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大偉
「大偉!怎麼還下棋啊?幫我端菜!」玲子在廚房大聲喊著。
田大偉充耳不聞,手拿棋譜對照著,慢條斯理地落下一枚棋子:鈴子等不到回應,端著菜進屋,看到田大偉如老僧入定,悠然自得地繼續下著棋,心裡的火就上來了。她把菜盤往桌子上一擱,衝過去拂亂了棋盤,「下什麼下?!吃飯了!」
田大偉眉一皺,將手裡的棋子狠狠地扔進棋盒,「你怎麼回事?不就是沒有幫你端菜嗎?多重的活兒發這麼大脾氣?女人下廚房天經地義,別擺臭臉給我看!」
玲子毫不認輸地吼道:「我是你老婆,不是你請的老媽子保姆!家務事憑什麼我一個人做?我又不是沒工作都要你養?都一樣上班工作,憑什麼回到家你就當大爺?」
她的聲音尖銳,小巧玲瓏的臉因為激怒而湧上了紅潮,看上去竟有幾分猙獰。田大偉突然就想起了馮曦。
馮曦在家的時候,一切井井有條。家裡的冰箱從來沒有空過。他回家總有熱飯候著。就算是她在外面應酬回家晚了,只要他說聲在外面沒吃飽餓了,她也會馬上給他下廚下碗麵條或將就著冷飯打個雞蛋炒上一碗蛋花飯。
他突然的不說話與眼裡的靜默讓玲子的火氣瞬間消去了一大半。她放低了聲音,說:「你結婚前不是這樣的。」
結婚前?田大偉想起他和玲子一起去超市買東西,回家一起下廚做飯的時候他歎了口氣,說:「我只是下棋迷住了。走吧,吃飯。」
吃過飯,他主動攬下了洗碗的活兒。玲子幫著收拾,'悄眼看他,輕聲說:「大偉,吃過飯咱們去看電影吧?」
田大偉才想說不想看,想到以前馮曦也曾經是這樣期盼地問他,心眼一黯,答道:「好啊,我睡著了可不要怪我!」
玲子的心雀躍起來,嗔他一眼,說:「你陪著我就好啦,別成天想你的棋。我聽同事說,蘭溪古街區明天會有舞獅民俗表演,明天正好是週末,咱們去看吧?」
是明天嗎?田大偉想起局長今天興高采烈地說接到了請柬。明天孟家娶媳婦。他手裡的盤子差點兒沒拿穩摔進水池裡。他埋頭洗著,悶聲說:「有什麼好看的!明天回爸媽家吃飯。」
玲子失望地「哦」了聲,嘀咕道:「好不容易一個週末,怎麼又去你家呀?」
「月末回家陪父母正是應該,要不回你家?」田大偉把盤子放在一邊,關了水龍頭,若無其事地出了廚房。
他看著手中的棋子,想起孟瑞成曾經對他說的話,哼了聲,扔了棋子開了電視。
一晚上,田大偉心浮氣躁睡不著,乾脆起來又進了客廳看碟。他坐在沙發幽暗的角落裡。撫摸著沙發粗糙的布面。屋子裡的傢俱都沒有換過,玲子本來想換,被他一句「還是八成新,換了浪費」頂回去了。他想起馮曦去總公司的時候,他一個人在家自得其樂,為什麼現在卻覺得這樣空?初秋的風撲進來,窗簾被掀起鼓鼓的一角。淡淡的光亮照在窗台上一盆水芋上。晶瑩的玻璃缸,潔白的根須,綠葉舒展。田大偉不期然想起玲子說過的話。
她原來企盼的不也是兩個人的甜蜜?田大偉關了電視,又重新回到臥室,躺下去攬住玲子。她一貓腰縮進了他懷裡,胸口那塊兒頓時暖呼呼的,田大偉寂寞的想,也許,這樣就不會空了。
傅銘意
他紳士地坐著。對面的女孩子很年輕,有雙靈活的大眼睛,皮膚白哲。
她咬著吸管,好奇地看著他,嘟嚷著說:「你怎麼看上去像我爸呀?!」
「我比你大十一歲,是很老了。」他微笑著回答。
「知道就好。你要明白,雖然你看上去還行吧,但你比我大十一歲!你還有過老婆的!你不覺得和我相親是在老牛吃嫩草?」
傅銘意慢騰騰地喝了口咖啡,滿嘴苦意。他不動聲色地說:「你不滿意為什麼還來相親?」
左翎把吸管吐出來,瞪著他,「我是在應付我爸媽!你最好回頭告訴介紹人你不滿意!我喝飽了,再見!」
