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85章

第81章就藩北平(二)

洪武十三年三月十一,燕王朱棣帶著錦曦,由燕王左右護衛隊計九千多人從南京出發去往北平。開始朱棣的藩王生涯。

朱棣這次倒是動了真格了,說什麼也不准錦曦插手王府中的事物。來到燕王府後,錦曦每晚都等著朱棣做完事回來再睡。

站在院子裡,月影偏西,寢殿窗戶上還透出錦曦做繡活的聲影,朱棣歎氣。威脅呵斥全然不管用,錦曦每晚見不著他就是不肯睡。他不知道錦曦哪來的精神,全然不像即將臨盆的人。

輕輕推開門走進去。錦曦揚起一張笑臉便撲過來,朱棣見她頂著西瓜似的肚子便苦笑:「說過早睡,不准等我的。」

錦曦低下頭,揉著他的錦袍不吭聲。

朱棣小心捧起她的臉,原來的一張瓜子臉變得圓潤,便笑笑點了她的鼻頭:「珠圓玉潤!」

錦曦聽了趕緊摸摸自己的臉再看看圓潤的身材,沮喪極了:「你也不讓我做事,走哪兒都喚一堆人伺候著,我數了數,我今天就走房中走到院子裡再圍著院子走了一圈,你知道嗎?這身後至少跟了十個人,我就像拖了個大掃帚,多累啊!還不如不走,不走能幹嘛啊?一個時辰就端一回吃食來,我,我真成豬了!」

「呵呵!」朱棣被她說得哈哈大笑,猛地把她抱了起來:「稱稱,看多重!」

錦曦摟著他的脖子,使了個千斤墜,朱棣只閃了閃身便又穩穩地站住了。見錦曦面帶詫異便笑了笑:「每天忙活,有時候顧不得脫甲冑,力氣倒見長了!」

臉色又是一變,放了錦曦坐在榻上,冷聲道:「到臨盆還不到一個月,居然還敢使內力!」

錦曦一呆,哼了聲扭過了頭。

「還敢哼?不服氣?!信不信你生下孩子我就讓白衣廢了你的武功!」

「你敢?!」錦曦跳了起來。

嚇得朱棣趕緊摟住她,簡直拿她沒辦法。臉色變了又變終於氣極敗壞的扭了扭她的臉:「我說著玩的還不成麼?你到底想要怎麼樣啊?!」

就想看你著急,就是挺著大肚子哪兒都不能去心裡不舒服。錦曦悶聲不吭,倒下去扯住被子蓋住:「睡了。」

朱棣輕輕挨著她睡下,也實在是困了。初到北平,沒想到王府的官員設置,各衙門安排一天到晚就忙不過來。他知道在北平要建立自己的王國,軍隊的戰鬥力少不了,每天都會抽幾個時辰去軍營。頭才挨著枕頭,人已發出輕輕地鼾聲。

錦曦揭開被子,側頭看著朱棣累極酣睡的臉,費力的抖開被子給他蓋住。她輕輕躺下,看著幾乎和眼睛平視的肚子道:「再忍十來日,出來我就揍你!」

朱棣做好了萬全的準備,聽穩婆道女人生孩子不僅辛苦還危險,他就一直在產房外候著,府中的人千勸萬勸生怕他闖了進去,燕十七和白衣也寸步不離的守著他。

眼見進不去,朱棣在門外來回的走動著,「這不是急嘛?」他難得如此心浮氣躁。

燕十七沉穩的守在門口,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朱棣進去。心裡卻也跟著急。

足足兩個時辰,裡面一點動靜也沒有。穩婆經驗豐富,拉開房門道還沒到時辰,不急。

透過門縫見重重帷帳遮住了床榻,侍女全候在床前瞧不見錦曦。不急?朱棣看著守在門口的燕十七和白衣,拂袖而去。

他轉到後面,左右看著無人,推開窗戶就翻了進去。然後整個房間裡的女人發出陣陣尖叫。「鬧什麼?有什麼是本王不能看的?」

話才說完,朱棣就吃驚的發現沒人注意他,全撲到床榻那邊。他一驚跑了過去,就看到錦曦坐在床上提著一個血糊糊的嬰兒,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

「哇!」孩子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叫聲。

房內的穩婆,侍女嚇得又一聲尖叫。

「哭出來了,抱走!」錦曦疲倦的舒了口氣,躺了下去,心想真夠累的。

朱棣呆呆的站在房內,被錦曦的舉動嚇得傻了。

「哎呀!王爺!」穩婆這才看到他,趕緊抱著孩子磕頭:「恭喜王爺,是男孩!母子平……安!」

朱棣心神全不在孩子身上,這才回過神吼道:「怎麼回事?」

「剛才一個不注意,他突然就出來了,我就起身拎了起來,聽說要打一下屁股!」錦曦閉著眼說道。

朱棣幾步奔過去,見床上一片狼藉,錦曦臉色蒼白。他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伸手摸摸錦曦的臉,轉身指著侍女和穩婆罵道:「怎麼就不顧著王妃,生孩子的時候都死哪兒去啦?!」

「王爺,王爺息怒……明明,還不到時辰。」面前跪倒一片人,心中都在想這王妃真是個異數,哪家女人生孩子不是死去活來的,偏偏燕王妃陣痛剛過,轉身功夫就居然把世子生出來了。

「哈哈!是男孩!錦曦,是男孩!」朱棣罵完見嬰兒紅通通的小模樣又開心起來。

錦曦閉著眼力氣突然就用盡了似的,聽朱棣哈哈大笑,嘴角抽出一抹笑容,終於生了!

朱棣輕輕在她額上印上一吻,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好好休息,還有,錦曦,你太強悍了,真不愧是我朱棣的王妃,好樣的!」

錦曦喃喃道:「朱棣,你再讓我生孩子,我跟你急!」

「嘿嘿,反正你生的順了,小事一樁嘛!」朱棣背過錦曦嘟囔了一句,興高采烈接過孩子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燕十七聽得裡面尖叫聲此起彼伏,急得就想進去。

門一開朱棣抱著孩子走出來,對著兩人驚瞪得圓了的眼睛,得意的笑道:「是男孩!」

「恭喜王爺!」

燕十七嘴動了動,想起錦曦與朱棣,又壓了下去,燦若星子的眼眸怎生也掩不住那份焦急。

朱棣看了他一眼,大笑道:「這孩子是錦曦自己生出來的!她沒事,好著呢!十七,還不瞧瞧世子!」

燕十七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臉,低下頭笑道:「真是個好孩子。恭喜王爺!」

月冷風清的夜晚,燕十七默默地坐在房頂上。風聲掠過,他伸手抄住,拔開塞子仰頭喝下一大口酒,熱辣辣的感覺從喉間直燒進了心底。

「呵呵,」他朗聲笑了起來,越笑越難過,錦曦平安生下孩子,居然還是自己生的,她可真是……

尹白衣的手穩穩地停在他肩上,微微的用力。

燕十七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又飲下一口酒:「今天真的很高興,大哥!」

尹白衣「噗嗤」笑了,坐在燕十七身邊,兩人對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

酒意漸濃,燕十七目中湧出濃濃的情感,遙望天邊最亮的星子輕聲道:「多謝你,大哥。」

尹白衣沉默了會道:「如果她一直這樣平安,幸福……你就滿足了麼?」

「我,」燕十七苦笑,「我瞧著她嫁人,瞧著她為他生孩子,我,真是又高興又難過。」

「離開吧,十七,你還年輕,我就知道你看不開,結為兄妹也是權宜之計!」

不是這樣的,燕十七躺了下來,一月寒冷的風吹得屋頂黑瓦結上了冰霜,神志卻更為分明。燦爛的笑容在唇邊綻露:「大哥忘了麼?太子囑我留在燕王身邊,他日必有用到我的時候,我怎麼能走呢?我若走了……」

