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連兩天,李歡準時出現在台門口接小多下班。小多看到他就皺眉頭。
李歡一點不理會小多對他的冷淡。一張嘴從小多上車起就翻得辟里啪啦,獨角戲從頭唱到尾。范小多歎為觀止。
今天又是老樣子,李歡來接小多,小多想推掉,李歡就嘿嘿一笑:「你家一三四五六哥加個二姐都等著我匯報今天的吃飯心得呢。你成全我行不?」
范小多睜大眼睛看李歡,覺得他有病:「你真匯報?你累不累啊?」
李歡笑著對小多說:「剛開始不習慣,現在覺得你不怎麼說話吃了就走,回去之後打電話匯報他們提供的情報遠比我自已收集來得快,匯報好。」
范小多不知道家裡人都給他說了些什麼,李歡短短幾天倒真掌握了不少她的喜好,從吃海鮮幫忙拿貝殼,吃水果把西瓜去籽切塊用牙籤串好,到陪她去花鳥市場買花,而且一去就找她喜歡的品種點名要。小多覺得自已像是又多了個哥哥,直到李歡把甘蔗咬成牙刷狀撕了一把給小多,她才突然間覺得要多噁心有多噁心。
范小多牙不好,從小吃甘蔗都是哥哥姐姐可咬一口撕成牙刷狀拿給小多,她就握住一大把,一口解決一個吃得汁水長流。然而,當這樣的事由李歡做出來,小多無論如何吃不下去。哥哥姐姐幫她做這事她覺得很幸福,李歡這樣做,而且才認識不久,她就極不舒服。
她心裡盤算著不能再讓李歡繼續。吃晚飯的時候,小多叫服務員上了根玉米棒子。她掰下根部老一點的一截開始表演。
這是她新發明的吃法,家裡人還沒見識過,今天就讓李歡開眼了。
范小多咬下一粒玉米,牙一擠,嘴一抿,把嫩玉米芯子吃了,然後把玉米皮兒吐出來,她慢條斯理地吃,也不多說話。一粒粒地吐皮,和吃瓜子一樣。
李歡早已吃飽,看著范小多要來玉米棒子,他以為小多馬上就能吃完,就點了根煙等著。煙抽完了小多手裡半截玉米啃了還不到十分之一,李歡又叫服務員添了茶水。直到看著小多面前吐了一堆玉米皮兒,李歡頭開始疼了,他明白小多知道他靜不下來,話多,就故意拖著時間坐著。
李歡下了死心,就等著你吃完。
兩人就這麼僵持著,也不說話。李歡閉上了嘴,他想說,想說各種笑話,但明擺著他無論說什麼范小多都會跟沒聽到似的,李歡乾脆拿了張報紙翻看。
他在心裡暗罵范家人怎麼寵出這麼個寶貝來。他從沒這樣仔細地讀報,連中縫廣告都快一字不漏地看完,小多才擦擦手說:「吃完了,回家。」
李歡忙付賬開車送范小多回去。
從范家出來,李歡就覺得不能再這樣了。這個范小多不和他吵也不和他鬧,說吃飯就吃飯,話不多說,吃完就要回家。談戀愛交女朋友有這樣的嗎?
李歡突然想通了,范小多就用這招要逼退他。就偏不在他面前耍聰明,就這樣涼著他,不來氣,讓李歡覺得無趣。
李歡想,你越這樣,我越不讓你如意,明天起就用我的方法對付你,想著李歡有些興奮起來,彷彿已看到了范小多露出本性,撕去斯文的面具和他對抗!他高興的使勁一拍,猛聽到幾聲刺耳的喇叭聲響起。把自已嚇了一跳。又嘿嘿笑了起來。回家準備去了。
週三,上午十點。
有花店小工捧著一大束紅掌走進了電視台廣告部。指名點姓讓范小多收花。
阿慧阿芳跑得比小多快,一會兒把花捧回辦公室。兩人圍著小多就議論:「不會是那天那個帥哥吧?沒這麼土吧?紅掌那有一整束一整束送的,跟塑料花一樣。俗不可耐。」
小多也看笑了,這束紅掌這麼包紮起來真的難看。她想會不會是晨光,故意送這樣的花來報仇。想想又覺得不對,不是約好這個週末嗎?