她站起身拎起小包,居高臨下又瞪了他一眼,「我是說再也不要見了!」她回頭的這瞬間,傅銘意彷彿又看到了學生時期的馮曦,活力四射。他溫和地說:「左小姐,你很年輕,但你卻是和我相親的女孩子中長得最不漂亮的。」
左翎倒吸一口氣,這個男人怎麼這麼無恥?臨走了還不忘打擊她!她高傲地瞟著他說:「你不滿意為什麼還來相親?」她想把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又扔回去。
她的神情再一次讓傅銘意心動,他微笑著說,「我已經老了,就喜歡年輕有活力的。你不是長得最漂亮的,卻是讓我最有感覺的,如果你介意相親介紹,我可以正常的追求你。」
左翎的嘴微張,吃驚極了。她重新審視著傅銘意。他正值男人最有魅力的年紀,長得不賴,還有錢。她看他雖然笑著,眼裡卻有著一份落寞。她揮揮手,想擺脫什麼,一跌聲說:「謝謝您的厚愛,咱倆不對路,再見!」
本來理直氣壯,此時卻變成她落荒而逃。直至過了街,她偷偷的回頭,看到坐在窗邊的傅銘意端著咖啡喝著,像極了櫥窗裡的靜物風景。左翎忍不住好奇地想起傅銘意的簡單情況。幾年前妻子過世,他獨身。她不期然地回想他的話,他說他老了,就喜歡年輕有活力的,言語中透出的孤寂讓她心生憐意。左翎歎了日氣,轉身離開。
喝完咖啡,傅銘意掏錢結賬,錢夾裡的馮曦照片依然笑得燦爛。他的目光從她的笑容上掠過,自嘲地想,曦曦,你真說對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手機在這時響起,又一個朋友打電話給他,「哎,老傅,今兒晚上記得來吃飯,給你介紹個對象!」
他微微一笑應下,今晚,他又會遇到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子呢?
江瑜珊
她就喜歡酒吧的熱鬧。特別是孟時娶馮曦的今晚,她不想在家裡待著。江瑜珊端著酒,坐在吧檯上慢悠悠地喝著。長髮披在肩上,露出裸著的肩背,黑髮雪膚,若隱若現,不知道多少男人的目光招呼過來。
音樂刺激著心臟,每一聲重擊,心似乎要蹦出嘴來。她嫵媚地笑,腦袋暈沉又清醒,偏過頭時,卻看到一張蠱惑人的俊臉。真是撞鬼了,現在的男人靠臉吃飯的越來越多了?見他衝自己笑,江瑜珊舉了舉手裡的酒杯。
隔了兩個座位,男人喝完杯裡的酒,揚眉詢問她。
江瑜珊笑聲如銀鈴。她眨了眨眼,多麼帥的男人,比孟時帥多了。居然是做那行的!有什麼不可以嗎?這麼帥的男人,身板也不差,可以陪她度過一個不再失落空虛的夜晚。她揚了揚巴掌。五百塊,應該是個不低的價吧?
男人的眼睛似乎亮了亮,卻緩緩伸出三根手指頭來。
三千?真是獅子大開口。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她只想要這個帥哥陪著她。江瑜珊笑嘻嘻地點了點頭。
帥哥便放下酒杯拿出錢結賬,把她的順便也一塊結了。
江瑜珊看在眼裡愉快地笑了。雖然是做那行的,還懂得掏錢付賬,三千給得不冤枉。
她把手放在他肩上,瞇縫著眼,看著那雙和孟時一般亮的星眸,呵呵笑了,「你健康吧?」
那男人也笑了,「我會注意安全。」
她極小心地摟著她的腰,讓微醉的她靠在身邊,出了酒吧,江瑜珊的酒意被風吹得醒了。
已經是凌晨一兩點了,夏夜的風失去了熱度,帶來一分涼意。她抱著雙臂,見帥氣男子站在街邊攔下一輛出租車。她猶豫了下,卻被獨自站在街頭的孤獨感湮沒,酒氣才吹散又聚得更濃。她恍惚地想,為什麼要退縮?她需要忘卻一個不愛她的男人,需要過好自己的生活,為什麼不行?孟家那些三從四德,那些傳統,見鬼去吧!
