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啊,到底是長相重要還是氣質重要呢?
含光望著權醫師,心裡真是百感交集:按說,他和于思平都是一個模子的長相,就好像一個花色的貓狗一樣,按說看起來真的應該是很相似的,但就是這看不見摸不著的氣質兩個字,決定了兩人的差別。她從來沒有把于思平誤認為前世的權神醫過,儘管他們長得真的很像。但卻在和權醫師的第一面中,毫無疑問地就肯定了他和權醫師之間的聯繫。是因為長相嗎?也許吧,但更多的還是那種灑脫風流的氣質,可真要具象化的描述,含光又說不上來了。
他和她的交集不算很多,前世兩家差點成了親家,她知道權家一直有意向想要說她七妹為妻,但婚事最後還是沒成。沒出嫁前,神醫幾次來她家扶脈,她都會想方設法圍觀他的風姿,心裡也不是沒有傾慕過他絕世的醫術、尊貴的身份和最最重要的,那稀世的風姿。就算是現在,已經見識過若干美男的含光,看到權醫師含笑望著自己的時候,也不禁本能地為他的風華而讚歎。
但,在讚歎背後藏著的,卻是說不清的古怪安心,她看到他就覺得安心,覺得自己被保護,也許是因為前世的最後關頭,她仰仗著他的醫術,在那樣痛苦而暈迷的時刻裡,他是她唯一的光亮……不是說她因此就深愛他什麼的,不是,只是看到權醫師,她真的發自內心地覺得親近、感謝和安全。
「於——于思平沒出什麼問題。」她結巴了一下,才回答權醫師,「我就是覺得氣悶,找了個人少的樓層透氣——我不知道醫師你是在這一層辦公。」
于思平住的那種頂級病房,是單獨列在頂層的,並不歸屬於各個科室,不過每科室都有直達電梯過去,護士也是專業的,反正有錢人嘛,肯定能享受到最好的服務。這種分科室的住院部條件就要差上一些了,也比較嘈雜。權醫師微笑道,「我是神經科的教授,當然在這一層了——看到你來,我還以為判斷出錯,病人出了問題呢。」
含光知道自己有點無禮,但她真的——也不能說是八卦,她就是特別想知道權醫師現在過得好不好,就是很想關心他。「權醫師你多大啊,這就是教授了嗎?我以為——我以為——我覺得教授都是有年紀的。」
「嗯,按照秦國的這個體系,畢業以後從住院醫生到主任醫生,也就是教授這個級別,怎麼都得十五年。」權醫師也不生氣,他笑道,「相形之下,我是年輕了點,魯國那邊的體系不太一樣,大學畢業後才進行醫學院教育——」
他對含光眨眨眼,「我是取了巧,醫學院不能跳級的,但大學可以,我十八歲就大學畢業了。」
十八歲大學畢業,再讀幾年的醫學院呢?含光在心裡拚命地算計猜測權醫師的年齡,也許被權醫師看出來了,他主動幫著含光一起算,「十八歲大學畢業,二十二歲醫學院畢業,再經過四年的住院醫師工作,三年的博士專業進修,二十九歲正式做了主診,剛到你們這裡的時候,聽說我才三十歲出頭,很多病人都不要我主刀啊,這就是嘴上沒毛,辦事不牢。」
含光算了算,按大學畢業二十二歲來說的話,必須三十七歲才能成為教授。而權醫師不但十四歲就上了大學,還在二十九歲出師以後,不久就被聘為他胸牌上寫的特聘教授,而且是急診室那邊轉去請他做主的專家,還有實習生那驕傲的口氣……看來,前世是神醫,不知道經過幾次轉世以後,這醫學上的天賦也還是帶過來了。
真好,如果是她的話,估計帶過來的就是犯蠢的天賦了。含光在心裡默默地吐槽了自己一句,方才綻開笑容——她忍不住,她是真的為權醫師高興,「醫師你實在是太厲害了,果然是舉世難得一見的天才!」
她的熱情似乎有些太過了,權醫師莫名其妙地打量了她幾眼,完全感覺到了她這反應中的不合理之處,他頓了頓才續道,「你過獎了——」
「我叫李含光。」含光忙自我介紹了一番,順便解釋了一下她和于思平的關係,「病人是我長輩叔叔。」
她也知道自己該走開,但卻又邁不開腿,還是很想知道一些細節:他現在過得好不好,聽說醫生都很忙,個人生活解決了嗎,一定要找個情投意合、才貌相當的人在一起啊,不然她心裡肯定不舒坦。
當然,這些問題她是不能問的,只是含光又不想走,見權醫師點頭嗯了一聲就沒反應,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兩人有點尷尬地站在當地,含光漸漸覺得自己表現在外的樣子可能又八卦又愚蠢——她開始有點尷尬了。
權醫師的眼睛和前世一樣,都特別的亮,前世她不知道原理,好像還和六妹討論過,覺得權醫師的眼睛亮得像星星,這一世反射性就在想——該不會是平時定期吃牛磺酸什麼的吧,賊亮賊亮的——這雙亮眼好像是看出了她的尷尬,權醫師側頭想了一下,對含光笑了笑,鼓勵道,「有什麼話想說就說吧,如果覺得地方不合適,去我的辦公室也行。」
長得雖然很像,但權醫師的笑和于思平的比,簡直就根本是兩個人了。權醫師的笑是溫暖的、善意的,而于思平呢,他笑過很多次,冷笑、假笑、嘲笑……含光從來沒見到過他善意的笑容。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她很多年都沒想起來兩人的相似了,他們倆的氣質,根本是南轅北轍。
