿面肅殺。
江瑜珊微微往後退縮了下,又挺直了背。是的,她曾經為孟家的神秘與家世迷惑,但她喜歡孟時,喜歡他的氣度、他的強悍。她不止一次想把他踩到腳下,又不止一次地發現,他越是對她冷淡她就越為他心動。
不是優秀的男人吸引不了她,而這個優秀的男人卻把心給了一個她認為不如她的女人,她的自尊心受不了。她明白強扭的瓜不甜。她也理智地想過,她絕對不會找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做丈夫。哪怕他優秀,哪怕她愛他。
淡淡的笑意從孟時臉上漾開,他輕笑著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但縱值千金,也及不上她。如你所願!」
他真的彎腰屈膝。
「不要!」江瑜珊迅速後退,大喊出聲。大滴大滴的淚湧出來,花瓣般的唇戰抖著,失去了紅潤。
她哭喊了一聲,「孟時你隨便怎麼做都不行!我不要你跪著求我,我也絕不放過她!」
她轉身衝進房中,猛地關上房門。
孟時一個箭步衝上去,門緊閉著。他捶了下門,吼道:「你還想要怎樣?要我娶你嗎?你要這樣的婚姻嗎?」門裡傳來江瑜珊的抽泣聲。
汀維漢出現在樓梯口,靜靜地說:「阿時,你怎麼就不明自瑜珊的心意呢?你可以為了別的女人下跪,對她為什麼就沒有多一點點的憐惜?瑜珊好強,拼著命對你好,想著總有一天能感動你,我這個做父親的攔不住她。這回的事就算是瑜珊不對,我也只能幫她。事已至此,你走吧。」
孟時腦中飛快地掠過馮曦的身影,他不能走。他木立良久才輕聲說:「不是這樣的,我不是不喜歡她,是我太強,逆反心理太強。總想著家裡安排的,只是為了顧及孟家的面子,這讓我覺得彆扭。馮曦是離過婚的女人,找她也不外乎是為了讓父母臉上無光,但出了這樣的事,我也不能坐視不管,否則我良心不安!我走了。」
門霍然被打開,江瑜珊淚痕未乾,杏眼放光,「你剛才說什麼?你真的是想著和你爸媽作對才找的她?」
孟時一咬牙,承認,「是!」
「不是!你是為了救她!」江瑜珊冷笑,臉上佈滿了恨意,「你根本不愛我!」
「是,我不愛你……因為家裡的安排先入為主一讓我不滿意,你太主動,太熱情,讓我更加退避三舍。」孟時正視著她的眼睛,他為自己悲哀,「可是我感動。你的每一封郵件我都看過了。男人不是你想的那樣,太主動、太強勢只會讓我退避二捨。」
孟時笑了笑,說:「事已至此,我為她請了好的律師。她坐牢也無所謂,我會照顧她一生。我也不怪你,對不起,繞來繞去變成這樣了。」
他聳了聳肩,轉身就走。
江維漢也有些黯然,孟時的話他明自。像孟時這種自身條件好,優越感強的男人,通常更喜歡把主動權握在自己手裡。
孟時神態自若地離開,樓梯上的腳步漸漸消失,江瑜珊的心漸漸地空了。孟時將從她的生活裡徹底消失。
初見孟時,他穿著黑色對襟大褂圓口布鞋坐在桂花樹下看書,笑容染盡了桂花香氣。吃過飯,她矜持斯文地跟在他身後,順著蘭溪河邊的長廊散步,走到無人處孟時開了口。江瑜珊永遠忘不了孟時當時的神情,眉眼中訴不盡的冷意。她不服氣他對自己的不在意,接下來對孟時猛追猛打。她見過孟時與秦叔過招時的帥氣,也見過他賽車時的酷勁,哪一種都讓她捨不得他。江瑜珊看著父親對她搖頭示意她算了,她心一橫,越過父親就跑下了樓。
菏池的花箭粉紅嫩白婷婷玉立,綠葉如團扇。江瑜珊追上孟時從後面抱住了他的腰,她放聲大哭起來。
眼淚浸濕了孟時的背,他的心卻是冷的。他沒有回頭,只是望著那半池荷花出神。
「時哥,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你討厭強勢的女人。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我以後都聽你的,聽你的好不好?」
江瑜珊抽嚥著,斷斷續續地說著。她抱緊了他的腰不放手,她認輸。哪怕他現在不愛她,她也想要他。
「我不愛你。何必呢?」孟時幽幽歎息。
他的心已經牢牢地繫在了馮曦的身上,對她的憐,對她的欣賞。為了她,他什麼都肯做。他不要她受半點兒委屈、半點兒傷害。一切都是因為他。他以為能帶給她幸福快樂,原來不是這樣的。
