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禍水

之前在給第一批古董拍照的時候,含光屬於赤貧階級,根本都沒有餘錢來買古董的,當然也只能過過眼癮就算了。但今日不同,她的金主兼債務人回來了,那含光的心思自然又有所不同了。這種大批量委託出賣的古董文玩,開價都是比較合適的,如果有什麼升值潛力較高的物件,她也可以買下牟利麼。畢竟撿天漏這種事也不可能每時每刻都能發生,含光和許雲深接觸久了,自己沒事上網站轉轉,又聽李年等說起來,差不多一年內轉手,能盈利上兩成,已經算是買得很合適了。

當然,這個也是建立在保真的前提上的,古董文玩從沒有保證百分之百是真貨的道理,大拍賣場那是用自己的信譽擔保,但即使如此,如果走眼了的話,理論上來說拍賣會方也無需負責。許雲深的網站就更是早把風險自負的標語很清楚地打在了醒目的位置上。但這一點,含光對自己還是比較有信心的,你要說她知識廣博,看到個物件就能說出來歷,那這個是說大話了,但是兩百年前的生活經歷,以及本身就是跨時代存在的這個現實,也讓她對真假的感覺比較敏銳。尤其是如果專注在明秦瓷器這兩個大項裡的話,只要是她生活年代前後的作品,真假那是一望即知。畢竟這年代的古董,在她那年代就是她家居用的物事。

在賺錢跟前,什麼心理障礙都一邊去吧,含光見拍照區已經整理好了一批古董,不由道,「數量不少啊,難道又是哪家破落戶子弟來發賣家產了?」

「破落戶也有破落戶的圈子。」許雲深也有點無奈,「這是上回那王家少爺的堂兄,不過他倒也不算紈褲,就是自小在海外長大,現在事業重心聽說也在海外,這是要變賣古董來融資了。」

變賣古董換錢去揮霍和投資,這是兩個概念,行為的意義立刻就不一樣了。從這點來說,這一次的客戶倒是深諳祖輩的用意,很多時候古董也就是一種投資,畢竟橫跨兩百年,金子都能貶值,但是古董一般來說卻是很保值的。含光笑道,「看來第一批大貨是做出口碑了,難道網站以後要專門轉做掮客嗎?這可是搶了潘家園的生意。」

在網站開設以前,要出這麼大規模的貨就只有上潘家園去講價,被坑的可能性很大,這種抽佣制雖然也有風險,但起碼現在因為是許雲深和手下直接運作,而略微瞭解他的人應該都知道他的個性,所以短期內是不必擔心此點的。圈子裡一傳,網站說不定還會顧客盈門呢,而有了穩定獨家的貨源,再過幾年,網站做起來以後,如何盈利那就又不愁了。含光對許雲深賺錢的能力也是挺感歎的,人家光畫畫應該就很能掙錢了,然後隨便想個點子居然也可以就這麼順風順水地往下做,都不必擔心同行傾軋之類的問題,這大家族的小孩可真讓人羨慕啊。

「難說的,如果這種生意一直都有的話,那肯定是要招專職的攝影師和文案了。」許雲深看來對整件事已有些不耐煩,又問含光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你願意來做專職文案嗎?」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哎呀,我好像還沒給你開工資呢。」

含光只是默默地望了他一眼,元紅在旁笑道,「大少爺不是說送李姑娘一幅畫麼?」

許雲深便對含光說,「你放心,畫還是要送你的,不過這不當工資了,就算咱們一幅換一幅吧。你這丫頭也是的,都白幹了這麼久,難道不知道問一聲工資的事麼?」

他壓根沒搭理元紅,只和含光說話,對方顯然更是不快,只是勉強忍著。含光笑道,「那你現在想起來了,是否該多給我些,補償我一下?」

許雲深連聲說,「應該的,你做的事比我當時想的要多不少呢。」

他隨便就對元紅說,「當時說好了是四千吧?給翻三倍,開一萬二給她。」

這個大少爺,給錢也這麼隨意,那要是開學以後做的事情少了,又該怎麼辦,難道還是算一萬二?含光有點窘,也等著元紅抗議,不料元紅看來雖然不大高興,但卻沒和許雲深頂嘴,而是順從地往辦公室去了。含光不免看了她幾眼,不過她反正也不在乎這點小錢,便繼續和許雲深配合著拍照寫標籤。

這一次的藏品主要是各種玉石盆景,保存得也不錯,看來這位王少爺的先祖當年就是玩這個大雜項的。當然因為用料名貴,開價也不可能便宜,王少爺每一件幾乎都寫了有底價,含光看了看,隨便都是要幾十萬。她已決定放棄了:同類商品在市場上大量出現,一時間肯定是上不去價的,如果她身家不少,倒是可能買下來一件若干年後出手,現在想的是賺快錢,那這個投資就不太合適。