阿芳從花裡翻出來一張卡片:「歡樂多多!誰呀?這麼逗!」
范小多一下子頭痛起來,李歡!過會兒就接到李歡電話,情意綿綿地對小多說:「俗是俗,我擔保你看了會笑,會歡樂多多!」
小多惡寒。
週四,上午十點
花店小工捧著一大束香水百合,指名點姓說送范小多。
香水百合看上去倒是比一大束養眼,花裡的卡片寫的卻比昨天還直白:「我覺得這花襯你的外形,清純芳香,喜歡不?」
過會電話又來:「小多,你聞了沒有?是真的香水百合嗎?」
范小多「嗯」了一聲。李歡在電話那頭興高彩烈:「你『吻』了?好,咱倆關係又進一步。」
范小多反應過來,氣得發抖。
週五,上午十點
紫色鬱金香一大束。范小多不理睬。
電話再來,小多掛了。
不一會兒,辦公室電話響,小多接聽。李歡在那頭道歉:「范小多,你連玩笑也開不起?今天專門送你鬱金香,紫色看著很濃郁,我對你好奇,你要是不裝乖女亮出本性,沒準兒我就不追了。」
范小多無語。
週六,下午五點
李歡親自捧著花走進廣告部,見人打召呼。嚴哥瞧見他笑:「李歡,做廣告不用帶花。」
李歡笑嘻嘻地說:「我送花給女朋友總可以?」
「我們廣告部的?你小子可以啊,做一次廣告就談上戀愛啦?是那個?」
「范小多啊,我都見了她家家長了。她家規矩可真多。這不週六了,等她下班回家吃飯。」
兩人對話聲音越來越高。阿慧阿芳聽了吃驚地問小多:「你和他好上啦?上次不甩的那個人?」
范小多更正:「我哥他們介紹,我可沒說我願意。」說完就把機房門關了,生怕李歡進來後賴著不走。
心裡氣得很,這個李歡有意無意地召告天下呢。
阿芳開始擔心:「上周我們約好今晚一起去的,你去得了不?小多?」
范小多咬著牙說:「去,怎麼不去?我甩掉李歡就去。」
正愁著想對策,大哥電話又來了:「小多啊,今天晚上和李歡一起來家裡吃飯啊。」
范小多沒辦法就沖大哥說:「大哥,我不喜歡那個李歡,不想和他回來吃飯。」
范哲天這回沒慣著小多:「李歡人不錯,慢慢接觸就有感情了嘛,聽說他每天都送花給你?這小子,挺心細的嘛。聽話,一起回來吃飯。」
范小多不吱聲了。范哲天明白小多要耍小性子了趕緊說:「今天你嫂子生日,你忘啦?趕緊呵。」
小多這才想起今天這日子。拿起包和阿慧阿芳她們約好時間,就出去了。
上了車,范小多臉繃著不說話。李歡還是自顧自地講話,也不管小多理不理會。
進了家門,李歡拿出一個禮品盒給大嫂:「我和小多送你的。」
大嫂打開看,是CD的化妝品,很高興。直誇李歡懂事。范小多看在眼裡心裡越發著急,自已倒是忘買禮物了,這個李歡不聲不響又說是和他一起送的。真不知道該謝他考慮周全還是說他老謀深算。
嫂子一高興,全家都跟著誇李歡。
吃飯時李歡又主動把兩隻雞翅膀挾小多碗裡,贏得范家哥哥姐姐們的青睞,待他更加熱情。
范小多這時啃雞翅膀有點啃不下去了。她看著大家越吃越高興,時間越來越接近約定的時間,她該怎麼脫身呢。
過了會兒,阿慧阿芳電話來了,小多如逢大赦。接了電話說:「單位有點事,來了個廣告客戶明天就要走,現在等著采廣告呢,我去單位,你們慢慢吃。」
二姐皺眉了:「怎麼廣告部這麼晚了還要加班?又是週末,我給你們肖主任打電話,讓他另叫人去。」
小多急了,這電話可不敢讓二姐打。那怕是真的,二姐打了電話,肖主任就會覺得自已拿二姐壓她,趕緊說:「我給阿慧阿芳去電話,讓她們幫忙。」
跑到陽台上給那個等急了人去電話:「你們先去,我晚點一定到。」
擦了汗回座位上坐好繼續吃。
晚上十點半終於惜惜告別。小多沒讓李歡送,有六哥在。她和范哲樂一起回去。李歡沒有堅持,當著范家人的面對小多說:「我們電話聯繫。」
范家人笑,小多想哭。還不知道能不能把哲樂甩開去赴約呢。
第十章
和哲樂回家,范小多心急如焚。又不能明告訴哲樂她約好了人在星空熱舞。以老六哲樂的性子,這麼晚了不會讓小多去那種娛樂場所,就算是去,他也一定會陪著小多去的。所以,范小多只能乾著急。
