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乘一騎?
不誇張地說,含光前後兩世,還從來沒有和人有過這麼親密的舉動,畢竟馬背上空間很有限,如果是平鋪的毯子那還好說,可睿王這匹馬是上了馬鞍的,坐上去以後基本就等於是被他抱在懷裡了。
雖然平時看多了電視劇,心裡也很嚮往那種轟轟烈烈童話一樣的愛情,但含光畢竟還是受著三貞九烈的教育長大的,現在和睿王終究也不算是太熟悉,猛然間她根本不知道作何反應,嘴巴微張,愕然間本能扶住睿王的手,睿王拉著她笑道,「腳踩著馬鐙啊。」
含光學慣了騎馬的,如何不知道馬鐙的用處?猶猶豫豫間,一腳踩上,睿王一用力,她便順順當當地側坐在了馬鞍上,雖然因為這馬鞍地方到底有限,姿態有些古怪,但卻也還算穩當,整個人剛好陷在睿王胸前,他一抖韁繩,這匹神駿的馬兒,便小跑了起來。
春日的天難得是好的,畢竟北方風大,到了初夏又嫌棄太熱了,難得今天風和日麗,眼前綠草如茵,直直地沒入遠處的林子裡,整幅情景美的就像是畫,但含光卻全無心欣賞,她已經……已經糾結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睿王和她有化學反應,這是她一再驗證過的事。她不能明確地說出自己喜歡他哪一點,長相、身材、聲音,或者都有可能,這種感覺甚至和個性無關,純粹就是外表條件綜合下的強烈吸引力。按說現在,她距離這個吸引源這麼近,應該整個人都被那強烈的化學反應給淹沒才對。比如說睿王身上那好聞的氣息,他俊朗的側顏,修長有度的身軀……這些對她都應該是很有吸引力的元素,而含光呢,也可以說的確是體會到了這些吸引。
但另外一面,她又完全無法放鬆下來,不管怎麼在心底告訴自己:現在是兩百年以後了,世易時移,就算你裸.奔都不會有人把你浸豬籠——但也許是多年的教育,也許是她無法完全解釋的一些原因,她就是沒有辦法放鬆,察覺到有一個人和她靠得這麼近,讓她有種說不出的難受,整個人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裡擺了。
「你也太拘束了吧。」還好,睿王是個很懂得調節氣氛的人,他笑著說,「你在西安讀的中學,聽人說也不錯,彷彿是有馬術的,以前學過騎馬嗎?」
「學過,」含光也努力別表現得太拘束,免得大家尷尬起來,這一天就得毀了。「還算可以吧,不過我沒有自己的馬,也不是很會騎。」
「神電好像挺喜歡你的。」睿王本來兩手繞在含光身前持韁,等於是把她圈在懷裡,還好他很有風度,沒有藉機吃豆腐,兩人的身軀還算是隔了一層微不可見的縫隙。此時將韁繩遞給含光,他又後退了點,「試試看?」
含光也自在多了,她沒有推辭,而是笑道,「咱們要跑去哪兒啊?」
「看到遠處那個亭子了嗎?」睿王指給她看,「可以去那裡吹吹風、散散步。」
含光一眼望見,便策馬小跑了過去,小風吹著,睿王又沒有毛手毛腳,讓她緊張的心情逐漸慢慢放鬆,到最後甚至嬌笑起來,過其門而不入,繞了個小圈子,才在亭子前勒住了馬。
「你騎得很熟練啊,」睿王沒吝惜誇讚,「側坐都能這麼穩,可不能小瞧了。」
含光也有點得意,她好久沒騎馬了——其實,如果不是現在馬兒實在沒用,她實在都很想飼養一頭,概因前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想騎馬出去玩而不可得,現在要彌補這個遺憾,只能自己學駕駛然後買車了。
兩人翻身下馬,進了亭子,在暖風吹拂下洗了手,對坐著瀏覽眼前一望無垠的山水,含光笑道,「這看得到的,都是你們家的地吧?」
「確實,」睿王頷首道,「我們家本來就是天下最大的地主嘛——祖上也曾闊過的。」
含光被他逗笑了,「現在也還很闊啊。」
「和以前是沒得比了。」睿王就事論事地道,「現在天下最大的地主,若是算上海外土地,我們家也許還名副其實,只算國內的話,和當年比是十不餘一——還好現在改革了,一夫一妻制,皇室和藩王的財政獨立結算,不然,只怕早就窮得底兒掉了。」
含光還有點不明白,得睿王解釋,才知道現在的爵位就只是虛銜了,國家不給地也不給錢的,皇室的藩王只有自己的一筆分家費,當然極為豐厚,足夠他自己過上一輩子高端的生活,還能給後代留下一些產業——如果他只有一個到兩個孩子的話,孩子多了,一樣也有錢不夠分的憂慮。並不是像幾百年前那樣,藩王的兒子封郡王,一樣也有封地的,朝廷還得管吃管喝。
「那你將來可得節制點了。」含光免不得笑了,「我記得前陣子報紙上說,有個藩王的兒子、女兒,頂著世子、郡主的頭銜,也要去遞簡歷求職呢。」
「那是他生得太誇張了,總有十多個。」睿王也笑了,「說起來還是近支的親戚呢——也都是噱頭,有那個頭銜在,小生意還是做得起來的。不過要到那一步,也算是淪落了,一般宗室很少有拉得下面子直接去經商的。」