「但是,你忘不了她!」尹白衣聲音嚴厲起來,今日燕王離開後他又瞧到燕十七守在門外焦急不安的模樣,彷彿,彷彿裡面的錦曦似在為他生孩子一樣。這樣的情緒,這樣的情感繼續留下來,將來若克制不住有個萬一。他打斷了自己的想法,既心疼十七,又念著燕王大恩。

燕十七倒空了葫蘆裡的酒,閉上眼睛,刺骨的風吹來,眼前又閃過與錦曦相識的點滴。睜開眼,那雙星眸比天邊的星子還亮還冷。錦曦以為自己真的當她是妹妹,燕王並無二話。但是嫡親的大哥卻瞧得分明。「大哥,你不用擔心,十七可以發誓,絕不會越軌半步。難道,你連我心裡的念想都不准我有麼?」

黑夜裡隱隱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轉眼被風吹得散了。「你聽,大哥,錦曦有了孩子,有了王爺的照拂,我能給她的,他都能給的……你罵我不爭氣也好,愧對祖宗也罷,我這一生都只想做她的護衛。振興家業,光耀門楣的事,大哥,全靠你了。」

他想起錦曦離開南京前在魏國公府裡吐血暈倒的事情,湧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慾望。錦曦有連朱棣都不敢說,都不敢讓燕王覺察的事,如今遠離了家人,她要是再有什麼事,她找誰去?燕十七坐起身定定的望著尹白衣,不曾躲開他的眼神半分。

「從前誇有倚天劍,能斬相思能斷無。」尹白衣搖了搖頭,「王府事物繁重,王爺一心要做北平霸主,與駐軍相抗衡,你留下也好。」

尹白衣悄然離開。

燕王府過了月旬來了客人。朱棣聽報偷看了眼錦曦,擺了擺手道:「讓客人落雪軒等候。」他抬腳就想走。

「等著,」錦曦笑意盈盈地站起身上,從奶娘手中接過孩子,哄了哄,先他一步出了房門。

朱棣歎了口氣,跟了上去,他就不明白,錦曦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的。走出房門,陽光映得屋上殘雪耀眼,他微微瞇了眼,不悅地說:「爺們兒的事,你去幹嘛?」

錦曦回過頭來,微顯豐滿的身子被比甲包裹得凹凸有致,填補了原來的單薄更顯出一種風韻來。她低頭哄著兒子道:「怎麼,王爺是嫌我太『珠圓玉潤』,不好意思如愛情那個我見客?」

陽光在她身上打上一層金邊,淺紫色比甲邊緣襯著一圈白狐毛,肌膚隱隱透著玉般的光澤,紅唇帶著淺笑,低頭哄兒子的墨陽比從前更讓人心動。朱棣暗道,這樣子不是不好意思讓你見客,是怕客人見了你又再起心。心思轉到這份上,更是說什麼也不想她出去見那個人。

「你以為你有武功,皇上賞了你鳳玉,這王府就真的由你做主了麼?在王府中你只是我的女人!回去!」朱棣沉了臉喝道。

錦曦扁了扁嘴站著不動,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樣。

「你怕是不知道我王府中的家法!」朱棣橫了心,就怕錦曦從此無法無天,今天非得治治她不可。

「你請家法去啊!」錦曦以為朱棣說笑,她見朱棣偷眼瞧她,眼神中有絲擔心,一猜登門而來的人必是李景隆。她生下孩子,他怎麼會不來?她還在奇怪李景隆就不露面了呢。

錦曦就想抱了孩子去見他。李景隆沒見到她怎麼會死心。況且,這裡是北平,不是南京,她鐵了心要面對李景隆。心裡痛恨時不時說些話來威脅她,也不想活在他的陰影裡。

兩人各轉各的心思,朱棣卻被錦曦激起一絲怒氣來,明明為了她好,錦曦不僅不聽還這種態度。他冷冷哼了一聲喊道:「三保,世子抱走!」

錦曦皺了皺眉不解地看著朱棣:「你怎麼了?」

「給我回房去,今天不准出房門一步!」

三保小心地走近錦曦伸手欲接過世子。錦曦想和朱棣說明抱孩子去看李景隆的事,手一擋,三保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朱棣氣往上湧,這王府上下都喂王妃之命是從,都是自己寵出來的!他大踏步走過來,拉著錦曦往房間走。

錦曦站得穩了,朱棣拉她不動,怒氣便真的上來了。「燕三!」

「你怎麼了?」

「怎麼了?你不看看你的態度!你這是和你夫君說話嗎?本王敬你愛你,不意味著你就能為所欲為把本王的話當作耳旁風!」朱棣冷冷地說道。

錦曦一聽他口口聲聲以『本王』自稱,便知道朱棣真的火了。她不明白為什麼朱棣突然就發脾氣。陪了笑臉道:「是,你是王爺,是我的夫君,是這王府的天!行了吧?走吧。去見客人去!」

「說了不准去!燕三,把王妃帶回寢殿,今天不准她出房門半步!」朱棣見她嬉皮笑臉

,轉過身去。

燕三對錦曦行了一禮:「王妃!」

錦曦怒氣也起來了,明明拉下臉來示好,他什麼意思?「下去!」

燕三為難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王妃,這」

「燕九,燕十一!燕十七!送王妃回去!」

錦曦看著為難的幾個燕衛,往十七看過一眼,一跺腳叫道:「朱棣,不就是李景隆來了,我不見他,他也會來見我!」

話一出口覺得不對,又改口說道:「這麼長時間沒看到他,我還在奇怪呢!」

幾名燕衛尷尬地低下頭,燕十七咳了一聲道:「王妃」

錦曦猛然一醒,在說什麼呢,便道:「王爺,你,我回房說與你聽。」

朱棣臉色已經越來越黑,喝道:「都佇那兒幹什麼?當本王說話是放屁?」

這話一出,燕三猛地抬頭上前一步。燕十七已躍上前去,手一探趁錦曦不注意拿走孩子。低聲道:「現在別鬧!」

錦曦一愣停了下來,他想朱棣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停手後見他還背著身子,便又喊了他一聲:「王爺!」

朱棣拂袖而去,留下錦曦呆在庭院裡。「朱棣!你怎麼啦!」

看到那個銀白錦裳的身影越走越遠,錦曦大怒:「誰敢攔我!」

四個人齊齊擋在她面前:「怕是王爺心裡有什麼事,所以不想讓你去,王妃還是先回房吧!」

「走開!」錦曦的火氣被挑了起來,躍身飛起拍出一掌幾名燕衛又不敢傷她。

燕十七擋了兩掌急道:「錦曦!」

「你若還是我二哥,你就不要攔我!」錦曦聽到燕十七喊她的名字,眼睛瞬間浮起水霧。

燕十七卻怕錦曦如此衝動,讓朱棣當著李景隆的面下不來台。他不知道李景隆的事情,卻從犯錦曦的臉色中敏感的察覺到這個人不尋常。顧不得別的燕衛在場,大聲喝道:「錦曦,你做娘的人了,怎麼還這樣衝動?!你說眼王菲,你這樣衝去找王爺算什麼!胡鬧!難怪王爺不准你廚房門!」