含光忍不住也回了他一個笑,她有點小小的害羞,但也已經找回了理智——她想問的那些問題都太私人了,人家讓你問,不代表你就可以真的問出口。
「沒什麼啦,就是覺得你和於叔叔真的很像。」她害臊地說,「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我也覺得我們很像。」權醫師領著含光往自己的辦公室走,「我還覺得你心裡有好多疑問想問我——是和你的於叔叔有關嗎?」
含光不好意思地嘿笑起來,「這個……」
「你不是說,他是你的長輩叔叔——」權醫師忽然咳嗽了醫生,他露出幾許尷尬,俊臉也染了紅霞,那從容不迫的氣質消褪了少少,「抱歉,我失言了。」
含光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什麼——不——哎呀,你誤會了,我們不是那種關係。」
啼笑皆非之餘,為了解釋清楚,只好又把于思平和自己商議的那番身世說出來了,雖然這麼搞,也許會給于思平帶來一點麻煩,但比起被誤認為于思平的小蜜——還是很惡趣味叫叔叔的那種……反正麻煩也是于思平的。
權醫師對含光的故事壓根沒有一點質疑,完全就全盤相信,他更理解道,「難怪你看著我欲言又止的——喝水嗎?」
和權醫師在一起,很明顯能感覺到自己正被照顧,也很容易就會因此而有點羞澀,含光臉紅了,局侷促促的,「不用了,謝謝。」
「嗯……今早在病房,的確我也是吃了一驚。他和我長得是很像,但我以前沒有見過他,」權醫師自己喝了一口水,又道,「不過我出身一個大家族,權姓在魯國是個大姓……如果是遠房親戚的話,的確有可能從未打過照面。」
他又有些疑惑地自言自語,「但他不應該沒聽說過我啊……」
「你在魯國很有名嗎?」含光脫口而出。
權醫師微微一怔,連忙搖了搖手,「沒什麼名氣——我一個醫師而已,能有什麼名氣?」
他看上去有些靦腆,含光直覺不信,但也不好再追問什麼,這回反而是權醫師有點尷尬,他主動問含光,「你有電子郵件嗎?」
含光忙說了有,便抄寫出來給他,權醫師道,「我大概下個月會回國一趟,如果時間方便的話,可以幫你打聽打聽——當然了,如果你不覺得冒犯的話——」
這也太熱心了吧,含光窘了,忽然發覺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她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終於找到一個借口,「這……於叔叔一直對我很好,他不說實話,肯定是有什麼苦衷,我不想背著他做什麼,感覺有點對不起他……」
「你說得有道理。」權醫師點了點頭,他的語氣很溫暖。「你很幸運有這麼一個長輩,他也很幸運有你。」
是幸運嗎……含光苦哈哈地想,她不敢再呆下去了,便起身告辭,「我已經耽擱你太長時間了。」
權醫師也沒留她,而是給了她一張名片。「這裡有我的電話號碼,全球通用,如果你還有什麼疑問,隨時打電話給我。」
含光接過名片,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憋了半天才道,「這……你真是個好人啊,權醫師。」
「我也不是逢人就發名片的。」權醫師笑了,他站起來送含光出去,含光問道,「那是有什麼標準呢?」
權醫師想了想,聳了聳肩,「看感覺吧。」
這答案好不負責任,但他說來卻非常自然,含光沒忍住,被他給逗笑了。她拿著名片,壞心情也不翼而飛,想想都懶得回去找于思平了——反正她也不會死,看時間差不多到午飯時分,她索性自己溜出去看場電影——如此自由散漫,應當是受了權醫師的影響。
到了半下午也沒人來找她,含光本想直接回宿舍的,但到底還是做不出,想了想還是回了住院部。于思平趴著又睡過去了,她問了護工,原來她走後不久,劉德瑜三人也走了。醫生下午又來過,為于思平的自愈能力而驚歎了一把,據說按他這個速度,過上幾天就能把身子正過來了。
含光聽說,更是放心了,索性拎上行李,也不叫醒于思平,便回去複習備考了。
劉德瑜等人都是知情識趣之輩,沒有人提起含光的身世,含光也樂得『不提傷心事』,她每天過去醫院的時候于思平都在睡覺,不睡時也沒個信息過來,去了兩日以後,含光便不再去了,過去看個人趴在床上也不是什麼有趣的娛樂。
不過,就在她最後一科考試的那天早上,于思平把電話打過來了。
「馬上過來醫院。」一接通他就言簡意賅的指示。
「啊?」含光怔住了,一時有點慌。「有什麼事兒嗎?我下午要考試哎!」
「大姐,錢啊!」于思平抬高了聲音,「住院費是交了,可你連一分錢都沒留給我!」
聽起來頗有些悲憤,想來是從沒過過如此憋屈而貧窮的日子。這幾天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含光一下給跪了,她的確沒想到這點,只好好聲好氣地安撫了于思平幾句,說定了考試完就過去找他,這才匆匆奔出宿舍,考試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