「瑜珊,放手!」江維漢在後面大喝一聲。
江瑜珊尖叫著孟時回過頭,「我不!」
孟時回過頭,抱歉一笑。他輕輕撫摸著江瑜珊的頭髮,哄著她,「別這樣,瑜珊。」
江瑜珊抬起頭,淒然說道:「這麼長時間,你第一次不叫我小江了。」
孟時苦笑。他覺得自己很卑鄙,卑鄙得費盡心機演戲。
江維漢望著女兒的淚眼,心意已定,沉聲喝道:「瑜珊,你回房去,我和阿時談談。回去!」
他的聲音異常嚴肅,汗瑜珊鬆開手,咬了咬唇,戀戀不捨地走回客廳。
經過江維漢身邊時,她乞求地看了眼父親。這眼神叫江維漢心疼萬分。她活潑美麗,讀書努力,不像一些有錢人家的孩子不懂事,不上進。大學畢業不久就接下了公司所有的事務,江氏建材業績上漲,她幾乎沒讓他操過心。他以為同樣精明的女兒也清楚,孟時不愛她。但是他錯了,陷在感情中的女兒喪失理智,卑微地想留住一個不愛她的男人。
孟時望著荷池沉默。他想起了傅銘意。當年傅銘意的心態他現在完全能理解。他不在乎自己,但他在意馮曦。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她陷進這場災難中。沒有人真正關心她的處境,沒有人想過她是不是被冤枉的。想到這點,孟時就心疼。
江維漢負手走到他身邊欣賞著荷花,說:「阿時,人們只看到了蓮花探出水而的美,沒有看到它的根莖染滿了污泥,就像一個人有兩副面孔一樣。你看到了瑜珊好強、好勝的一面,你卻沒看到她可愛、純真的一面。每次我看到瑜珊為爭取能得到你的感情所做的努力,我心裡的怨氣比她還重。我恨你這麼不珍惜她。沒出這件事以前,我就打算設計馮小姐了。茶盒夾層中藏兩萬美金是我的主意,攝像也是我安排的。現如今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娶瑜珊,此事就此作罷。」
茶盒已經找到了,只要有江氏的證詞,馮曦就百口莫辯。孟時在腦中拚命地想對策,這是一場心理較力。他不能讓江維漢父女看出自己的著急,對方的底牌無所顧忌地亮給他看了,他的底牌卻不能亮出來。孟時靜靜地說道:「伯父,我最多良心過不去,只能對馮曦一說聲對不起了。我不愛瑜珊,娶她對她不好。」
江維漢呵呵笑了,「阿時,瑜珊不是你的對手。你心裡只有那個馮小姐,不,你不用辯解,也不用和我說什麼良心上過不去的話。我是過來人,你話裡的真真假假,我多少還能聽明白幾分。我只有瑜珊這麼一個女兒,從我的本心能找個愛她護她的丈夫。你不愛她,你也能護她一世。你流著孟家的血,你脫不了這種責任感。所以,即使你不愛她,你也會憐她。她對你是真心真意地喜歡。我要你娶她,江孟兩家聯姻。你的馮小姐你盡可以自己去處理善後。兩萬美金可以說是行賄,也可以說是瑜珊請她離開你的分手費。包括一百零二萬的賠償,我江家都可以不要。」
江氏不要這筆賠償,力證馮曦無罪,誠意十足。然而,要用他的婚姻來交換,孟時轉過頭,認真地看著江維漢,「如果風波停息,我反悔了呢?」
江維漢胸有成竹地說:「我要孟家的密庫做瑜珊的聘禮。」
孟時倒吸一口涼氣。孟家的密庫他都沒有進去過,江維漢真的只是為了女兒?他看到江維漢眼中的貪婪,頓時明白了。孟時回頭看了眼,透過玻璃門,他看到江瑜珊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望向自己。他低聲說:「江伯父顯然覺得感情不如金錢牢靠,只是價錢開得太高,不容易成交ˍ」
「在商言商,談生意是需要籌碼與誠意的。我只有瑜珊一個女兒,瑜珊嫁進孟家,就是孟家的人。密庫還是孟家的密庫。」江維漢並不掩飾自己的貪念。百年孟家,密庫中會有多少珍玩,他一直很感興趣。
事情發展到現在,最得意的人是江維漢。不管是哪種情況,他都不吃虧。而孟時想,他真的沒有退路了。
「密庫鑰匙並不在我手中。我要回去和父親商量,他是一家之主。」孟時禮貌地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