錦曦一愣,緩了下來,是她錯了麼?什麼莫名其妙都黑了臉吼她?心裡突然酸楚難當,扭頭跑了回房。

燕十七歎了口氣,把孩子交給奶娘,低聲道:「我去尋王爺。」

燕三和燕九站在房門口都搖頭,不知道今天燕王夫婦鬧的是哪一出。

朱棣心中發堵走到落雪軒前卻停了停,待到走進去,樑上已露出了笑容:「景隆,好久不見!什麼時候來的北平?」

「聽聞王妃順利產下世子,景隆正好有貨從江南到北平,就過府拜望!」李景隆穿了件玉色的長袍,外罩同色罩衣領間露出一圈銀灰色的狐裘,丰神俊朗。舉止沉穩了許多,眉宇間依然帶著股玩世不恭的神色。

朱棣一進來,他便感覺不到一年時間,燕王身上就多了幾分刀兵之氣。穿著常服,那股氣透體而出,李景隆心中詫異,對朱棣越發揣摩不透。

從前的朱棣性情倨傲,好軍事,以軍法治府,據說貼身燕衛十八騎個個武功了得,也不見得有多突出。今日一件,卻有種天地間惟我獨尊的氣概。真是就藩一方,成北平霸主了麼?但是所得情報卻不是這樣。

北平原有駐軍朱棣碰也未碰,被燕王府龐大的官員實物安排纏繞。就是去兵營,也不過瞧瞧燕衛左右隊的日常練兵罷了。

李景隆打量朱棣的同時,朱棣同樣也在觀察他。李景隆沒有了在南京時的浮浪之氣。今日穿著雖然奢華,卻顯出一種尊貴和大家之氣來。

自從知道李景隆會武功且功夫高強,朱棣就起了心,他囑燕衛詳查李景隆的生意讓他大為吃驚。不是李景隆生意做的過大,而是他不僅有神秘一品蘭花組織,還經營著江南的絲綢茶葉。就這兩點,李景隆的手段已不敢校區。

「景隆,從前我答應過你,江南到北平的貨物由你供給,這次帶了什麼好東西?」朱棣含笑問道。

李景隆馬上反應過來,當時朱棣答應這一條件時,說的是,讓他從此不再找錦曦。他呵呵笑道:「江南的織物,還有新鮮菜蔬,和蔬菜種子。來之前皇上特意吩咐說,北平菜少,怕王爺吃的不習慣。種子是皇上和娘娘吩咐一定帶上的,說在北平試種種,看能不能種出來。」

朱棣趕緊起身,面南一禮:「謝父王母后恩賜,朱棣」他滿臉都是激動之色,情知李景隆全瞧見眼裡,又回身一歎,「北平荒涼,哪及南京繁華。這裡太冷,且氣候乾燥,景隆來北平不知還習慣否?」

李景隆笑笑:「習慣,只要有美女美酒,怎麼都習慣!」

朱棣哈哈大笑,連聲吩咐來人政治酒席,喚來府中歌伎獻舞陪酒。

席間李景隆隻字不提錦曦,朱棣卻主動換人去請王妃抱了世子來。

不多時奶娘抱了世子前來,輕聲道:「王妃聽聞古人前來,吩咐說,今日太晚不便見客,明日請李公子琴音水榭賞雪景!」

朱棣暗暗擰眉,不動聲色地笑道:「王妃盛情,景隆莫要辜負。王府事務繁忙,明日本王就不陪景隆了,讓王妃替本王招待景隆也是一樣。」

李景隆似不經意地瞥去一眼,含笑看著世子道:「世子真是可愛,王爺好福氣啊!景隆明日自當整治禮物答謝王妃美意。」

送走李景隆,朱棣的臉才慢慢冷下來,我不讓你見,你就偏要見是麼?他漫步走到寢殿外,揮揮手讓燕三和燕九離開。三保機靈的掀起棉布簾子讓朱棣進去。

只聽裡面傳來一聲嬌喝:「王爺,妾身累了,請王爺移步書房歇息吧!」

朱棣腳已邁了一半進去,聽到這句話怒氣更重,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來到書房卻喚來白衣道:「李景隆三天前便到了北平,卻謊稱昨日才到,給我吩咐下去。盯緊了,無論他見了什麼人,做了什麼事都給我查清楚了。還有,白衣,明日王妃在琴音水榭請李景隆賞雪,你親自去,看明白李景隆借這一機會想要幹什麼!」

第83章

尹白衣低聲答應下來。他前腳才走,燕十七便求見朱棣。

又來一個朱棣暗想,當我真不知道你的心思?沉下臉讓三保叫燕十七進來。

"王爺"

"何事?"

燕十七好笑地看著朱棣佯裝看書,好心地提醒道:"有兩件事想要稟報王爺"

"說吧"朱棣的語氣始終淡淡的。

"錦曦似乎有什麼事在心裏藏著。我懷疑與李景隆有關。"燕十七細細把來北平之前錦曦吐血暈倒的事告訴了朱棣。他想,這可能就是錦曦今日想抱了孩子去見李景隆的原因。他想了很久,不想瞞著朱棣。

燕十七相信自己從小在山中與狼群為伍養成的野獸般的敏感。此時朱棣若是知道比不知道好。

朱棣越聽越惱,把書一扔,冷冷道:"為何不說?"

燕十七想了想答道:"錦曦如此,必有難言之隱,早說不見得是好事。"

"王妃的閨名也是你叫的麼?"朱棣想起錦曦讓燕十七知道也不告訴他,心裏的火一跳一跳,當日錦曦待燕十七的溫柔模樣全浮現出來,想起她居然讓他吃閉門?,更是氣惱。

燕十七如當年在呂家莊一樣,沒有躲開朱棣的目光,坦然的站著︰"她是王妃,也是我結義的妹妹。我做燕衛是報王爺大恩,也是為了她。十七並無歹念。"

朱棣當然明白,卻極不好受,瞪著燕十七半響突然洩氣了,一拳打在書案上:"我就是不想讓她見李景隆,當日我便懷疑,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我一併擔了,最恨她瞧不起我。"

不是恨她瞧不起你,是生怕她心中不在意你。燕十七在心裏暗自說道,想起當年錦曦和朱棣的一番鬥氣,微微歎了口氣道:"錦曦才十八歲,孩子氣重。她若真的惱了,也是說走就走的。"

朱棣一驚,想起錦曦當日離開燕王府的事,又是擔心又是氣苦,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還有,王爺,你的書拿倒了。十七告退。"燕十七身形一動,飛快的離開書房。

朱棣低頭一看,可不是,書是反著看的,氣得笑了。想起燕十七,心生憐意。這時靜下心來,想起燕十七的忠心和癡情,也歎了口氣,喃喃道:"錦曦,愛你的人太多,真怕你心裏沒有我。"

和錦曦在鳳陽治軍和好如初回到燕王府,兩人又經歷皇孫滿月風波,飽嘗相思之苦,再也沒分開過一天。朱棣在書房裏走來走去,了無睡意,想去找錦曦又拉不下臉,這裏不是南京燕王府,打開窗戶便能瞧到錦曦的來燕閣。

三保見他時而微笑,時而皺眉,卻是坐立不安的樣子。心中偷笑,大著膽子道:"王爺,今晚月色不錯,記得當日你在王府花園中舞槍,三保真想再瞧瞧,不知王爺武藝可有進展?"

