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含光整個人分成兩半,她很清楚自己的於叔叔是個什麼貨色——從沒有比現在更清楚,他到歐洲來找她,一定懷著自己的目的,他就是這種一直在挖掘身邊人利用價值的性格,和他做朋友也許可以,但牽扯過深只是自掘墳墓。她應該推開他,拒絕他,設法讓他打消對她的這部分意圖。不是說她很在意所謂的『處.子之身』,只是她不能再往下陷了,對于于思平來說,這可能只是一場遊戲,但是對於她來說再往前走,她有種感覺,有些她不情願和他分享,或者說現在已經不情願和任何人分享的東西便要交出去了,她絕不能放任情況繼續發展,絕不能再往前走,絕不能——
然而,她的身體卻壓根不聽從意志的指揮,本能的那一面接管了她的手臂,讓她熱情地摟著于思平,讓她接納著他給的所有感覺,同時又渴求更多。不僅僅只是感官的欣悅,她……她只是感到饑.渴,對他的體溫、撫觸,他的擁抱,他的接近,他們分明沒有多麼親密的關係,這甚至不是印痕現象,不,她覺得這不是,這只是因為他是于思平而已。
整整半年,她迴避著他,用別的所有有趣的事情填充自己的世界,這些事情的確都很有挑戰性,是她喜歡、樂於、應該去享用的東西,可……可這些還不夠,她的胸口有個小小的洞,它不該存在,它沒有理智,只是渴望于思平,渴望服從他,被他佔.有,聽從他的安排,它不受她的控制,讓她倍感挫敗,她做了那麼多事想要消除它,可不論是別人還是工作、學習,所有其餘的刺激都無法消除它的存在。這是存在她身體內,卻又超越她控制的東西——含光很不想把它成為愛,也許這也更接近於成癮……她對于思平成癮了。
她不知道是為什麼,無法理性分析,她能夠一口氣說出成噸不合適的理由,從他第一次見面就想掐死她,到他那迷霧重重但絕對滿是血腥的過去,他即將離去的現實,他謎樣的事業,還有他身上的那些人命……這男人和她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裡,她不適合他的世界——更重要的是,他不愛她,他一點都不愛她,她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對她做出這些,也許他對她也有一點點情愫,就像是她對劉景羽,對何英晨,對那許許多多喜歡她而她又並不喜歡的追求者一樣,有那麼一點點分不清是同情還是感動的心動。多少帶了些居高臨下,看著被自己耍得團團轉的對方,總是有些惻隱,但他的追求、激情和挫敗,卻總是留給他在過去的心上人。
然而,她也不能肯定她是不是渴求他的愛情,被他這樣的人愛上,似乎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靠,她真的完了,簡直就是一團糟。含光發出挫敗的悶哼,她不知哪裡爆發出一股力量,竟將于思平反過來壓在門上,反客為主般用力地親了上去。她完了、她完了、她完了。
她被他推著走過了寬大的房間,被他推著倒在了寬大的床上,她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有一部分的她在尖叫著反抗,尖叫著想要逃脫,但另一部分的她只是沉醉在于思平裡,不僅僅是他的吻,還有他的存在,在他沒有出現之前,她壓根不知道她有多麼思念,如果可以的話,她甚至想要爬進他的皮膚底下……
她猛地打了個寒顫,用力地推開了于思平:這一切完完全全是錯的,根本就不該開始,更別提往下深陷了。
「我……」她的聲音有點低啞,含光使勁清了清嗓子,「你到底來倫敦幹嘛?」
于思平的眼神也有些迷茫,他的俊臉一片潮紅,胸膛起伏不定,瞪著含光,彷彿甚至不能明白她話裡的一絲,過了一會兒他才說。「來找你。」
她現在已經很熟悉他的語氣了,她覺得這話不假,但也並不全真,「今天帶我去見那個人是為什麼?」
「他有些我想拿到的資源。」于思平說,「你有些他想要得到的東西,你不必知道那是什麼,只要知道這對你無害就可以了。」
這話說得古古怪怪,但線索又很明顯——時至今日,含光已經沒法不質疑自己的身世了,難道她真的有個顯赫的母親父親在魯國?于思平從一開始就在騙她?
她不知道她對他的感情是什麼性質,而事實是如此荒謬,一方面,他說的每句話她都不能相信,都要多個心眼,對他她從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猜測,可另一方面,僅僅是他的存在,又令她打從心底的安心放心,感受到荒謬的安全感。含光甩了甩頭,確認道,「只要見一面就好了?不需要一起吃飯什麼的?不用進一步接觸?」
「保持神秘才是最好的。」于思平說,他的眼神移到了含光唇上,專注地盯著它看。
他舔了舔自己的唇。
含光閉上眼調整了一下呼吸,忽然間感到一陣絕望——基本上,半年前她是一片狼狽地逃回北京的,甚至不敢對自己承認她對于思平的想法。可半年的隔絕和逃避對於她的困境一點作用也沒有,那些她以為遠離了的東西……只要于思平不出現,她可以當作不存在,可問題是她沒法控制于思平不出現,她甚至無法控制他不出手攫取她想要的東西,不論是她的什麼作死的身世——又或者是一些離奇的誤會,給他帶來的一些潛在利益,還是他對她個人的想望,只要他想要,他一定會來拿,于思平就是這樣的人,她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讓他遠離自己。基本上,她從來沒掌控過局勢。
一團糟,她的感情世界怎麼會變得如此、如此瘡痍滿目?這種感情甚至和愛情相去甚遠,她對于思平的感覺絕非對前世傾慕對象的那種單純明淨,不含雜質的傾慕和熱愛,她不覺得這種泥足深陷般的無助感和愛情有什麼關係。
「你……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她捂著臉問,她沒有辦法再逃避不談了,甚至疑心于思平早就看出來了,在他主動對她談起什麼『性』、『喜悅』的時候就已經看了出來。「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有點情分的——就看在這些情分上,你就不能放過我嗎?你——你是要回去的。」
「我是。」于思平承認。
那你又何必招惹一個明顯有些喜歡你的姑娘?等你回去以後,倒是可以拍拍屁股把她忘了,但她卻——她肯定——
沒有出口的疑問懸掛在空氣之中,過了一會,于思平輕輕地說,「但我就是想要。」
他當然不會克制自己的欲.望了,如何應對之後的傷害那是含光的事——她一點都不詫異,于思平就是這麼自私。
她到底喜歡他哪點?她崩潰地想,從他床.上爬了下來,「我要回去了。」
想了想,又添上一句,「這幾天別跟著我,我要專心談生意。」
她必須給自己爭取幾天時間,以期思量出一個對策,此時此刻她必須相信,事情一定有個解決的辦法,絕不會就這樣無法回頭地狂奔著糜爛下去。