回到家已經十一點了。小多看著時間越來越晚,心想是去不成了。對哲樂說累了早睡,關上房間門就給阿慧阿芳打電話。半天沒人接聽,小多尋思多半是還在裡面玩,太吵沒聽到。心裡一會兒想去,一會又想時間晚了出不去。
她有些沮喪,
想明天兩個朋友肯定要怨她。
想那個長著張禍害臉的晨光多半會恥笑她臨陣脫逃,好不容易扳回一局,下次要是再遇到,沒準兒會被他嘲笑個夠吧。
范小多想起晨光噙在嘴角的那個討厭的笑就跳了起來,她不想再看到個帶著輕蔑的笑容。她想把那個笑容和笑容的主人都踩得扁扁的。
她看看時間都十二點了,小多不敢肯定阿慧和阿芳她們還在不在,但是不去,她會睡不著,她走出房門,裝著去衛生間,經過哲樂房門的時候看到裡面沒了燈光,哲樂已經睡了,范小多趴在哲樂門口聽,隱約聽到一陣陣呼嚕聲,哲樂似乎今天很累,回家倒頭就睡了。
小多放下心來,哲樂只要睡著,打雷都不會醒。
她迅速換了身衣服,拿上包輕輕打開房門再輕輕用鑰匙鎖好。沒有發出大的聲響。跑出家門范小多感到無比愉快,在路上攔了輛車直奔星空熱舞。
晚上十二點半,星空熱舞裡還是人山人海,習慣夜生活的人們,這個時間恰到好處,正是激情燃放的時刻。
范小多在裡面穿來穿去。打阿慧阿芳的手機已經打不通。她在昏暗的燈光下一桌桌去找。找得幾乎失望的時候,一隻手拉住了她。
小多一驚,條件反射般把手往回扯。那隻手用力一拉,小多撲進了一個硬硬的胸膛。晨光帶著醉意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你是在找我麼?」
小多愣住,看見晨光亮著一雙眼睛注視著她。他的聲音帶著幾分醉意,有些沙啞。小多看不明白他眼睛裡透露著什麼意思。小多只覺得高興,高興終於沒有白來。
晨光看著小多的臉,突然說:「這是你想出來對付我的新辦法?讓我等,是麼?」
小多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轉頭找阿慧阿芳還有晨光的那兩個朋友。晨光靠在角落裡,拿起一杯酒喝下:「他們回去了。」
小多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才從家裡跑出來的:「那怎麼辦?不玩了啊?」
晨光懶懶地說:「你想玩嗎?我陪你。一個人也實在不好玩。」
小多對著晨光一個人沒了興致:「人多才好玩嘛。算了,另找時間吧。」說完就要走。
晨光攔住她:「陪我喝兩杯吧。老規矩,石頭剪子布。」
小多不屑地瞧著他:「你不是對手,不和你玩這個。」
「那要是我贏了呢?」
「你贏了我喝唄。」
范小多的好勝心又被晨光挑了起來。就算會輸,她也絕對是贏多輸少。
兩人拉開架式比劃起來。范小多沒想到晨光反應這麼訊速,劃了十局,居然打了個平手。他已慢慢摸索出了這個拳的竅門。小多嘟起嘴說:「早說這個不好玩了。」
「輸了就不好玩,只有贏才好玩?」晨光戲謔地問她。
小多有些被看穿心意的惱怒:「兩個人不好玩,今天到此為止,你最好還是繞彎走,別讓我想出什麼招來,倒霉的是你。」
晨光看著小多小臉揚著驕傲的笑容,小嘴翹得老高,沒有多想,一把捧住小多的臉吻了下去。
范小多長到二十一歲,接觸最多的男性是她的哥哥們,最親熱的動作是牽著挽著哥哥,表現感情大起大落是抱著哥哥。她知道接吻,卻從來沒有試過。只覺得一雙大手牢牢定住了她的頭,她睜大了眼睛看見晨光的臉挨了過來,一個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臉上,濕潤的嘴印在了唇上,她腦子裡「嗡」的一聲響,四周的音樂似乎都聽不見了。她呆呆地木在那裡。