朱棣一醒,笑顏逐開地罵道:"還不取槍來"

他漫步走到庭院中,見正殿內燈火未熄,知道錦曦還沒睡著,心道,每晚都等我,今晚我不來,你能睡著麼?他邪邪地沖三保一笑,脫下外袍,露出銀白緊身內袍,銀槍一擺,月夜雪光中只見槍尖挑出銀花朵朵。

"王爺好槍法"三保故意大聲讚道。

朱棣見殿內沒有動靜,大喝一聲,身形矯健,一條燦爛銀槍舞得水潑不進。他苦練武藝,心知沒有內力,不是江湖高手,卻盡可能地把槍法劍法騎射練得嫻熟。

錦曦不讓朱棣進房,心裏卻極不好受。聽到院內三保大呼小叫,知道朱棣練槍。沒好氣地想,半夜三更練什麼槍猛然想起剛嫁他時沒有內力,逞強去和朱棣比試的情景,目中溫柔浮現。她回身吹熄了燈,悄悄走到窗邊觀看。

燈光一滅朱棣就沒了勁,又不肯讓錦曦知道他是故意練槍的,想到她不理不睬,酸痛的感覺在胸腔內衝撞,銀槍一甩,舞得更為用心。似乎所有的情緒都隨著銀槍刺出而發洩了。漸漸地忘記了練槍的目的,真的練起槍來。

一套槍法使盡,他喘了口氣看到房內還是黑漆漆沒有動靜,氣得把槍往三保懷裏一扔,折身便進了書房。

錦曦卻一直站在窗邊,想起朱棣練槍英武俊逸的身形,癡癡地笑了。朱棣離開去了書房,錦曦便開始後悔,又拉不下臉去找他,歎了口氣上床想睡,翻來覆去睡不著。見月影移西,院子裏清輝一片,披上斗篷出了房門。

書房的燈光還沒有熄滅,錦曦隔了花樹瞧著,想去找朱棣,又不好意思。呆呆地站著院子裏瞧著一樹梅花出神。

院子裏的守衛卻瞧見了。今夜正是燕九值勤,他看到錦曦站在院中時不時往書房瞥去一眼,心中好笑,想了想便走上前去行一行禮道:"王妃,冬日寒冷,你才生了世子不久,這般賞梅不宜太久,當心著涼"

錦曦側過頭,漫聲道:"怎麼,當真聽王爺之令不讓我出房門舉步?連這院子都來不得了麼?"

燕九忙恭敬的說:"王妃既然有雅興,燕九不敢打擾,燕九告退。"他故意說得大聲,說完就走。眼睛偷偷地看回書房,心道,我看王爺能忍到幾時。

存了看戲的心思,知道兩人從前鬥氣成習慣了,燕九窩回耳房摸出酒來邊喝邊從窗縫裏往外偷看。

書房內沒有動靜,燭火也沒熄滅。錦曦不甘心地站在院子裏,不多會兒身上便覺冷。"阿嚏"她打了個噴嚏,搓了搓手。突然看到書房裏的燈滅了。

從鳳陽和好到現在,朱棣對她百依百順,現在卻不理她。明明是自己先發脾氣,這時錦曦卻委屈起來。狠狠的踢了梅樹一腳,轉身回房,心想,再也不理朱棣

她和燕九的對話還有院子裏的舉動全落在朱棣的眼中。見她著涼了,朱棣一陣心疼就想出去。想起錦曦的囂張又忍了下來。這時看到她沖梅樹撒氣,嘴邊的笑容越來越濃,見錦曦氣鼓鼓地回了房,朱棣咧開嘴無聲的大笑起來。滿意的窩進了睡榻。

他轉動了下身子,竟有種興奮,心裏盤算著明日該如何逗錦曦,似乎又回了初識時鬥氣的時候。

這一想,竟一夜無眠。

朱棣瞧著晨曦浸染,跳起來活動一下,洗把臉精神更好。想起今日錦曦約見李景隆,又皺了眉。錦曦與他鬥氣,見了李景隆還不知道是什麼臉色,他心裏的氣早沒了,想也不想便走向寢殿。

錦曦還沒起來,看了一晚上月亮和梅樹,又是心酸,又是失落。回到房裏見一室冷清不禁涑然淚下。哭了不知多久困極睡著。

朱棣咳了幾聲見沒有反應走進去坐在床邊,板著臉道:"今日本王要去兵營巡視,你代本王招待景隆吧"

錦曦迷迷糊糊聽到,想睜開眼,眼皮重得很,身體酸疼,心想莫不是真受涼了。只哼了一聲。

還裝?朱棣暗笑,繼續板著臉:"豈有此理王妃當真不把本王放在眼裏竟敢不起身回本王的話太沒規矩"說完拂袖而去。心想由她去見李景隆,反正有尹白衣盯著,出不了大事。回頭忙完手中事情再來逗她。想起錦曦昨晚踢梅樹的舉動,朱棣嘴邊又勾起了笑容。

錦曦聽得明白,心裏更氣,又沒氣力和他說話,見他走了,想起今日要見李景隆,便硬撐著起來打扮妥當。吩咐待女把琴音水榭佈置好了,披上斗蓬就出了寢殿。

她覺得腳步有些虛浮,刻意放得緩了,扶著待女慢慢走了過去。寒風吹來,錦曦腦袋反而涷清醒了些。進了水榭靠在軟椅上,強打精神等著李景隆。暗想不會這麼倒楣,讓李景隆瞧著她病蔫了模樣吧。

巳時,李景隆依約前來。

錦曦神采奕奕。剪水雙瞳在他臉上轉了轉笑道:"李世兄風采依舊,另來無恙"

李景隆笑道:"錦曦,沒想到你生了孩子更顯韻味,王爺好福氣這可是你第一次主動想見我,為什麼?"