他忽然扮了個鬼臉,很有點活潑地道,「別看我現在出入都是皇城,將來若分出去另過,要不善經營的話,誰知道幾年後,會不會也要出去求職過活。」
其實也不是很好笑的笑話,但含光就是覺得好笑,「你這也太誇張了吧,哪有可能幾年就把分到的家產敗光呢?」
「誰知道會不會經營失敗啊?」睿王聳了聳肩,「你還別說,我可真不懂理財這方面的事,說不定也會被人訛的。」
他仔細地看了看含光,笑了,「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像個真人了?」
含光不否認他的王子光環的確有所退散,雖然她對他的藩王身份的確是不大著緊,但聽睿王說說生活中的煩惱,也覺得距離一下拉近了很多,他從一個遙遠的符號、圖像,慢慢地變成活生生的人了。
「我覺得你有挺多面的。」她笑著說,「不知道哪一面才是真的,不過這一面真實感的確挺濃。」
「我還有哪些側面啊?」睿王的眼睛彎了起來,含光發現他笑起來的時候鼻子旁邊有一點點皺褶,看起來特別可愛。
「剛見面的時候覺得你很冷淡,拒人於千里之外……」含光扳著手指說,「後來又覺得你慌慌張張的——」
「那時候都還小。」睿王有點尷尬,他打斷了含光的話,可這點尷尬又把她給逗笑了。「現在不會那樣進退失據了。」
「嗯,現在就覺得,你在新聞裡,在現實裡,感覺和兩個人似的。」含光又細數起來,「開學那一陣見面,很幽默很親近,又很優雅。新聞裡看見,就覺得距離很遙遠……現在說得話題深入了,覺得你是個很清醒,很善於自嘲的人,是真正沒有什麼優越感。」
看得出來,睿王有些吃驚,他含笑注視著含光,「我也發現了你的一個特點——你的觀察力很好。」
「沒有沒有,太客氣了。」含光忙揮了揮手,「我也不是什麼時候都這樣的。」
「那你什麼時候這樣呢?」睿王進一步地問了。
含光一直在懷疑她剛上馬的時候說不定是滿臉通紅,她疑心自己現在又開始臉紅了,因為睿王的眼睛裡開始閃現笑意,她有點結巴,勉強地道,「就……就想觀察的時候才觀察嘛。」
什麼時候想觀察呢?無非就是遇到了喜歡的人,才會如此用心啊。
這句話,雖然睿王沒再追問,含光也沒有回答,但就像是一條緞帶,垂在了兩人之間,飄啊飄的,把氣氛弄得更為親密了點,好像,還冒著粉紅色的小泡泡。
兩人經過一段時間的郵件往返,感覺真的熟稔了很多,起碼是有話聊了,睿王因出訪過各地,也和她介紹了不少國外的名勝,他沒事的時候甚至還會看看國外電視劇——「不然根本沒辦法做文化課作業,我又不是活在真空裡。」
含光現在對他的生活也有了相當的瞭解,因為太子不出面的緣故,很多太子級別的外交任務都落在了他頭上,睿王每年有很多時間都要在閃光燈前度過,餘下的日子裡,他其實也就是普通人,和親戚們聯絡聯絡感情,學習之餘,各種玩樂放鬆放鬆,當然也少不得談戀愛這一項。不過據他本人所說,因為他極為特殊的身份,到目前為止,戀愛經歷也就兩樁,而且都十分短命。
「我猜猜,因為你太忙了?」含光握著茶杯笑道,現在她已經完全放開了——或許也是因為睿王就坐在她對面。「而且約會也很麻煩?」
「第一個有這方面的原因。」睿王的眼睛又彎了起來,「還有一個是她那時候比我更忙,雖有感覺,但兩次約會後再也遇不到一塊,也就沒有發展了。」
算算時間,這都是在遇到她以後的事,含光心裡自然有點小不舒服,只是她明知無理,只好用力忍住撅嘴的衝動,笑道,「是誰啊?還能比你更忙,不簡單哦。」
「名字告訴你就成花邊新聞了。」睿王說完了,又想了想,「不對,也許你不認識她,畢竟她們家一直走的都是低調路線。」
他又反過來問含光,「那你呢?」
睿王比含光大方,他的語氣有點酸溜溜了,「就我知道的,追你的人可是一點都不少。」
含光這時候真的覺得有點扳回一局,她笑道,「嗯,這個麼,是有幾個的……不過以前太忙了,一直要學習,也沒心思戀愛,說起來,連初吻都是……」
她自言自語地說,摸了摸唇角,忽然再也抑制不住地臉紅起來:她的初吻,可不就是給了睿王嗎?
「那不叫初吻。」睿王忽然打斷了她,他的態度很自信,略微還有點專橫——這又是他的另一面了。「那叫輕啄,那個不算。」
「哦?」含光完全被他的氣勢所懾,摸了摸唇,「那就還沒給出去哎。」
這麼說來,當然也是沒交過男朋友了,睿王點了點頭,沒有再問剛才的問題,而是望著含光微笑道,「看來,我可要加油了哦。」
含光還以為他要過來親她,一時間汗毛立起,渾身簡直就要僵硬,還好,看睿王沒過來的意思,她才漸漸地放鬆下來,開始為他話裡隱藏的含義而心跳了……
在心動之餘,她也不免有點疑惑:難道每個人都是這樣的?不對吧,好像看別人都以親近為樂,起碼電影裡男女主角親熱的時候那叫一個繾綣纏綿。她對睿王明明挺有感覺的,怎麼會……怎麼會他一想親近她,她就覺得這麼的害怕和戒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