片刻,她聽到晨光發出愉快的笑聲:「不會是初吻吧?還是突然襲擊被嚇傻了?」
范小多回過神,羞憤交加:「姓晨的!你給我記住,你最好見了我別繞彎走,省得我費時間找你報仇!」轉身就往門口走。
只聽身後傳來一陣愉快的大笑:「我不姓晨,我叫宇文晨光!記住了沒有?我等你來報仇!」
范小多後悔自已半夜跑出去,還白白受了屈辱。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哥哥姐姐都不讓她晚了去娛樂場所。她坐上出租車就掉淚。
到了家,輕輕進了家門,沒有驚動范哲樂。關好臥室房門這才咬著被角痛痛快快地哭起來。她要把這事埋在心底裡,誰都不說,她想起自已的初吻就這樣沒了,心裡難受得跟澆了瓢滾油一樣。
在她心裡,她一直夢想著初吻是那麼甜蜜美好,溫柔浪漫。結果就這樣沒了。
范小多慢慢哭清醒,後悔為什麼看多了電影電視,裡面被強吻的女人都會給男的一個大耳刮子。她怎麼沒想到一巴掌打過去呢?好歹也找點損失回來。
她怨自已反應怎麼變慢了。不癢不痛說幾句威脅話太便宜那個晨光!哦,不,他說他叫宇文晨光。范小多不停地咒罵這個名字,直到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宇文晨光回到家已經凌晨三點了。他也奇怪自已今天的舉動。先是前幾天就找著張言他們劃了幾次石頭剪子布,明白了其中的小竅門,然後就期待著週六的來臨。想著再和小多划拳看她輸了的表情心情竟有些激動。
晚上看到阿慧和阿芳走進來,不見小多,心裡很是失望。聽阿慧阿芳打了電話說小多晚點來。他就開始等。
等到十二點了小多還沒來,阿慧阿芳要回家了,張言和小馬跳出來說送她們,自已還不想走,心裡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想再等等。
一個人喝酒的時候宇文晨光就想,小多這丫頭多半是故意放鴿子來報復他。不知道是她是怎麼被教成這靈精古怪的性子的。
然而小多的突然出現一掃他心裡整晚的失落,本來不想讓她找到,不想讓她知道自已在等,瞧著她急急地尋找,看她歎口氣要離開終於忍不住拉住了她。
看著小多在燈光下小臉上亮出的得意與驕傲,他情不自禁地吻上那小小的嘴唇。柔柔的,軟軟的,他一時都捨不得放開她。
小多青澀的反應。惱羞成怒地威脅,他真的很想笑。
這是怎麼了呢?小三十的人了和個小孩子鬥氣,還苦心研究那個幼稚拳。還因她的沒來失落。還想都沒想就吻了她。
宇文晨光摸了摸嘴,上面似乎還留著小多溫曖的感覺。宇文晨光對自已說,怕是喜歡上那丫頭了。
宇文晨光睡不著。他慢慢地思索。
他回憶起第一次在樹林子裡見到小多的情景。哭得那麼傷心,瘦瘦的身子蜷著,彷彿受了天大的委曲。他忍不住出聲詢問,沒想到抬起頭還掛著眼淚的她竟像頭小獅子一樣對他咆哮。
第二次聽到車子警報在響跑出去認出了小多。小多居然讓他走夜路當心被人劫色,他拉住她的胳膊想要教訓她,就聽到小多低聲道歉,才一放開,她又開始威脅讓他以後走遠點。
第三次他看著小多在高台上跳得放浪。四周看熱鬧的人露出色色的眼光。他禁不住冷哼一聲。有點惱她不自重。誰知道被她瞧見了硬要劃什麼石頭剪子布害他喝藥一樣喝酒。那時,他就起了心吧。
今天,他吻了她。宇文晨光突然呵呵笑起來。他清楚了自已的心意覺得所有的困惑與煩撓都沒了。他巴不得小多早點找他報仇。因為,宇文晨光突然發現自已連小多姓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也不用著急,他想起搶著送阿慧和阿芳的小馬與張言。小多,他一定找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