錦曦淡淡的笑了:"雲南的茶,不過是往年不捨得喝的陳茶,李世兄勉強笑納"她提起水壺開始溫杯,不絲不苟地沏茶。

李景隆眼睛微瞇了瞇,露出針一樣的鋒芒。當日在韭山玉蟹泉,錦曦便這樣煮過一次茶。今日她重新為他煮茶,神態自然,語笑嫣然倒叫他看不懂了。從來都是他掌握一切,錦曦的主動打亂了他的心思。

"李世兄請"錦曦把茶杯移過。

李景隆默然的端起,嗅了嗅茶香,淺啜一口,果然是雪露紅芒,韭山上煮過的那種茶

"我和你沒有什麼客套話講,"錦曦慢慢地抬起頭,逼視著李景隆毫不退讓,"事情你也清楚,你告訴我的,我也沒法告訴別人,你以為這就是痛苦?你很得意?不過,今日我想與你打個賭"

李景隆轉動著茶杯,心裏疑惑,錦曦何時變得這般強勢了?他不動聲色地笑道:"錦曦,你每次都這麼直接,來時見木榭外梅樹吐芳,白雪映照,你怎麼就不先請我賞景一番呢?"見錦曦不答,他只好歎了口氣道,"你想要什麼,我能辦到的,我都能為你做。指望你真心一回卻是奢望了。說吧。"

"你不是拿皇上賜的龍鳳行天下的玉威脅我麼?不是說只要王爺起兵,你絕不會讓他得逞麼?你要我知道了這一秘密,不敢讓王爺知曉,怕勾起他的野心,又畏懼於你,怕你告訴太子相忌於他。我和你賭十年,這十年內你不吐露北平的舉動,十年之後,我必會助王爺成一方霸主。不管將來如何,你若沒這心氣,那你現在就可以去向太子進言,讓他防範王爺,甚至去皇上面前說道,讓他打壓王爺"錦曦氣定神閒的看著李景隆。神色輕鬆,似開玩笑又似認真。

十年,你以為十年後的朱棣就有這能力讓我懼怕他?李景隆譏諷地想。嘴裏卻道:"十年,你覺得十年後朱棣就能嬴我?告訴你,他一生都不可能,只能偏安於此,還要看看太子將來是否高興"

腦袋很重,身體酸軟,錦曦保持著靈台的清明笑了,這笑容宛若春花綻放,李景隆瞬間又回到了魏國公府的後院樹上,被她的笑容迷惑。這才發現她今日穿著淺紫色的大袖衫,水榭升著火盆,暖意融融。

"錦曦,我答應你。只是十年太長,讓我再好生瞧瞧你。"李景隆目不轉睛的看著錦曦,喉間溢出輕笑聲。"你真聰明,我怎能忘了你,錦曦可是我也很傷心,你為了燕王百般設計,竟連當日未出閣時的裝束都記得扮了來迷惑我。"

錦曦臉一紅,有些咳嗽,掩住嘴輕聲道:"被你識破了,隨你吧。不管朱棣如何,我總是隨他一起的。"

見她輕咳,李景隆皺了皺眉責備道:"怎麼這麼不小心?是不適應北平的氣候還是生產之後體質弱了?請了大夫瞧過麼?"

錦曦聽得他關心,身體一抖,手臂上就起了層雞皮,禁不住苦笑起來。李景隆就是如此,轉眼是魔鬼,瞬間工夫就能化成溫柔可親之人。被他一語識破,錦曦蔫蔫的靠在椅子上笑道:"沒有大礙,受了點寒罷了。"

"我是吃了豬油蒙了心了,竟答應你。"李景隆見錦曦明麗的臉上隱著病容,臉也轉紅了。不用試也知道她在發熱。騰身站了起來背著錦曦道,"十年,我答應你,我在北平所探得的消息,絕不會對燕王不利。十年之後,但憑燕王福氣吧。"

他慢慢走出水榭,停了停輕聲道:"錦曦,這次是你嬴了。"

看著他消失,錦曦一下子洩了氣,身上出了密密一層細汗。李景隆往日說的話全在腦子裏浮現,她早猜到他的一品蘭花必是為皇上辦事。在韭山煮茶時便是用這種雪露紅芒,她清楚記得李景隆後來告訴過她這種茶來歷時的情景。

"我是想告訴你,皇上賜了我一塊。而且,我知道,你愛飲此茶。"

"我的意思嘛,你不明白嘛?只有最得皇上信任之人才會得此賞賜,你說,我是皇上跟前的什麼人呢?"

錦曦微微笑了,以往知曉李景隆說的秘密只覺得痛苦,今日卻能利用他說的秘密定下十年之約。不知道這十年能為朱棣嬴來自保的能力與否。

她緩緩起身,因為放鬆了心神反而支撐不住,喚了聲:"來人"身體一晃就昏了過去。

第84章齊心(三)

迷糊中錦曦感覺床前人影晃來晃去,像群蒼蠅在眼前飛。她有些不耐的揮了揮手,一雙大手握住了她的。那雙手略微粗糙,乾燥溫暖。是朱棣麼?她輕輕的睜開眼。

朱棣眉心糾結,擔心的瞅著她。錦曦便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我病了!」

那張英挺的臉瞬間沉了下去,鳳目裡滿是帶著怒氣的寒意。兩人就這麼互相瞪著,錦曦突然想起昨天的事,心裡的委屈就湧上來了:「你走!」

「哼!」朱棣冷哼一聲,動也不動,目光鎖住錦曦。

這眼神直讓她想起初見朱棣時,他背對眾人對她露出的寒意和威脅。錦曦便使勁想抽出手,卻紋絲不動。她一急就想運內力,朱棣冷冷地說道:「你當有武功就是神仙啊?有這力氣就別暈倒在水榭裡!」

兩人都是桀驁不馴的人,朱棣語氣生硬,錦曦也犯了倔,偏不讓他握自己的手,使出全身的勁去拉扯。

她昨晚受了涼,一晚上沒睡好。今日又打起精神對付李景隆,全然不知身子燒得厲害,看似用足了勁,卻輕飄飄沒有半分力氣。

朱棣總算找著錦曦柔弱的時候,覺得兩根手指頭就能拎起她來。見錦曦漲得滿面通紅,忍不住微微一笑。

「你欺負我!」錦曦低吼出一句,靠著棉枕無力的喘息,眼淚就衝了出來。

朱棣好不容易逮著機會,就想藉機訓她,手鬆開站了起來,吩咐道:「把藥端過來!」

「我不喝!」

「王妃不喝,你們就跪請,什麼時候她把藥喝了,你們才起來。」朱棣說罷站起身就走了。

三保滿意的點點頭,覺得王爺終於有王爺的樣了。當日錦曦拿槍脅協燕王的一幕記憶猶深,見朱棣冷然離開,他就大模大樣的站在房門口看情況。

隆冬臘月,燒著火坑,擺著火盆,寢殿溫暖如春。因為王府初建,一時半會兒還未來得及鋪設火龍。一群侍女太監就這麼跪在冰冷堅硬的石磚地上哀求錦曦服藥。

錦曦聽得心中煩悶,又不忍心。暗罵朱棣奸詐,撐起身一口將藥喝完。她實在氣不過,操起藥碗對朱棣消失的方向摔去。聽到瓷碗清脆的碎裂聲,心裡的氣才彷彿找著一個發洩口衝了出去。

她無力的躺下。又是傷心又是心痛,只哭得一小會兒,便沉沉睡了過去。

朱棣在書房聽三保低頭賊笑著說完情況,恨鐵不成鋼地瞪他一眼:「你這是對本王忠心耿耿呢?還是巴不得王妃與本王鬧得越大越好?」

三保正高興著終於治了錦曦一回,繪聲繪色把錦曦氣極摔碗捂被窩裡哭的情形添油加醋說了一通。猛得聽到朱棣沒好氣的話,嚇得一哆嗦便跪了下去:「奴才當然是盼著王爺與王妃好的。」

當我眼瞎了沒瞧見你幸災樂禍的樣子?朱棣瞪他一眼,埋頭處理王府官員呈上的公務。「去,把燕十七和白衣找去陪王妃解悶。」

「是!」三保輕身躡腳退出書房,搖頭想,明明忍不住又想威風一回,又捨不得了。明明問得詳細想知道王妃情況,還端著架子支使別人,幹嘛不自己去?三保迅速得出經驗,在王府裡還是唯王妃之命是從得好。