半是酒醉半是想放縱,她順從地上了車。聽到男子說出五星飯店來,她又笑了笑。真的是個中老手,難怪要這麼高的價碼。
到了前台,男子扶她在沙發上坐著,在她半迷糊中辦好了入住手續。
進了電梯她半睜著眼,說:『這裡住一晚打折也要幾百塊吧?」
「住得舒服一點兒好。「男子溫柔地說著,撫著她的臉說,」你醉了。「
她笑得肆意起來,臉仰起,露出極美的頸項,手卻摟著他的腰,感覺到薄薄的衣衫下結實的腰身。一流的臉,一流的身材。她高興,她樂意,醉了又如何?
清晨,趙謙被輕輕的門響聲驚醒。昨夜那個嫵媚絕美的年輕女孩已經不見了。他突然想起自己還沒有付錢,噌的清醒了,他不會已經被洗劫一空了吧?
趙謙掀被下床,看到白色床單上一團血跡。他昨晚也喝得差不多了,似乎記得這女孩子是第一次,自己還忍了半天。他跳下床,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衣服鞋襪,他從肚兜裡拿出皮夾,裡面東西都在。他搖了搖頭笑了,感情這女孩子第一次不收費的。這時,目光卻被桌上一沓鈔票吸引住。
整整三千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他哭笑不得,他當她是做那行的,原來她也當他是做那行的。他說她一個巴掌五百太貴,自己比出的三根指頭被她誤以為要價三千。
趙謙回頭看了看床單,樓住她纖細腰身的美妙感覺又冒了出來。他不禁好奇。是什麼樣的有錢女孩子這麼不重視自己的初夜,寧肯找一個做那行的?
再見面已經是三個月後了。江瑜珊去簽合同,在電梯裡遇上了趙謙。儘管當時她醉了,但是她的記憶還在。她板著臉當不認識他。趙謙卻開了口,「我找了你很久。真巧。」
她極快地反駁道:「我不認識你!」
電梯從三十二樓往下降,江瑜珊劈手就按住了三十樓。電梯門打開,他正要走出去,胳膊一緊被扯了回去。她看著電梯門關上,嚇得尖叫一聲:「你要幹什麼?」
趙謙逼近了她,說:「我不是做那行的。我想這是場誤會!」
她憤怒地斥道:「不管是不是誤會,咱倆沒關係!」
趙謙被她說得惱怒。她真的當他是一夜牛郎?他的手飛快地一扯,摟緊了她的腰,「我沒忘記你。」
「放手!」貼近的身體讓江瑜珊想起那晚的情景,雙頰飛起一團惱怒的暈紅。
身體被卡在電梯牆邊動彈不得。她想她眼裡肯定飛出了刀子,她瞪得眼都酸了。
「我想追求你。能告訴你的名字嗎?你在這裡哪家公司上班?」趙謙不緊不慢地問道。
江瑜珊把頭一扭,哼了聲說:「電梯裡有監控的,你最好別亂來!我今天身上沒錢,你搶不了什麼!」
趙謙被她強撐著的態度逗笑了。他微微退開一步,說:「我叫趙謙,再見到你很驚喜,我只想澄清一下,你我都誤會了對方了。」
江瑜珊審視地看著他,那張讓人炫目的俊臉滿臉誠摯。電梯停下,門緩緩打開時,她看到外面等著的人群,心落到了實處。她睥睨著趙謙說:「雖然你不是做那行的,我也不管你做哪行,趙先生,你雖然長得帥,但是男人吸引女人的不只是一張臉。我對小白臉沒興趣!如果你是開賓利邁巴赫的我可以考慮,否則免開尊口。」