賺錢不賺錢,現在對她來說已沒有太大所謂,沒有機會,含光也不失落,反而能專心欣賞這些盆景的美麗之處,不過,因為盆景用料往往比較複雜,她還要做標注,工作進度的確不快。

許雲深會做這個,對古董肯定也是喜歡的,含光動作雖然慢,他卻也不著急,反而常常過來和她一道賞鑒盆景的做工等等,兩人有說有笑,頗為愉快。不覺就到了午飯時分,許雲深還主動說,「剛畫完一幅,這幾天不畫了,不如下午再拍幾盆,再耽擱下去,可能要等到你開學,那就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拍完了。」

又嘀咕說,「早知道應該多收一點佣金的,這可真費手腳。」

含光自然沒有異議,許雲深便道,「這附近也不知道哪裡有好吃的外賣。」

以他的性格,不願出去吃飯實在很正常,畢竟天氣這麼熱,含光也不想冒著熱氣出去,她道,「這個應該問問就知道了。」

正和許雲深討論著時,元紅又來請含光登記資料,以便發放工資,她隨口問道,「今天不回去了?」

含光道,「嗯,不回去了,你知道這附近哪有好吃的外賣嗎?」

元紅沒搭理這個話茬,隨口含糊了幾聲,便過去和許雲深說道,「大少爺,二少爺正在附近,他說了好幾次,想和您一起吃個飯——」

許雲深倒是無所謂,「那就來啊,正好我今天也在這,平時要遇到這小子也不容易。」

元紅又高興起來了,「那還不是您太少回家裡了,上回老爺還說,您要能主動回家一趟,天都要裂了。」

含光聽著元紅說話,也知道以元紅對她的看法,這頓飯肯定是不願意帶她去吃的,當然她也無意蹭這麼一頓飯,現在反正許雲深不和她一起吃了,那麼午飯隨便吃個外賣也好,又不必去吃太好的。寫完資料,拿來交還給元紅,她便準備走了。

結果元紅還很詫異,「李姑娘去哪裡?」

「去位置上啊,」含光在這裡也是有一台電腦的。「吃過飯剛好做點事情。」

「不一起吃飯嗎?」元紅更吃驚了,「怎麼這麼見外。」

她的吃驚是發自內心的那種,倒不像是故意做作,許雲深聽到了也走來說,「你瞎客氣什麼?」

含光就是再真誠地不願去吃,也擋不住兩個人輪流上陣勸說,不一會就舉手投降了,那邊元紅自然是聯繫好了餐館什麼的,她自己開了車來,也不必蹭許雲深的車了,三人分了兩輛車,往附近的會所開去。這裡都是小別墅,自然也有一些服侍有錢人家的酒樓。

既然是要和他弟弟吃飯,許雲深也不是那等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一路就和含光介紹他弟弟,他們家兄弟有三人,小弟還小,居然還在上初中,二弟也就比許雲深小個一歲左右,是家裡的頂樑柱,聽許雲深說,家人看穿他的本色以後,便開始全力培養二弟。如今二少爺許雲丹已是家裡的話事人了,他父親身子不好,母親又寵愛兒子們,說話沒什麼權威,所以現在家裡事都是許雲丹做主,元紅勢必稱二少爺,也是事出有因。

聽著就是她那個時代很典型的繼承人,古代人均壽命短,不少人二三十歲就是一家之主。含光對這種人沒什麼興趣,哦了一聲也不細問,許雲深卻好像有點不服氣,又誇耀了自己弟弟幾句——總之,許雲丹的人設基本就抄襲了各大偶像劇乃至言情小說的男主角就對了。

含光聽得興趣缺缺,又不好太打擊許雲深,只好聽他誇著,又由衷道,「你們兄弟倆的感情真是好。」

桂思陽和桂思燕之間年紀相差比較大,還好說,劉景羽和幾個堂兄弟之間其實也存在競爭關係,雖然沒到那種戲劇化的反目成仇地步,但看得出來,彼此間在親情以外,多少都有些保留。

許雲深嘿笑起來,「如果他不能繼承家業,那這苦差事豈非要落到我頭上來?你說我和他感情不好,誰好?不過,我愛他比他愛我多,他老想栽培我成才,自己好脫身出去,我卻不會如他的願望,所以他有時候特別恨我。」

含光又被他逗笑,說話間,幾人已到了會所內,她和許雲深、元紅一道談笑著進了長廊,元紅沖遠處笑著招呼,「二少爺——」

含光循聲望了過去,只見一人背光站著,身量高大——

這也就是她得到的全部信息了,人都沒看清楚呢,她眼前一黑,已是人事不知。

《盛世反穿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