朱棣這回下了狠心,錦曦養病期間不准她出房門半步。

錦曦也犯了渾。乾脆呆在房中不理不睬,把侍女全趕了出去。連燕十七和尹白衣都不讓進去。每餐照吃不誤,還換著花樣點菜。

三保幾次提著食盒前去,錦曦一見是他拎起食盒就砸,別的侍女卻無事。朱棣知道錦曦瞧三保是他的貼身太監,打狗看主人,這是做給他看的,直氣得發抖。

過了幾日侍女回報錦曦身體好了。他只「嗯」了聲便不再問。

三保小心地賠笑說:「王爺,王妃身體好了,我看水榭那邊的梅花開得正艷,今日要不請王妃賞梅?」

朱棣心中一動,又拉不下臉來,便冷冷道:「去,就說本王在水榭賞梅,讓王妃為本王撫琴添趣!」

三保得了令,一溜煙跑到寢殿,又不敢進去,站在門口大聲說:「王爺請王妃賞梅,撫琴共樂!」

他自動把朱棣居高臨下的語氣給改了,正想著聽了這話王妃該順著梯子往下走了。

「珍珠,去把水榭的梅給我折幾枝回來,放殿內瞧瞧就是了。」錦曦慵懶的靠在躺椅上不理三保。

三保一聽就急了:「王妃,王爺……王爺挺惦記您的,您就去吧!」

惦記?錦曦火氣還沒消,抬手摘下金釵當成暗器射出,三保話剛說完,金釵就擦著臉頰「奪」的一聲插進了門框中,釵頭珍珠尤在顫抖。

他嚇得腳一軟,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就哭了起來:「王爺真是在惦記您,你不喜歡三保,他每日都細問小紫她們,在房內幹什麼,睡得可安穩,吃了什麼,您換著花樣要吃江南的菜蔬,王爺知道前日就囑人去加急運來。每天晚上王爺在書房忙碌,每晚都睡不好,他都這樣了……三保求您了,您就去吧,別再讓王爺傷心了。」

錦曦聽得又酸又痛,看到三保哭得傷心,知道把他嚇壞了。此時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恨恨地站起身來喝道:「你再哭,我就再不理你家王爺!」

三保一呆,馬上擦乾眼淚,抽嚥著看著錦曦。

燕十七伸手拉起三保溫言道:「你去回王爺,王妃過會兒就到。」星眸望向錦曦含著一絲憐惜。她是愛上燕王了,才會這樣。

「錦曦,你這般撒氣就不對了。王爺也是關心你,才不想你出房門,好好養病的。他聽說你暈倒,比誰都著急。從兵營拍馬趕回,一個時辰的路,大黑馬身上落了不少鞭子,大哥瞧著都心疼。王爺是愛馬之人,平時他常親自給大黑馬喂料刷洗,這你是知道的。」

「別說了,我只是氣他故意要擺威風……」

燕十七對小紫使了個眼神,小紫趕緊把大麾給錦曦繫上。是那件火狐大麾,燕十七瞧見,想起當初在草原為錦曦捉得火狐的情景,心中一痛,又平靜道:「錦曦,若是你心中真沒有王爺,我絕不勸你。你才十八歲,但是總也是當娘的人了。」

錦曦沒有說話,默默的邁步出了房門。她不是不感動,也不是不明白。就納悶朱棣為何如此生氣。是自己過分了麼?無視朱棣的身份,還用武功欺負他?

離水榭還有些距離,錦曦停住了腳步。

洞開的水榭窗戶前,朱棣穿著銀白錦袍,臉隱在貂毛圍脖中。錦曦的心便咚咚跳了起來。沒見著他時生氣,看過這一眼,只有思念。想起這些日子的冷戰和三保說的話,不禁涑然淚下。

「王妃!」小紫見錦曦停下來有點著急的喊了聲。

錦曦帶著淚嘴角輕浮起笑容。似有意無意地聲音大了起來:「梅有什麼好看的,前幾日才看了,回去!」

轉身的瞬間,她分明瞧到朱棣恨恨瞪過來的目光。錦曦笑容更深。

就走了?沒什麼可看的?朱棣想殺人的心都有了。自己這般示好,她居然不領情?

三保見朱棣臉色鐵青,訥訥道:「王爺,三保可能傳錯話了,王妃不知道你在……」

還想幫她說話?朱棣看著錦曦的身影,那抹紅色在雪地裡猶為刺眼,輕飄飄的走遠,驀然發現她又瘦了。心裡酸得不行,反而起了一股倔強。「我倒要看看她能撐到幾時?」

從這日起,朱棣也不讓白衣再當門神。錦曦也不出房門。

朱棣卻每晚在院子裡練槍。想起錦曦初嫁時的那晚的比試,他就等著看錦曦能忍到什麼時候。

聽得院子裡三保呼好聲陣陣,錦曦呆在房裡左思右想,對朱棣的氣早就消了,就等著找機會和解。

這晚聽得朱棣又在院子裡耍威風,錦曦想起與李景隆定下的十年之約,再也按耐不住。換了衣裳,推開窗,腳尖輕點,如鳥般輕盈迎上了朱棣的銀槍。

手中長劍與槍尖一觸,借力盪開。

朱棣收槍一瞧,錦曦換了緊身衣,眉目如畫,睥睨著他:「王爺深夜練槍,槍法精進,妾身想與王爺再賭一回可好?」

明知道我沒有內力,賭什麼?朱棣見終於引出她來,心中高興,又知打不過錦曦,腦子一轉懶洋洋道:「武功內力本王沒有,賭什麼?」

「便不用內力,只比招式,王爺也不敢?!」錦曦開始激將。

不用內力?朱棣嘴邊噙得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王爺若贏了,我便從此不用武功對付王爺,若是輸了麼,這王府內務明日起由我掌管!」

不論是輸是贏,都對朱棣大有好處。明裡輸了讓錦曦掌管內務,但本來就是她的份內事,若是贏了……朱棣目中已露出興奮。不用武功,錦曦還不是他案板上的魚!「看槍!」

錦曦當真沒用武功,只憑著身體靈活與劍式精妙和朱棣纏鬥。

她原本打定主意要接過王府內務,免得朱棣成天忙裡忙外。想想朱棣是堂堂燕王,坐鎮北平,自己總是仗著武功忤逆於他,讓他下不來台,心裡也是愧疚,若朱棣贏了,她真的不再用武功欺負他。

錦曦起了退讓之心,而朱棣卻志在必得。幾個回合下來,錦曦就吃驚地發現朱棣的武藝當真不差,在槍法上是狠下過功夫的。自己放話說不用內力,這怎麼抵得住他凌厲的槍法?本想認輸投降,見朱棣嘴邊不懷好意的笑容,瞬間就明白他的意思,不僅臉紅起來。