她揚起下巴,輕蔑一笑,大步走出去,耳垂上一克拉的鑽石耳釘炫目晃動。人群一擁而入,把趙謙堵在電梯最裡面。他嘴角也噙著一抹笑,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長得帥就沒錢嗎?這女人囂張任性現實得張揚,卻讓他極有興趣。
他抬頭看了看電梯裡的監控探頭,以為他真的找不到她嗎?他微笑著想,多麼刺激的開始。
馮曦
馮曦不安,從爸媽要來的前一晚就開始失眠。
頂著黑眼圈看孟時接了爸媽來,她卻發現自己想得太多了。爸媽絲毫沒有怒意,聽說她懷孕了,臉樂開了花,還拿兩人的結婚證瞧了半天。
孟時偷偷地對她說:「看吧,不信我也要相信國家公證。要是沒這通行證,准怒了。」
她微微鬆了口氣,就聽到孟時說他爸媽請她們一家人去蓬蓬廬吃飯,心裡又不安起來。
她最怕孟家的家世會讓父母心裡不舒服,想起孟家老頭兒的狡猾奸詐就彆扭,聽說她懷孕了,孟瑞成平時嚴肅的臉早抹到了荷包裡揣著,換成討好和溫和,直誇她字好,人品好,讓孟時撿了個大漏。老人家一放軟,馮曦就無話可說。
到了蓬廬,孟家二老與秦叔一同侯在門口。
孟時母親拉著馮曦母親笑得極為和氣。她今天沒有穿旗袍,純棉短袖和黑色裙褲。半點兒首飾也沒戴。孟瑞成還穿著他的真絲大褂,滿臉堆笑直呼親家。就連秦叔也沒喊出老爺、少爺、夫人、太太,眉眼前團團和氣。這讓馮曦多少有些感激和驚詫。
馮曦扯了扯孟時,眉毛挑了挑,問他怎麼回事。
孟時賊笑著低聲說:「我獨苗,你肚子裡的也是獨苗。他們唯恐招待不周。」
她好笑地擰了他一把。孟時高叫起來,「哎喲,你扭我幹嘛?」
孟瑞成回頭笑道,「怕老婆好,就該讓曦曦好好管住你。」
馮曦乾笑,見父母投來嗔怪的眼神,她滿面笑容,壓低了聲音說:「別以為爸媽在你就翻身了,小心侍候著。」
從孟家回來,馮曦爸媽感慨地評價說:「書香世家就是不一樣,知書達理,待人和氣。曦曦,你要好好珍惜。」
他們並不知道此前發生的事情,馮曦沒有說過。再說有什麼用呢?無端讓父母擔驚受怕。她低頭笑著說:「孟時對我挺好的。」
「孟時真是不錯啊!曦曦,你是離過婚的,能找到孟時這種好男人三生有幸!」
馮曦暗自翻了個白眼,有些根深蒂固的看法她是無法改變的了。晚上和孟時單獨在房裡時,她漫不經心地問開了:「孟時,我可是離過婚的,你可吃虧了啊!」
孟時何等精明,抱著她笑,「現在拿著話堵我沒用了。從法律上說,你是我老婆了。」
「我是說,我離過一次再婚也不怕了。」
「嘿嘿。」
馮曦白了他一眼,懶洋洋地說:「笑得這麼賊?」
孟時突然認真起來,「曦曦,再家大業大,再有錢,總是要過人過的日子,你心裡真的還介意那個?」
馮曦緩緩綻開一絲笑容,「我不介意。孟時,我只是不太相信我還能有這麼好的命。」
「傻子。」孟時攬住她輕聲斥責,低頭看到她唇邊的笑容,在她額間親了親。
空調吐著冷氣,房間裡漸漸靜默無聲。
我們都知道女人渴望的幸福很簡單,就像馮曦,有了刻骨銘心的初戀,經歷失敗的婚姻之後,幸福更是覺得不易,就像一句詞寫的:夜茫茫,曉鏡看紅妝,懶了心腸。多少女人的柔情似水,只等著冥冥中的那一人,不早不晚地遇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