這一分神,朱棣槍尖一挑打飛了她的手中的劍。錦曦吃驚地看著朱棣得意,恨的一跺腳,轉身就回了房。

朱棣把槍往三保懷裡一扔,慢條斯理的往房中行去:「本王今晚在此歇下了!」

三保低著頭悶笑不已,朱棣揚手就是一巴掌,笑罵道:「去,把我給王妃買的紫玉鐲拿過來!」

進了房間,錦曦卻背著他躺下,一聲不吭。

朱棣捉住她的手。錦曦一用勁就聽到朱棣笑嘻嘻地說:「不用武功,你才說的。」

錦曦臉一紅,恨恨道:「時辰不早,王爺回書房吧,別耽誤了你的公事!」

「我的王妃要接管王府內務,我留在這裡就是談公事!」說話間已將紫玉鐲抹進錦曦腕中。側著頭欣賞了會兒道,「錦曦,紫色襯著你的肌膚格外好看呢。」

「我才不用你討好!反正這些日子王爺都一個人習慣了,有公事明兒犀照閣議!」

「你還在生氣?你只有生氣才叫我王爺!」

錦曦脫口而出:「你生氣還自稱本王呢!」她說完忍不住想笑,頭不自然的偏過一邊。

朱棣拂過散落在她臉頰上的髮絲,柔聲道:「是我不好,我只是想告訴你,不用怕李景隆,萬事有我在。我不想他瞧到你的模樣。」

「我還想讓他瞧到我抱了孩子高高興興的出現,讓他得意不了呢。」

錦曦說完,朱棣便笑了。兩人目光中都閃動著對李景隆的算計,兩人沒有說話,就互相這般對望著。

過了良久,錦曦才扯了扯他的袍袖輕聲道:「朱棣,我不習慣……」

「什麼?」

錦曦聲音更輕,手指在他胸前劃來劃去:「這裡太大,很冷清。」才說完,就哭了起來。

朱棣聽得心裡難忍酸楚,伸手抱了她入懷,見錦曦比前些日子還瘦,兩人自和好之後從未這樣冷戰過,他只覺一種尖銳的痛楚在身上瀰漫開來,抱得更緊,生怕錦曦再不理他。「不哭,我錯了。」

「你說不哭就不哭,你不想想這些日子你就這樣對我?!」錦曦哽咽著打他,手上倒沒用力,只一下又一下像是發洩像是撒嬌。

朱棣捉住她的手歎了口氣,輕輕為她擦乾眼淚,突然道:「那晚我看到你踢梅樹了。」

「唉呀,是誰成天半夜練槍的,擾人清夢!睡不著就起來賞月了,踢樹?我有嗎?」錦曦打死不認。

見被她識破自己在院子裡練槍的目的,朱棣有幾分不好意思,偏嘴硬道:「明明我練槍時你熄燈睡了,好哇,躲在旁邊偷瞧我練槍的英姿!」

躲開他越來越熾熱的眼神,錦曦打了個呵欠裝睡:「比劍累了。睡啦。王爺的英姿我瞧了十來日也瞧著煩了。明兒去犀照閣給你說正事。」

想睡?朱棣輕輕一笑吻了下去。用體重固定著錦曦的四肢,纏綿地吻下,他深深呼吸,久違了的香氣。躁動從腳尖向上盤旋升騰。朱棣一把扯開錦曦的中衣。

錦曦吃驚地睜開眼,半嗔道:「幹嘛呢?」

朱棣再不說話,拉開她的手,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句話來:「我餓了!」

火盆上的炭火輕爆出一絲兒火星,像錦曦迷人的香氣,引發了朱棣隱忍太久的慾望。他只想佔有她。

第85章接管燕王府(一)

北平燕王府建於元皇宮的基礎上。建築方正,大明門進去兩側千步廊環抱形成中軸線。依中軸線先後建有兩殿一閣,犀照閣是幢兩層挑簷建築,位於王府中軸線的最末端,是燕王就藩北平時新添建築。

揭去了原來皇宮的黃色琉璃瓦,紅色的宮牆依然保留下來。原有的兩大殿分別成為朱棣接見王府官員處理政務的場所以及他的書房所在地。而犀照閣卻是燕王府的軍機重地。

初夏時分,風朗朗吹得天空如洗。

錦曦換了窄袖襦裙,端莊中顯出富貴之氣。微笑地坐在犀照閣裡聽朱棣講解王府各部情形。

審理所、典膳所、奉祠所、典定所、紀善所、良醫所、典儀所、工正所等,還有負責教育的伴讀、教授,管理王府倉庫的大使、副使……

錦曦眼睛隨著朱棣如數家珍的報來,已越瞪越大。目光由驚歎轉為心疼,原來生孩子這一年多,朱棣居然要處理這麼多事情。

朱棣好笑的瞧著她,柔聲道:「知道你生孩子那些日子,我是怎麼熬過來的?還想管麼?」

錦曦吁了口氣,眨巴了下眼睛笑道:「這麼多人陪我玩啊,不錯!」

「玩?」朱棣哭笑不得,伸手輕輕彈了下她的額頭,這麼龐大的機構還不算內庭中上百名的太監侍女,好玩?他理解不了錦曦的心意。

「是啊,好玩!我在王府悶得發霉了。除了在寢殿描描繡繡,逗兒子玩,那些太監侍女有什麼好玩的?就說小紫吧,與我熟了,也沒多少話。」錦曦抱怨的說道,暗暗決心一定幫朱棣分憂。

朱棣笑道:「難道你沒有強拉了十七白衣出去騎馬?我的那個鹿皮箭囊真是庫房裡找出的皮子做的?還有,聽說棋盤街上新開了三家江南綢緞莊,一家酒樓,一家客棧,聽坊間傳言來頭極大,據聞北平布政使和都指揮使並無插手,難道全是李景隆的產業?」

錦曦臉漲得通紅,嘴硬地道:「當然打的是李景隆的旗號,難道燕王府還要出頭做這些?」

「哦?李景隆如此相幫於我,圖什麼?」朱棣不動聲色的誘錦曦說出她與李景隆的約定。錦曦說了好多回要在犀照閣和他說正事。他就猜是說這事。

他也不急,知道錦曦是為他好,可也足足壓了半年就看錦曦要做些什麼事。

錦曦見朱棣目光閃爍,又露出那種瞭然於胸的神情,知道他什麼都明白。她對朱棣一直有摸不透的感覺。他心思細密,如同當年在鳳陽治軍,不喜歡自己出頭,常在不知不覺中讓別人去幫他做了。除了軍中之人覺得他禮賢下士,肯和軍士一同吃苦外,燕王府的官員常覺得政務都是由白衣幫著處理的。

「王爺,我一直在想,皇上眼中的你是什麼樣子?」

「當然是聽話,有點能力,打仗應該可以,別的事不見得。」朱棣毫不猶豫的說道。

「別人都道王爺有勇無謀呢。」錦曦嫣然。

朱棣板下了臉:「這就對了,有勇有謀,可不是好事。」

錦曦趕緊接了一句:「王府事務繁忙,想來有勇無謀的王爺是忙不過來的,不還有王府的軍隊和守衛王府的侍衛麼?你一個肯定忙不過來。我可是和李景隆達成了十年之約!」

十年之約?朱棣劍眉挑閃了一下,白衣告知他那日在琴音水榭,太液池邊錦曦與李景隆煮茶賞梅。他叮囑了白衣要知曉談話內容,白衣卻道李景隆武功高強,不敢靠近。錦曦居然和李景隆達成了十年之約?

心中有些驚喜,又有絲疑惑,以李景隆的心思,錦曦是如何做到的?

錦曦見他等著自己解釋,得意的揚開了笑臉:「李景隆的一品蘭花王爺還記得麼?」

「嗯。」

「我猜這一品蘭花可不是簡單的江湖殺**手組織!因為,李景隆的言詞間已透露一個信息,他,是皇上在民間的耳目!」

朱棣笑了笑,他已經猜到了,這就是錦曦和李景隆定下十年之約的原因麼?想起李景隆一走,錦曦便暈倒,一股溫暖和愧疚之情在胸口翻攪。錦曦還是沒說出如何辦到的,他也不想問。兩人在對視之間已將對方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眸底深處。有些東西已不必再說出來。

凝視錦曦良久,朱棣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了她。

錦曦微掙扎了下,嗔道:「這是犀照閣!王府的軍機重地!」

「沒外人……」朱棣把頭靠在錦曦肩上,在她耳邊呢喃,「辛苦你了。」

熱熱的呼吸撲在耳間,錦曦甜甜的笑了,為他做什麼也是值得的。她轉過身摟住朱棣歎息道:「瞧你,生孩子這一年,這麼多事情怎麼忙得過來?交給我吧,反正我也無事。」

朱棣呵呵笑了,手收得更緊,目光像溫暖的陽光定定的看著懷中的錦曦:「我捨不得。」

「王爺!」錦曦抬起頭正色道,「你忘記皇孫滿月時……」

不用她再說下去,兩人心中都明白。要想在北平偏安一隅,要想不再被人宰割,就必須要有實力。

錦曦想起龍鳳行天下的玉珮,突輕聲道:「王爺可有野心?」

朱棣朗聲大笑:「怎麼?真當你嫁了個草包?!我早明白了。只是,錦曦,我只想這樣,像現在這樣……足矣!」

陽光透過二樓的花窗照在他們身上。朱棣心中溫意融融,目光柔得似要滴出水來。他是做父親的人了。有妻如此,夫復何憾!

良久錦曦才輕輕推開他,指著外面說:「你瞧,枝頭又綻新葉,時間過得好快!朱棣,你只管帶好你的軍隊,專心你的軍務,這王府中的事情,就交給我了。」

「就藩時朝廷賞賜給我的武功中護衛、武功左護衛的將士現有六千人。」朱棣算了算數目,突笑道,「現在告訴我,當日在鳳陽你弄的三百人的秘營如今打算怎麼辦?」

「滲入北平布政使,都指揮使帳下,以及,百姓之中。」錦曦胸有成竹。朱棣就藩北平,但是北平的軍政卻不是他說了算。名義上是要向朱棣報備,實則直屬南京朝廷管轄。

「沒有自己的人,一旦有什麼事,我們就是孤立在王府之中,況且,燕王府開支巨大,秘營中眾人都有一技之長,散入城中做點生意賺點銀子也是應該。順便告訴我一些城中趣事也好。」

朱棣「嘖嘖」兩聲,背著手圍著錦曦轉了兩轉,見她小臉上滿是得意之色,忍俊不禁的笑了:「我這才知道我的王妃真會裝啊!比李景隆還狡猾!初次見你,你就弄出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引得靖江王上刀山下火海也要保護於你,本王也著了道,還想著如何不讓你們輸得太難看!」

錦曦故作憂鬱地歎氣:「女子無才便是德,王爺嫌棄於我也是應該的!」

朱棣一步邁到她跟前,抬起她的下巴正色道:「我在佛堂裡說的話你都忘了麼?今生今世,你是我朱棣唯一的妻!別的男子如何想我管不著,我喜歡的就是這樣的你!」

他嚴肅的模樣逗笑了錦曦,幸福的感覺油然而生,眼裡已浮上一層水霧。錦曦不好意思的側過頭,朱棣卻不放,戲謔地說:「如果再娶側妃,我估計你會把我蒙在被子裡狠揍一頓再揚長而去!我可不敢冒這個險!」

錦曦低下頭落下淚來,朱棣的話甚過最動人的情話。她不感動都難。母親曾說過,王府之中以她為尊,可是朱棣要娶側妃,也是她阻攔不了的。

伸出手指抹去她臉上的淚痕,憐惜之意油然而生。他溫柔的吻上錦曦的唇,柔嫩的唇瓣像香甜的花,引著他不停的輾轉吮吸,恨不得咬下吃進肚裡。吻慢慢加重,星星之火已成肆虐燎原。

錦曦微喘著氣回應著他,突然想起皇宮大內佛堂裡的第一次,想起這是犀照閣軍機重地,忍不住笑出聲來。

「專心點!」朱棣有些不滿。

「王爺!你怎麼盡挑這種地方?錦曦要去看兒子了,聽奶娘說,兒子好靜,但特別愛吃,肥得很。」錦曦想起佛堂就想起孩子來。

兒子名叫朱高熾。轉眼間就七個月大了,肥得逗人直樂。

朱棣少有時間瞧兒子,聽錦曦這麼一說也笑了:「三保道高熾不哭不鬧,一拿食物誘他,就把眼瞪得龍眼般圓。我就納悶了,他是像誰啊?錦曦,拿食物誘你,你也瞪大了眼睛麼?」

錦曦想起在鳳陽山中兩人逃生時,坐在地坑裡的朱棣曾說過的話,抿嘴樂了:「是誰回憶起三保偷塞進袖子裡的點心口水長流的?我看啊,兒子就跟你一個饞樣!」

朱棣臉微微一曬,鳳眼微瞇了瞇喃喃道:「看來得生個像你的兒子才行……」長臂一伸,已抱起錦曦來,「大內佛堂我都不怕,我還在意這犀照閣?」

埋頭在他胸前,錦曦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眼睛偷偷往門口一轉,知道樓下有燕衛守著,不得召喚擅入犀照閣者殺無赦,又見四周沒有床榻,就等著看朱棣著急。

「瞧也沒用!」朱棣被錦曦偷偷摸摸的樣子逗笑了。環顧四周,見並無床榻,壞壞的瞧著正堂中的書案。

錦曦嚇了一跳,剛要掙扎。朱棣已放在她在書案上,手覆上了她胸前心跳最烈的地方。「跳這麼急,是怕麼?錦曦!」

他的聲音深沉中帶著誘惑,錦曦微睜開眼,刺目的陽光讓眼前的一切都變了顏色。她閉上眼伸手摸上朱棣的劍眉,順著那道斜飛入鬢的痕跡輕輕劃過。然後是他的眼睛,挺直的鼻樑,最後停在他的唇上。「我真是快活,快活的讓我害怕會失去!」

錦曦清朗中帶著慵懶的語氣,閉著眼在陽光下耀眼的肌膚,微啟雙唇道出的繾綣依戀瞬間消滅了朱棣的情慾。

抱起她退到椅子上坐著,錦曦的頭就靠在他的胸前。膝上些微的重量與雙臂間的溫柔給了他一種實在的感覺。

誰也沒有說話,午後的犀照閣安靜下來。

風輕拂過。

陽光曬著衣衫,漸漸帶來醺然的睡意。

朱棣嘴角噙笑抱著錦曦慢慢睡著。

他們都不知道,這樣寧靜的初夏,偎依的情濃,即將被打破。

《皇后出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